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冷然在世,就算他也像秦玄羽这般对待自己,就算他再狠百倍千倍,萧一意也愿意!毕竟,那是真实地与活生生
的爱人在一起,就算痛着。
可他的冷然不在了,连个争取的机会都没留给他,萧一意只觉心中一阵阵抽搐,他转向了归去的路:秦玄羽这里,应该
可以完全放心了。疯着?疯着也好,只是疯着不该还记得前尘往事。
然而他的脚跟刚沾到地面,一个人影已鬼魅般纵到他面前,定睛一看,竟是围了一件外衣的秦玄羽,怎么会,他不是应
该……
萧一意一回头,屋内墙边已只剩下乏力倒地的辛涵,再回过头来看秦玄羽,泪早已铺满面:“哥,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没
死!”
秦玄羽一头扎起他怀里把他抱了个死紧,萧一意僵硬地任他抱着,脑中一大堆迷团解不开,秦玄羽他,怎么也不像疯掉
的样子。
辛涵仍被丢弃在墙边如破布一片,秦玄羽视而不见,径直拉着萧一意往桌椅那边去,萧一意使劲甩掉了他的手,将辛涵
抱到床上,审视的怒目瞪着秦玄羽:“他做错了什么了?要对他这么狠!”
“哥你不知道,他骗我骗得好惨……”
“我不知道什么他骗你骗得好惨,我只知道他爱你爱得好惨!”萧一意小心用袍袖角替辛涵拭去额角的冷汗:“真正骗
惨了你的不是我吗?”
秦玄羽半天没有动静,萧一意诧异地回过头,见秦玄羽委委屈屈站在那儿泪花闪闪:“我就知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哥
。”
萧一意被秦玄羽这样盯着有些受不了,他掩饰着干咳了两声:“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秦玄羽仍在抽泣:“哥,你这两年去哪儿了?每个人都告诉我说你死了,我差点就相信了,我差点就以为你真死了,不
然,你怎么忍心放疯了的我在处处是敌人的外面,两年了连一眼都不来看我?”
“我……”秦玄羽的指责都是事实,萧一意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见秦玄羽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不忍挫伤,只好转移话
题:“你有辛涵照顾,差不了的,你看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我好?我好个屁!你不知所踪,姐姐又生死未卜,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我……”
“怎么没有贴心人,辛涵这两年对你的真心,你难道就一点也看不见吗?”
“可我要的人是你啊!”秦玄羽一声大吼:“我的心意,你难道一直都不能明白?”
萧一意沉默半晌:“阿弥陀佛,贫僧了空已出家多时,施主难道看不见贫僧的戒疤,还有这僧袍吗?”
“出家?出家算得了什么!头发可以再蓄,僧袍也可以换掉。”秦玄羽一步步走过来:“哥,你还俗吧,我现在好了,
我的病早就彻底好了!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我们把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都杀光,然后找个无人的深山隐居起来……
”
“等等!”萧一意听出了一点门道:“金陵那三起案子,那三个去过一夕楼的人,是你杀的?”
“是,是我杀的!不杀他们,怎么引你出来!”
“不可能,你身在冰炎城,怎么能分身有术去杀他们!”
“我不去,难道就没有人可以替我杀吗?”秦玄羽朝床上的辛涵抬了抬下巴,自豪而得意:“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
好了,我要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秦玄羽!”萧一意十分气愤:“你恨他骗你,你又如何不是在骗他啊?你看看,你把他都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这都是他应得的!我本来想骗满他三年,现在时候未到,我已是便宜了他!”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想不通,他爱你,他只是爱你而已,这难道也有罪吗?”萧一意气得浑身直颤:“珍惜现在吧,
秦玄羽,看清你最该珍惜别的人吧,不要等到一切都晚了,才去追悔莫及,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
萧一意低着头大步向门外走,想起冷然,他的眼泪就又要忍不住地向下坠。
秦玄羽在后面穷追不舍:“哥,你又要离开我了!”
“不是哥要离开你,是你已不再需要哥了。”萧一意没有停下脚步:“问问你的内心,你真正爱的人,到底是谁?”
萧一意已经走远了,远到他努力望也望不见了,秦玄羽收回他恋恋不舍的视线,恍然发觉,自己的心并没有想象中那样
痛。
“问问你的内心,你真正爱的人,到底是谁?”
晨露慢慢在他衣角凝了起来,秦玄羽终于将目光移回床上,那里空荡荡又不见了辛涵宽阔的身影。
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秦玄羽在贯日院内奔跑找寻,这才体味到原来失去真正的爱人,是这般滋味,酸酸地,涩涩地,
难以形容地,疼……
他跌坐在地上无助地哭喊:“辛涵,辛涵你快出来,你不要吓我,我知道错了,你快出来,我不能没有你,我不想再疯
一次!”
