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声说:“抱抱我好吗?”
小六走过来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拍我的背,柔声说:“怎么啦?”
我头抵在他肩膀上,轻轻地说:“他死了。”
“嗯?”小六把我的肩膀撑起来询问地望着我:“谁死了?”
我虚弱地笑笑:“我的仇人陈鸿宇,死了,从35楼跳下来摔死了。”
小六松了口气,“死了就好,以后再也没有人伤害你了。”
冷蔚从厨房走出来,我放开小六走到他面前,“冷蔚,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要让陈鸿宇象雪林那样死,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冷蔚不避不闪的看着我,说:“是我做的,破坏他的生意,逼他跳楼,都我做的。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做到。”
我茫然低头,喃喃地说:“为什么那么着急,我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他。”
急切地抓着他的肩膀:“你在他家找到什么东西没有?”
“找什么?”
“呃,文件、帐目、信件、日记之类,总之什么都好,我想知道当年那件事是谁在背后操控他。”
冷蔚皱眉:“背后操控?你以为是演惊悚悬疑片呢,没有内幕,只是纯粹的嫁祸!”
“不,没这么简单,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陈鸿宇只是一个杀人工具,背后另有其人。”
冷蔚上前轻轻拍我的脸:“别伤神了,你太累了,你想,雪林是什么人?害他的人图他什么?情?仇?宝藏?他有哪点值得人陷害的?最有理由杀他的人就是陈鸿宇。这件事结束了,不许你再胡思乱想!”
他说得崭钉截铁语气铿锵,我心里也有点动摇了,是吗?只是这样吗?难道是我多疑?
我只觉得脑子里的枝枝桠桠又冒出来,戳得我头疼,一时无法思考。
小六轻轻握着我的手说:“小东,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折磨自己了。能够做的你都做了,你不再欠他什么了。”
我紧紧咬着下唇,四年的爱与恨、四年的伤痛和折磨,突然就这样结束了,仿佛一拳打空,舞台上只剩下我一个,茫然四顾,发现生命没有轨迹——真的是一切都统归虚妄啊!
小六把我拉进房间按我躺到床上,我木然的看着天花板,小六坐在床边一下一下的顺着我的头发,忧伤地说:“小东,你快乐起来吧,你这个风雨如晦的状态,我看了心里难过。”
我把目光移到小六脸上,他憔悴了好多,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精巧的下巴更显尖细,雪白的皮肤也没了往日晶莹的光泽,现在的他象一幅美人画卷,看着悦目,但却没有生气。
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小六了?我有多久没有关心过小六了?我们相濡以沫亲密无间的日子仿佛前世那么久远,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刻意忽略他呢?
我冲动的抓着他的手,一时无言:“小六……”我想要跨过那条不知什么时候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疏离的鸿沟,却发现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是我把生活复杂化了?还是我变得复杂了?
小六淡若柳丝地笑了一下,却掩饰不住眼底流露出来的忧郁:“不要再执着了好不好,你的痛就是我的痛,你的迷惘就是我的迷惘。不想让你再受到伤害,不想让你被仇恨和懊悔折磨得日夜不宁。小东,忘掉过去吧,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他美丽的笑容就象瓷器,仿佛一碰就碎。
是吗?这样就结束了?与雪林的最后一丝联系也断了,从此以后,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我那么执着于仇恨,是要报仇,还是我害怕我自己忘掉雪林?
“小东”,小六捧起我的脸:“别再折磨我了好吗?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我爸爸要来了,如果你不留我,他就要把我带走了。”
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我惊恐地问:“你要走了吗?你要走了吗?”紧紧抓着小六的手不肯放。
小六反抓着我,安慰说:“不要紧,只要你亲自对我爸爸开口要求,我就可以留下来。走的人就是乔治。”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爸爸跟爷爷的约定。”小六苦笑,“他二人对于我的培养问题一直争执不下,爸爸想让我在美国念律师然后从政,他一直在给共和党的投资,为我以后的政治生涯打基础。但爷爷认为作为一个炎黄子孙——呃,虽然我的祖母和母亲都是白人——理应继承文化大统,为国效力。按计划,我大学毕业就应当走,是我自己坚持留下来。爸爸没有耐性等下去了,爷爷又不肯放手,说走也行,一个换一个,把你的得意门生拿一个来顶——他知道爸爸很倚重乔治。乔治这次回国的任务,一个是代替我留在国内,还有一个是拆散我们。”他顿了一下,温柔地望着我:“他差点成功了。小东,你喜欢上乔治真是我的不幸。我也跟爸爸有个约定,如果你爱我,我就可以留下来,乔治回去帮爸爸。如果……你选择乔治,我就必须走。现在这种状况,我真的没有底,我跟乔治的命运都拽在你的掌心,谁走谁留,只是你一句话。”
小六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我谈我们三人之间错综复杂一团糟糕的关系,却蹦出那么大的内幕。
“是这样啊。”我失神地放开小六的手,象一条被涸泽的鱼,努力地张嘴呼吸,但却吸不到新鲜的养气。
校园爱情故事(六十四)
我一时心乱如麻,乱了方寸。
看来这次不是糊弄装傻就可以混过去的了。我是喜聚不喜散的性子,生平最怕的是离别,恨不能天下有不散的宴席,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挽留,挽留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美好时光。我知道我很贪心,对于他们两个,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能给的我都给了,但他们要的东西,我给不起。兰雅东的心,已经被切割的支离破碎,难以收拾,我爱雪林、我爱小六、我爱冷蔚、我爱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片绿叶,我希望每一个人都活得好好的,我希望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我希望养士三千、结识三教九流鸡鸣狗盗,我愿意得广厦千万间,让天下寒士俱欢颜,我……我曾经离丧,有过失去的彻肤之痛,我已经失去了雪林,我不想再失去小六,不想再失去冷蔚,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我爱的人。
如果不曾得到,也就没有所谓的失去,所以我不选择,我以为这样拖着,久了他们自然也就厌烦了,会发现原来兰雅东也不过鸡胁一块,食之无味不如弃之——做朋友也好,做兄弟也好,没有人会受伤害。
我俩各怀心事,相对无言,一片愁云惨雾。突然被电话铃惊醒,我吓了一跳。
“小东,最近好点没有?”
