(零一)
【夏晔】
生日对人而言代表什么?
二十五岁以前的人喜欢过生日,那标志自己长大了;二十五岁以后的人,避着自己的生日,因为那显示自己越来越老。
在我印象里,家里人对我的生日总是非常重视。尤其是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世那会儿,因为是长孙的关系,他们对我
宠爱有嘉,总是离我生日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就已然开始计划。假如我稍微表示不想过生日,他们就立马变脸,然后一
点儿不厌倦的‘教育’我,直到我改变这个想法,彻底妥协为止。所以在这件事上,我是完全没有发言权的。
爷爷奶奶去世以后也一样,还有老妈不停地提醒我。虽然这几年她不在身边,但生日的时候她必定一通电话打过来,让
我想忘记自己的生日都没戏==
实话说,我真的不是个喜欢过生日的人。因为我觉得没太大必要,只是出生的日子,只是大了一岁而已,我不觉得那有
什么好纪念的。
但是今年有点儿不太一样。二十八岁的生日,我头一回这么期待——只因为某个人要和我一起庆祝。^_^
休假的时候过生日的好处就是——有一天的时间留给自己挥霍。为了要好好利用这个时间,之前曾跟段黎商量一起出去
过。但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呆在家里。我是无所谓。而且要让我说,在家里反而更好。不用在乎地点和环境问题
,随时都可以做爱做的事……
我自认为想得不错,只不过,我漏掉了一点,很重要的一点——做饭问题。
上午起床以后,段黎拉着我到超市大采购一番。看着他很豪爽地拿了一堆材料,我还以为他很会烹饪。况且,他一个人
住,我觉得他多少也应该会一点儿吧。==
好,他果然没让我失望——一点儿,他的确会做一点儿……
我环着胸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费劲的切着毡板上的肉,忍不住无奈地笑。段黎进厨房一个小时了,连准备工作都还没做
好。就按他这速度,我怀疑要等到公元几年才能吃得上饭,彻底ORZ啊= =
把旁边挂着的围裙拿下来,我穿上,走到他身边,握着他手腕,不由分说拿过了他手上的刀。
“你歇会儿,我来吧。”
他被我挤到旁边,一句话没说。好吧,应该说是因为他说不出来。我猜如果他能出声儿,现在一定在抱怨我。
我切肉的时候他走开,一会拿着一张纸回来,放在我面前。
【我可以。】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安慰地看他:“这块儿肉你切二十分钟了,有几片儿都能数清楚。算了哈,术业有专攻,不会也没
关系,别伤心。”
我憋着笑,等他的反应。
他瞪了我一眼,低头又写上一句。
【这是你专业?什么时候转行的?】
我摇了摇头,“啧啧,不知道吧,我大学的时候可是正经学过烹饪的。”
他一脸不相信地挑眉看我。
【你学什么?小工?】
我翻个白眼儿,这家伙针眼儿里边儿看人啊。
“中餐,西点。材料足够,法式料理也可以。”
【能吃么?】
我放下刀,伸手捏他脸:“吃不死你!”
他抓下我的手,咧嘴大笑。
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安静下来,手滑到他脖子上,轻碰了一下他的喉结。
他拉着我的手,疑惑地看我。
我回过神,笑起来,前倾身子很快的吻了一下他的唇。
“现在由大师掌厨,段黎同志帮忙把菜洗洗吧。”
他伸出拳头,按在我脸上,推了一下,我配合着偏头,“呻吟”了一声。他笑着走开,去洗菜。
看了他一会儿,我回身继续切肉。
刚才突然安静下来的瞬间,我心里有点儿压抑。
和段黎在一起以后,有时候看着他,我会想——如果段黎可以出声,那会是什么样的音色?低沉?清脆?如果他能出声
,是话多的人还是话少的?如果他能出声,他会跟我说些什么?
其实,对他不能说话这点,我并不很介意。就算他不能出声,可他在我身边,就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只是,我偶尔会觉得有些遗憾。尤其是看见他大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有点儿心酸。他那么开心的样子,却出不了一点
儿声音。那时候,我是真的真的很心疼他,我是真的极为怨恨命运——为什么要让他遭受这些?但我也知道,我不该去
怨什么,天灾人祸,任何人也无力阻止,只能选择被动地面对。
门铃响起来,我回神儿。
段黎冲我做个手势先往外走去开门。我继续解决放在一边的茄子,顺便留神听着门口的动静。
“哟,你做饭啊?!”
我回头,看见弓丞和丁嘉。
“你俩怎么今儿过来了?也不知道先说一声儿。”我把菜放到盆里,冲了冲手。
“给你一惊喜啊!我们可是特意过来给你庆生的!”
