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于荣王府外的暗卫立刻上前驱散行人,轩辕昊摆手遣退暗卫,他挺直脊梁整了整染血的华服,慢慢独自行于闹市。
第 57 章
久不见人的轩辕帝下旨急召宋雁卿。
太监寿喜立刻飞马荣王府,下马来不急歇息便尖着嗓子道。“帝下旨,即刻召见宋雁卿。”
寿喜言毕拿出轩辕帝手谕,荣王府一干人等皆跪于堂下。
轩辕翼当下心中不解,为何帝要宣旨召见宋雁卿,轩辕翼不安的要随行,却在宋雁卿的安抚下作罢。
有了轩辕帝的手谕,马车长驱直入直接达到乾清宫口。
寿喜小心翼翼的扶着宋雁卿下马车,两人刚要前行便遇见正请安回行的华贵妃一行人。
“华贵妃安好。”寿喜老远的便道。说完立刻拉着宋雁卿一齐矮身后退于一旁,让开道路。
华贵妃冷冷的打量了宋雁卿两眼,让人招了寿喜上前。
寿喜陪着笑脸道。“娘娘有何事尽管差遣。”
心下暗苦,华贵妃可不是善茬,在当下有差事定然无好事。
“人是荣王府的吧。”华贵妃立于路中央瞧也不瞧在远处的宋雁卿冷冷的道。
“是,是。”寿喜抹着额头上的汗。这些个主子都爱问些知道的事儿,哪个敢说不是来着。
“你可给我好好看着,别出了差错。”华贵妃目中透出寒光,望的寿喜只打哆嗦。
言毕挡住视线塞了个细小物件给寿喜,寿喜不用看都知道定是珍贵之物,宫中这等贿赂之事多了去了,可现下里贿赂到帝身边的人,华贵妃的胆子可也真越来越大了。
“奴才知道。”寿喜连连点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何人,别给我玩花样儿。若翼儿的人出了什么事儿,你家主子也别想好过。”华贵妃眯眼,倨傲的抬起脖子,划出优美的弧线。
寿喜心下一惊便要跪,这宫中的恐吓套话他可是听多了,如今华贵妃的话里可没有试探之意,敢说出此话定然是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华贵妃立刻一扶朗声道。“本宫怎敢要公公跪,公公可是帝前的红人呐。”
寿喜立刻稳住身形,矮身道。“奴才先告退了。”
言毕领了宋雁卿往帝寝之处行去。
华贵妃抬高了颜面高贵的缓步前行。翼儿,母妃能为你做的已经不多了。
宋雁卿回头望着那个挺直了脊梁前行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不适合困在宫中的,即使她的棱角已在宫中被磨平,依旧清晰可见她的刚烈和热度。
她和翼一样是太阳,能照暖人心,只是照不暖这冰冷的皇宫,照不暖轩辕帝那已死的心。她该与翼一样活在自由的阳光下,而不是如此的冰冷的算计着虚与委蛇着。
宋雁卿不明白是什么使得她放下了一切将自己困死在了这令人窒息的宫中。
来到帝寝,远远的太监便尖声道。“宋雁卿到。”
寿喜帮宋雁卿开了门,便远远的退了出去,却也不敢离开,万一若真出了事儿还得立刻给华贵妃回报。
如今儿主子大局已在握,可不能毁在这一步上。想帝也不会为难宋雁卿,于华贵妃,这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
宋雁卿入内,满室的死寂混杂着浓浓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宋雁卿皱眉,掩鼻挥手,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旁的人不免诧异,这人怎的如此大胆,就连皇后都瞪大了眸子。
躺在雕刻着百多条形态各异的龙的紫檀龙床上的轩辕帝清咳出声,才短短几月便变的惨白干老,皱纹迅速的爬上了他的颜面,手脚四肢萎缩的厉害。
若非他躺在龙床上,宋雁卿定然不信此人便是那个严谨而威严的轩辕帝。
他虚弱的挥手示意皇后和一干宫女、太监全都离开。
“帝在病中,这可使不得。”皇后一惊,立刻反驳。
虽然她与轩辕帝并无夫妻之情,可如今这是非常时期,若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和隶儿就真没指望了。
现下里她们不过是指望着帝多拖一日是一日,好让她们有准备的时间。
“怎的,朕怎么不知,朕在病中这宫里就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么!”轩辕帝怒起,拖着病弱的身体靠在榻上。
“臣妾这便告退。”皇后一见轩辕帝恼怒立刻扶了扶身告退。
一干宫娥自是不敢多留,立刻尾随皇后而去。
人退去后,轩辕帝拍了拍榻,示意宋雁卿上前。
宋雁卿也不避讳径直上前坐于榻边。
“你还是老样子,怎的一点长进都没。”轩辕帝躺后,长舒一口气笑道。
那种笑容是带着长者特有的宠腻和沧桑,这种宠腻和沧桑是从骨子里对死亡的渴望和惧怕而生似又带着解脱。
“人活久了便什么都不怕了。”宋雁卿无奈的道。
“怕?不怕死么?”轩辕帝轻微的喘息着。
他的身子他自己清楚,怕是没有多少时日可拖了,这几日他早就闻到了死亡的气味,那股子腐朽恶臭的味儿日夜在他身边围绕着。
“帝觉得死亡可怕?”宋雁卿转着眼珠不答反问。
“若死亡不可怕,那有何是可怕的?”
