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调和 下+番外——李忘风
李忘风  发于:201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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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手,双目中已是微微有些泛红,刚才还是灰白的脸色这才慢慢有了点血色。

屋外的雨终於落下来了,淅淅沥沥地,伴随了长生殿里的吵嚷声,时夜目光暗淡地望著门外,看著细密的雨丝,愁绪不绝。

就在长生殿里司空云海正和颜悦色地劝告林傲,这几日不可如此大动肝火之时,有人径直闯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天鹰盟又纠结人马杀过来了!”

林傲原以为天鹰盟受了重创已是暂时无力与自己抗衡,那想到这麽快他们又卷土重来。

若是他身体没这肚子累赘,料想率众以拒也非难事,只是现在他临盆在即,冷飞又不在身边,若只靠杨鼎只怕对付不了死灰复燃的天鹰盟。

虽然他刚才还因为时夜之事而吵闹不休,而现下性命攸关,林傲也不敢再含糊,立即坐起身,擦了把汗,问道,“是谁带人前来的?”

他想看看对手到底有那些,这才方便安排进退之策。

“是天鹰盟的新盟主任风流,以及......天鹰盟的前少主刑锋!”

“刑锋!”

林傲怒喝一声,看了眼杨鼎,冷笑一声道,“可恨我当初竟会听时夜的话,放虎归山!传令下去,只留前部御敌,其余众人从密道往山下撤!让赵四带路!”

他话音刚落,肚子里一阵躁痛,顿时痛得脸都青了,司空云海见状一把扶住林傲,切问了脉象,神色紧张。

“不好,你之前动了胎气,这孩子怕是要出来!”

“啊?!”林傲惊怒交集,疼痛难忍,他嘶声长笑,怒斥道,“时夜!你不害死我当真是不肯罢休吗?!”

九十二.生死一念

正在众人焦急不安的时候,山下又有人传回了消息。林傲强忍著腹痛,把人叫到床边,亲自询问起事态情形。

“回禀帝君大人,天鹰盟虽已围了此处,可并未动手,他们盟主说此行只是为捉拿阴帝而来,至於您,之前自尽的王护法曾在遗书里多有替您解释,想来其中必有误会,若您想借机澄清真相,不妨将恶贯满盈的阴帝交出去,以示您与天下正道和解之心。”

林傲听见这回话,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身子也软软倒了下去。

他看了看杨鼎,杨鼎只是轻唤他师傅,似乎也拿不出什麽主意,而周围更有人已拍手庆贺这场灾难原来不是冲著他们而来。

腹中的痛越来越剧烈了,林傲牙关打颤,眼神却坚定得毫不含糊。

他闭眼想了想时夜那副对自己始终冷淡的模样,叹了声便吩咐道,“好,答应他们,我把时夜交出去便是。”

雨声越来越大,渐渐把长生殿里的喧嚷声也遮掩了过去。时夜反倒觉得这世界忽然空旷安静了,耳边的雨声也变得若有似无。

他懒洋洋地移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靠在床柱上。

这个角度让他看不到门外的雨幕,可他早觉得自己眼里什麽也看不到了,看到什麽也都那麽迷迷糊糊的,分不出真假。

没多久,杨鼎带了人冒雨冲了进来,时夜看见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已知道又有什麽事要发生了。

听完杨鼎的话,时夜神色不变,目光平和。

刑锋又来了,带人来捉拿自己,而林傲也终於是倦了自己的虚情假意,将自己拱手交出。

杨鼎似乎是觉得将时夜交出去换他们一干人平安实在太不公平,说完了话便低了下头。

“得罪了。”

杨鼎手中已拿了副镣铐,上前就要替时夜戴上。

时夜坦然伸出双手,心里忍不住想他们多此一举,自己已是废人一个,连自行走动都是难以做到,又何必把戏做到这地步。

受人搀扶著走到门口,时夜忽然侧脸笑了一声。

“告诉你师傅,以後别向孩子提起我这个爹,我不配。”

杨鼎不知如何作答,但他知道林傲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人生在世,所谓天遂人愿,如今看来不过是笑话一场。

