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回来，最高兴的是水宝宝，围着他乱转，一会摸摸衣角一会摸摸手，没完没了。
水神看上去很疲倦，弄来吃的，就盘腿坐在炕上，没一会进入入定状态。
水宝宝眼巴巴地等着，还以为水神忙完了会跟自己亲热，没想到居然开始修炼，又气又急。小金狐跑过来，伸出一个指头想碰碰，被水宝宝啪地打了一下。
小金狐很委屈，“你打我干什么？”
水宝宝板着脸，“不准碰他。”
“为什么？”
“神仙打坐的时候谁也不能碰，走，咱们出去。”
“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我不出去，我要问他宣宣的事。我就不出去，呀你别拽我尾巴——”
痛叫声中，水宝宝不分由说，拽着小金狐的尾巴用力拖出了门。
小金狐又趴在草丛里，不过这次可不是饿得无力才趴的，是为了晒暖和的秋阳，晒完前面晒后面，晒完后面再晒前面，晒得蜜汁似的身子热乎乎的，舒服得直打盹。
不过水宝宝可不许他打盹，每次他刚闭上眼没一会，鼻子里就痒痒的，一个喷嚏睡意全无了，然后就看到水宝宝迅速把手中的草棵扔在地上。
闹一阵滚一阵，直到两人都累了。
水宝宝两手两脚摊开，躺在有些泛黄的草中，呆呆地看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
此时日已西斜，凉意悄悄地侵来，小金狐把尾巴捞过来搂在怀里，蜷起腿，还是有点冷，扭头看到水宝宝宽大的袖子，凑过去往里钻。
水宝宝突然一声长叹。
小金狐正跟袖子奋斗，想把自己整个弄进去，可惜现在不是狐身，钻了半天，不是身子进去腿露出来了就是腿进去半个身子露出来。
幸亏水宝宝的衣裳质地特殊，不然此刻也是衣不敝体。
水宝宝叹了一口气，停了一会，一把摁住跟自己袖子较劲的小金狐，“我叹气你怎么也不问一声？”
小金狐纳闷地瞅他一眼，“我干嘛要问你？”
水宝宝翻翻眼，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金狐捂住半边脸，一脸嫌恶，“你别这样，你一这样，我就浑身不舒服。”
水宝宝幽幽看他一眼。
小金狐灵动不逊于他的烟茶色眼眸瞪着他。
水宝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又是一声叹息。
小金狐急了，从他袖子里跳出来叫：“你怎么回事？左一声右一声，你想让我难受死是不是？有你这样的嘛？先是不管我，还骂我，饿得我快死了，好不容易我吃饱肚子，你又这样折腾我，你比火神还坏呢！”
水宝宝被骂了也不生气，幽怨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小屋。
“我想知道墨墨在阴间跟宣宣怎么说的……”
小金狐喋喋不休的数落嘎然而止。
“其实，我也能猜到，宣宣肯定死心眼，肯定不会回来。你说他怎么就那么笨呢？不管怎么样，先回来再说啊，至少还能像以前那样天天看到墨墨啊。”
“……”
“你说他是不是傻瓜蛋？换了我，说什么也要回来，赖也要赖上他，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得天天看到他才行。”
“你又不是他……”
小金狐勉强说出一句。
水宝宝侧过头看看他的脸，“你哭了？”
小金狐吸吸鼻子，“我才没有，我只是有点冷。”
水宝宝看看移到西天的太阳，解开衣襟，“钻进来，墨墨一入定没有七八点醒不过来，咱们晚点回来，躺这说会话。”
小金狐身子扭了两下，不过去。
“你和墨墨都没火神和小羊暖和，你们身上都冰冰冷。”
水宝宝脱下衣裳，展开，盖在他和小金狐身上。
“这样呢？”
“这样好点。”
两个算不上人，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天空，看着天边的红黄橙紫彩色云霞越来越深，直到满天露出调皮眨眼的小星星。
“哎呀，是有点凉，不行，金毛，我得搂着你点。你身上暖和。”
“不要，不准你碰我……离我远点，你现在简直就像个冰块。”
“那咱们回屋吧？”
“不要，就两间屋，一间里有墨墨，一间有……宣宣，一个面前你不准出大声，另一个我现在看了难受。”
“其实你早该习惯了，你一直都知道他喜欢我家大人不喜欢你。”
“……你……”
“本来就是。”
“你再这么说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这话都说了几百遍还不是照样理我？”
“你——”
水宝宝一把搂住气急败坏准备爬起来要走的小金狐，翻身趴在他身上，跟他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近距离地看他。
借着最后一丝幕色，看到小金狐眼中盛满了泪，脸色悲苦，下巴跟嘴唇一起抖啊抖，又是愤怒又是伤心。
“你跟宣宣好像啊，他也是这样。”
“什么？”
“你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不行的，他喜欢我家大人，也喜欢得不行不行的，可是我家大人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觉得他也挺可怜。你在这等着他回来，他在奈何桥等我家大人许诺的下辈子，可是都等不到。”