“相较于死亡帝难道不认为活着的无望才是最可怕的吗?”
“哈哈,说的好!活着的无望才是最可怕的。”
活着的无望?他这一生中要什么有什么,有何事是无望的?只除了他如何都祈求不到的林清玄的感情。
“帝觉得可值?”宋雁卿好奇,难道轩辕帝就一点都不悔吗?
“如果你想吃某一水果,想了十年,每每却无法尝到,忽然在某一日有人送了来让你随意吃食。食过之后你会悔吗?”
轩辕帝并不知道如何形容他与林清玄的感情,大抵只能如此形容了吧。
“即便是让您吃的上吐下泻,您也不悔吗?”宋雁卿好笑道。
“上吐下泻?妙极妙极!”轩辕帝大笑出声,眼角笑出泪水,顺着干皱的皮肤下滑,止都止不住势头。
可自己何止上吐下泻如此简单,没了那人,连活着都像是数着日子过,病一来便如山倒。
宋雁卿望着在紫檀龙床上涕泪不止的轩辕帝,忽然的觉得有些辛酸。他也不过是个多情的无情人,他又有何错?
在感情面前纵使是帝王又和普通人有何异!
“帝不觉得太盲目了么?”宋雁卿不解,这爱情究竟有何魔力?能让一个帝王软弱至此。
“与其说是盲目不如说是疯狂,可如果爱不疯狂就不是爱了。”轩辕帝露出恍然的笑容,那种从灵魂深处滋长而出的感情又怎么是自己克制的了的。
宋雁卿扯出不屑的笑容,轩辕帝看在眼里。
“你是在翼府里。”轩辕帝肯定的说。
宋雁卿点头,一想到轩辕翼隐有笑意浮上唇角。
“翼热爱这个王朝。”轩辕帝望着宋雁卿的表情,也不点破自顾自说着。
人皆有弱点,宋雁卿的弱点便是贪图那份温暖,可他又怎会不知温暖是奢侈的东西,奢侈到需要用很深的寒冷和疼痛才能体现。
他不知何谓感情何谓爱情,可他已经寒冷疼痛了这么久又怎么舍得放弃这份已经得手的温暖。
“翼热爱所有的生命。”宋雁卿怎么会不知道轩辕帝所想。
轩辕帝说了这么久的感情不外乎是为了说出这一句,帝王毕竟是帝王,在拥有感情的同时又怎会舍弃江山。
“朕希望你能考虑一下翼的感受。”轩辕帝长舒一口气。
“为何你不信,对轩辕皇朝有兴趣的从来不是我。”宋雁卿勾起嘴角,这天下负他之人多了去了,又何止一个轩辕皇朝,他真要一个个算来,哪里算的过来。
他也不过只是希望拿到问情剑,不用再受人操控而已。缘何此等渺小的愿望总被当成藏有巨大的阴谋?缘何这些上位者心思都这等的都转曲折。
轩辕帝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他是帝王他不能不把所有的变量都计算进去,做帝王的不能有感情,要算计一切能利用的,即便是自己的妻,自己的儿。
父皇传位于自己究竟是认准自己适合当帝王还是认准自己无心无情?可终究是有血有肉的人,于是遇见了林清玄,那江南烟柳下的清净人儿,没有这俗世的肮脏,仿佛拥着他便能远离这喧嚣的俗世,停驻在心中最后的纯善之地。
这个轩辕王朝在清玄去之日起于他便没了意义,现下不过是按着既定的路线迈进而已。是存是亡皆由所得之人,这个王朝已困住他们轩辕族太久太久。
昊可会犯与自己同样的错误?