刑锋立在马上,静静看著冷月宫的大门,方才已有人出来传报林傲愿将时夜交出的消息,天鹰盟一干人等自然是拍手称快,如此一来兵不血刃便抓住了阴帝时夜,天鹰盟不仅可以重树威望,亦能为在时夜的算计阴谋下白白死去的王骁等兄弟报仇血恨。

没一会儿,便见冷月宫大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刑锋凝神屏息,看到了一个头发半白身戴重镣的男人被扶了出来,等那男人缓缓抬头,一脸淡漠安宁赫然是时夜。

“可是时夜?”任风流目盲不能视,听见周遭有动静,於是问起了多次接触到阴帝的刑锋。

刑锋眼前凌乱地闪现著那日时夜在地牢里恳求林傲放过自己的片断,为时夜那头倏然已是花白的发错愕不已。他拉紧缰绳,紧抿的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却仍是一鼓作气地吐出一个字。

“是。”

“好,将人押进牢笼里,立刻回总坛。”任风流点点头,朗声吩咐道,打马回身,带著一行风尘仆仆而来的手下就要回程。

刑锋回了回头,看见时夜被人粗鲁地推进了木笼里,木笼做的并不大,时夜只能半曲著腿坐在里面,他的手软软地放在身旁,被铁镣紧紧锁著。刑锋知道时夜的手足已被废去,看他这样委顿,心中忽然一阵刺痛,但他又想到父亲含恨而死的惨剧,随即便转了头过去,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时夜兀自从木笼里望著刑锋,直到看见他转了身过去,仍舍不得收回目光。

已经有人过来用黑布盖上这木笼,眼前一黑,时夜才发现眼前已没了刑锋的影子,他缓缓垂下眼,轻轻叹了声,雨声盖过了他的叹息,无人听见其中的凄凉。

“师傅,人已交给天鹰盟了。”杨鼎赶回来时,司空云海已在著手准备接生用具,而林傲则已袒了肚子,满面痛楚的躺在床上。

“想......想不到,我林傲也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哈......痛死我了......”

林傲眉目紧拧,却又忍不住惨笑,叫杨鼎看了只叹天意弄人,师傅和时夜之间恐怕是有缘无分了。

司空云海端了碗熬好的药水进来,见了林傲竟还在废话,立即不悦,“都什麽时候了,你就少说句话不行吗。来,把这碗宁神药喝了,以免一会你痛得受不了。”

杨鼎默默地接过药,送到林傲嘴边,服侍他下咽,待到林傲喝光了最後一滴药水,杨鼎想了下,终於还是说道,“师傅,时夜让我告诉您,日後这孩子出世了,您不要在孩子面前提到他,他说,他不配。”

林傲初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然後转了脸过去,再出声时声音也已嘶哑。

“对,对,他不配,我才不给他这贱人产子!”

他说完话,宁神药似乎也发挥了药性,浑浑噩噩间,林傲不再出声,就此昏睡了过去。

司空云海命人在火上烤的刀也已消好毒,他看了眼昏睡过去的林傲,朝旁人点了点头,让他们都退下,只留两个懂些医术的在身边帮助照料。

他曾看过一本医书,上面曾详尽记录了若干年前一服食天官赐福後怀孕产子的男子的详细情况,当时,因为男体受孕,产子不得其所,医者便以刀剖其腹取出孩子,最後再以绳线缝合伤口,竟使父子平安。

如此他便要依著旧法替林傲剖腹,只是他不知届时是否会出现血崩等症状,一切也只好听天由命。

天鹰盟一行人下了山去,才发现因为突如其来的雨势已被回城的木桥冲垮,时已夜黑,任风流恐多出事端,传令就宿野庙,明日天亮待修好桥後再回城去。

众人把马拴在草棚下,自己则进了庙里躲雨,唯独关押著时夜的木笼仍搁置在板车上,任有风吹雨打。盖住木笼的湿布紧紧贴在木柱上,浸透了的雨水不断往笼子里滴,时夜浑身又湿又冷,断骨之处痛得尤其厉害。

庙里的人烤著火,吃起了干粮喝起了酒,还有人趁兴哼起了小调。

任风流端坐一旁,细细思索著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个手到擒来的阴帝,此次若非刑锋透露冷月宫中异变横生,恐怕他们也不敢冒险赌这一局。听说阳帝怀孕,阴帝则因二人相争被废了四肢,形同废人。

只是他向来敬仰王骁,想起他的死毕竟是由那狡诈多谋的阴帝而起,又听刑锋说前任盟主也终是死在时夜手上,心中便想著到底得除了这祸害才是。

他沈吟半晌,转头面向身旁坐的刑锋,低声问道,“时夜既已被我们拿下,应当如何处置才好?”

