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调和 下+番外——李忘风
李忘风  发于:201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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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伤重几死,虽然一时醒转,但嗓音已是变得低哑干涩,全不似以前那温润的声调。

“林傲......刑锋呢?”

“他走了,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动他就绝对不会再对他出手!”

林傲狠狠答了时夜的话,看见对方安然地合了眼,好像再不愿睁开。

那麽一刹那,林傲忽然觉得时夜有些可怜了。

他纵使这样牵挂著刑锋,可对方恐怕是从未真正懂过他的心。

不为旁人了解也罢了,若是连自己最爱的人也不能给自己多半分了解,那他活得岂不太孤独?

林傲默然低了头,随著冷飞出了长生殿。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不知道如果这孩子出生後,会不会给时夜带来别的意义呢?

时夜那副寂寞孤独的样子,实在让人有些不忍再看了。

司空云海一直在长生殿里忙到晌午才满身疲惫地出来。

林傲在客房正打著盹,一听下人来报,急忙出去询问结果。

“时宫主的命是暂时保住了,可是他的手脚俱废,就算是我出马,也难在一时让他康复。特别是脚上的伤,本就是脚筋断了,现在又骨头碎在里面,若想再站起来,就得割肉取骨以铆钉重接,但是他现下身子这麽虚弱,只怕是熬不下去的。”

“那就待他身子好些後再说。”林傲一听什麽割肉,汗毛都立即竖了起来,想起那血淋淋的画面就直闭眼。

“对了,时宫主的寒疾甚重,已伤及肺腑多年,虽然我有把握以药物抑制他的寒疾,却无把握让他彻底痊愈。要断这病根,恐怕只有废去引起他身染寒疾的一身内力,不过你们皆是武者,想必是宁可舍命也不愿舍弃武功绝学的吧......但他手足伤残也重,即便他日复原了,也自是比不得以前那般灵活了。”

司空云海绕来绕去,都是在劝林傲要废了时夜的武功,以绝他寒疾的根。

但是林傲却另有打算,自己对时夜的欺辱如今看来已是太甚,废他四肢已是太过,若又散了他一身功力,岂不更让时夜难受。

即使时夜不把苦痛表露在脸上,但同身为阴阳二帝的自己,又怎能不知失去武功对他们而言该是多麽可怕和痛苦的事,换了自己,当真是宁愿一死。

可若是由他寒疾滋生,日後只怕终究因此有性命之忧......

林傲踌躇不定间,冷飞已走了出来,方才司空云海的话他在屋里也听了个大概。

“这事还是由时夜做决定吧,毕竟,命是他的。”

八十六.心难平静

“随便。”

时夜听了林傲在自己耳边絮叨,说若要真地根除折磨了自己十年之久的寒疾,需废去一身内力这番话後,连眼也懒得睁,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面上的颜色自是波澜不惊。

此时此刻於他而言,有内力与否还有什麽关系?

他的手足已废到这般地步,来日伤好也是比不得以前了,再者,他已尝过尽失所有的滋味,如今区区一身内力又还有什麽值得珍惜的?

既是无人同情,自己也不需人同情,只要由了他们的意思去做,少受些骚扰折腾,也好了此余生。

林傲并没想到时夜会回答得如此爽快,他目视了眼冷飞,心想这下总算一举两得,一来可以保了时夜的性命,二来也解了他对时夜日後报复自己的後顾之忧。

没了武功的时夜,即便口舌恶毒,终究伤不了自己皮毛。

既然得了时夜的亲口应承,林傲随即便请进了司空云海,请他善为料理时夜的伤病。

司空云海知道江湖中人,谁不把一身武艺看得比性命还紧要,如今时夜做出这个决定,面上虽是常色,而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

他怕自己施针废去时夜内力时会让他的身心更感难受,取了药箱里的一粒丹药送到时夜唇边,劝慰道,“服下这个吧,免得一会儿你觉得难受。”

时夜睁了眼,缓缓看了看司空云海,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傲和冷飞,默然了片刻才道,“不了,我忍得住。”