轩辕帝扯出笑容,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宋雁卿见之一惊,他似在某人面上见过此等笑容。
轩辕帝笑眯了眼,苍老的面上透露出解脱。
宋雁卿迷茫,忽然间轩辕帝的用意模糊了起来。
八月桂花的香气从屋中盆栽里淡淡飘散,盖住了满屋的药味,难得的祥和充斥帝寝内。
在空旷而悠长的长廊上走着,亮堂堂的日光把尽头打扮成了一个出口,宋雁卿转身顺着出来时的路望向这个在王朝具有象征意义的宫殿。
帝王又如何?人可以用自己不喜欢的方式赚到财富获得权利,也可以用自己不相信的药材和方法治好疾病,但却无法从自己不爱的人身上获得幸福。
可,爱又是什么?连至高的权利、荣华都及不上的东西么?
第 58 章
普出宫门的宋雁卿向停在远处的马车行去,行至在转角的马车正要上车,此时不知从何处飞身出一个身影将他虏了便跑。
赶车的小厮只觉眼前一花便没了踪影,小厮用手捻了捻眼睛,再三打量,车前车后找了个遍,心下一急,这可如何是好遇上贼人,宋少爷遇劫。
当下立刻驱车回府,禀告于轩辕翼。
轩辕翼急上心头,荣王府立刻大乱,府内精英倾巢而出。同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其他几个王府。轩辕隶、轩辕奕斓、轩辕景皆是保持着看好戏的态度。
轩辕昊在接收到消息时也立刻拨出了几批人马寻了出去。
轩辕昊怒起手掌拍上桌子,杯碟被震的掉于地碎成数片。好大的胆子他到要瞧瞧是谁竟然敢在皇城如此放肆。
宋雁卿只觉得轻风从耳边划过,不出片刻便来到了一间破旧的屋子。
昏暗的光线射入屋内,沙尘飘起朦胧的视线中皆是细小的颗粒飘散空中,陈旧的家具发出古怪的霉味。
宋雁卿打量着满是灰尘蛛丝的旧屋,捂住口鼻咳了起来。
虏他之人竟就直接松开手将他放了下来。
宋雁卿退了两步和来人拉开距离。
只见那人身着与土同色的黄褐色棉褂,面目死板僵硬竟然连面也不蒙挺立于地,若站在屋外怕是要融合进那黄昏的景致里。
他被虏时恰巧又刚行至专角,赶车小厮断然是连虏他的是什么人都没瞧见。他转念又好笑的想,自己就这么弱到不需防备吗?怎么着也该棒个手蒙个眼什么的吧。
究竟是这些贼人资历太浅还是太肆无忌惮?前者似无可能,自己又与人无怨并无宿仇,武功如此高强若是为财,也不用在皇宫口虏人。一想到这里,能在这皇城横着走的能有几人,能如此不顾后果的怕也就那一人了。
屋外传来声响,立刻有人走了进来。
“咳咳”两声传来,冷飞烟的身影立时进入了宋雁卿的视野。
“冷师兄好兴致。”宋雁卿勾起嘴角,抬手矮身一鞠。
“宋师弟好胆识。”冷飞烟斜眼望他。
冷飞烟挥手企图挥开面前的细小颗粒,可不仅仅将空中的沙尘挥的飞舞的更轻快,就连角落矮柜上的灰尘都似乎有群起舞之的骚动。
这该死的鬼地方,当初自己怎么偏就选了这里。冷飞烟怒起。
宋雁卿瞥见冷飞烟似有怒意立刻道。“师兄将雁卿请来不知是何意?”
他可不想冷飞烟一时怒起,控制不住他那身子,用那个什么内力将屋内横扫一通,到那时可真成灰尘扑面来了。他可没那闲心思陪冷少爷吃灰。
冷飞烟听闻了宋雁卿的问题似乎心情立刻好了起来,他抬高倨傲的脑袋斜眼打量宋雁卿。
“师弟在荣王府住的可好?”
