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V字手势,心知肚明自己的心理已经逆成长到了十四岁,但是被人包容的感觉真幸福。
反正齐小萱同学14岁那会儿也实在不像一个小鬼,就这样找补回遗失的美好童年,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以这两只的轻功,片刻间就已经到了桃林中。戴歆仿佛回头看了看,手上随便摆了两个手势。齐萱现在是冕的替补,恶
补了一阵子魔教暗号大全,知道这是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叫卫士们不要跟上来。这当然是有话要说,果然教主大人
闲闲负手在林间踱步,抬头打量着花枝,忽然没头没脑的问:“清辉要慕容家结不成这头亲,你怎么想?”
齐萱怔了怔,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苦笑着说:“要跟洛大先生交好,不是只有当他女婿一个办法……而且有阿榕
那哥哥在,虽然现在冕去了别处,也不见得需要这位二小姐盯着。”
戴歆微微冷笑答:“那也要看慕容家那位是不是真心想结这门亲……一个小姑娘孤身跟别的男人呆在小客栈里,传出去
只怕精彩得很。慕容蓝天倘若还想娶洛嘉凝,至迟今晚要赶到这里才行。等到过了夜么,哼哼,不喜欢他的人也不少,
一定能编出跌宕起伏的精彩八卦来。到时候他就算还肯成亲,帽子上的绿色也洗不掉。”
小齐瞠目结舌,开始觉得小顾这事情办得颇为邪恶。戴歆仰着脸望着头顶的桃花,好像颇为满意,轻轻掠上去折了下来
,拿在手里端详。某人的思维模式显然还没有摸到这个位面的脉,虽然想要帮蓝天,却既不明白什么是帮,也不知道该
如何帮起。回忆武侠小说的桥段,大多是争权夺利抢地盘,不怎么关系到花前月下。一边感慨文化隔阂果然是天下最让
人有无力感的东西,一边老老实实问戴歆:“那该怎么办?”
戴歆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桃枝递给他。齐萱乖乖伸手接过来,眼巴巴看着人家。其实当然也不至于这样,只不过他老
兄忽然高兴起来决定cos小鬼而已。戴歆却仿佛觉得很有趣的样子,目光闪动看了他好几眼,才说:“想来你是要帮朋友
的。倘若那位今晚真的赶了来,咱们就在这里替他们主持着拜一回堂好了。由我来主婚,说出去也只是魔教教主的怪癖
,大概也没什么人敢多口。”
这办法简单明了,只有一个问题。幸好洛二小姐最后那句话,齐萱不但听到了,而且还听得很清楚。就算到时候洛嘉凝
实在不同意,在齐萱同学的字典里被退婚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可是,要是他没来呢?”
戴歆微笑答:“要是慕容长公子放弃了这位刁蛮小姐,我就把她收入后宫调教好了。反正我是魔头,偶尔也应该符合一
下人家对魔头的期待……或者你要来娶?跟前大舅子做回连襟,好像也算一段佳话。”
齐萱实在不知道佳话二字应该从何说起,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忽然讲起冷笑话。但这笑话的确很冷,他几乎要头痛起来
,好在教主大人笑眯眯看着他,立刻又补充说:“我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想,但慕容蓝天绝对不会不娶洛嘉凝……今晚天
黑之前他一定会到,而且一定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魔教和慕容世家斗智斗勇三百年,彼此的行为模式都已经摸到熟透,由魔教教主来判断慕容家长公子的行动自然合适不
过,蓝天大概也对戴歆会做什么心知肚明。果然下午刚交申正,慕容大少爷便施施然策马步入店门,身后还跟了两匹马
,却居然是慕容紫蕙和慕容青霜。
对于民俗学这门学问,齐萱一向缺乏常识。不过怎么也看得出来,一大帮子人对坐着喝茶聊天不像是张罗一场婚礼的架
