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三个字竟这样随心随势脱口而出。
没想到谭孝轩竟会这样容易就答应帮自己,湛暖翼倒是怔忡起来,难道他这几日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错了这
位怀王不成?
却不知,这三个刚脱口而出,谭孝轩内心已是懊恼不已。不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得到湛暖翼,除却拿人
政之事来要挟於他,总还是会有其他办法的。
盲君 5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水畔垂柳已是有了几分新绿,皇宫御苑,高墙琉璃瓦下,清浅草色融化了些许庄严肃穆之意。
御花园内,方得了闲的湛暖翼正陪著元舞散步。
宫廷御医医术精湛的不少,再加之各色珍贵药材辅佐,元舞的孱弱的身体已是大好,湛暖翼听得她呼吸节律日渐稳妥,
心下甚是安慰,心情也不由大好。
元舞是湛暖翼的乳母之女,打出生便患有不足之症,体弱多病,只这一样心疾,便知也是个薄命的红颜,她只晚了湛暖
翼两个月出生,自小两人玩在一块儿,湛暖翼更是当她亲生妹妹一般,在马兰村那些拮据时日里,便是自己没了吃的,
他也不会少了元舞一顿。
湛暖翼自小没了母亲,父亲又嫌恶他,乳母死後,世间便只剩了这一个亲人,疼她宠她已成了必然之事,他成了皇帝之
後便想著,只要是元舞想要的,他便没有不依的。
“暖暖,那人是谁?”元舞盯著正急步向他们这边走来的谭孝轩,娇美的脸上浮起一抹桃红。
哪个少女不怀春,谭孝轩实乃人中龙凤,他的俊美潇洒之态,威武轩昂之姿,骁勇彪悍之气,即便手中没有这样如日中
天的权势,也是多少娇娃豔妇心之所想的人物,宫中侍女见了他也皆都频频眉目传情,元舞体弱深居闺阁深处,哪里见
过这般伟岸的男子,一见之下蓦然心动实属正常。
“哪个是谁?”湛暖翼目不能视,根本不知道元舞指的那个是谁,待熟悉的霸气步伐渐近了,心下明了。正思索著怎麽
回答元舞,却听到来人怒气重重的质问。
“陛下好雅兴,有美人陪伴身侧,便想至国事於不顾麽?”
早晨朝堂之上,湛暖翼提了要拿国库存粮以及各个贵族大臣家中之存粮悉数取出救灾,谭孝轩履了承诺,帮湛暖翼平了
众怒,并为杜了那悠悠众口,亲拿了两万石的军粮出来赈灾,文武大臣也皆是些欺善怕恶的,谭孝轩军权在握,谈笑之
间便能让违者人头落地,各人自然都是怕了他的,遂大臣们虽未必真拿出存粮赈灾,见从未表态的怀王竟真是站在新帝
一边的,再未有出声反对的。
谭孝轩见白玉珠帘之下素来极寒极冷的皇帝,竟微弯了唇角,露了几分欢喜的神色,心头那一簇欲火重又烧了起来,垂
眉寻思著待下了朝,定要逮了皇帝好好温存一番,没想才一下朝,便不见皇帝的踪迹。
於宫内寻寻觅觅,终是在御花园瞥见那一抹清冷傲然,只见他身畔陪伴著一位绝色佳人,谈笑风声,那素来冰若寒霜的
容颜之上竟展现出自己从未见过的如沐春风一般的闲适神情,谭孝轩漆黑深邃的眼中顿时蕴满不自知的嫉妒之情。
“朕是否顾国事,还论不上王爷前来置啄。”湛暖翼收了那一脸难得的从容之态,恢复了冷若冰霜的傲然姿态。倒也不
是存心想给谭孝轩软钉子碰,只是怕他在身侧纠缠,惊到了一旁的元舞。
“陛下之事确实还论不上微臣来置啄。”谭孝轩不怒反笑,“微臣”这两个字却说的咬牙切齿,此刻他只想即刻把这个
不知轻重的皇帝拉入寝殿之内龙床之上做到哭喊求饶,让他彻底认清到底谁才是主宰之人。
盲君 6
湛暖翼七巧玲珑之心,此刻已听出怀王语气甚为不善,只道他还在心疼那拿出的两万石粮食,蹙眉一番思量,低吟道:
“原国之有难,人人有责,湛国连年遭受饥荒战乱,国库空虚,财政力乏,为了抵抗桐国,又新招了十万新兵,王爷著
恼也在常理......”
