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两个小东西打打闹闹，一会恼一会笑，好不热闹，外面两个神仙你看我，我看你，心情郁闷到极点。

过了半晌，火神压低嗓子问：“你不过去把浅红揪出来，他这么闹，你也不……嗯，那个吃醋？”

水神白他一眼，“来人间几趟，连吃醋都学会了？”

“我是担心你吃醋，你听他们说的那些话。”

“我还没在意你着什么急？”

“……”

“……”

水神眼神复杂地向窗户看了一眼，慢慢走开，火神犹豫一下，跟上。

走到离小屋比较远的地方，水神轻轻叹了一口气。

火神的头不住地往小屋方向转，问：“你就不怕他们做点什么？”

水神瞅他，“他们能做什么？金毛被你弄回原形，能做什么？你这么在意，又是为了什么？”

火神语塞。

水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正色道：“浩空维淳，你要小心点，你的凡心已经动了。”

第十九章

屋内小金狐跟水宝宝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只是邢宣碍事，挡在那咯得慌。水宝宝建议先把他拖到地上，等玩够了再把他拖上来。小金狐当然不肯，跟他说把他家水神大人扔到地上才是正理。

等水神进屋的时候，一个坐在邢宣这边，一个趴在邢宣那边，鼓着腮，翘着嘴都在生气。

水神静静地看着他们，分不出喜怒，就那么站着。

水宝宝看了担心，碰碰小金狐，“喂，我家大人神情好像不对。”

小金狐照例不以为然，“关我什么事。”

水宝宝担心地说：“我担心他。”

小金狐的爪子按在邢宣身上，“我不担心。”

“金毛，我知你一直怨我，我也一直想着弥补的办法。现在我想出来了，邢宣应该很快就能回到你的身边。”

随着水神的话音刚落，屋内顿时吵成一片。

“真的，太好了！”

“不行，他回来又要喜欢你，不让他回来！！”

“宝宝你怎么这样，光想着自己不想想我！”

“宣宣就是回来了又能怎样，他又不喜欢你！”

“死宝宝你再说一句我咬死你！”

“臭金毛你再敢咬我掰了你满口牙！”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他们只顾争吵，谁也没有注意到水神的离开。

直到火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启垣你真这么做？”

水宝宝和小金狐一愣，转身扑到窗前推窗去看，只见火神手忙脚乱地塞住火葫芦，而水神端坐于地，双目紧闭，上齿啮咬下唇，一脸痛楚，周身上下正被熊熊烈焰所吞噬。

水宝宝发出一声尖叫，双臂用力一撑，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几步窜过去，想要近前又被烈火逼退，再扑，再退，急得直叫：“你快把火收回去——”

火神这边收好葫芦，用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在火中强忍痛苦的水神，问：“你这样……会修为全散的……”

水神在火中睁开双眸，嘴角勉强凝起一丝微笑：“散了……就散了……大不了我……我……再修回来……帮我……照……照顾……他……们……”

话音未落，周身火焰猛地腾空几丈高，转瞬即灭。

水宝宝这时才能扑过去，跪在水神面前眼也不眨一下地瞧。

水神双眼紧闭，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被火烧燎的痕迹，坐在那，便像一个穿着衣服的玉雕，美丽而无生气。

水宝宝小心地摸摸他的脸，又吃痛地收回，扭过头地望着在一边神色不定的火神，“你为什么要烧他？”

火神轻轻叹口气，蹲下来，跟水宝宝面对面，用这辈子最真诚的语气说：“我没有烧他，是他想去冥司，要借我的火力，掩盖他身上的阴寒，不然他去不了。”

“他去那里干什么？”

火神回头望了望趴在窗口的小金狐，神情复杂地说：“为了他。”

“他？”水宝宝望向小金狐。

火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化做一声叹息：“你们俩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启垣受不了，他要去阴间把……邢宣的魂带回来……”

小金狐的耳朵一直紧张地竖着，倾听他们的谈话，这时高声叫起来：“真的？！”

火神眼神更复杂了，紧紧地盯着小金狐，低沉地说：“是的，但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

水宝宝和小金狐同时叫：“为什么？”

火神依旧盯着小金狐，停了停，说：“他是水神，地府的阴气会与他的阴寒融为一体，所以他必须要替我的火力来抵挡，万一抵挡不住，他会被地府恶鬼拖走，就算他是上仙，不至于丧命，也会被邪恶所污，从此……”

“从此会怎么样？你快说啊！”水宝宝都快急疯了，用力去晃火神的胳膊。

“从此修为全散，再也不能投胎做人，只能堕入牲畜道，永世为畜。”

水宝宝跌坐到地，眼睛直直地望着火神，半晌，一层湿气从眼中慢慢凝结成珠，慢慢滑下脂玉般的面颊，再滴落在胸前的红衣，慢慢渗进衣服内，消失不见。

小金狐担心地喊：“宝宝——”