刑锋正在出神,他想著时夜那头白发,心中便不得安宁。听见任风流这麽一问,他嘴一动,却说不出话来,最後只冷冷说道,“既然任盟主在上,一切自然由你拿主意,我已助盟主捉拿到时夜,总算是替家父了了一桩心愿,之後的事......”

其实他知道,如今江湖谁人不恨时夜,即便与他无仇,只是听了他那恶名也不由自主会附和过来,免得失了立场身份。如此一来,怕只怕,时夜的结局难逃一死。

“那麽还是将他先押回总坛,审问一番後再作定论吧。”

刑锋轻轻应了声,又看了那个仍留在雨中的木笼,恳求道,“外面雨大,时夜身已残疾,不如将他也带进庙里先避避雨吧,量他一残废之身,也逃不去那里。”

任风流点头应允,立即叫了两人去将时夜从木笼中也带进庙来。

九十三.正邪之间

时夜被带到刑锋身边坐下,他很冷,雨水湿透了衣衫鬓发,脸色也因为寒意而格外苍白。不过他神色依然安宁祥和,并无任何局促,也没再转眼去看刑锋。

而刑锋也目不斜视地坐著,他知道时夜冷得厉害,可他不能回身去抱住这个和自己爱恨纠缠的男人,为他取暖。

“人言阴阳二帝已结连理,没想到阁下恶行昭彰,连自己的爱人也是无法轻容了。”

任风流是第一次和江湖上传闻已久的阴帝时夜面对面地坐著,他看不到,却听过不少关於时夜的传闻,例如,阴帝的容貌俊美非常,阴帝两手血腥杀人如麻,又如阴帝工於心计喜怒无常,等等。

“舍一子,保全局,若换了我,我也会这麽做。再者,恶行昭彰不过你们对我的定义罢了,我坐拥冷月宫以来,并未驱人做恶,倒是诸位正道侠士不分青红皂白便苦苦相逼,三番四次寻我麻烦未果,就将我描绘成十恶不赦之徒,更立为天下公敌,所谓人言可畏,想必盟主你也知晓。”

时夜清咳嗽两声,淡然镇定,他很清楚,自己与林傲间本就无恩无义,更有旧恨新仇未解,有此下场也是迟早。只是他觉得自己不过与所谓正道立场不同,行事不同,便被贯以恶行昭彰之名,实在是令人哑然失笑。

他这双手杀过的人不过都是想害他的人,若无人害他在先,他又怎会杀人?

即便待自己深情如王骁,若不设计除去他,日後真相揭晓,兵戎相见,那位以正义为先的大侠又岂会放过自己?虽然中间阴差阳错,不过王骁最终还是因己而死。

但是除了王骁外,自己所害的人,几乎都无一例外地只是想借除去自己扬名立万,这样的人,在时夜心里确实该死。

任风流笑了笑,他听见时夜从容不迫的答话,头脑中已渐渐勾勒出了阴帝的模样。

时夜应当是容颜俊美,气宇不凡,举手投足间还当隐隐有一分傲骨有一丝睥睨天下的豪气。

庙中尽是天鹰盟的人,听见时夜竟敢如此讥嘲他们,立即挂不住脸面,纷纷叱骂起来。

若不是因为任风流这个盟主还端坐这里,或许他们已想上前割了时夜巧言善辩的舌头才肯罢休。

“但是死於阁下之手的江湖侠士确实不少,连本盟王护法也是因阁下的设计而遭前任盟主怀疑与冷月宫有牵连致使合家被戮,因而自尽,虽说前任盟主多有不是,但若无阁下精心设计,又怎会有此等惨剧?”任风流绵里藏针,一字一句回敬了时夜,引得一干手下拍手叫好。

刑锋尴尬地坐在一旁,最初将时夜带回的是江妄,而自己却是那个替时夜将阴谋展开的契机,若是自己没有将时夜送到王骁那里,或许今天一切都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就是,你这妖人,竟以男色为诱饵坑害好心救你的王护法,还敢在这里装模做样!”