谭孝轩本不是为了那些粮食而来,但听得湛暖翼之意似是要补偿自己,他素知这位新帝一无实权,二无实财,心中暗自
冷笑,哦了一声,心想你除了这幅皮囊,还有什麽东西能入得了我眼,於是肃立一旁静等皇帝下文。
“素闻北方胡族喜爱我朝彩丝织物,而草原之上又是牛羊遍地,朕便将皇宫之中所有彩丝布缎尽数赏於王爷,王爷意下
如何?”说道此项,湛暖翼恬然一笑,如春风拂面,吹化了千年寒冰,谭孝轩直立一旁,竟是看得痴了。
湛暖翼还道谭孝轩不明就里,继续解释:“王爷可用这些布匹找胡人兑换他们的牛,再让铁匠赶制一批农具,买进麦种
分赐边境军镇,命令驻守边境的兵士开荒种田,如此一来庞大的驻关兵力也不至於浪费,待到今年秋天,一定是大好收
成。”
谭孝轩细细回味湛暖翼所述,心头一惊,暗叹此人倒真拥有举世治国之才。要知道,民以食为天,国之强盛,必是要先
以农为根本,才好发展其他,湛暖翼此计,不但富民而且强兵,如此良计纵是把那一干权臣的脑袋尽都砍了,也是掏不
出来的,心下著实佩服起这位盲眼新帝来。
正想跪拜谢恩之时,突觉哪里又有不对,仔细一想,自己不但被他的睿智气度几番折服,竟还被眼前之人当作了富国强
民的一颗棋子,心头涌起强烈不干,抬眼望去,那人色如月华,无限风华於渐落夕阳之中竟似映得出神光圣华,不可视
物的那一双墨玉黑瞳尽染落日余辉,清华圣洁不可方物。谭孝轩心间矛盾不已,既想立刻把他压於身下不管不顾肆意怜
爱,复又觉得如此人物实在是千年难求的好君王,湛国兴旺指日可待,自己断然不能将此等俊杰就这麽给毁了。
谭孝轩正魂不守舍,举棋不定之时,一声娇呼打断了烦乱思绪。
“啊!有蛇!”
一条斑斓巨蟒,正吐著红信优哉而至。
元舞素有心疾,经不得惊吓,惊叫一声,竟是当即便昏了过去,湛暖翼目不可视,虽未觉惊恐,但听到元舞惊叫之时,
心下已然一窒,暗叫一声不好,御医也曾提过,元舞再经不得任何惊吓,这一吓,只怕元舞的病就要不好......
那蛇似是极有灵性的,它见花园之中一个昏,一个瞎,还有一个熟人,於是朝著谭孝轩的方向滑了过去。
“脉脉!”娇喝之中带著些豪爽洒脱,一位白衣女子持剑而至,翩然若仙的优雅姿态中亦带著几分男子意味的洒脱。听
那声呵斥中的意思,这条名叫脉脉的蛇竟似是她眷养的宠物。
“暖阳?”湛暖翼听了这声呵斥,又惊又喜,这声音竟是少时失散了多年的皇姐湛暖阳,当今天下养蟒蛇做宠物的女子
想来也就只有湛暖阳了,当年暖阳只因为父皇的侍卫砍了她一条爱蟒,一怒之下离宫出走,被父皇罢黜了皇籍,再没有
出现过。对这位皇姐,湛暖翼心中是极为敬重佩服的,她的勇敢,她的爽朗,还有她的怪癖,都叫人印象深刻。
可如今她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令她所厌弃的皇宫之内呢?
“啊,原来暖暖也在呢。”湛暖阳回头冲著湛暖翼笑了笑,又插腰对著那条巨蟒煞有介事的训斥起来。
盲君 7
“脉脉!就算你再喜欢轩轩也不可以这样任性!人蛇殊途!人蛇殊途你知道麽?”