势。茶倒是好茶,小顾留在这里的茶叶,慕容家两位小姐用此地山泉水沏出来,连挑剔的洛二小姐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慕容长公子下决心要哄哪个女孩子开心的时候鲜有失手,洛嘉凝很快就望着他咯咯娇笑,虽然笑得既不算好看、也不算
好听,但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笑起来总有点可爱的。等到他开始在人家耳边窃窃私语,洛嘉凝更是乐不可支,忽然伸手把
手指一直伸到齐萱鼻子底下,说:“啊,你们两个大坏蛋,居然骗我。”
齐萱微笑不答,多少放下心来,扭过头去看戴歆,却发现他神色有些古怪。挑起眉毛作一个征询的表情,对方报以轻轻
苦笑,传音回答:“被算计了。”
被算计了什么,齐萱心里大概也有点数。蓝天之所以会带上妹妹一起来,当然是要对外撇清,自己并没有和洛二小姐婚
前独处;可是他大有要求独处的权利,顺便堂而皇之的把两位慕容小姐扔给他们。当然齐萱既不怕看女人、也不怕被女
人看,可是逢场作戏是一回事,被抓住要负责又是另外一回事。正在头痛,戴歆却又传音笑道:“那么就偏劳你了。”
含笑起身,说:“抱歉在下内伤未愈,要去用功片刻,告退。”
……虽然说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但怎么也不用这样吧……
而且从他身后经过的时候,还施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代我好好招待几位客人。”
齐萱难得郁闷的抬头目送戴歆离开房间,蓝天却皱眉笑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个伤完那个伤?”齐萱好好想了想
那人的伤,发现原因全都可以着落到自己身上,苦笑着答:“没什么……我那是没什么。”岔开去闲聊。幸好他在找话
题方面经验丰富,顺便随手玩了几个当年在酒吧泡女生时常玩的魔术。齐萱同学现在是武林高手一只,手法比起当年快
了不知道多少倍,除了蓝天看出个中关窍含笑不语之外,座中三位小姐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
齐萱笑嘻嘻教紫蕙变魔术,偶然抬头看见蓝天的嘲讽微笑,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又干了蠢事。可是长久以来他对于女生
的处理方法只有泡与不泡两种,太过习惯来者不拒,反而忘记了如何微妙无害的保持距离。倘若他还是齐萱,这种时候
自然有保镖过来阻挡,至不济也可以掏出手机一边说对不起信号不好稍等一边逃掉。可是现在既没有溜掉的可能也没有
挡驾的人选,少去了“反正我是花花公子”的护身符,偏偏还在前情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尴尬过,苦
笑着说:“咳,哈,紫蕙你真聪明。”坐得笔直的看着。虽然知道蓝天忍笑已经忍到临界,也只好装作什么也看不见。
幸好这个时候救星出现,戴歆皱着眉重新出现在门口,轻轻说:“楠。”
要魔教年轻的教主露出如此焦灼郑重的表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才接到传书。阿榕这家伙……阿榕自作主张,留书出走,说是愿意代表圣教去上官家和亲。”
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屋里三位小姐一定听不到,蓝天却一定听得到。小齐虽然感谢戴歆过来替自己解围,却也觉得这
理由编得未免夸张。戴歆显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手腕一翻,掌中已经多了张写满蝇头小字的信笺。
“方才的飞鸽传书。我现在就要出发,你去不去?”
