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我和燕南雪只是默默吃饭,几个眼神往来示意,连话都不曾说过。
晚膳后,我借着散步四处查探了一下,发现里外各处都隐藏了不少高手。
看来严青与各大长老的关系真是如履薄冰了。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心中有些烦乱,若不是因为飞雨的事,想必应该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可是,难道我该因此感激严青不成?我苦笑。
说来说去,他要娶飞雨也不过是把我软禁在身边的一条绳索。
眼看着亥时即将接近,我开始坐立不安,在房内来来回回踱步。
不知燕南雪和天阳能否准时赴约?
待更夫敲过亥时,虚掩的房门上响起轻微的叩击声。
我连忙将门打开,燕南雪难得不着白衣,居然穿了套黑色的夜行服,包勒出矫健的身材。
我将他让进房内,四下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尾巴后才关上房门。
“燕大哥,天阳还没有到,我们再等一等。”我对燕南雪解释道。
燕南雪点头,坐在桌边:“辛游,出了青门后,你可是与我一同回归春河?”
我摇头:“我们不回那里,去别处可好?那里估计再不能回了。”
燕南雪沉默片刻道:“那便去天山吧!”
“天山?”我差点瞪圆了眼睛。
那日在假山内我听到严青说他与萧离的师傅就在天山,据说还是个老妖怪,貌似还对萧离,咳,十分不好,万一我们碰上了该如何是好?
“嗯,我很多年没有去见师傅了,不知道他老人家羽化仙去了没有。”燕南雪说得波澜不惊,却把我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燕南雪今年四十岁了,那他的师傅该有多少岁啊?而且怎么这么巧,也在天山?
不过天山并不单指一座山,天山是一个地名,除了包括那片绵延不绝的山脉,就连山脚下方圆几百里也属于天山的范围,这样说来,倒也未必碰得上。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碰上了,谁知道谁跟谁有仇呀!
见我一脸痴呆的模样,燕南雪微微摇头笑了起来,一头霜发为了行动方便已全数盘在脑后,仅留两颊几缕银丝,此时也随着轻轻晃动。
我看得心中一动,想伸手去拉拉看是什么感觉。
正在此时,又是几声轻微的叩击,我还来不及起身开门,天阳已自行推开房门,一闪而入。
“辛游,快走,严青和萧离现在正斗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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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们顽固不化,主人不得已之下出手制住他们,我趁机向主人投诚,主人虽将信将疑,但仍是带了暗影与我到花苑埋伏。果然亥时一到,严宽与萧离便在花苑中密谋夺权一事,主人原本已定下计划准备趁他们防不胜防时一网打尽,却不知为何突然心绪不宁,居然直接现身与他们打成一团。我趁乱脱了身,便直接赶过来了。”
天阳三言两语匆匆带过,我也来不及深思,直接在严青指点过的位置上一重一轻反复三次叩击触动暗道机关。
“你们都除了靴子坐到床上去,小心别留下痕迹。”话音刚落,燕南雪与天阳便立即窜上床榻。
我小心的检查了一下,也上了床,拉动铜铃三下,我们三人立即被卷入暗道。
“别动!”下了暗道,我便立即喝道,伸手从袖中取出火折一吹。
出现在眼前的是仍是那间平凡无奇的石室,乍一眼看去四壁光滑,并无异样,就象一个封闭的密室。
只不过,此时没有了严青,我似乎便感到平静下隐藏着危机。
我犹豫一下才道:“你们都留在原地别动。”
严青带我下来过两次,我曾细心数过,行至机关处的步伐数并不相同,但究竟是不是与我所想相同还待确认。
我并没有按之前严青带我走的步法前进,而是凭感觉直接走向严青当时掀动机关的那面石壁。
因为安静和紧张,我可以感觉到心跳得很快,浑身发热,皮肤上有细汗沁出,弄得亵衣粘在身上极不舒服,也因此觉得更加的热。
“辛游,你在害怕?是不是有危险?”燕南雪突然发话,那低低的嗓音霎时就熨平了我心中的不安。
提心吊胆的迈出三步后,我确定自已所思应该无误,终于轻松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回想机关是不是在这个位置上。”
走到石壁前,我举起火折仔细打量,光滑的石壁上并没有任何不平之处,不过……
我细细看过后,发现石壁左上角有一处不甚明显的暗纹,隐隐约约看着像是一枝翠竹,我曾见过此物,是青门主人的标记。
留心之下,我特别将火折凑近暗纹,结果发现此处特别光滑,在火折下居然显得有些亮堂。
将手抚上后,我心中不由得暗叫起侥幸来,居然只是视觉上平滑而已,那处似乎涂上了什么特殊的颜料,乍看下光滑,摸起来却可以感受到那暗纹下的纹路。
我的手在上面抚了几遍居然找不到触动击关的所在,心急之下,手掌在暗纹上一拍,随后居然听到熟悉的机关运作声,我顿时喜出望外。
果然,石壁缓缓移开,喀嚓喀嚓的石体磨擦声听我在耳中显得无比悦耳。
我熄了火折,回头招呼燕南雪和天阳上前,自已率先往甬道里走。
“辛游,等一下。”燕南雪快步走到我身边,“我们一起。”
我看着燕南雪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知道他是怕我以身试险,感动之余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甬道里没有什么机关,两旁照明的火种依然彻夜不停的燃着。