水宝宝抬眼看他，眼睛一眨，一串泪珠滚落，再一串，眼泪止也止不住。

小金狐急得乱转，几次想窜出来，都没能成功，急得大叫：“火神，放我出去！”

刚说完身子就往向前一跌，一个跟头翻出来，摔在地上，顾不上撒娇耍赖，几下纵到水神旁边，狐疑地盯着犹带痛楚的脸，再盯着微低了头，不跟他眼光接触的火神。

水宝宝无声地哭了一会，冷不防伸出掐住了小金狐的脖子，“都是你，要不是你天天嚷着说恨他，他也不会跑去找臭邢宣！你还我墨墨！你还我墨墨！”

小金狐被掐得吐了舌头，翻着眼睛，身子乱扭。

火神急忙出手相救，“浅红你别这样，这是启垣自己决定的，你快松手，你要掐死他了！”

小金狐的眼睛已经被掐得凸出来，舌头也变成紫色，身子抽着，拼命抓挖的爪子也没了力气。

火神急了，大叫道：“你再不松手我就烧你了！”

水宝宝这次听话，一把扔了小金狐，纵身而起，愤怒地叫着：“要不是你，他也不可能再阴间，我……”话未说完，身子化做万千水珠，对着火神劈头盖脸地冲去。

火神大惊失色，袍袖一拂，退后几丈，这才避免了冷水浇身之痛。

水宝宝化成的水铺洒在地，有一部分落到接近昏迷的小金狐身上，小金狐打了个机灵，从窒息中慢慢缓过气来，痛苦地用两个小爪子护着咽喉，不住地咳嗽。

水宝宝也慢慢凝聚成形，恢复人身，呆呆地看着水神的身体，伤心不已。

小金狐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凑到水宝宝身前蹭他，一边咳嗽，一边努力发出声音：“宝宝，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你要是……真的生气了，就狠狠地打我……”

水宝宝看他一眼，伤心地说：“我打你有什么用，是他自己想不开，邢宣以前那么坏，他还想去救他……笨蛋！”

小金狐轻轻地咬他一口，小声地骂：“就算我觉得我错了，也不准你说宣宣坏。”

水宝宝说：“他本来就坏，你不准我说他也是坏。”

小金狐咳嗽两声。

水宝宝轻轻摸摸他的脖子，“刚才掐你疼不疼？”

小金狐委屈极了，“当然疼，你听我的嗓子都哑了。”

火神下巴几乎砸到地上，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还咬牙切齿要掐死小金狐的水宝宝会这么温柔，而眦目必报的小金狐还着跟差点杀死他的水宝宝撒娇，吃惊的结果是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

小金狐一边享受水宝宝的抚摸，一边说：“刚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不过你一掐我，把我给掐忘了。你帮我想想。”

水宝宝难过地看着水神，根本不听他说什么。

小金狐继续说：“吭吭……我的嗓子……吭……好像跟墨墨说的话有关……吭……刚才你还记得墨墨被火烧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水宝宝这会有了反应，“怎么了？”

小金狐说：“我离得远，你叫得声音又大，我听得不大清，好像是什么修回来，他想修什么？”

水宝宝身子一震，说：“对了，他说散了就散了，大不了就再修回来……”身子又是一震，眼中现出怀疑的目光。

小金狐同样狐疑的目光盯住了神色有些尴尬的火神。

火神干笑几声，神色很不自然。

水宝宝沉声道：“火神大人，你给我说清楚，我家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火神又是几声干笑，“就那个意思，你自己想吧。”

小金狐说：“宝宝，你还能跟天上的水宝宝们有联系不？”

水宝宝说：“当然可以，我跟人间的水宝宝都能联系，等它们上了天，可以我的话带给其他水宝宝。”

小金狐说：“那最好，你告诉他们，把火神的房子给冲毁了，他一天不告诉咱们真相，咱们就一天不让他好过。”

水宝宝道：“好，就这么办。我现在就告诉他们去，让他们不给他驾云，时刻不停地在他头上下雨。”

第二十章

火神面色一紧，眉头一皱，粗声说：“浅红你别胡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家大人。”

水宝宝一撇嘴，“你敢收拾我家大人，我就让所有的水宝宝大闹天宫，玉帝追察下来，还是你的错，看他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小金狐乐不可支，一边咳嗽一边兴奋地戳掇：“你还能这样？就这么办……你说玉皇大帝会怎么收拾他？”

火神气得七窍升烟，恶狠狠地瞪着小金狐，小金狐对他扮了个鬼脸，

火神定定地盯着他，直到把无法无天的小金狐盯得低下头。

这边水宝宝也不愿意了，以一种教训的口气训小金狐，“金毛我发现你挺没良心的，浩空维淳大人对你挺好的，你怎么这么对他？”