空寂的贯日院只有空寂的回音回荡,威胁都已失灵了,辛涵这次是真的走了,被他逼走的!秦玄羽哭倒在院子中央:“
原来我爱的人是你,辛涵,你不要不要我,我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丢下我!”
秦玄羽匍匐在地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得这么绝望,这才是真正的失去,这才是真正的痛彻心痱,这才是真正的爱。
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秦玄羽迟钝地抬起他哭肿的眼,辛涵不知何时已回到他面前:“你病好的事,美兮早就告
诉我了。”
秦玄羽张着嘴呆愣愣地任由辛涵将他扶起,忽然明白了一切,毫无章法地捶打着辛涵结实的胸膛:“你骗我你骗我你又
骗我,你早就知道一切了还陪着我演戏拿我当猴子耍,你这混蛋混蛋混蛋!”
辛涵不动如山,任由秦玄羽打累了才一把将秦玄羽收进他的怀抱里:“原谅我又骗了你,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
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你……你真傻!”秦玄羽在辛涵怀里且哭且笑:“你真傻,万一哪天,你被我打死了怎么办,万一哪天,你陪我玩到
厌烦,再不爱我了怎么办,好险,真的好险!”
辛涵看得出来,秦玄羽是真的怕了。他笑得宠溺,安抚地顺拍着秦玄羽,慢慢打开自己的襟怀,铬印的“古”字狰狞醒
目:“这个,我永远也不会剜掉,我永远是你的人!”
“傻辛涵。”秦玄羽在辛涵怀里哭开了花,辛涵更是甜得不知所以,拥着终于完全属于他的秦玄羽,知道他们的爱终于
不再需要证明,从未流过泪的他竟也有些哽咽:“你才傻,傻秦玄羽……”
停在树上一直看着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返身回屋,萧一意才一拭满腮喜泪:还是回悟过崖吧,外面的一切,都再与你无关
,一切的甜蜜,也不会再属于你。
“这就要走了吗?”临到屋前,辛涵忽地顿住了:“这么急,也不下来喝杯茶吗?”
第 4 章
甫才投出咨询目光,秦玄羽旋即明白了树上的是谁,他拉了拉辛涵的衣角:“让他走吧,他欠冰炎城的债,全算我头上
,我来替他还!”
“秦玄羽,你怎么又这么傻,他是他你是你,一码归一码,怎么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混为一谈,我欠他的也很多,不借这个机会还清,你让我背着这债过一辈子吗?”秦玄羽上前一步:“你说
,你是愿意要我背着这情债欠疚一生,还是愿意让我把这笔债扛下来,用一生的时间和你细细地算!”
一生的时间?辛涵心里早已乐透了,“我们之间不要这样你欠我的我欠你的算那么细好不好,秦玄羽。”辛涵口风有些
软了:“再说就算我答应了,长老们也不会答应的。”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你还怕我会赖账不成!”秦玄羽扁扁嘴:“你又想拿好听的话来哄我,你又想骗着我玩!大家
都以为萧一意已经死了两年了,你不说还有谁会知道!萧一意那时有多迫不得已,他心里有多苦,你哪里知道……”
“好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堂堂冰炎城城主现在真是无计可施,他最受不了秦玄羽流泪最受不了秦玄羽对他
的欺骗的指责:“可你别忘了,就算我们所有人都善罢甘休,有一个人也会不依不饶!”
“你是说……”
辛涵郑重点了点头:“一切你自己拿主意吧,我不管了。”
辛涵说完这句话就决决然入了房,留在门口的秦玄羽略一沉思,走到树下仰头呼唤:“下来吧,哥,我知道你还没走。
有个秘密,我本来打算瞒你一世,至少能瞒多久瞒多久,但同在我想,我必须告诉你。”
“如此难于开口,不说也罢。前尘往呈,恩怨情仇,孰对孰错于我都无所谓了,你的日子还长,日后一切自行珍重吧。
”
化身光点飞驰而去,萧一意不想再缠上任何纠葛。
“冷然他……”秦玄羽没有呼喊挽留他,只是轻声呢喃了一句:“冷然他,还没有死。”
“郑!弼!教!”这三个字像有某种魔力,钉子一样将萧一意牢牢钉在原地,他回过头看着秦玄羽,想确认下自己是不
是刚刚听错了:“这是真的吗?冷然他……还没有死?”
“是真的,哥,冷然还没有死!当年我有幸赶上了最后一幕,冷然当时确实一心求死往辛涵的剑口上撞来着,却没料到
当时的辛涵也想以自己的死来激励他所以先他一招收了剑,机缘巧合,上苍保佑,他们两个都没死成!”