“因你一人,死了我天鹰盟多少兄弟,这难道还不算恶行昭彰!”

“盟主,休要听这魔头狡辩,我看不如好好打他一顿,让他说些实话才是!”

一时,群情激愤,纷纷叱骂起了时夜。

“落在你们手中,定论自然也由你们来下,至於王护法之事,我心中虽有愧疚,但绝不後悔。若我心软一时,到时候死的便是我冷月宫上下一干人等,同是人命,为何就你们的命才是命了?”

时夜冷笑一声,转头又咳嗽了起来。

刑锋愣愣地看著时夜,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时夜如此正色强硬的一面,看来,当初时夜果真也只是把自己当可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可为何那时他又要舍命相救?刑锋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懂过面前这人了。

时夜这一番话听在天鹰盟众人的耳里简直就成了强辩,他们继续咒骂著时夜,话语也越来越恶毒,甚至有人提议不如就在这里了结了时夜的性命,省得听他狡辩诬蔑。

听了时夜的话,任风流沈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所谓正邪不两立,天鹰盟既是白道武林先锋,自然......”

时夜听了,忍不住又是一阵冷笑,不等任风流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为何你们就一定是正,我便一定是邪?!所谓正邪,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所定罢了,不顺你们的意便是邪,便是恶,王骁之死,不也就是因为你们的误解逼迫吗?我虽从中作梗,但无你们之手,这恶事又怎能成行?!”

瓢泼大雨中,庙外一道闪电划下,闷雷滚过,刑锋恍恍惚惚地看了眼身边的时夜,从未想过原来这看似隐忍的人心里原来也藏有如此激烈的情绪。

而对自己而言,时夜是否也藏了些什麽在心底,不肯说出来呢?

任风流默然无语,庙中其余众人想起王骁一家的惨祸也起了愧疚之心,但仍有人只管叱骂时夜,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们摆脱那不堪之事。

“好了,夜已深,大家好好休息,明日还要上路呢。”

既然盟主已开了口,喧闹的众人只好安静下来,时夜面带从容了顾视了一圈,那些盯著自己的眼里有的稍有羞愧,但更多却是比之前更深的仇视憎恨。

然而时夜要说的话已说了出来,心中此刻便是一片安详,他闭了闭眼便不去理会那些敌对的目光。

忽然时夜想到什麽,转过了头,果然刑锋正凝视著他,只是那双眼里倒没其他人眼中那些固执的憎恶仇恨,相反有些浅淡的悲哀。

看见刑锋这样的眼神,时夜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眼神,你不恨我了吗?”

刑锋又看了时夜许久,一句话不说,起身走到一边坐下去,头微微地别开,正好避过了时夜问讯的目光。

且说冷月宫刚刚脱离了外忧,而内患却又开始。

一切只因唯一的支柱他们的阳帝林傲正在产子的难关徘徊。

杨鼎被司空云海赶出来後,已过了两个时辰,虽然屋里并没传出林傲呼痛的惨叫声,但他反倒觉得这沈寂更为可怕。

他又在长生殿外踌躇徘徊了一会,忽然殿内响起了清脆嘹亮的婴孩啼哭声。

“啊,孩子出来了!”杨鼎一跳,赶紧就往长生殿里冲了进去。

一进屋就是股浓烈的血腥味,杨鼎心口一紧,神色又转安为危。

林傲躺在床上,头歪在一边,发丝掩面,腹上全是血渍,连床单地下也是大片鲜红,而司空云海站在一旁,两手血腥,右手倒提了一本杀猪刀。

杨鼎见此场景,错愕惊慌,耳边的婴孩的啼哭又响了起来,可林傲躺在床上仍是毫无动静。

“神医,师傅他......”他双唇发颤,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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