小金狐激动地说：“他一见我就烧我，还把我关起来……”

水宝宝说：“可是他也救了你啊，关你也是怕你再惹事生非……”

水宝宝正气凛然，只顾教训着小金狐，忘了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个事。

火神越听心里越起伏不定，觉得水宝宝简直说到自己的心里，越听越觉得那只可恶的狐狸精没心没肺，枉付了自己一片苦心，枉自己白喜欢他一场……

心里突然一凛——喜欢？

炯炯有神的眼睛愈发明亮，盯着小金狐，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喜欢？

火神脸上阴睛不定，启垣引火烧身前的一般话又涌上心头——浩空维淳，你要小心点，你的凡心已经动了——

水宝宝悄悄对小金狐说：“金毛，你看火神一直在看你，小心点，他脾气不好，可能会烧你，你赶紧跟他赔个不是。”

小金狐还没从水宝宝劈头盖脸的训斥中缓过神，正低着头进行自我反省，闻言抬头，顿时被火神火一样的目光吓得嗤溜——钻到水宝宝怀里，又小心翼翼露出一只眼睛瞧。

水宝宝抱紧他，小声说：“刚才我骂你，是为了你好，你别往心里去。火神发脾气，连我家大人也得小心应对，刚才我是怕你吃亏才帮他说话。”

小金狐也压低了嗓子，小心地不让声音被火神听到：“那你刚才还说要在他头上下雨呢。”

“我是水宝宝啊，我们不怕，他是神仙，怎么会跟我们计效，而且就算他真的生气烧我，我最多疼一疼，到时候还是水宝宝……哎哟，我现在跟别的水宝宝不一样了，他会不会也能烧死我？”

水宝宝也紧张了，小心地看他一眼，小心肝也被火神的目光盯得乱跳一下。

“嗯……那个……火神大人……您大人有大量，神仙有神量，莫跟我等小妖计效……嗯……嗯……我跟您赔个不是，你就别再烧我了……我……我……”

小金狐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名堂，小爪子蹬了蹬水宝宝宝：“我还得说点什么？”

水宝宝转着眼珠，帮他想办法，想了一会面露喜色，“你过去亲他一下，舔他两口。”

“这……我不敢啦……他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要吃了我……”

水宝宝让他放心：“不用怕了，他们神仙都是茹素的，一年半载不吃东西也饿不死，而且你又是妖精，身份身贱得很，他才不会吃你。”

小金狐被他话中无意中透露出的鄙视气坏了，想要咬他又怕他跟火神联手，自己还能讨得了好，翘着尖嘴生闷气。

水宝宝继续说：“放心吧，我家大人每次生我的气，不理我，或者要揍我的时候，我都用这招，抱着他不松手，又亲又舔，他骂我死皮赖脸，不过最后还不是好了。快去啊，你傻了？还是不会亲？要不要我教你？”

小金狐气乎乎地从他怀里跃下，“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笨？你还不会亲的时候我就已经会亲了。臭宝宝，一会再跟你算帐！”

水宝宝诧异，“我又怎么了？”

小金狐不再理会他，而是抬头望着专注地盯着自己，却像神飞天外的火神，一面细忖他为什么用这种吓人的眼光瞅自己，一面想着水宝宝的方法到底能不能用？

一仙一狐就这么你瞧我的、我瞧你，过了好一会，火神的目光渐渐凝神，神情却变得几分茫然，几分失落，还有几分伤感。

小金狐此刻也考虑完毕，他想起上次亲变成邢宣模样的火神，得了他两口仙气的事。

凡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小金狐坚定地想：哪怕他一会再烧得我一身泡，我也得想法子得他两口仙气以助修行！

想到这，小金狐纵身跃起，顺着火神衣襟爬了上去。

火神单臂把他撑住，眼含悲伤地看他，开口说：“小妖精……”

还没说完，这小妖精已经凑过来，尖尖的嘴碰到他的嘴上，红红的舌头也伸出来，在他唇上一下一下的舔。

水宝宝只看了一眼，顿足叫道：“哎呀，你的狐狸嘴，快变成人啊，你变成人再亲他……”

小金狐扭头向下怒叫：“闭嘴！我现在怎么变成人？我的法力现在被他封着呢！”

转过头又想舔，烟水晶似的眸子正正地对上火神暗得看不到底的眼。

小金狐用小鼻头蹭了蹭火神的鼻子，讨好地笑了笑。

火神一只手臂端着，稳稳地撑住他，跟他对视。

小金狐被这目光吓得心里打鼓，想跑，不过那目光钉子似的，钉得他不敢动，平时里眼睛一眨一个鬼主意的机灵此刻不复存在，就这么巴巴地瞅着火神，连亲也不敢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