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狐挑高眉毛,惊奇地瞪大眼,张口就想问,被水宝宝抢先一步掩了嘴,无奈之下,只好翻翻白眼。
水宝宝伤心地哭了一会,问他:“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问了几声小金狐没回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捂在人家嘴上,于是松开。小金狐立刻扑过去,扑倒他,骑到他身上,再死死捂住他的嘴。
水宝宝唔唔作声,使了两下力没掀动,泄了气,现在换成他翻白眼。
小金狐得意地笑了几声,收回手,突然一怔,把双手举到面前翻来覆去地看,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双手,又扭头向身后看,惊讶地叫:“宝宝,我修成人身了?”
水宝宝无精打采地看他一眼,躺在那里不动。
小金狐很不满,“我修成人,你怎么也不为我高兴?你应该比我还高兴才对啊?你这是什么反应?”
水宝宝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你修成人身好稀罕吗?我早就见过……不过嘛,你这次修成人,比上次白点,上次你像一块金子。”
小金狐听不明白,非让他说清楚,为什么自己修成人,他却不高兴。
水宝宝嘴巴动了动,又停住,然后说:“我很开心行了吧,我开心得快要死掉,我开心得都爬不起来了行了吧?”
小金狐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嫌自己修成人身不如以前小巧可以随时抱着,而且身上没毛不如以前摸得舒服,于是很大方说以后他想摸自己毛的时候可以随时让他变身。
水宝宝瞥他,脸上根本没有小金狐期待的喜悦,而是沮丧苦恼,握着拳头,一下一下地砸自己的腿。
小金狐大感心疼,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奇怪?怎么像变了一个样子?不但不为他修得人身高兴,还感觉很生气的样子?
水宝宝鼓着腮,扁着嘴,小脸红红的,眼中泪汪汪,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被不耐烦的小金狐催了又催,眼睛一眨,泪珠扑簌簌向下掉,委屈郁闷得不行。
小金狐眼睛扫了一圈,问:“你家水神大人呢?他怎么不在?”
水宝宝眼睛一亮,形容急切:“你记得我家大人?”
小金狐翻着白眼,“谁知道你家大人,我是问墨墨在哪?你不是一直缠着他吗?”
水宝宝又沮丧起来,一头扑到榻上,扯起云被蒙了头。
小金狐这才发现不对,四下看了看,用力推着伤心不已的水宝宝大声叫:“这是哪?这不是咱们住的那间屋子,这是哪?”
这里不是那个墙壁发黑有着各种痕迹的破损小屋,而是没门没窗的四堵墙;也不是那张铺着破席的硬炕,而是铺着这辈子又香又软的被褥的床榻,榻的上方还悬着一粒闪着柔光的明珠……
第四十五章
水宝宝的嘴像上了锁一样,无论小金狐怎么哄怎么骗怎么诈怎么逼也没能问出这是什么地方,也没能问出侍墨和邢宣在哪。
小金狐无比的挫折,无比的郁郁不乐,以前水宝宝不是这样的啊,问他一句恨不得答出十句来,怎么这次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问急了就眼泪汪汪,委屈得哽咽的眨巴眼,每次都让小金狐觉得自己好像是恶狐,是坏蛋,比那些过年抢东西的官兵要坏得多,比那些想烧死他们炼丹的道士们还……
小金狐惊讶地瞪圆眼——这念头是怎么来的?没有道人想烧死他们哪?
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着,说的话想的事总有一些莫名其竞妙的错误,比如那天脱口而出说的关于墨墨是水神大人,还有一个白衣少年莫名其妙地在他梦里出现,还捧着他的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让他好好活什么的,还有今天,莫名其妙地想着有道士要烧他……们……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可不能告诉水宝宝,因为那天关于墨墨是水神大人的话他一说出来,水宝宝立刻哭得了昏天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最后没了劲,晕睡了好久。
小金狐来回地转着,焦躁得恨不得用脑袋撞墙,他也真撞过,可惜那墙看上去很坚固,可是一撞过去,就像撞进云堆,差点闪了他的脖子。不服气,又试了两次,整个身子都陷进去,又拔出来,那墙竖在那,摸摸依旧是平的,依旧是硬的。
这里吃喝不愁,也有地方便溺,就是出不去,没有天日的日子让习惯了自由的他心里很不爽,要知道他以前当狐狸时,最喜欢的就是在吃饱喝足后在地上打几个滚,翻过身子,把小肚皮晒得暖洋洋的,无聊时再啃几口草……对了,关于吃东西,他那天突然对美味的鸡没了兴趣,倒是很想啃几口饱含汁水的草来着。不过这个想法只在心里闪了闪,当鸡肉鲜美的味道在齿间漾开时,他自己开始唾弃自已并骂出了声:“跟小羊待久了,连草都想吃了,呸!”
然后又愣住了,小羊?是谁?