其实想想也对,严青床下那条暗道基本上不可能被外人发觉,他其实并无必要加设多余的机关,如此说来,从另一条出路离开可能不如想象中那样轻易了。
但如此说来,也有诡异之处,关是甬道前那个石室便是最大的疑点,就象画蛇偏添了足。
也许是察觉我心中不安,天阳轻声道:“辛游,呆会下到地牢后,我们设法弄到牢内侍卫的腰牌即可安全离开。”
我深吸一口气,站到九宫图前,希望一切真如天阳所说般容易便好。
按记忆中严青摆放的位置调整好九种花色的位置,石门后便响起机关咬合声,门前的石板缓缓移开后,露出阶梯。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随即由我领头,燕南雪居中,天阳断后,三人慢慢向地牢接近。
地牢里出奇的安静,只有轻微的火种毕剥的燃烧声,这显然极不正常。
夜里,总是地牢最热闹的时刻。
我迟疑片刻,伸掌击打三下。
一个黑衣人果然出现行礼:“辛公子……”他话音未落,眼神已打量向我身后的天阳和燕南雪。
见他没有多言,我思量着是否因为早晨严青说我不是外人的原因,若如此,看来今天带走飞雨将不是难事……
“带我去见谢飞雨。”我试探道。
黑衣人踌躇了一下道:“辛公子,若主人怪罪下来,还望公子可以帮忙说个情。”
我恍然大悟,想必那黑衣人是见着除了我以外,严青再没有对谁说过自已人,又不了解我与严青之间的纠葛,因而存了讨好的心思。
果然是天助我也!
我颔首道:“这个自然,不过你也莫怕,正是严青让我来看她的。”
黑衣人不再罗嗦,直接引了我们过去。
其实,地牢里路形虽有些古怪,可今日才刚来过,再不济我也记得清线路。
但下来前我已仔细琢磨了一番,若是硬闯打闹起来,还不如假装是严青让我来的。
反正一时三刻,也传不到严青那里。
再说,此时严青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刻,又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燕南雪和天阳紧紧跟在我身后,警惕的打量四周,可也察觉不出哪里不妥。
我心里隐约不安,却也说不出所以然。
“辛公子,到了。”黑衣人站在飞雨关押的入口处开了锁,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点了点头,在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发难。
那黑衣人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为何如此,张着嘴还来不及呼唤,便被我的手刀砍中后颈,软软的倒了下去。
天阳见此,立即四下打量有没有监视的暗哨。
燕南雪则上前两步搭上那个黑衣人的脉门,确认他无事后才直起身子。
我轻叹:“我只是敲晕他,取他腰牌。”
燕南雪宽慰道:“我明白,只不过医者父母心,我一时忍不住而已。”
看着燕南雪那悲悯的眼神,我突然觉得十分苦涩。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这样的人不该沾染任何人间污秽,只适合清山绿水,自在遨游。
除此外,心里还有一分窃喜,他是我的父亲……虽然他还不知道,但是只要我们今天离开这里,我就会告诉他。
第43、44章
43
关押飞雨之处与别的牢房不同,像一个小石屋,安了门窗,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我推开关押飞雨的牢门,骤然发现室内一片黑暗,心中暗叫不好。
“别进来……”我只来得及呼唤一声,便感到迎面撒来一团粉尘,我连忙闭气,却已吸入少许。
“辛游……”耳边响起燕南雪焦急的声音,身体已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眼睛和喉咙里都火辣辣的,我难受的直吸气:“快……走……”
声音一出口才发现嘶哑难听,眼睛想睁却睁不开,眼泪不能控制的流个不停,身上也奇异的发起热来,四肢无力,胸口处一阵阵的疼。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和打斗声,还有吵闹的喧哗。
我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只能随着燕南雪的步履挪移勉强吊着一口真气减轻他的负担,但没过多久,我便敏锐的察觉到燕南雪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节奏明显变快的呼吸。
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焦急的伸手去摸他的脸:“爹,你怎么了?”
燕南雪浑身一僵,口气有点难以置信:“辛游,你刚才叫我什么?”随后是一声闷哼。
我心里又急又气,燕南雪一定是受伤了。
可是我现在一点忙也帮不上。
我心里又酸又疼,忍不住大叫起来:“天阳呢?天阳在哪里?”
燕南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辛游,天阳和我们不在一起。”
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爹,你信不信我?”我紧紧揪着燕南雪的衣物,心里有一种不确定的茫然。
我感觉到燕南雪一手扶持着我,一手拎着不知从哪夺来的兵器还在激烈的打斗,发出铿铿锵锵的声音。
好一会才听到燕南雪回了一句:“辛游,我现在心里很乱……”
就象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我嗫嚅着唇,心顿时空了一块。
是啊,我凭什么认为我随便一句,燕南雪便会信我就是他的儿子?