轩轩?堂堂一介怀王,竟被如此称呼。湛暖翼脸上漩起深深笑意。
他怎麽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这麽一个名号,谭孝轩挑了挑邪肆的眉,嘴角抽了几下。
那蛇竟似听得懂人话,委委屈屈的放弃了目标,滑回主人身边,矮了矮三角形状的蛇头,蹭了蹭主人白皙的手腕。
湛暖翼心中虽对这位皇姐的突然出现充满疑窦,但此刻他更忧心元舞的身体,沈吟片刻,唤了内侍抬起昏迷的元舞,宣
了太医正待离开,下颚突的被人执住。
“啊呀,几年不见我家暖暖已经出落得这麽可人,难怪轩轩要动用军令让我前来保护呢,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湛暖
阳神色复杂的捏著湛暖翼削尖的下巴仔细打量,她这个弟弟清冷如莲,姿容绝俗,难怪谭孝轩盯著他的眼神如同饿兽一
般赤裸裸的欲望毫不掩饰,不过怀王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暖翼却是自己的嫡亲弟弟,上司再大也没有弟弟亲,所以这
个弟弟定要好好保护起来,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湛暖阳听了湛暖阳的话又是一怔,暗想原来皇姐出走之後竟是去从军了。
失神之间,突听湛暖阳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主意拍了拍额头,大笑几声:“脉脉,我就把你送给暖暖做导盲蛇,你要
记得衷心护主,千万不要让那些色狼得逞才好。”
湛暖翼听到此处,思及月前那缠绵悱恻的一吻,脸上竟泛起丝丝潮红,看得谭孝轩心头蠢动不已,却又碍於那自己召保
护湛暖翼的一人一蛇,不便发作。
那蛇还当真乖巧无比,得了主人的命令,便真的滑向湛暖翼手边,自动自发的当起了拐杖。谭孝轩转头,发现湛暖阳正
冲著自己促狭的笑著,气得牙痒痒的,真是作茧自缚,作茧自缚啊,当初怎麽会想到让湛暖阳来保护湛暖翼的呢?如今
离吃了这位盲眼皇帝的初衷真是越行越远了。
湛暖翼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的拐角处,谭孝轩柔和的眼角重又锐利起来,复杂的神光自幽暗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湛暖阳!”谭孝轩强悍锋利的语调中充斥著不容置疑的霸气。
“属下在!”湛暖阳亦收了一身的不羁,正色握拳行了半跪之礼。
“传令下去,造耕锄,收麦种,另派五百军士前来皇宫搬运丝帛与胡族换牛。”谭孝轩的眉宇之间无限霸气就这样在夕
阳霞光之下渲染了开来。
“属下得令!”湛暖阳郎声应答之後眉展唇扬的出了宫殿,她就知道,她这个弟弟一定会有一番作为,果然连向来执拗
如牛一般的谭孝轩也被暖翼睿智风华所深深折服,看来湛国强盛指日可待,只是孝轩对暖翼似乎已是情根深重,而暖翼
却还懵懵懂懂似觉未觉,湛暖阳长长叹了口气,对於这段注定不容於世的感情,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祝福了。
湛暖翼随卢太医一同进了安顿元舞的潇云殿,须眉发白的卢太医略一诊脉象,皱了皱花白的眉头。
湛暖翼知道情况不妙,面露悲切之色,沈声问道:“元舞她?”
卢老太医沈思片刻,答道:“公主心疾原是受不得半点惊吓的,不过现下公主虽昏迷不醒,脉象却还算平缓,应该无甚
大碍。只是以後若然再受惊吓,就不好说了。”
说完,还特特瞄了湛暖翼身侧的巨蛇一眼。这新皇帝什麽时候养起蛇来了?
