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脑袋痛叫，委屈地问：“大人你打我干么？”

水神面无表情地说：“这手不知不觉就自己打上去了。金毛，快穿上棉衣，别那边病着一个神仙，这里再冻坏一个妖精。”

小金狐听话地穿上衣服，回头看看火神，见他还蒙在被中，凑过去笑咪咪地推他，“哥哥，出来，别憋坏了，我会心疼的。”

火神呼地掀了被子，气恼地瞪他，咬了半天牙，又蒙上被子。

水宝宝大为奇怪，为什么火神大人这么生气？

可能是神仙造的身体与众不同，要么就是神仙的魂魄强悍，火神到了下午精神就恢复了，比上一次快了一天。精神是恢复了，可是又添了别的毛病，水神到哪他跟哪，几乎变成水神的影子，弄得水宝宝大为不满。

小金毛更不高兴，以前邢宣的眼睛跟着水神打转，现在换了个魂魄，好嘛，连身子都跟上了，只气得肚子鼓鼓的，暗中撺唆水宝宝，让他把他家大人拉回去。

水宝宝自是愿意，可是火神不愿意，拉着水神的袖子说好久没跟水神同榻而眠，不如今晚抵足长谈，聊聊凡间与天庭生活的不同。

小金狐牙咬得咯咯响，什么谈天说地？还不是怕晚上跟他在一起再被压！心里打定主意，若是他真敢留下水神，今天晚上就当着水神的面上他！

水宝宝急了，用力搡火神，让他留着劲弄狐狸精去，没事找他家大人做什么？再敢缠他家大人，他就把火神的真身扔到开水锅里煮成神仙肉汤！

火神几乎吐血，又不能说出真相，气急败坏，看着气呼呼的水宝宝拉走水神，再看看奸笑得意的小金狐，恨不得一头撞死，就算转世轮回也比在这吃哑巴亏窝囊气的憋屈强。

看着小金狐笑咪咪地闩了门，笑咪咪的脱棉衣，笑咪咪地凑过来，火神试着握握拳，还是使不上太大的力气，就像身上捆着诛仙台上的锁链，又像被冻在冰海，沉重的桎梏让他不能随意地有所动作……

不行，这样被个不成器的妖精压，太丢人太耻辱了，得找谁来帮帮自己，对了，司命！

“你那是什么表情？”水宝宝发现小金狐的神情不似前两日那么开心，有点心事似的，眉尖微微拧着，好几次欲言又止，像有什么话又不好开口。

“想问什么？说来听听，我知道的全告诉你。是不是火神大人太厉害，你吃不消？”水宝宝笑得挤眉弄眼，漂亮得脸上充满了邪气。

小金狐偷偷看着又“不适”了的火神，一脸阴云，正咬牙让水神帮忙去找司命，让司命把他从邢宣里的身体里弄出来。

水宝宝用肩头撞他一下，“你怎么了？是不是怕他回天上就不理你了？放心啦，他不要你，我和大人要你，我们俩都挺喜欢你的，大不了，咱们三个在一起。”

水神冷冷地横来一眼，水宝宝吓得一缩头：“嘿嘿，我说着玩的。”

小金狐扁扁嘴，终于知道害怕了。他从水宝宝嘴里听说过，司命大仙是天上很有本事的神仙之一，水宝宝和邢宣的身体就是他帮忙修补和造出来的，说不定真的能把火神从邢宣身体里放出来。若是这样，他可就……估计连魂魄都会被火神烧化了。

小金狐终于晓得，神仙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特别是火神。

偷偷抬起眼，再次窥视火神，火神冒火的目光正死死地盯他，心里一颤，眼泪顿时在眼内打转。

水宝宝急了，“唉你怎么哭了？他上天又不是不下来，你哭什么？大不了你好好修炼，修成正果分到他宫里听差，这样就不能在一起了？”