弓丞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吊儿郎当地回话,眼睛时不时瞥向段黎,我都后悔告诉丫的我觅到合适的主儿了==
“得累!谢谢了!”我把段黎拉过来,给他们介绍。然后几个人坐到沙发上,弓丞继续打量段黎。
“你情儿怎么这么害羞啊?我们进来就没出过声儿。”
我转头看了段黎一眼,他微笑冲我点头。
“……他不会说话。”
语毕。我不意外的看见弓丞僵了一下的脸色。接着他笑起来,“噢,这样儿啊!那是我错了!”
我没吭声,手臂搭上沙发背,悄悄地捏了一下段黎的后脖子。他看我一眼,不甚在意地笑。
“小晔,你那两只猫呢?”丁嘉突然出声。还好他的打岔,才打破了莫不出声的尴尬气氛。
看着他紧张地四处找寻的样子,我愣了一下,然后恍然想起弓子跟我说过丁嘉怕猫这回事儿,我忍不住大笑,“放心放
心!屋里呆着呢!不会跑出来咬你!”
“滚蛋!”丁嘉瞪我,“怕猫不成啊!?”
“成!绝对成!”我附和。
丁嘉的脾气就是,你只要不踩着他尾巴,他绝对一顺毛的;要不然……就是一公老虎……
“饿了。诶,对了,黑子!今儿这饭是你做么?”弓丞捂上肚子。
我点头,顺便看了眼表,立马起身。
“得!干活儿,再不做得改吃下午饭了。你俩怎么着?打着算盘要过来蹭一顿的?”
弓子伸出大拇指:“聪明!大厨做饭,我们候着!”
“歇菜吧你!还想让爷伺候你?想吃东西过来帮忙!不然甭想!”我看向丁嘉,“营养师还不给配配菜?”
丁嘉瞥了我一眼,站起来,“你还挺会物尽其用。”
我点头,“你不想想我干什么的!”
丁嘉翻个白眼儿,没搭理我,和弓丞往厨房走。
我揽过段黎:“听见了么,大厨啊!我没骗你吧!”
段黎撇撇嘴,斜我一眼,往里走。
我愣愣地看着他背影——操!太不给我面子了==
一顿饭吃的融洽。
最后的成品让段黎终于肯相信我的确对烹饪很有研究。只是,他有点儿不怀好意的眼神让我觉得——我以后在厨房呆着
的时间可能会有点儿长==
弓丞没再表现出不习惯的样子,一直找话题聊天,似乎全然不在意段黎不能说话的问题——不管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谢谢他,够给面子。
丁嘉的态度就很明显——他相当喜欢段黎。==
一听说段黎是调音师,他立马就来了精神,吃完饭以后一直缠着段黎不放,问这问那。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对调
音有兴趣了——就他那五音不全的料儿……
丁嘉跟段黎在客厅说调音的事儿的时候,弓子把我叫到阳台。我猜得到他要跟我说什么。最近的事儿,似乎总是在意料
之中==
“什么时候这么新潮的?”他拿出根烟,接着把烟盒递给我。
“有什么新潮的?”
“找个哑巴。”
靠在阳台上,我看着天,吐出口烟,“……我看上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个哑巴。”
“你现在知道了。”
“嗯。”我点头,看他,“知道了还是放不开手。”
弓子定睛看了我一会,认真的眼神,就像想要从我这儿证明什么。他回头,抽了一口烟,“你能一直忍受跟一个不会说
话的人在一块儿么?你是正常人,一天两天也许可以,可长期活在无声的环境里,你受得了?”弓子停了一下,“……
就算你忍得了,辛姨会不会答应?你连同性恋的事儿都没跟她说过,你不是打算到时候同性恋加上哑巴情人的事儿一块
儿告诉她吧?……还真刺激……”
我沉默。
这些问题,我想过一万次了,真的一万次了。但是这里面没有一个问题是我百分之百能保证的。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
什么事儿,我现在能做的,只是诚实的面对自己此刻的情感,以后的事儿,我只能等到以后再决定。这绝不是不负责任
的想法。人,连两个小时以后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决定未来?
对。我可以有目标,可以有一个追求。但在追求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些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阻碍我前进的路;甚至有没有可能改变我最终想要到达的目标。这一切,我一无所知。
所以,我回答不了弓丞的问题。
“你很反对?”我把烟碾灭,侧身看向他。
弓丞抬头看着天,吐着烟圈。
“不。我不反对。”他偏头看我,“你的人生,自己走,我无权干涉。如果你决定是他,不后悔,不犹豫,我没有反对
的必要,或者说,我没有资格反对。”
我翘起唇角,伸出拳。他笑了笑,伸出手跟我的拳头对上。
也许就因为这点,所以弓丞跟我才能成为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事,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事,可以说
一拍即合。也可能就是太合拍了,反而不可能再有进一步的发展,而只能是最铁的哥们儿。不过,我倒是一点也不感到
遗憾^_^
“还没讨论完?”