齐萱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蓝天,叹口气说:“去,我当然去。”
眼下黑白两道最著名的两大年轻高手,不约而同的因为自己的未婚妻而团团转,听起来好像很搞笑,可是齐萱完全笑不
出来。洛嘉凝那边还算可以接受,萧榕这件事却彻底不可理解,而且一旦处理失当,魔教就没法再跟上官世家客气。慕
容、上官、费一向同气连枝,偏偏又都跟萧家兄妹是总角交,倘若开打,这个位面最难做的人就是萧楠。
楠上次既有机会逃避、又终于化解了这样的局面。但这种好运气通常不可能一再降临,齐萱怀疑自己说不定只能硬着头
皮面对。幸好他现在是外来者,跟所有人都不熟不熟,除了觉得大概会对不起蓝天之外,也并没什么。反正对不起蓝天
的也不是一点半点,欠了也就欠了,不用多想。在山路上提气轻身策马狂奔,全心全意在气息流转上,也无法开口问戴
歆什么事。一直到当晚入城投宿,才缓过来揪住他,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戴歆苦笑答:“我但凡知道,也不会闹成这样……阿榕是在武当山上留书出走的,鸽子比人快,她骑术又不怎么样,大
概还没到。郢已经通知途经各分舵留意拦截,咱们分头行事如何?我往来路上去迎阿榕,你去上官家。”话音未落便忍
不住咳了出来,无疑内伤又厉害了些。这么缠绵反复,倘若经脉彻底受损,那便一生也无可能痊愈。齐萱伸手助他行功
,心中不知为何对那个楠爱过的女人无比恼怒,咬着牙说:“你不用去迎她。从那边过来,此地是必经之路,你在这里
等也就完了。”
戴歆抬起眼睛奇怪的看看他,微笑道:“那一位做哥哥的也已经直追了下来,说是比阿榕晚了两天出发,以他脚程也该
追上了。倘若就这么把阿榕押回去,岂不是见不着了?况且我也好奇上官家,干脆大家同去拜访,看看他们那些从海外
运来的宝贝究竟如何,也是好的。”
齐萱心想要说海外,这个位面数我最为海外。犹豫了几秒钟,起身说:“那我现在就去迎她。你……你给我好好呆在这
里,不许胡来。”记忆里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如此严肃的命令他,感觉怪异。这种时候当然不能给对方反驳的机会,扭
头就走,下楼去牵马。那人静静跟了过来,却只是袖手看着,没有阻止。
或者只是没有理由阻止。
他整理好马匹,牵着马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说:“假如一定要和上官家联姻的话,我去娶了上官优,其实也没什么的
。”
戴歆失笑答:“有人曾经说过,一个人应该娶他喜欢的女孩子,不应该为了表达所谓的诚意,就跳进一桩政治婚姻。”
难为他记性倒是好,连语气也学得惟妙惟肖。小齐在星光下看了他一眼,淡淡答:“是啊,但我反正也没有喜欢的女孩
子。”翻身上马,加了一鞭,在大道上飞驰而去。刚好抢在关城门前一刻出城,全力催马狂奔片刻,心情欠佳,唰的一
声马鞭空挥,气劲到处,把道旁一棵小树拦腰斩断。
有人在他身后轻轻说:“不要再说那样的话。”
小齐微微一惊,旋即苦笑。心情激荡之下,以他武功,竟然未曾留意身后追来的蹄声。倘若身后的不是戴歆而是敌人,
今日只怕就要大大的出一回丑。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回头,只好不回头,淡淡问:“为什么?
”
“因为楠上一次,就是这样娶了唐七小姐。”
齐萱叹了口气策马回头,星光下黑衣的年轻人静静凝视他,眼睛里仿佛也有星光流动。他脑中微微一晕,警醒得也是极
快,摇头笑道:“居然要用天魔魅来说服我吗?”