“啊,你好周先生。好多了,谢谢你。”
“我想来看看你,方便吗?”
“这个,不用了吧,太麻烦了。”
“我在你家楼下。”
“啊?!”
“一直记得你答应我的饭啊,顺便谈一下投资的事。”
“好,我下来接你。”
“我自己上来。”说着挂了电话,我突然想起没告诉他我住几楼,想打电话过去就听见敲门声,也太快了吧。
冷蔚和小六闻声出来,看见他二人都很不高兴,明显面笼寒霜,但勉强也还记得自己是主人,客气的招呼周侃如进来。
周侃如将手中的袋子递给我:“探望伤员,按理说应当买点补血生肌的补品,但我想,有冷先生、纪先生在,便是龙干凤髓也弄得来,我就不凑这个趣了。所以我带了两瓶酒,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我打开袋子一看,是两瓶包装精美的Tequila Aneio,我很少喝到如此讲究的龙舌兰,顿时口舌生津,拿出来仔细研究年份,恨不能立刻开来尝尝,嘴里还虚伪地客气:“来就来吧,还带礼物。”
周侃如也很高兴:“你喜欢就好。不过要等到身体痊愈才可以喝哦。”
“知道知道!”我点头如捣葱。
我开冰箱看了看说,“抱歉,没有准备,我去买点菜吧。”
“不用为我特别准备,只要家常菜就好。”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把冰箱里面的食材拿进厨房里,手动整治。耳边偶尔传来客厅里三个男人的声音,疏离而客气的聊天,用的都是典型的外交辞令。
饭桌上,我指着周侃如面前的一盘菜说:“这是我特地做的蒜酿,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看起来就很美味,你手艺真不错。可是为什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三盘?”
“这一盘是小六的,他喜好清淡,我用的素馅,只放了一点点鱼肉调味;冷蔚对虾过敏,这盘没有放虾仁。这盘是用牛肉、鱼肉和虾仁绞的馅,是给你的。”
“你真细心。”周侃如点头微笑。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侃如尝了一口,“嗯,很好吃。这应当是南方菜吧,你怎么会?”
“我老妈是江南人。”
“难怪你长得那么清秀,原来骨子里还有些六朝烟水气。”
咳,咳咳咳咳咳,这话不好乱说的。还有,你们二位也不用眼睛瞪得牛眼那样大吧,虽然平时都是你们被夸得天花乱坠,偶尔有人夸我长得好看也不是很过份吧。
“你的计划书我看过了,还不够详细,有空约你的朋友过来面谈一次吧,我想具体听听他的想法。虽然五百万数目不大,但因为第一次做农产品,公司也比较重视,而且我一直有意对周边农村工业进行扶持,也试试这种方法行不行得通——这次就当作实验。”
“太好了。”这消息令我倍感欣慰,我果然没有看错,周侃如确实是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优秀企业家,有良知和责任感,与那些为富不仁的暴发户不可同日而语。
“小东,什么计划,什么投资?”