小金狐心里叫苦，他要是不下来才好呢，或者上天前把自己烧得死透，可别烧不死，下来一次烧一次，让他零星受罪。前几次被烧得的滋味他记忆犹新，说什么也不肯再受这罪。

再看火神，还是那噬人的目光。

邢宣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目光——

心里一酸——这眼睛属于邢宣时是哀怨的，只围着水神打转，看他的时候只是无奈和拒绝；属于火神了要么是愤怒要么是恨闷，哪有一次是好好地看自己？还不如以前完全是火神时，好歹有几次算是温柔和怜悯的目光。

这样想着，不时把火神和邢宣混为一体，心里惧怕慢慢变成酸楚，又变成自怜自哀。

看看水神和水宝宝，很少有一天水神不气极打宝宝几下的，可是他们好得蜜里调油，宝宝想什么时候索吻要抱水神都会满足，哪里像自己，几十年的单恋到绝望，好不容易来了个替身还恨他恨得要牙齿咬得咯咯响。

小金狐越想越觉得前途黯淡，越想越觉得自己没人疼没人爱，越想越钻了牛角尖，本来只在眶内打转的泪成了散落的珠帘，不一会便打湿了胸前棉袄。

水宝宝搓手挠耳，着急地问：“你到底哭什么呀？哎呀急死我了。”

小金狐怔怔地看着火神，好半天哽咽地说：“你看他……他……他恨我……恨不得烧死我……”

水宝宝一愣，小金狐开门冲出去。

水宝宝大叫：“喂，你去哪？哎——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拔腿追出去，追了几步又跑回来，扯过火神身上的棉被裹在身上又追。

小金狐心中悲痛，心里像哽了一块大石，眼前不时晃过邢宣以前温婉的拒绝和此刻愤恨的怒视。

还是没人不喜欢他，不管他是他们中间的谁，还是不喜欢他，以前还以为火神多少有点喜欢他的意思，他心里也多少有点动心，可是看到刚才的目光才知道，火神恨不得杀了他。

小金狐不想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只是想着没人喜欢他，谁也不喜欢他。

带着这个念头，带着满腹的苦涩酸楚和自卑，忙不择路，奔跑在凛冽寒风中，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想找个什么人或妖安慰自己……对了，小羊……

过去的几十年，全是小羊陪着他，全是小羊，找小羊，冲他哭，冲他叫，冲他发脾气，只有小羊才会对他好，他哭的时候安慰他，他发脾气的时候容忍他，被欺负了也不生气，过后就好了，只有小羊，只有小羊……

“啊——”

火光冲天而起——

第三十九章

水神叹着气，看着小金狐满头的焦发，水宝宝愁眉苦脸地用软布沾上清水，敷在小金狐烧伤的地方给他镇痛。

小金狐咬着牙，不时因水宝宝碰痛自己而抽一下，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某个地方。

火神板着脸训他，怪他身上着火时不知道在地上滚一滚，以前当狐狸时也还知道，怎么变成人就笨了？

小金狐默不做声，这令神仙们很是奇怪，以前他可是火神说一句要顶十句的。水神停止叹气，火神停止罗嗦，一起观察着突然反常的小金狐。

小金狐漂亮的头发几乎被烧焦，脸上和手背被烧出大泡，其它地方倒还好，没烂，只是不能碰，一碰就钻心的疼。

水宝宝伤心地红了眼圈，让水神帮他弄点药抹抹，不然小金狐身上疼，他心里也疼。

水神就瞪火神，若不是他施术不让小金狐离开方圆一里，哪里会出现这种事？

火神也头疼，以前小金狐一被烧，立刻逃离火源，怎么这次就站在那被烧？幸亏水宝宝随后追到，一着急化身为水，这才救了小妖精一命。后怕地拍拍心口——等法力回来了，说什么也把这道法术撤了。

两个神仙一个怒，一个悔。

水宝宝看着看着，突然哇哇哭了起来，本来想抱小金狐，手比划半天又没敢放，生怕再碰疼了他。

小金狐转身看他一眼，问：“你哭什么？”

水宝宝哇哇哭着说：“你以前那么好看，现在被烧得这么丑……唔……”