“到这时候了,你何必给自己找罪受!”林傲看他到这时候仍是倔强,既是伤感他落到如此田地却又很是厌憎对方这脾气。

“算了,我们出去吧,免得妨碍了神医。想必时宫主这麽选择,定有自己的用意。”

冷飞拍了拍林傲的肩,望著神情仍旧清冷孤高的时夜叹了口气,把林傲带了出屋。

司空云海背转身去拿常备的银针,他善用针术,针下救过的性命不知多少。

医者常怀慈悲之心,他也是抱著这个念头方才巡游江湖,悬壶济世,只是看见时夜眼里漠然却难掩伤感的目光,司空云海忽然觉得为了救这人一命,硬要废去他的内力,或许已不是件慈悲的事。

毕竟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经历和际遇。

有时候一厢情愿的仁慈何尝又不是别样的残忍,司空云海看得出来,阴帝时夜很想死。

但是这个男人却又强忍著那股绝望,不知究竟还有什麽在支撑著他活下去?

施针时,司空云海终究还是没能让时夜清醒著接受自己被废内力的事实。他先用银针刺进时夜的睡穴,待他昏睡过去後才再施针法。

他小心谨慎,生怕有半点差池,直到确认时夜体内的残余真气已尽数泻去後,这才叫了林傲他们进来。

“大哥,司空神医,你们先去休息吧,这里由我来陪他便是。”

送出司空云海和冷飞後,林傲立即抓起时夜的手腕仔细探切,他感到对方的脉象间前所未用的虚弱。看来时夜的一身武功是从此废了,再无半点回转的可能。

他放下时夜的手,小心地塞回被子里,又仔细端详起比起初见时已消瘦多了的人。

复想起自己之前对时夜的恶行,林傲忍不住轻声了嘘叹起来。

如果最初自己能狠下心来一早取了时夜的性命,那也比现在留下他活受折磨得好。

但是自己肚子里毕竟有了这男人的骨肉,又怎麽能再轻易地将他置之死地?

林傲想想,心中总觉得忐忑,他低下头,鼻尖差点触到时夜面上,更专注地打量起了对方。

“夜郎,以後我们好好相处,好吗?”

时夜仍在昏睡中,自然不会理他。林傲自顾自地笑著,对自己的臆想摇了摇头,时夜何等人?就算没了武功,四肢俱废,仍是堂堂阴帝。

他要是肯服软早便服了,哪会一直闹到现在和自己这几乎两败俱伤的地步。

一念交错间,林傲又有些忿忿不平了。

他厌恶地盯住时夜面无表情,显得苍白憔悴的脸,嘴角一扬,勾勒出一道狠毒的弧度。

“以後再敢和我犯冲,小心我让你生不如死!”

他狠狠地瞪了时夜良久,对方仍是副昏睡不醒的样子,丝毫不理会他时而变幻的态度。

最後,林傲的目光终於还是软化了下来,他又象以往那般劝慰自己:根本不值得去和一个废人斗气。

後半夜里,林傲思绪纷乱,他除衣上床,紧靠在时夜身边,又爱又恨地看了那张俊美苍白的脸好久才恍惚著睡去。

次日一早,冷飞父子便收拾了行装向林傲辞别。

当时林傲仍搂著时夜呼呼大睡,冷飞也不愿再吵了他,更不愿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又让林傲折腾一番,所以只是嘱咐了杨鼎几句便要和儿子回自己的断匕山庄去了。

“冷庄主,您真地不再多留几日了,至少也等师傅醒了同他道别後再走吧。”

杨鼎看冷飞执意要走,也知道林傲和他关系非浅,所以才一步三劝。

冷飞笑了声,看了眼在马上等得不耐烦的冷云中,对杨鼎道,“我们父子下山已久,自己庄里还有事要照顾。如今你师傅有你们在旁辅佐已是足够了。如果真有什麽不放心,我倒是不放心时夜,你替我转告你师傅,日後好好照顾时夜,不要再一时冲动了。”

冷飞父子并辔而行,一路出了冷月宫。

“爹,我们就这麽走了,干爹会不会又气得哇哇大叫。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想留在你身边的。”冷云中回头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冷月宫,想起这些时日所经历的人和事忽然也觉世事沧桑,天命难循。