小金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眼睛两侧流出来。
水宝宝又说：“其实我也希望他能回来，我都看出来了，我家大人嘴里不说，心里也很不好受，觉得对不起宣宣，更对不起你。”
小金狐死死咬着嘴唇。
“其实你们都笨死了，宣宣的魂不回来又能怎么样？反正他的身体在那，随便找几个魂魄往里一塞，不照样是活蹦乱跳的人？”
忍无可忍的小金狐双手一推，大声叫：“如果把你家墨墨的身体里随便塞上个魂你愿不愿意啊？你以为我就光喜欢他的外表？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一知道墨墨是水神就跑掉，害得他差点活不下去？你当我是什么妖了？宣宣就是宣宣，他就是永远不回来我也会等着他！”
“你急什么？我这不帮你想办法嘛？”被推到草地里的水宝宝赶紧分辨、
“你那是办法嘛？啊？有你这么想办法的嘛？啊？”小金狐扯着嗓子叫。
“要不这么办吧，你教我分魂术，我练会了隔几天分一半魂附到宣宣身上，跟你亲热亲热，这样行了吧？”
小金狐不说话了，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水宝宝推推他，“你怎么了？感动得说不出话了？没关系，咱俩谁跟谁啊，要不你现在就教我，我这么聪明，肯定没几天就会了，到时候一半和墨墨好，一半跟你好，这样墨墨也不用心里内疚，你也有人陪了。”
第二十三章
“浅红你又出什么馊主意呢？不把小妖精弄哭不算完是吧？你没事了吧？要不我再烧你家大人一次，最好把他身体烧伤了，让你照顾着他，你也就没闲心逗小妖精了。”
草地上突然冒出一朵火苗，然后轰的一下，燃起好大一堆火，火光中，浩空维淳一步迈了出来。
水宝宝坐起来嘻嘻而笑，“火神大人你又偷跑出来了。”
浩空维淳隔空一巴掌，打得水宝宝一缩头，“你这小坏蛋，只顾自己开心，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样。”
水宝宝不服气地说：“我这不帮他呢嘛，还说我，你不也一样？上次亲了他就走，他晕了，还不是我想办法把他弄醒？”
浩空维淳的脸随着火光一明一暗，看不清脸上神色。
小金狐也坐了起来，听了这话，一巴掌打在水宝宝背上，“你说啥呢？死宝宝，再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水宝宝说：“我说什么了我？”
小金狐挺身而立，“你们在这烤火吧，我回去了……”
身子刚转了一半，胳膊就被拉住了，低头一看，是火神的大手，抬眼一瞅，火神的眼光闪闪亮，却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水宝宝。
“浅红，你家大人去了阴间，修为受损，我这里有一粒仙丹，你赶紧用无根水化开，给他喂下。”
听了这话，水宝宝哪里还肯再停，劈手从火神手中抢过仙丹，嗖地一声，窜得比兔子还快，火红衣裳一闪，没入小屋房门。
小金狐愣愣地看着，然后转脸看向火神，眼睛也闪闪发亮，双手一翻，紧紧抓住火神的手腕。
“你有仙丹，仙丹应该能把宣宣救过来，一次宣宣要死的时候，就是墨墨把宝宝的手咬开，让他喝宝宝混有仙药的血，你……”
就只见火神在摇头，“不可能的，并不是所有的仙药都能起死回生，而且邢宣已经死了几十年，就是大罗金丹也——”
看着那眼中闪烁的激动和热切一点点变得失望和冷却，火神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最终不可闻。
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可能实现，可当真从火神嘴里得到肯定的时候，小金狐还是难受得要命。
早知道就不要再吃东西了，饿着肚子的时候一心只想找吃的，没时间想别的，被饿得几乎走不动的感觉虽然不好，可也没这时候难受。
小金狐默默地盯着不时窜高的火苗，突然想：水神可以吸收火的热力前往阴曹地府，那自己会不会也可以……
“不可以，你一烧就被烧死了。”火神再一次对上他的视线，轻而易举地得知他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小金狐悲伤的看着蹲在面前的他，再也没有以前活泼骄纵、浑身带刺的模样，薄薄的嘴唇哆嗦着，那种凄伤愁郁突然就狠狠地撞上火神的心头。
火神自水宝宝走掉，眼光就没有离开小金狐的眼睛，小金狐伤心之下，也没有像以前不是闭上眼就是抬头看地或是低头看地，以免被这不良神仙洞息自己的想法。
此刻小金狐纷乱忧郁的心绪一点不拉地落入火神眼中。
许久，火神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小金狐的眼皮，挡住那哀痛难诉的目光，微微前倾，亲上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脸。
他几乎亲遍了小金物脸上所有的地方，唯独避开他的嘴。
上一次亲得太投入，结果吸出小金狐内丹，几乎毁了他的修为，这种错误他怎么也不敢再犯第二次。
小金狐先是默默地受着，然后扒下他的手，火光明暗间显得无比黝黑的眼眸带着恳求意味，巴巴地望着火神。
