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朴右护法的儿子,对吗?”
萧一意受惊了一样地向之风哥的尸体那边缩了缩。
“我早该想到的。”钟离的笑有些发苦:“有兽骨的,也可能是朴右护法的亲子。”她将拇指抚上萧一意的眉:“而且,你这眉眼本就与你父亲有六分像的。”
“不!”萧一意挥手打掉了钟离的臂:“我不是,我不是玉临风的儿子!我不是!”
“你还在怪我当日对你造成的伤害吗?孩子。”钟离张开手臂似要把萧一意揽入怀里:“不要再苦撑了,你那坚强的意志力,我见识过,只有朴右护法的儿子身上才遗传得到。”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萧一意又向后退了退,几乎退入冰棺内:“我已不再有了……我不是,我哪里配做朴护法的儿子……我不是……我不是……”
“好孩子,我都了解。”钟离仍一把揽过萧一意:“你有,你还有,你有的。你忘了你这次是怎么来到冰炎城的吗?你一定累坏了,你已经整整昏迷了四天了,孩子,你仍是朴护法的儿子,你是。”
萧一意仍在喃喃:“我不是……不是……我不是……”
钟离一手轻轻拍着萧一意的后背:“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孩子,我刚刚看了,为我儿子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发乎真情的,也只有你了,我苦命的……孩子们……”
一手抱着萧一意,一手抚着游之风,钟离,那个冷血的女人,似也落泪了。
“哭出来吧,孩子,哭个痛快吧,你忍了太久了。”
萧一意真的很难相信这么温暖的臂弯是属于那个手执十八节钢鞭的威风凛凛又凄凄凉凉的女人的,可能之风哥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对于一个有家的女人来说,有两样东西再重要不过。
一是丈夫,一是儿子。
丈夫弃了她去爱别的男人,儿子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她会怎么样守着仇恨过日子呢?
萧一意那一刻管不了那许多,他只觉那一刻的臂弯好温暖。
那天,缺失母亲的萧一意与缺失儿子的钟离相偎了许久。
直到古玦出现在冰棺后……
第 38 章
钟离竟真的同意用《冰炎宝录》来换申慧星冷然。
六大派颇为吃惊。
他们本来也没太指望那个废人能把信送到并说服这个冷血城主拿出镇城之宝。
他们清楚,钟离必要使诈。
可也没有理由不赌它一回不是吗?
于是双方约定好日期,一手交《宝录》,一手换徒弟。
当日,双方都是十二分的戒备,拿出了最好的阵容。
钟离干净利落,一手擎书:“《冰炎宝录》在这里,我徒儿呢?”
六大派搡出了冷然:“叫无痕郎君送过来,这次不许用替身。”
萧一意就在一边,钟离目光灼灼:“做回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现在开始,去吧!”
萧一意郑重接过来点了点头,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六大派。
与此同时,六大派推出了冷然。
走向冷然,萧一意一步步小心。
走向萧一意,冷然一步步艰难。
萧一意凝视着冷然,冷然也凝视着萧一意。
交汇只有一刹那,两个人便又要向相反的方向行进。
熟悉的一幕一次次上演。
两人皆已走过路程的大半,又有风声飞来,萧一意熟悉的,那是钟离的十八节钢鞭。
风声卷向萧一意,钟离要拿回《宝录》。
六大派早料到了这一手,正有冷然脚下所系的既韧且钢的天蚕丝拖回冷然。
又在交汇的一刹那,冷然与萧一意竟同时张开了手死死抱住了双方,不撒手!
双方各自运力,萧一意和冷然只觉身体被撕裂了一般,拥抱的姿势渐汽车分开,两双手滑向对方手臂末端,最手握紧,再不让毫分!
这边是钢鞭,那边是天蚕丝,两人就这样拉着对方悬在了半空,这样耗下去,两人都要分尸而亡。
辛涵脚尖一点,施展轻功以贯日剑来断天蚕丝。
六大派哪里肯让他得遂,摧枯派平不鸣提钢刃来迎,刀剑一遇,火花四迸!
冰炎城这边木长老要来帮衬,六大派那边昆仓派掌门人立即挺身迎战。
只听得“嗖嗖嗖嗖”,六大派请来的四川唐门发出了独门暗器,直奔冰炎城阵营而来,成片。
冰炎城早有准务,盾林瞬时立起,盾林后强矢如雨纷发。
钟离长鞭一松,转向手执天蚕毕末端的丐帮帮主成无非。
成无非始料未及,钟离突然撤手力不均衡,身子向后一仰,也失了手。
冷然萧一意齐齐摔在了地上。
成无非刚想执丝,钢鞭已至,忙去应付。
双方站作一团。
总有人不忘此行目的,张耀来过来一把奔过《宝录》,打开一看,竟是白纸,气得大喊:“《宝录》是假的,真的还在冰炎城,大家快冲啊!”