“托冷师兄的福,住的还惯。”宋雁卿不咸不淡的道。在没弄清楚冷飞烟的来意前,他可没惹怒他的打算。
“那师弟……日思夜想的东西可还记挂着?”冷飞烟扯出冷笑紧紧的盯着宋雁卿。
宋雁卿心中一动,难道是……
宋雁卿激动的抬头望着冷飞烟。
“没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冷飞烟从身侧取出一把不足半尺的锈迹斑斑的剑耍玩。
宋雁卿见之身子开始发抖,似有什么在呼唤他般的立刻上前伸手,却又在行至冷飞烟前停住了脚步,可那激动的神情是如何也止不住的。
“冷师兄真要将他给雁卿?”宋雁卿低下头,轻声问道。
“给你自是无妨,可你也得付出代价。”冷飞烟一副这有何难的模样。
他们都当这问情剑是宝贝,可在自己眼里不过是破剑一把。如果用这把剑就能拔了宋雁卿这根刺是最好不过。
“冷师兄当真是心甘情愿将此剑给雁卿的?”宋雁卿不依不饶的道。
“只要你让师兄我称心,这把剑自然是心甘情愿给你的。”冷飞烟不满的皱眉,宋雁卿此时怎么的一点都不害怕,还和自己咬文嚼字了起来。
“只要师兄是心甘情愿将剑给雁卿的,雁卿自然会让师兄称心。”宋雁卿言毕,伸出光洁的手摊于冷飞烟的面前。
冷飞烟望着宋雁卿的手也是一愣,今儿个细瞧才发现,那手光洁如玉、凝若羊脂、纤巧柔软的让人无法不将视线灌注于上,光一只手便如此的勾引人,真不知道脱光后会是何样!怪不得师兄念念不忘。
冷飞烟愤愤的将剑举了过去,宋雁卿却是僵在当场不拿。
“给你了,你还不拿!”冷飞烟气急。
“既是师兄心甘情愿给雁卿的,自然是由师兄交予雁卿。”宋雁卿压下满腔的激动,谦逊的笑道。
冷飞烟怒的气不打一处来,将问情剑重重的甩到宋雁卿手上,力度之猛烈恨不得生生的将他的手压断于当场。
宋雁卿怎的受的了他的猛力,手立时被他压的弯曲了下去,“啪”的一声从手肘处断裂,手肘的骨头穿刺出晶莹的皮肉,点点血迹低落地面。
可宋雁卿的断手手指依旧紧紧的抓着问情剑。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宋雁卿长笑出声,那笑声哪来平素的娇媚。
冷飞烟心中一寒,顿觉那笑声凄然惨厉中透露着诡异。可如今人都在自己手上了,怎么着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即便是要将他把命留下都不是难事儿。
宋雁卿眸中泪光凝聚,大滴大滴的低落,那泪珠滴落在剑身上合上那锈迹竟似血迹流过般,让剑身隐泛红光。宋雁卿换手拿过问情剑,竟似不知疼痛般的依旧不停的咯咯笑着。
冷飞烟越见越胆寒,即便是自己若被人生生霹断手掌,怕也是无法笑出来的,那揪心的疼痛怎生熬的过来。
宋雁卿那泪更不似是疼出来,那泪中有着喜悦、痛苦、凄楚,包含了太多太多无法解读的情绪。
冷飞烟不禁后悔,自己是否做错了?自己没经过师兄的同意便取了问情剑来给了宋雁卿,若师兄要是问起……
他不免后怕了起来,做这些不过是一时冲动,抬头望去哪里还有问情剑的踪影?好端端的剑竟然不见了。
“冷师兄可是后悔了?”宋雁卿抬起脸勾勒出诡异的笑容,就连说话的音调都不复平素的软糯。
宋雁卿抬步往冷飞烟行去,断了的手肘胫骨裂在其外,透过皮层,淡黄色的脂肪,静脉尽数断裂,只有肘边的皮还耷连着,滴滴的流淌着鲜血,本该是疼痛欲绝的人哪里有半丝痛楚,那嘴角眉梢的笑容却处处透着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