“这……这是真的,冷然没死!冷然没死!”萧一意喜极而泣,开心得直念佛号转圈向天作揖:“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真是佛祖保佑,多谢佛祖保佑。那——那后来呢?他没死,又去了哪儿?为何至今不见踪影?”
“哥,我说了真话你别伤心。”秦玄羽低下头小声道:“当年为了辛涵我放了他,他那天就在冰炎城所有死难者面前起
了毒誓,再见你时一定将你碎尸万段,有违誓言,甘遭天谴!”
萧一意万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能反问一句:“这真是……他说的?他就……就那么恨我?”
“千真万确,哥,据说他之后苦练袭月剑三年只为杀你报仇,听到你的死讯后如释重负,弃剑归隐,连冰炎城都没再回
来看过一眼!”
“……”
“哥”,秦玄羽有些怀疑自己该不该告诉萧一意真相了,他小心翼翼问道:“你现在,还要去找他吗?”
“去!去找他!”萧一意被他这么一问回过神来,毫不犹豫答得果断而坚定:“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还有
一口气在,我一定要找到他!”
“可他恨你入骨……”
“有多爱才有多恨,我相信他对我的爱一定还未泯灭,只有还剩一分,我就还有机会!”
“若他不肯原谅你呢,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萧一意的目光一样很迷茫,“但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我可以像辛涵那样,用时间来赎得他对我的原
谅不是吗?”
“又要分别了么?”秦玄羽的头垂了好久好久,尽量快活地扬了起来:“哥,大荒山恨月瀑旁有座忘情山庄,辛涵一直
与那互通着消息,你去那儿看看吧,或许冷然在那儿。”
“大荒山恨月瀑忘情山庄……”萧一意口内喃喃重复着:“好,我这就去!”
秦玄羽最后一次望着再没有回眸萧一意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含着泪笑着,轻轻道:“快点幸福吧,我唯一的哥哥
。”
不眠不休的狂奔,萧一意赶到忘情山庄已是深夜,甚至无法忍受对冷然的思念到黎明,萧一意直接摸进了主人房室。
蹑手蹑脚走向床边,激动一波一波冲击着萧一意,冲击得他只觉双脚发软,五年了,他已不见他的冷然整整五年了,萧
一意都不知道他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他的冷然呢,他的冷然这五年来又过得如何?
终于见到了,他的冷然,睡颜依旧美丽的他已是而立之年,只是清瘦得实在太多了,他梦中的面色很痛苦,痛苦得五官
司都局促在了一起,他是在做噩梦吗?泪眼朦胧的萧一意伸出颤抖的手掌,想要抚平那眼角凝着憔悴的苍桑,却意外地
冷然脖间发现了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
再细看,确是一只女人的手,亲昵地搭在冷然脖间,冷然身边,怎么会睡了个女人?
仍在睡眠的冷然似已梦到纠结处:“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冷然大呼大喊地睁开了眼。
惊吓着缩回了手,令萧一意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扭身直接窜出了门外,尽管一路上都在说服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等
到真正要经历时他才发现,他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的冷然。
究竟在害怕什么?是做贼心虚吗?萧一意质问着自己,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绕着屋顶荡了半圈,倒挂着如壁虎般他攀
附在了窗子上方:如此辛苦才能再见一面,萧一意真的不愿就此逃走。他还想再多看冷然两眼,或许再看两眼,他就能
拥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的冷然了!
冷然追出房外,无果而归,房内那个女人也已披上了衣服下床将灯芯挑亮,透过捅开的窗眼萧一意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女
人的脸,她竟然是,她竟然是古玥!
“又没追到吗?”古玥坐在床边轻声细语问道。
冷然摇了摇头,闷闷坐在她身边若有所思。
“你最近睡得越来越不好了,我明白给你找个郎中来看看吧。”
冷然还是摇了摇头,心中仿佛已有了什么猜测。
难不成他看到是我了?萧一意心中打着乱鼓,他若是发现了我让我出来,我第一句话可怎么说?
可冷然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
古玥十分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转了个方向谈起了冷然的梦:“又梦到他了?”
冷然一声长长的叹息,显然两个人已经有了一种默契,那个“他”是谁已可以心照不宣。
“他都死了两年了,难道是冤魂不散?”
死了两年?这一定是指我了,可萧一意看得清楚,古玥刚刚的表情分明是恐惧的,她又在恐惧什么?
“我刚刚看见他站在我床前了,就像我最近总是梦见的那样,我看见他流着泪站在我的床前了。”冷然的眼定定地,“
你知道吗?娘子,我一直有种感觉,从两年前就有,我觉得他还没有死!”冷然扶着太阳穴摇了摇头:“可那又怎么可
能,他是在那么众目睽睽下死的。算了,可能是我又把梦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