喊完一刀下来就要了结萧一意,被冷然一脚踢歪,砸在了地上,反刀再来,冷然已无力招架,木长老及时赶来,龙木棍一接一顶,一声大吼:“少主快走!”
萧一意忙拾起《宝录》,与冷然慌忙后退,才一转身,又被华山派的黑云飞拦住了去路,眼看一刀就要沾上,师兄辛涵施展绝世轻功接了下来:“这里有我,你们快走,别忘了城主的嘱托!”
有了辛涵的拼死抵挡,两个趁乱逃脱,冷然急急催促萧一意:“快!快帮我解开,快!”
对着冷然琵琶骨上紧缠的天蚕丝,萧一意有些手软,他小心再小心,可琵琶骨是人身紧要之处,冷然疼得几乎昏死过去。
他极力忽略疼痛,回身再望,冰炎城经日疲战,终敌不过六大派各处汇集而来的精英,盾林已破,一片火光。
冷然心急如焚,刚一解开便直奔冰炎城冲了过去,硬是被萧一意拦住:“不能回去啊,冷然,你回去便是去送死!”
萧一意哪里拦得住冷然,一个过肩摔就被摔在了地动上,冷然又待拔脚,萧一意死命拽住他的裤角:“不能去啊冷然!”冷然不听,“嗤”地一声,裤脚破裂,冷然又拔脚向前,“冷然,城主给我的,是货真价实的《冰炎宝录》!”
冷然顿住了,询问式的目光投向萧一意,萧一意使劲点了点头:“你就信了我这次吧,冷然,我何时骗过你?”
冷然想了想,捞起萧一意左拐右拐进了颗古木的树洞,向下再攀,是一条秘道,冷然领着萧一意又绕了许多弯,来到一处岔口,指着左边的岔口道:“这是条通向山下和秘径,每向工转两次就向右转一次就能到达山下。”接着手如疾风点了萧一意几处大穴:“两个时辰后,穴道会自动解开,那时你便带着《宝录》逃走吧,练成了《宝录》上的武功,好为我们报仇。”然后给了他一个动人的笑:“若是我还有命,我会去找你。”他轻轻抹去萧一意眼角的一滴泪,自己却滴下泪来:“若是我没了命,我们就来世再见吧。”
他起了身,大踏步地走,没有回头。
“我不许你去送死,冷然!”萧一意在他身后纵了全力地大喊:“不许去,冷然,你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你现在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死了我怎么办?冷然——”
冷然回了头,返身走向他。
萧一意咧嘴笑了,“我就知道冷然你不会舍得……”冷然点了他的哑穴。
是的,他同样舍不得冰炎城。
当真我与冷然今生无缘?
被点了穴的萧一意瘫在地上听水声,一滴,又一滴,时间在流逝。
有焦急而又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不是冷然的,萧一意知道,却也是他所熟悉的。
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果然是未央。
萧一意没有说话,也说不了话,那神情已然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跟着门主来的,我们从刚才交换《宝录》时开始就在跟着你们,他也已经在这秘道内了,他知道你手上的《宝录》是真的。”未央压低声音道。
萧一意一脸诧异。
“我……我也是无剑天的人,我和单南是一代的。”
萧一意一脸惊惧。
“对不起,我是利用了你。”
萧一意一脸落寞。
“但我不会再害你了,我这次来是来帮你的。”
萧一意一脸怀疑。
“如是,不,萧一意,《冰炎宝录》呢?”
萧一意一脸鄙夷。
“别这样看我,萧一意,我受不了,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他缓缓低下身,竟在萧一意嘴上轻轻一啄:“你可知,我曾悄悄喜欢过你?”
萧一意一脸不屑。
未央似是鼓了鼓勇气,捧起萧一意的脸庞,使劲封住萧一意的唇,吻了许久才停下,发现胸口起伏的萧一意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下巴一动一动地像要说些什么,正要上前,萧一意一啐,一口唾沫吐到了他脸上。
未央抹了一把脸,似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总之,不论怎样,我只望过了今日你能不再恨我。”
他的手已在萧一意衣服间游起,萧一意认命地闭了眼。
未央不一会就停了手,萧一意纳罕地睁开眼,见未央手中拿着搜出的《宝录》,也不翻看,正在凝思,见萧一意微张了嘴有些心虚地望着他,仍笑,娇媚如花:“这东西是祸害,不能带在身上,我帮你把它藏起来,待将来有机会,再叫冰炎城的人来拿,这样即使你被发现,也好拿它做筹码。”说着便就地沿墙掘了个浅坑,将《宝录》埋了下去,嘱咐萧一意:“记好这地点。”
有向这里移动的气息,不止未央,连萧一意都觉察到了——那绝冷的气息只有古九寒才有。
未央笑了笑,他今天笑得很多:“我得走了。”他声音更低,几乎伏在了萧一意的耳朵上:“请千万记住我最后的样子,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知—秋。”
萧一意觉得,他的背影和冷然有几分相似。
这种决决然的背影,他见过太多次了。
想要开口挽留,却总也留不住的背影。
未央身影一闪,就进了右边的岔口,行了不远,又返身向来的方向回跑,忽地后面一声大喝:“站住!”