我跟弓子进屋,丁嘉和段黎抱着本儿还交流着。
丁嘉一脸感慨:“小黎真的很厉害!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崇拜一个人!”
“怎么没见你崇拜我?”
他挑眉看我:“我干嘛崇拜你?”
我坐到沙发上:“刚才是谁叫着饭好吃来着?”
丁嘉摆手:“得了吧,少来!你手艺就算真不错怎么了,你一年做几次饭?没听过会做饭的给自己整一胃溃疡的。”
得,我噤声。
我胃的毛病没少招丁嘉跟我急。之前胃溃疡的时候,他给我弄了不少食疗的方子让我好好养着,不过我从来就没看过=
=b所以这次我又有事儿,他老为这事儿茬我……
【你没跟我说过你胃有毛病】
段黎把本儿转过来让我看。
“啊……忘了。”我心虚地开口。
“有脑子么。”丁嘉瞪我。
【以后甭喝咖啡了】
我看了眼面前这两个人,同样的不认同的样儿。敷衍地笑了笑,转头看弓子,他耸肩,扁嘴,一脸爱莫能助的范儿,绝
对欠抽。
操了……
电话响起来,我有种碰上救星的感觉,拿过桌上的手机,我美滋滋地说,“我接电话。”说着,站起来往阳台走。
“诶!没底气就逃了呀!”丁嘉大叹。
我没吭声。
没辙,这事儿上,我真是没什么大声说话的底气==
看了眼手机上陌生的号码,我接通。
“哪位?”
“……”
没人出声,我又喂了几声。
“……是我。”
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我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为嘛我刚才不把电话给挂了?
嗓子里好像堵了东西,出不了声。
心跳有点儿失常,我就算脑子有点儿迟钝也知道那不是因为兴奋,是因为痛苦。
“生日快乐。”
快乐个JB!我咬牙,拿着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胃有点抽搐,后背的伤开始疼。
他为什么要在今天打过来……
为什么要在我生日这天打过来……
“小晔……我回来了。”
他说的语气平淡。
【段黎】
夏晔有些反常。
他的朋友们离开之后,我收拾残局,期间一直没听见夏晔的动静。
碗快洗完了,我却停了下来。
忽然意识到……是不是我让他……丢人了?
当夏晔告诉他们我不会说话的时候,他们那种僵硬的表情、想要掩饰却掩饰的很糟糕。甚至……夏晔都没有给我介绍他
们。
从温哥华回来,我跟夏晔似乎确立了某种关系,然后,我们沉浸其中,并没有去考虑其它的,彼此对彼此的吸引似乎占
据了两人的全部世界。
但,世界不可能是只属于两个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而这些圈子看似毫无关联,却最终总会被某些细枝末节串
连,然后形成一个所谓的生活环境。
可对于我这个个体,与广泛的人群是有差距的。
真的,我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
就像申捷以前的那些朋友们一样,他们侃侃而谈,他们看起来友善,可我……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话题开始的时候,
他们还会注意到有个不会说话的人存在,可是当话题逐步升温,他们就忘了没有声音的我。
这个不赖他们,真的不赖。
只是我心里会别扭。
更何况……夏晔……
从跟他认识开始,似乎一直是他追逐我,围着我转。但今天,他那么开心的跟朋友们玩儿在一起,也在不断的忽略我。
甚至,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现在,他都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来缠我……
凡事就怕对比,看看弓承跟丁嘉,两人总是有说有笑……
他是不是……后悔了?
毕竟,正常人怎么可能适应无声的世界。
而且……从各个方面来考虑,夏晔都很出色。而我呢?比他年纪要大,脾气也不怎么好,除了工作之外又比较笨,连饭
都不会弄,也不会逗他开心,更不能分担他的情绪。夏晔他很少跟我说到他自己,即便说,也是说开心的,就连他胃不
好……我都不知道。
果然,还是开始的盲目了吧?
水哗啦哗啦的流着,让人愈发的烦躁。
收拾好厨房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夏晔躺在沙发上,抽烟。
很少看见他抽烟,可再看看此刻的烟缸,几乎快满了,整个客厅都是烟味儿。
他似乎听见了我的动静,仰头看着我,笑了一下。
我有些不知所措,显然,他不想说话。
为了不太尴尬,我拿过了手机,正巧提示语音信箱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