湛暖翼知晓元舞没有性命之忧,舒了一口气,悬著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知晓那条皇姐的大蛇始终跟在身边,
怕元舞醒来又受惊吓,便让内侍搀扶著退了出去。
入了御寝,湛暖翼想起今日种种,不禁黯然,自己入宫为帝,一来为治元舞的病,二来想为天下百姓谋些福,却未曾细
想过,宫闱之中,朝野之内,无半点权势空有一个帝王名号的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於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竟是随著
垂泪红烛独坐了一夜。
盲君 8
春日暖阳在斑驳的树影之间,若即若离的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芒,清秀可人的宫女们采著花扑著蝶,凸显出皇宫御苑之内
一派闲适。
刚颁布了新令蠲免三饷、轻徭薄赋的湛暖翼显然心情不错,此刻他正在顺儿的搀扶之下,驻足於御花园之中。顺儿是谭
孝轩因自己眼盲不便给自己配的内侍,一则他可以给自己阅读奏折,另则他也算是怀王布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不过对此
湛暖翼并不十分在意,毕竟此时的他是和谭孝轩在同一条船上的。
今日总算是摆脱了那条蛇,湛暖翼深吸了口气,鼻息间尽是青草缠绕著暖阳散发出阵阵清怡舒适的味道,一想到那条随
时随地跟班的蛇,湛暖翼不由摇头苦笑,这蛇虽是皇姐的一番好意,却委实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还好皇姐这宠物也果
然和主人一般个性,好酒贪杯,如今正被灌醉了躺在御寝之内酣眠,若非如此,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忍耐到何时才能去
探望元舞。
“轩哥哥,你说暖暖今日会来麽?”元舞孱弱的身体被严严实实的裹在淡粉色的蚕丝被中,无邪的脸上染了几片轻霞,
细长的睫毛羞涩的微垂掩住了乌黑美眸之中的一片情痴。
“陛下今日一定会来的,公主请放心。”谭孝轩望著眼前纤细柔弱的女孩儿,软语劝慰,脑中却满是湛暖翼那张冷漠的
脸上偶尔浮现的一颦一笑。最近皇帝又推了些利民的新政,减赋税,严法令,并砍了胆敢公然反抗的几个奸佞之臣,以
儆效尤,短短数日,朝堂之上已不再有人敢公然反驳湛暖翼的政令了。
谭孝轩想及湛暖翼羽翼日丰,现下之势已如鹰振翅,如龙抬首,再往後去自己如何还能降的住他,不禁蹙眉沈思起来。
元舞见谭孝轩突然静默无声,也不以为意,只是痴痴然望著他,眉间眼稍一片幸福之色。
谭孝轩几次前来探望一是爱乌及屋,二来派湛暖阳进宫的是他,因而导致元舞受巨蟒惊吓昏迷,心疾复发原是於他也有
几分干系的,他为了平复心中愧意,自然勤於探望。元舞不知其中内情,还道这位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的王爷对自己也
有几分意思,越发痴情起来。
湛暖翼与顺儿进了潇云殿,掀了暖玉珠帘,便听得元舞一声轩哥哥,浓情蜜意溢於言表,只当是谭孝轩趁自己不在之时
勾引元舞,心下愤然,却碍於元舞在场,不得发作。没想谭孝轩今日竟与往日不同,见了自己也不纠缠,默然半响便躬
身告退。湛暖翼自然不知道谭孝轩此刻满脑子皆是怎样把自己拐至床榻之间肆意缠绵的龌龊念头,躬身告退是出去熄火
呢,他怕留下来会压抑不住翻踊的欲望,把湛暖翼拖到隔间就地正法了。
元舞见谭孝轩走了,虽难掩失望之色,牵挂之念,但见多日不见的湛暖意真的来了,却也叫她喜上眉梢。
“暖暖,这些时日,你怎麽都不来看我。”元舞从被中钻出,牵了湛暖翼的手摇著撒娇。
“小舞,做这皇帝可烦著呢,光是奏折便堆了一屋子,顺儿说跟山似的。”湛暖翼探出一手,指尖微凉,知是触到元舞
的三千青丝,他不欲让元舞知晓那恐怖的大蛇被皇姐勒令寸步不离的跟著保护自己,便随便找了个接口搪塞过去。
“可孝轩哥哥天天都来。”娇嗔埋怨中带著几分怀春少女的甜蜜。
“什麽时候怀王殿下成了小舞的孝轩哥哥了?”湛暖翼伪装出一派轻松的笑颜,假装促狭取笑起元舞。心中却冷笑:好你
个谭孝轩,只要是人有几分姿色的你便要招惹麽?
“讨厌,暖暖就会笑我。”元舞娇憨的脸上又起飞霞,湛暖翼虽看不见,但元舞话中掩藏不住的娇羞之意他却是听的出
来的。
“哎,女大不中留啊,小舞是想嫁人了麽?”湛暖翼抚著元舞顺滑青丝,长叹一声,语调夸张,本也只做笑闹之意,没
想元舞顿了一顿,并未立刻回答,似是认真思考起来。
“暖暖,元舞要嫁便要嫁怀王这般的英雄豪杰。”这话说的极认真,听得湛暖翼心头一窒,身子一僵。
盲君 9
元舞她竟然真的想要嫁给谭孝轩,那谭孝轩呢?他又是用何种态度来看待元舞的?一时猎奇还是真心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