未央的脚就钉了在当地,然后喊他的人就赶了上来,暗道内的灯火将面对面的两个人的身影投在了地上,萧一意恰能望见。
“未央,你见到我跑什么,莫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未央哪里敢呢,门主,未央并未认出来人是您,还当是中了冰炎城的埋伏呢。”
“哦?是吗?”古九寒绕着他走了一圈:“我们分开搜索,你可有收获?”
“禀告门主,岔路太多,属下并未发现什么。”
古九寒反笑了,“那——你这剑鞘上的泥又是怎么回事?”
未央这才想起刚才由于怕响动太大,不敢以内力打出洞来藏书,用剑鞘挖了洞后却由于太过匆忙而未及清理剑鞘,后悔已晚。
“未央,你可是顶爱干净的人,这——又如何解释?”古九寒边说边慢慢走向萧一意所在的左边岔口。
千钧一发之际,未央望了一眼通向这左右岔口的通途。
古九寒也马上转向了那里,记得刚刚未央好像就是从那里跑来的。
再看未央,他的头迅速伏得很低。
古九寒转移了方向,他向通途走了去。
就在他完全背向未央的那一刻,未央剑气如虹,直刺他的喉!
古九寒是早有准备的,未央并未见到他如何移动,转眼间他已来在未央身后,连环三掌打得未央步步后退,掌风带得未央呕出一大口鲜血。
“未央,你也要背叛我?我待你不薄了呀!”
“我呸!你怎么待我不薄了?我未及弱冠就被你占了身子,半世都被你囚在一夕楼给你赚银子做单子,我昧着良心,替你毁了多少个清清白白的孩子,销了多少件不能用的兵器?总算熬到了最后一单子,我以为我梦寐以求的自由终于换到手了结果呢?还不是被你召回来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也是人,我不是件兵器!我受够了受够了!今天,我就与你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未央呐喊着冲了上去,两招就被古九寒别住了手脚:“你称不出自己几斤几两吗?凭价钱,能斗得过我?说,你在前面发现什么了?你——”
古九寒的手慢慢松开了,从地上的影子看,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斗不过你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你必会轻敌!”未央笑靥如花:“这要多谢你了,你不轻敌,我又如何得手?”
“哈哈哈哈!”古九寒忽地大笑了起来:“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小子,包括我穿的是刀枪不入的护心甲!”
古九寒慢慢拔下弯了的匕首,没有一点血光!
未央的动作一下就僵了。
“很好,这很好。”古九寒十分开心地走向未央,一点不因他的背叛而伤心:“我又有内功可以吸了。”
未央死命挣扎,挣不过,他不甘心,他真的是不甘心呵!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未央了成了一堆烂泥。
古九寒猥亵地在未央脸上摸了一把:“未央,你跟了我这么久,我还真舍不得杀你呢。”
未央摆开了脸,摇摇晃晃站起来,直奔石壁而去……
古九寒一把拉住了他:“要死?可没那么容易。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拿到《宝录》了,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未央冷笑,“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古九寒不语,他只向未央慢慢推了一掌,这一掌看似柔软却霸道十足。
未央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却丝毫未损。
“你这又是玩什么花样?要杀便杀,我发现了什么是不会告诉你的。”
“我知你不怕死”,古九寒自腰间摸出一颗药丸,“但你怕不怕死得很难受?”
未央冷哼了一声。
“这是苗疆的噬骨蛊,如果我喂你吃下这颗噬骨蛊,丸内心的虫蛊会迅速在你体内滋生,窜入你的骨缝内啃噬你的骨头,加上我刚才那一掌,你全身的骨头都会在它们的啃咬下一寸寸、一寸寸地裂开,待它们吸干你的骨髓,你也将油尽灯枯,这整个过程要经历多长的时间,要根据你的体力而定,体力越好,死得越慢。这些小虫子,会欢腾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你痛到力竭而亡,我怕不怕?”
未央又是一声冷哼。
“这可是你逼我的。”古九寒似是很不情愿:“我给你留了个全尸,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了。”
未央慢慢倒在了冰冷的地上,看着古九寒直奔通径而去,他嘴角微微扯出了一个浅弧。
很快,他连浅弧也拽不出来了。
古九寒所言非虚,虫蛊已在他身体里起了作用。
痛不欲生!
这不仅是未央的感受,更是萧一意的。
萧一意见不到未央的挣扎——未央像是知道他能看见灯影一般,在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中,忍着钻心的疼痛,向里面爬了很远。
他也听不到未央的呻吟——不知未央是如何忍耐的,叫出来或许还会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