滴血认亲,母亲的信物,我一样都没有……
鼻子酸溜溜的,喉咙里依然是火辣辣的,眼睛的感觉好了些,可是眼泪却不能制止的越流越畅快。
许是泪水冲刷了一部分药性,我眼前居然出现朦朦胧胧的景像。
燕南雪的嘴角噙着血丝,双眉紧紧的拧在一起。
他的武功虽高,却仍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左手还护着个我。
眼泪流得更凶,燕南雪那双救人的手,怎么可以用来杀人。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爹……燕大哥,我们往来处退。”眼看着一把大刀从燕南雪背后劈来,燕南雪却只顾着抵挡前方,我心急之下,手脚似乎有了力气,挣开燕南雪的扶持,从后抱住燕南雪的背。
背上一阵剧痛,几可入骨,我眼前一黑,胸口处本来停缓了少许的疼痛一下子涌上来,胃里翻绞成一片,“呕”了一声,吐出一团又腥又热的东西。
“辛游……”燕南雪杀红了眼,格开前方缠斗的兵器,反身一剑劈向伤了我的黑衣人,只听那人怪叫一声,居然生生的被劈成两段,上身还在地面上爬了两三步才终于死去。
围攻的黑衣人想是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死状,顿时手脚缓了,畏畏缩缩起来。
燕南雪趁机挟着我退回与暗道相接的阶梯处。
我好半天才从刚才的剧痛中缓过一口气,随即发现那些围攻的黑衣人居然只围在阶梯下,并不上前追击。
燕南雪警惕的一步步向上退,阶梯极陡,他走得极慢。
不知是不是刚才吐出的污血中夹带了毒血,我的视力渐渐恢复正常,眼睛已可正常视物,虽然喉咙和胸口处仍像有火烧灼一般,但已好受了许多。
我勉力的配合燕南雪慢慢向上移动,尽量减轻他的重负,不过几步,便感觉到气力不继,手脚越来越沉。
“辛游,再忍一忍。”燕南雪又在我腰上使了几分力,将我用力上托一些,一点不敢放松的盯着下面的人群。
突然,下面的黑衣人整齐的让出一条通道,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一脸肃穆的走到阶梯前,仰头道:“辛游,燕大侠,你们只要顺着来时路退回去,就不会遇到一丝阻碍。”
我强提一口气,哆哆嗦嗦的质问:“为……什么?”
天阳一笑,中气十足:“因为我清楚,只要在青门里,主人才是绝对的权威所在。”
我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整个人都倚在了燕南雪身上,气得浑身发抖。
燕南雪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天阳,便将我背在身后,直接进入甬道。
一进入甬道,我便叫道:“你先放我下来。”
燕南雪不解的放下我,扶我坐在地上。
我看着燕南雪染上血迹的发丝,几乎是有些颤抖的伸手去擦,但是血迹越擦就晕染得越大,几乎把那缕发全染红了。
这血,有我的,有燕南雪的……
“爹……我真的是你儿子……燕大哥,如果你不信,依然当我是辛游,我也愿意。”我紧张的抓着燕南雪的双肩,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语无伦次。
燕南雪避开我的眼睛,少见的低声吼道:“我不要你是我的儿子。”
我听罢一愣,随即便感觉到背后一阵阵的抽痛,心口处也不甘示弱的绞痛起来,忍了再忍,终于憋不住,又喷出一口污血。
“辛游!”燕南雪紧张的擦去我嘴上的血迹,伸手把住我的脉门。
“你刚才中了毒。”燕南雪把了片刻,翻开我的眼皮审视了下,再看了看我的舌,面露惊疑道:“怎么像是噬骨?”
这味毒我曾见严青使过,倒不致死,却能使人疼,生不如死。
噬骨的毒粉只要一沾上人体,即融入体内,混入血中,深入骨髓,拨不出,除不净。
严青专用此毒惩罚青门叛徒,初始全身无力,由心口处开始疼痛,再迅速延伸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每次毒发,可用专门的解药减轻痛苦,可是不能根除,每用药一次,毒越深入五腑,若不用解药,只有活活痛死……
我想起那个在严青面前哀嚎了半个时辰才得以死去的叛徒,浑身发起抖来。
我下意识道:“我死不了。”
“但是生不如死……”燕南雪沉痛的语气我听得清清楚楚。“我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罪,我一定要救你。”
看着他明明白白关切我的样子,我又觉得混乱起来:“你……不是不要我做你的儿子吗?”
燕南雪一呆,有些尴尬的转开脸,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伸手在内衫处撕下一大片布料:“现在我们往哪里去?”
我咬牙任凭燕南雪撕去已粘在伤口上的衣物,随后感觉到伤处一阵火燎般的刺痛,紧接着是一圈圈的包裹。
“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回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