水神掩住他的嘴，低声骂道：“你说什么呢？闭嘴！”，换了语气，“金毛，没关系，我想办法弄点好药，你的脸还可以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小金狐面无表情，用淡漠的口气说：“以前的样子又能怎样？”心里冷冷地加上一句——不照样没人喜欢我。

“以前的样子又能怎样？”重复了一句，身子突然变矮，焦黑的棉衣委在地上，被烧得没几根毛的秃头泡泡脸小狐挣扎着从棉衣里爬出，以极其可笑的姿势向门外走去。

水宝宝追过去，“金毛你去哪？外面这么冷。”

小金狐回头看他，没有说话，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面寒风里。

水神追上来，蹲下，想伸手又不知道碰他哪才不疼，“你怎么了？你去哪？”

小金狐实在是悲到了极点，悲到不想再看到这些熟悉的脸，只想单独待着。

默默在绕过水神，迈着蹒跚的步子继续往前走。

活动不太灵便的火神也追出来，“小妖精，外面这么冷，你回来。”

小金狐一言不发，拖着痛痛的腿，垂着痛痛的头，拖着烧得面目全非的尾巴，在寒冷的风中慢慢地走。

两个神仙和水宝宝全追上来，怎么问也得不到回答，面面相觑，实在猜不透这妖精又犯了什么邪性。

水神猜测，是不是他想邢宣了？对他说等火神法力恢复，再借他的火力云阴间，这次不把邢宣拽出来他就不回来了。

水宝宝急得乱转，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也得说句话啊。

火神思前想后，觉得是自己的态度不好气着了他，但也不能被他压还兴高采烈的吧？

直到小金狐走到以前创出的洞口，开始往里钻了，这才急了，一把揪住他的尾巴，“我说你怎么回事？自己身上有伤不知道？非得让我们担心？“

水神也急了，揪住小金狐后腿，“金毛，你这样子能钻洞吗？快出来，有话咱们好好说，你要是气浩空，我帮你收拾他，刚好我还要找他算帐，连你的一起算！”

洞口太小，两个神仙往那一蹲全挡住了，水宝宝挤了半天没挤进去，在旁边跳脚，“金毛你要是不喜欢被火神大人压，我帮你压他，你快出来，那里面多冷，你不是最怕冷吗？”

小金狐两只伤了的前爪用力挖地，还是被拽了出来，疼得抖成一团，回过头发狠地咬自己的尾巴，又咬后腿，两位神仙一起松了手，小金狐回过身，一头钻进洞中。

洞内漆黑，泥土冰冷，只是没有刀子似的北风，火辣辣疼痛的伤处碰到冰冷的泥壁，虽然清凉一些，却更疼。

小金狐爬到深处，想蜷缩一团，无奈身体太疼，忍了半天，还是趴着闭上眼睛。

小金狐的伤除了头脸和手，别的地方只是被火燎了，疼了一天也不太疼，就是头脸和手疼得比较久，疼得他受不了，在洞中啊啊地哭。

水宝宝趴在洞口听到了，难过得要死，不知从哪偷来一把铲子，非要把洞挖开，把小金狐弄出来。在小金狐威胁着他若敢挖，自己就钻到洞的尽头，活活被火烧死后才罢手，然后就伤心得不得了，坐在洞口跟着抹眼泪。

这些日子，他们总有一个守在洞口，说好听话，让小金狐出来，还弄来鸡鸭鱼肉，放在洞口，引诱小金狐来吃。

小金狐刚开始有骨气，后面饿得狠了，也就不再坚持，爬到洞口，用嘴随便拖一样弄到洞里吃。吃了就要便便，它又跟人住久了，不可能把便便弄到洞里，于是又在神仙的注视下出了洞，找个枯草多的地方，方便完了再钻回洞。