火神目光闪动，过了好一会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你先把眼睛闭上。”
小金狐听话地闭上眼，嘴唇微微张开，又似渴望，又像邀请。
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那张温暖到几乎是热烫的嘴唇碰上自己的肌肤，小金狐又等了一会，有点不满地睁开眼，突然就撞上火神的眼神，撞上那眼神中实实在在的犹豫和隐隐的伤痛。
身子左侧的火苗突然一窜老高，崩出几点火星，其中一点落到小金狐身上，烫得他身子一缩，张开嘴巴就要叫——
火神突然动了，袍袖一挥，燃烧的火焰被挥出的风扫得向一侧猛斜，光线顿时一暗，火神俊朗的脸突然就变成另一张脸，一张让小金狐又想又恨又爱又怨的一张脸。
那身火一样耀眼的大红衣袍也变成他记忆深处的颜色，浅淡如远山。
已经冲到嗓子眼的痛叫就这么突然止住，嘴巴保持着准备呼痛的形状张着，直到被另一张嘴堵住。
就这么睁着眼，怔怔地看着，贪恋着看着，心里虽然知道他是火神，可是是谁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双眼睛，这双梦里千百次出现的眼睛……
带着深切渴望的眼神……
带着隐隐伤痛的眼神……
总是望着侍墨的那种眼神……
小金狐闭上眼，噙在眼中好半天的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滚下来……
等他睁开眼，水宝宝的脸离他近近的，鼓着腮，小金狐想也不想，一巴掌把他的脸推得向旁边扭，与此同时，水宝宝口中的水喷射而出。
旁边传来响动，小金狐闻声望去，水神半个身子全是水，正黑着脸死死瞪着自己的衣裳。
水宝宝委屈地说：“不是我，是金毛推我。”
水神慢慢抬了头，目光冷得冰一样瞪过来。
水宝宝拧了小金狐一把，“看你，我家大人心情不好，你还害得我惹他。”
小金狐却纳闷，偷偷指着水神身后的火神问：“他怎么了？脸怎么成那样了？”
水宝宝看了一眼，俯到他耳边小声说：“还不是你弄的？你明知道他现在沾不得水，还流他一脸眼泪，这不给伤了？嘿嘿，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意的？”
小金狐想了想，脸突然变红了，一头钻到被子里。
水宝宝使劲扒他，“你干什么？出来，出来。”
小金狐毛茸茸的头露出来。
水宝宝问：“你怎么又变成狐狸了？快变成人。”
“不，你们都穿着衣服，就我没有，才不要变成人。”
水宝宝挑高了修眉，惊讶地说：“咦？刚才你光着身子跟火神亲啊抱啊都没事，怎么被他亲晕了，醒了又跟个没出嫁的凡人小姑娘似的……快变成人，你没毛的身子我还没摸够呢。”
这里两个小家伙闹成一团，那边两个不知何故彼此沉着脸的神仙的脸不由得又黑了十分。
水神过来揪住水宝宝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水宝宝巴巴地瞅着小金狐，很可惜地说：“不摸就不摸嘛，反正他身上也没你滑——”
水神的脸腾地就变成大红布，冷若冰霜顿时变成了气急败坏，手上加了力道，“你胡说什么呢！”
水宝宝被拧痛了，身子一软，化做清水一滩。
不知道为什么气得要死的水神拼指指那滩水，喝道：“你以为你变成水我就罚不了你？给我滚到北海面壁思过去！”
清水突然成了波动，一眨眼的功夫变成水宝宝，抱着水神的腿哀求：“墨墨，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别让我去北海，我不要去……”
这边火神黑着伤脸，抓住小金狐颈后的皮毛，眼睛冒着怒火，小金狐几乎都能猜到他随后要说的话，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眼中的怒火也渐渐熄灭。
放下小金狐，又看了看炕里面躺着的邢宣，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水神暂停怒骂水宝宝，问：“你什么时候滚？”
被这种口气侮辱的火神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说：“一个月吧。”
水神冷笑几声，
火神瞅了小金狐一眼，后者正复杂地看他，见他目光扫开，慌忙低下头，去舔身上皮毛。
火神再看看里面人事不知的邢宣，浓眉拧了拧。
水神又冷笑，“你是拿准我对你没办法是吧？”
火神说：“当时我只是想开玩笑，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一步，我再怎么后悔也无计于事。你若实在气不过，可以让玉帝诛了我……”
水神冷冷地说：“说这种话，以为我真的不敢说吗？”
火神低了头，难得一幅无话可说任人宰割的样子。
水神又在冷笑，末了说：“这一个月你先住在这，等我想想怎么惩治你再说。”
火神脸色变了几变，“你想用什么法子？”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老老实实在这给我赎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