“我已经和他待了不少时日了,也算一了这二十年的心愿。他的臭脾气我改不了,只能靠他自己去改了。我们回家吧,儿子,比比谁的马快。”

冷飞安然一笑,扬鞭纵马,当先而去。

冷云中跟在他身後,也笑了声,随即策马上前,撵上了冷飞。

林傲这几天也是累得厉害,不知不觉竟一觉睡到了次日傍晚。

时夜躺在他身边倒是先醒转了过来,看了眼仍在身旁酣睡的林傲,他感到浑身空虚乏力,想来应该是被那神医废除了内力才是。

自己苦练那麽多年,甚至一直忍著隐疾的折磨那麽多年,到头来,还不是一切成空。

他枯涩地轻笑了一声,想起了那不知什麽时候已离开此地的刑锋,心里的伤感变得更浓重了。

刑锋那双带著对自己怨恨却又闪烁著不忍心痛乃至羞惭的复杂眼神,如今想起,仍让时夜感慨万千。

他心底还是舍不得看见这样的刑锋的,记忆中刑锋的眼神总是那麽锐利逼人,气质昂扬,何曾是那般的寥落。

时夜闭上眼,轻叹了一声。

恨一个人便不要心怀怜悯,我这样的贱人,也不值得你去怜悯。小锋,你还是不够狠绝。

不够狠绝的下场便是自己承受诸多痛楚,这一点,时夜再清楚不过。因为正是当初他的一念之仁才让自己落到如此凄凉,可他如今却是全无悔意,毕竟,他比刑锋更为习惯痛苦的滋味。

这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一想到刑锋此时或许正一个人忍受著心头的痛楚,时夜又忍不住替他不安起来,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有生之年可能再也见不到的那个对自己执著得过於骄横恣睢的孩子了。

林傲是被耳边的一声轻叹吵醒的,奇怪冷月宫白天总有些事吵吵嚷嚷的吵不醒他,却是这麽声轻叹让他醒了过来。

林傲睁眼便看见时夜面带忧色直愣愣地望著床顶,想起对方内力被废的事实,随即有些担心对方的状况。

“夜郎,你没事吧?”林傲侧坐起身子,探手摸住时夜的脉象,除了虚弱之外还好一切正常。

时夜侧过头,避开了林傲关切的目光,无论如何,从心里他对这个男人的厌恶是不能挥散的。

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尤其是林傲高高在上所施舍自己的虚情假意。

八十七.两两相厌

林傲自然看出了时夜对自己的不屑之情,他坐起身,又气闷地呆坐了会,回头看了眼闭目假寐的时夜,冷冷哼了声,这才沈声道,“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麽,只要我放了刑锋,你就乖乖听我的话,不再拂逆我的意思。怎麽,我放了人,你就又是副大爷的模样了吗?”

大概是被林傲的话说动,时夜倒是缓缓地转了头过来。

他抬眼对林傲露出个苍白的笑,默然片刻即道,“我没有拂逆你什麽吧,夫君?”

“没有?!那我刚才和你说话,你转头过去做什麽?!”林傲看见时夜故意笑得从容,只觉得虚伪可憎,转眼间话语里的不满也更甚。

“我痛,不想说话。”时夜眼波一潋,眉间稍皱,望住林傲的目光里多了分冷意。

林傲眼前很快想起了这些日子来时夜被自己不断以各种借口各种方式施与的酷刑,那血淋淋的每一幕,至今仍让他心惊。

林傲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看了时夜肩上包扎好的伤口,又看了眼他那只已不成人形的手掌,不仅原本修长的指骨错节扭曲,手面上的血肉伤势更是惨不忍睹,更勿论时夜那双被生生夹断的腿又该是如何痛楚。