戴歆静静答:“倘若你真的要去娶上官优,我虽没有立场阻止,却一定是要不择手段阻止到底的。”
有他这一句话,齐萱不知如何便放下心来。低头苦笑着说:“我,我居然……”“我居然在吃阿榕的醋”,这句话打死
他也说不出来的,到了嘴边,终于变成:“和那个楠真的这么像。”
戴歆策马过来,拉过他辔头两人齐头并进,听到这话微笑道:“不,倘若是楠,他要娶谁,我都是管不着的。”转过头
来看看他,唇角的笑容渐渐变得奇怪,犹豫了片刻,终于又说:“你的话……不亲眼看着,总是不放心。”
齐萱本来想要扭过头去偷笑,毕竟没忍住,到底大笑出来,给马儿加上一鞭,笔直的飞驰出去,大笑道:“等到见了阿
榕,一定要狠狠打她屁股,不许手下留情。”
两人并肩行了一夜,齐萱担心戴歆的内伤,不时从马背上伸手过去查探。好在今夜走得不怎么赶,也并未施展人马合一
之术,伤势未见沉重。两个人都是高手,一夜未眠也不怎么疲倦,眼见天色将明,心情倒轻松起来。戴歆指指前方,微
笑着说:“不远就要入城,我猜阿榕就在这里,你要跟我赌什么?”
这赌局当然开不起来,齐萱对这个结论本来也没什么异议。两人的微笑几乎在同时收敛,四周的寂静中忽然有轻轻机簧
声响,眼前异芒大作,一蓬璀璨的彩色在黎明前最后的暗夜中炸开。黑暗中但听嗤嗤之声不绝,明明是极细极密的毒针
,却有如此声势,可见来势之劲疾,须臾之间,已到眼前。
来到这个位面之后,第一次遇到,饱含杀机的攻击。
幸好我们的小齐同学现在从心智到身体都俨然一位超一流高手,衣袖流云般轻轻挥出,那一蓬艳丽的彩云就倒飞了回去
。暗夜中乌光微动,天魔刀无声无息出鞘。只是连光彩都来不及透出的几下闪动,晨风中忽然就有了淡淡的血腥气味。
即便算上楠的经历,这也只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次并肩对敌而已。但仿佛已经出生入死过多少次一样,各自放心的把后背
交给对方,出手的时机也有着精确完美的默契。戴歆出刀时齐萱听到黑暗中极轻极细的风声,倘若方才换了任何别人出
手,这一点风声必然淹没在刀风中。可惜要论听风辨位这个位面已经没人强得过萧楠,剑光遥遥一闪,立刻有丝弦绷断
的声音传来。路旁的黑暗中有人轻轻低呼,想是被交击时的劲力震伤。随后衣袂带风声远去,敌人仓皇撤走。一击不中
即刻远扬,的确是杀手本色。可是两位被偷袭的对象气定神闲根本没打算追,却是他们没想到的。
齐萱是因为还没有习惯人杀杀人的江湖逻辑,戴歆则是因为根本不在乎多一两个想杀他的人活着。
不过是兔起鹘落的几下交换而已,天色却已经亮了。那潜伏了一夜的杀手组织已经撤离,空气中重新弥漫着清晨的悠闲
味道。戴歆回头看看小齐,皱了皱眉魔刀再度出鞘。这次却是割断了他外袍的衣带。幽暗刀光映得小齐眉目间泛出隐隐
碧意,他却连脸上的微笑都没有丝毫改变。一刀既收,齐萱扔掉外袍,笑道:“你也小心太过了。”
戴歆淡淡答:“幽冥雾,死生针,我知道你不怕这两样东西。但若被阿榕知道咱们刚被对付过,只怕会担些无谓的心。
”
这世上最诡异的事就是萧楠和戴歆两个人谈论阿榕,所以齐萱赶紧咳嗽一声,说:“敌人只怕已在此等了一夜……幸好
咱们是一起来的,倘若落单时遇上,只怕要吃点亏。”
戴歆安静的低头策马向前,小心带马儿避开地上偶尔散落的几枚死生针。一直走出很远才仿佛松了口气,冷笑着说:“
死生针在前,墨蚺丝在后,五名刀手结阵来攻……不,不止吃一点亏而已。就算交代在了这里,也一点也不奇怪。”
齐萱其实也明白这一点,早已经后怕得握了一手的冷汗。难为他这话却说得又悠闲、又好像很愉快,俯身安抚因为疲倦
而闹别扭的坐骑,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说:“安排这件事的人,一定也知道阿榕出走的事,算准了我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