“哦,我朋友办工厂缺钱,我帮他弄点钱。”
“为什么不问我要?难道蔚蓝公司连五百万也拿不出吗?”冷蔚咄咄逼人,虽然对我说话,但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周侃如。
“这是我的私事。而且公司没打算做这方面的业务,我不想公私混淆。”我耐心跟冷蔚解释,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听进去。
“公司做什么业务还不是我说了算?五百万是吧?我开支票给你。”
“冷蔚,你别这样。”我按着他的手,放低语气忍气吞声地说。
“我怎么了?以前你不是经常问我要钱吗?现在那么矫情了?”冷蔚眼带讥诮地看着我,一脸把我看穿的不屑神情。
“小东,你问他要钱?你没钱跟我说,干什么要问他。”小六也发难了。
一个头两个大。我抱歉地看着周侃如:“周先生,家务事,让你见笑了。这事今天谈不成了,吃饭吃饭。我改天再约你吧。”
周侃如的目光滑过我们三个,了然地笑笑,没有说话。
校园爱情故事(六十五)
刘杨可能也是急了,接到我电话第二天就赶了过来。把他接到家,推门进去,里面竟然有四个人?
我诧异道:“浩然,你怎么来了?”
浩然笑得优雅:“我听说兰师兄致力于家乡经济建设,这件功德怎么少得了我?”
我皱皱眉:“这里面又有你什么事了?”
浩然凑过来:“师兄,你忘了,我爸爸正好是管这块的哦。”哦,这小子是高干子弟,听说他爸爸正是管农村经济建设的,真搭上了这条线,不但投资不成问题,政策方面兴许还有些优惠,我不由动了心,在心里盘算。
小六对浩然发难:“浩然师弟,这事你最好少掺和,没有结果的。”
浩然不理他,慢吞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朝我晃了晃:“师兄,还认得这是什么吗?”
我顿时头大如斗,“你想怎么样?”
季狐狸把杀手锏装进口袋,慢条斯理地说:“当然是分一杯羹啦。”
拜托,这不是分脏,你别那么积极好不好?
刘杨旁观半天,小声问:“不是说两个吗?怎么变成四个了?”
“你胡说什么!”
“我看他们四人看你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到底是哪两个?”
“别问了,我头疼。喏,这四位都是金主,你自己跟他们谈,看跟谁合作比较合适。我去菜市场,不好意思啊,本来应当请你去吃大餐,但这四位爷就爱让我伺候,你将就将就吧。”
“你去吧,咱哥俩客气什么。”
我把刘杨推给他们,自己躲出门去。等我回来谈判还没结束,刘杨脸色灰败地坐在那,看见我站起来跟进厨房。
我问:“怎么?没成?”
“不是,”他说:“他们那意思好象……算了,不说了,总之我不能把你卖了。我谁的钱也不要。”
“啊?”我有点傻眼,“那你的工厂怎么办?”
“再想办法吧。”他苦笑。
我皱眉想了想,“算了,我再找别人去,这四个活宝我们不用管他。”掏出电话翻号码,一个一个打过去。刘杨在一催促:“那你得快点,后天就要办手续了,我以为一来就有钱拿,谁知道碰上这桩奇事。”说完裂着嘴嘻嘻笑——亏他笑得出来,为烧眉毛的又不是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他一脚:“笑吧笑吧,笑死你!”
刘杨凑上来坏笑:“干脆四个都要算了,多多益善,烦恼什么。”
“你以为是母猪下崽啊,多多益善!你知道男人跟男人是怎么回事吗?四个?嘿嘿,一个都能要我的命。”
“那你倒告诉我,男人跟男人是怎么回事?”刘杨今天怎么这么八卦,现在他不是应当为投资急得绿眉赤眼才对吗?
我反手勾着他的脖子狞笑:“想知道啊,走,咱哥俩去练练,让弟弟我教教你好吧。”
刘杨赶紧挣开我:“别,别,哥哥福薄,消受不起,你还是跟外边那四位练吧。”
我不再跟他贫,拔通电话,跟一个师姐说话:“师姐啊,我小九啊,你好你好!当然当然,哪敢忘记您呀……呵呵,还是师姐了解我,可不,有事,想问你借点钱花……我知道你最近发财了,别那么小气,小气是女人的天敌,会变丑的……”我还在那贫,电话突然被抢走,回身看,冷蔚面无表情地把电池都取了出来扔在一边,我骂:“靠,冷蔚你发神经哪,是不是欠打啊!”冷蔚冷冷地看着我:“你又在勾引谁?”气死我啦!我就想挥拳,刘杨拖着我:“东!别打架!”冲冷蔚喊:“你先出去,这小子又泛狗脾气了,逮人就咬,过会儿就好。”
冷蔚冷哼一声走了出去,我气呼呼地将一把青菜扔进水池里,把水开得哗哗响。
刘杨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喜欢冷蔚吧。”
“嗯?”我身子一僵,象被人抓住的小偷那样惊惶失措。
“你只对他一个人发脾气。在他面前你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是吗?”我不知如何回答,惟有干笑连连。
“但是你放不下那个,嗯,小六。”刘杨眼神犀利:“他在某些方面跟雪林是有点象,很温和,很安静,很……文雅。但你要搞清楚,他不是雪林,他们两人的感觉不一样的,嗯,用一句文艺的话形容,雪林是小溪,他是大海,你看不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