“回头我让神医替你好好上药。”林傲叹了声又把被子替时夜盖回去。时夜低声一笑,再不多话,只是又闭了眼休息。

林傲翻身下床,穿好了衣物,睡了差不多一整天的他难免觉得有些肚饿起来。

他想起时夜连日来都少有进水食,现在伤势又沈,应是更饿才对。

林傲随即便将伺候在外的仆从叫了进来,让他们赶快准备饭食,摆宴长生殿。

杨鼎稍後进来,拜见了林傲之後,他便将冷家父子已离开此地回断匕山庄的事告知了林傲。

得知冷飞的离去,林傲心中猛地一沈,面色一木,久久不能言语。

杨鼎发现林傲神态有异,赶紧劝慰道,“师傅,冷庄主在这里已经呆了不少时间,他自己也有偌大的家业要操持,想必也是不得不走。再过一阵,您若想见他,到时我去替您请他下山便是了。”

林傲摆摆手,示意杨鼎不要再多说。

他坐到已摆满酒菜的桌前,瞥了眼躺在床上的时夜道,“拿些饭菜过去喂给他吃。”

所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道理林傲倒也是知道的。

可是对於冷飞悄无声息地离去,林傲始终觉得心里堵得慌。

因为从心底而言,他还是非常眷恋冷飞的。

林傲不自觉地瞥了眼已经被人扶起来的时夜,对方依旧是那副平静不带怨恨的神色,但是他知道,时夜怎麽可能会不恨自己呢?躺在自己身边的是个恨自己的人,以後的日子,怎麽会好过?

不过再苦再难的日子自己都能熬得下来,谁又会怕一个废人?!

林傲举杯唇边,轻轻闭了眼,浅抿了口酒,又把杯子举在手间,遥对了时夜道,“夜郎,来为你我之间的恩怨干上一杯。”

时夜轻笑一声,饮了口送到嘴边的酒,随即便默然不语。

他转头看了眼林傲,眼神又缓缓落在别处,已是有了几分深思。

恩怨一夕,恨爱一念,人生苦短,如梦似幻,心中若有便是苦,心中若无也是苦。

屋中一片静寂,林傲只觉得心中一片寂寞。

他放下酒杯,郁郁地望著时夜,欲言又止。

随後的日子里,司空云海都频繁出入长生殿,受林傲之托替时夜治疗伤势。

果然如他所言,泄去时夜一身真气後,他的寒疾再也没犯过,想来真是绝了根。

只是时夜的手足皆残,一时半会要让他四肢如常实是难事,只好一步步来,先让他调养好身体,日後再找机会替他接上经脉骨节。

“多谢司空神医了。”

林傲进屋时,司空云海刚替时夜针灸完。他看见时夜的气色已是较之前好了许多,倒是真心感谢起这个有些呆的神医来了。

司空云海收好自己行医的用具,见了林傲进来,目光又赶紧聚集到了他那日益肿胀的肚子上。

“诶......别动!我替你调的保胎药你喝了吗?!”

比起替时夜疗伤来,司空云海显然是对林傲男人怀子这副模样更感兴趣。

不必林傲挽留,他已是下定决心要在此处看著林傲会怎样生下孩子来,毕竟,於医者而言,男人怀胎也算千年难遇的异事,若是个中异变能让自己了解得清楚透彻,再写入书中,也算是身为医者的一番成就。

谈起那保胎药林傲就是一脸晦气,要不是有求於司空云海,就凭他那把自己当女子般看待轻视的语气,林傲早就一脚踹死他了。

背了司空云海,林傲自然不会扭捏作态地喝下那劳什子保胎药,司空云海前脚一出门,他就吩咐杨鼎拿了药去喂冷月宫猪圈里正怀著胎的母猪了。

可是话当著司空云海的面儿,当然不能就那麽一五一十地抖出来。

林傲面上一红,看了眼时夜,好在对方并无异常,仍是闭目假寐的模样。

“药我都喝了,神医操心了。”

司空云海听林傲如此说了,神色一舒,又温文尔雅地笑了起来。

他走到林傲面前,半蹲下身子,小心地摸了摸林傲的肚子,甚至还把耳朵贴了上去,要一听胎儿的动静。

林傲顿时僵著腰站在那里,恨不得一脚踢飞这个行事怪异的神医,他甚至在想,娘的,这麽喜欢男人生孩子,你自己生个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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