当然，只有水神和水宝宝在的时候他才这样，火神在的时候，他是死也不肯出洞的。

火神一气之下在洞口守了三天，小金狐硬忍着三天没出洞，还是水神怕小金狐饿死，把火神赶走。火神前脚离开，他后脚出洞弄吃的。

火神真的难受了，他上天的时间也要到了。

他无法离开邢宣的身体，回不到本尊，也回不到天上，到时值日星官点卯，找不到他，誓必惊动玉帝，玉帝必会追究他私自下凡的罪。

他看着掩在枯草下的洞口，心里翻江捣海，思绪乱成麻。

身后传来动静，水神慢慢走过来，一只手扶在他肩上。

两位神仙都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看天上星空。

原来在凡间，天空是这么的美。

远处传门响，水神回头看看，又拍拍火神肩膀，起身回去。

火神扭过头，看着水神的身影和水宝宝合二为一，消失在门后，心里有点唏嘘。

枯草悉悉嗦嗦的响，漆黑一团中闪出一双幽碧的眼，那眼闪了两下，又消失在洞中。

火神憋在心里好几天的气终于发作出来，“小妖精，我到底干了什么？你真的就这么不愿见我？”

草丛下面的洞里没有声音。

火神呼呼喘口气，勉强捺下郁怒的情绪，用种比较缓和的口气压低嗓子说：“你别太过份……那样对了我，我只是骂你几句，你就脾气赌气躲在这，害得我天天被他们骂……你奶奶的，还敢说我欺负你？你给我出来，快滚出来！”

幽碧的眼又在枯草丛中闪了闪。

“就拿这次你被烧，这关我什么事？你们都赖在我头上，那火是我放在那的，那也是为了收你性子，不准你出去惹事才施下的法术，你也笨，烧了几次也早知道只能在这圈子里转，怎么你又跑过来被烧？浅红还说你就站在那被烧，也不知道打个滚，要不是他化身，你就被烧死了……你就那么想去地府见他？想到自己宁愿被烧死？实话告诉你，就你这做了不少坏事的妖精，就算死了，你也不可能去奈何桥，而是直接被拖到……”

眼见那黑暗中的碧眼露出恐惧的光，火神郁积的心情好了一些，继续说着令那小妖精心胆俱寒的话，描述着地狱酷刑的恐怖和惨烈，描述着地狱无尽黑暗中隐藏的凶残和恐怖，一心想吓唬那妖精，一解自己多日来的窝囊气。

碧眼光华闪闪。

火神不知不觉住了口，觉得那幽目在暗黑里真得很好看，怎么平时就没注意到小妖精的眼睛是碧色的？

一阵风打着旋吹来，旷野里响起了呜咽哀嚎的风声，正像火神适才详细描述的地狱时鬼哭。

火神伸出一只手，对着漆黑中备显惊恐的碧目伸出手，“出来，有我在，谁也不能伤你……”

小金狐呜咽一声：“谁也不伤我，就你伤我……”

第四十章

“既然这样，赶紧躲得远远的，不然以后你不仅会继续伤，还会送命。”

一道冷淡无情的声音突然响起，小金狐一愣，问：“谁？”

“以前我是伤过你，可是后来，我什么时候伤过你？”火神恍若无觉，还在耐心地解释。

“……”小金狐侧耳倾听，想要再听到那道声音，听了好一会，也只是听到鬼哭般的风声。

“就拿你这次受伤，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你突然就说恨我，我做什么了你恨我？要恨也应该是我恨你吧？啊？”火神越说越窝火。

小金狐还是没说话，竖着耳朵继续听，不知道是自己因为受伤耳朵不灵出现幻觉。

“好歹我是个神仙，就算一时窝在这里出不去你也……也……那个……不应该得了便宜又卖乖，凡人是不是这样说的？”火神一想到小金狐做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居然还有脸说恨他？

小金狐终于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是幻觉，又听火神说他，忍不住回嘴：“你才得了便宜又卖乖，那几天我任你骂，我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你还觉得自己委屈，我才委屈……嗯，我才生气，我气死了，你还烧我，你留下的法力烧得我这么疼……你还不过来哄我，故意气我！”

小金狐委屈坏了，这几天的独处早让他受不了，而且水神和水宝宝的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