他没有形象地撕咬着鸡腿,无意中抬头一看水宝宝又眼泪汪汪的了,心里一阵烦躁,他可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水宝宝。
在这样的心情下,连见了恨不得不要命也要吃的鸡肉也索然无味,把啃得不堪入目的鸡腿一扔,扔在一看就很贵重的盘子里,跟没怎么动过的鸡做伴去了。
这样的日子叫他闷煞,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吃得原本肋骨突显的小肚子变得圆滚滚的,捏捏都有软软的肉了。这里也没镜子也没水,无法让他照照现在的样子,估计跟小猪差不了多少,身上那件不知从何而来的轻软的衣裳都有点紧了。
水宝宝一直陪着他,高兴了说几句话,不高兴了就对着一个小木人愁眉苦脸一坐好久。
那个小木人被小金狐抢过来看过,认得出那模样是侍墨,可那头冠和衣屣却高贵华美,哪里是一向斤斤计较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侍墨所能穿得起的?
水宝宝抢了半天才抢回来,没有像以前那样跟他打一架,只把小木人珍宝似地藏在怀里,以后只在小金狐不注意的时候才拿出来看,其余时候则是用手轻轻放在胸口,那脸上的神情又似伤心,又似委屈,更似面对不可逆转事情时的无奈和茫然。
小金狐又气又急,恨不得用力摇他把他闷在心里的话给摇出来。
不知道第几顿饭凭空摆在房中几案上,面对香喷喷的烧鸡和肥得流油的肉片,小金狐终于没了胃口,眼睛扫来扫去,捞了几片垫在肉片底下的青菜叶子吃了,发现觉得这青菜也是蛮好吃的。
水宝宝转了几圈,凑过来闻闻香气。
小金狐引诱他,劝他吃一点,就算是神仙也会需要凡人的供奉,他什么也不吃,就不算是真正的神仙。
巧舌如簧,死马都能说成活马,总之想骗水宝宝吃点东西,哪怕吃了的代价是让水宝宝肚子疼,也能让他跟着着着急,多少也能减缓点被囚禁的无聊。
水宝宝表示他只想闻闻,小金狐眦之以鼻,少来了,以前又不是没吃过,还被鸡蛋差点没噎死,还是墨墨救……
说到这,小金狐又愣住了,这些话脱口而出,可他并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的,这这这……这这这……
要不是这些吃的有毒?吃了会让他变傻变呆,不然怎么解释他这些日子的胡言乱语和胡思乱想?
水宝宝抿了嘴,又出现那种莫名其妙的表情,摸着心口躺到榻上发呆去了。
小金狐愣了半天神,过去推他,语重心长地说:“宝宝,好朋友是要把心思分享出来的,你总自己闷着,弄得我老为你担心,这样是不对的。而且你不说话,我也很无聊呐。”
水宝宝翻过身,平躺着仰视他。
这段时间水宝宝不怎么哭了,只是很不开心,动不动就自己想心事,一反过去坐不住的习惯,显得老实稳重许多。
小金狐继续说:“你老这样,我怎么问你也不说,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我可是把你当朋友的,不然我早就……嗯……咬你了。”
水宝宝深深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说:“我怎么说?我根本说不出来,我只要一想告诉你我就……”
又无语了。
小金狐先被他那一声叹气弄得浑身发冷,又被他的突然止口气得要命,居高临下指着他咬牙说:“行,你有本事,不说是吧?以后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不然我就不是狐狸精,我是……我是狗变的!”
发了毒誓,小金狐跳到榻的那一头恨恨地掀被躺下,觉得旁边水宝宝碍事,一脚把水宝宝踢到地上。
要照以往,水宝宝被踢,肯定勃然大怒,肯定会扑过来跟他打架,还得夹杂着破口大骂,可是今天,水宝宝揉揉屁股揉揉腿,急切而哀怨地望着他,眼中孕有千言万语,嘴巴张张合合,就是不出声。
小金狐恼怒地拍榻,厉声喝斥:“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我又不是你家大人,才不吃你这一套,我……”
他又说不下去了,惊讶地张着嘴,想着自己刚才那些出口的和未出口的话究竟是怎么说出来和想出来的。
水宝宝跪着扑过来,激动地拍他的腿,一脸鼓励,看上去是希望他继续往下说。
小金狐眼睛转来转去,觉得自己好似被困在一团迷雾中,那些脱口而出的话和突然袭向心头的想法都是藏在迷雾后面的,只要自己能走出这团雾,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都有了答案,而水宝宝——
他肯定知道这些事情!
第四十六章
“宝宝——”小金狐和颜悦色地叫着水宝宝,语气甜得几乎能淌下蜜,手也温柔地摸到水宝宝的手上,还来回地摩挲。
水宝宝答应着,问:“你能想起来么?”
“人家就是想不起来,才叫你的嘛——你也不希望人家想不起来跟个傻子似的对吧?所以你肯定会告诉我的对吧?对了,你屁股还疼不疼?我帮你揉揉……”小金狐一脸温柔的笑,倒让水宝宝不习惯了。
“算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吧,你这样我身上冷。对了,你能不能想起来?我是不能……”水宝宝又不出声了。
“你……说不出话了?”
事到如今,小金狐再猜不出来事情不对就真是傻子了。
水宝宝急忙点头,指着嘴,摇着手。
小金狐一根手指点在嘴上思忖着,“那你刚才怎么能说?”
水宝宝一脸愤懑,嘴巴一张一合。
小金狐细想这段时间水宝宝能说话和不能说话时的情景,“咱俩平时闲扯的时候你能说话,只要一说到……一些事你就说不出来了?”
心中电石火花一闪,只要他一说出那些凭空出现心中的莫名其妙的话时,水宝宝就不能说话了,而这些话一般都跟……
水宝宝激动万分,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把头点下来,而且一脸委屈,伤心地说:“……这个,我挨了你多少冤枉打和冤枉骂啊,你这没良心的死狐狸,早知这样,还不如当时就让……”
又说不出来了。
小金狐非但没明白过来,反而更迷糊了,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是想不出来的,还是得问水宝宝,可是水宝宝一到关键就说不出话,这可怎么办?
突然想起以前在村子,墨墨和宣宣教村中小孩子们写字的事,然后……
宣宣……
???
心头闪过模糊的想法,似乎自己跟邢宣有点什么事情,好像是……好像是……有点悲伤,有点怨恨……
摇摇头,甩掉这种不知名的情绪,问水宝宝:“你会不会写字?”
水宝宝摇头,谁耐烦学那玩意儿。
小金狐就骂,跟墨墨宣宣这么久,连个字都不会写,笨蛋!水宝宝气得要命,反问他会不会认字?这次换了小金狐摇头,水宝宝就回骂他,跟墨墨宣宣这么久,连个字都不会认,笨蛋!
两个家伙你笨蛋你傻瓜地对骂半天,骂到最后觉得很没意思,于是住口。
小金狐越想越郁闷:什么嘛,骂他的时候嗓门多大啊,一到关键的时候就说不出来了。
水宝宝更郁闷,他很想帮小金狐,偏又心有余而力不足,被小金狐误会。
这样一想,加上自己的伤心事,就更难过,先是鼓着腮坐那生闷气,越想越难受,委屈得掉下泪。
小金狐那边还骂呢,哭哭哭,就知道哭,就显你泪多,我才不心疼你,要哭找你家大人……找墨墨哭去!
水宝宝更加委屈了,因为他的水神大人现在……啊啊啊……水宝宝放声大哭起来,跳起来指着小金狐大骂。他有时能出声有时出不了声,声音支零破碎,语义不明,十里话里得有七八句听不明白。
小金狐现了原形,向后抿了耳朵,表示自己不爱听,甩甩大尾巴,在不大的屋子里窜来窜去,第一百零一次想找个地方逃出去。
事实证明这屋子真的无缝无隙,小金狐再一次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转头看看伤心愤怒的水宝宝,跑过去劝他不要再哭,大家都是朋友,吵架是难免的,哪能哭骂得没完没了?又不是凡间的娘儿们。
水宝宝简直被没心没肺的小金狐气死了,发狠地说了句:我再理你我就不是人!
小金狐接上一句:你本来就不是人,所以还是理我算了。
水宝宝又气又闷,最后无可奈何地笑起来,举了枕头对着小金狐追着打。
又过了不知多久,水宝宝想起一个办法,也许把那些说不出来的事情告诉小金狐。
他跟小金狐说他现在是小金狐,然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张着嘴,身下还弄了些水,“这是血……”
又坐起来在屋里看看,小金狐正边吃饭边看他演戏,上去夺了小金狐正在喝的半盏茶,茶水一泼,晃了晃说:“这是我的内丹……”
在案上一摔,摔得粉碎,掬了碎片到自己刚才躺下的地方放下,重新躺下,“你的内丹……成这样了……”
又取了榻上枕头,“现在这个是你,我是……我是……我是……”努力地想说出,无奈力不从心。
小金狐帮他说:“你是水宝宝?墨墨?宣宣?别的妖精?神仙?你是别的神仙??”
水宝宝连连点头,“我是……我是……我是……红衣裳的……能吐……轰……着起来的……你吃熟东西时用的那个能……煮熟的……神仙……”
“灶王爷!”小金狐代他说。
水宝宝脑袋摇得恨不得掉下来,“不是他,他是老头,是年青的,跟我家大人一样的……不是管水的,是管……那个……碰到的就疼,会烂……会起泡,你那时就……起了一脸的泡……”
小金狐苦思冥想——会疼?会烂?会起泡?
水宝宝着急地说:“你第一次看到墨墨的时候,想附在他身上,想吃宣宣,然后被红衣服的……轰……你快熟了,还记得不?
小金狐大叫一声:“火!烧我的是火神!”
水宝宝眉开眼笑,对对对,就是他,我就是他!
两个家伙高兴地蹦了一会,又抱了一会,然后小金狐继续吃东西,水宝宝继续演戏。
水宝宝抱着地上代表小金狐的枕头,抱在怀里,噘着嘴巴凑过去,停在某个地方的时候说:“这是你的嘴!”
小金狐不可思异地说:“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