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徒增烦恼。
齐锋认为齐律太过杞人忧天,弋沙就算与金敕结盟,也还不致於为了一个饶川後代惹上大齐,但是女人家心眼儿都很小
,那个皇太后尤其以狠辣出名,虽不知她和饶川有什麽深仇大恨,可听说当年弋沙派兵剿灭饶川一族,就是她在背後推
波助澜。
连一个人都不放过,这皇太后还真不是普通的狠毒。
「嫂子想好宝宝的名字了吗?孩子出世後,该冠上谁的姓啊?」
经李湘儿一提,月瑾才发现到自己忽略了这件事,冠谁的姓其实并不重要,但这却是个麻烦的问题。
「孩子当然姓齐,这还用得著说吗?」齐家的後代不姓齐姓什麽?他们兄弟俩都爱上男人,齐律幸运遇上月瑾能孕育子
嗣,他所生下的孩子说不准会是齐家唯一的後代,自然非姓齐不可。
但不是所有人都和齐锋有同样的想法,月瑾坦言:「我娘说过,饶川人会让孩子自己选择姓氏,从父姓也好,从母姓也
罢,孩子的决定我们就该尊重,当初我也是这麽过来的,月是我娘的姓,也是我的选择。」
当时月瑾年纪尚幼,却已经知道生父是谁,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与他相依为命的娘亲胜过从未谋面的爹,冠月姓是很自
然的事。
「说的是,反正姓齐姓月不都一样,骨肉血亲的事实无法抹灭。」李湘儿也同意让孩子自己决定。
二对一,齐锋落了下风,他撇嘴不满地思忖著,孩子冠父姓天经地义,他就不信二哥不站在他这边。
但是当他拿此事去找齐律寻求支持,却得来一个大白眼。
「别闹了,这种芝麻事儿也拿来烦我?瑾儿高兴怎麽著就怎麽著,只要他喜欢就好。」
齐锋碰了一鼻子灰,老大不高兴。
陷入爱情中的人都如此盲目吗?啐。
他却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日子就在齐律为月瑾挡去所有风风雨雨中平静顺遂的度过,明明才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转眼间,积雪消融,新芽从枝
头上冒出来,春天来临,处处显露生机。
此时月瑾已有将近八个月的身孕,挺著大肚子的辛苦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方能体会,他腰酸得厉害,行动迟缓,身体因
怀孕严重变形,还有一大夥人整天跟在旁边紧张兮兮。
铃儿不管他要去哪儿,只要一见他站起来就立刻上前扶他;小兰勍自从他怀孕後就被告诫收敛玩性,不能直接扑进他怀
里,弄得他现在连牵手都不敢;自李湘儿手里完成的衣裳鞋子配饰已经堆成一座小山,而吵著跟齐锋来的骆悠最喜欢把
脸贴到月瑾的肚子上,开口闭口全是小宝宝如何如何,把自家夫君冷落一旁,每每搞得齐锋脸色铁青,大喝飞醋。
喜欢把脸贴到月瑾的大肚子上的,还有一个人。
「他又踢了我一脚呢。」齐律兴奋地嚷嚷,再度把脸贴到月瑾肚子上,如此反覆数次,乐此不疲。
「你怎麽跟小悠一个样,又不是小孩子。」
月瑾无奈地笑笑,见他把脸贴上去就舍不得离开,露出即将为人父的、带点傻气的慈爱笑容,心就涨得满满的都是幸福
。
眼前的情景宛如梦境,太不真实。
齐律就表面上看来是爱他的,但他半点底气也没有,心里总觉得虚,缺乏被爱的真实感,或许是因为他还是无法全心信
任他,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毫无自信,不明白齐律究竟喜欢自己哪一点。
德公公私下曾向他透露,齐律已经九个月没有找其他妃子侍寝了,也就是说,打从他和齐律相识以来,他就没再找过别
的女人。
老太监表示,皇上一向冷情寡欲,时常数个月不曾点召嫔妃侍寝,但也没像这回隔这麽久。
月瑾回忆当初自己可是天天来震元宫报到,有一回齐律甚至等不及就在绿云宫偏僻的後园子里做了,冷情寡欲?骗谁啊
!
等齐律终於被孩子「踢」满足了,这才伸手拉来锦被,与月瑾双双躺下,相拥而眠,这几乎已经成为每晚睡前的习惯。
三更天,人儿睡得正熟,齐律却毫无睡意,不知何故眼皮直跳,辗转难眠。
帐外传来德公公犹豫的低唤:「皇上?」
德公公从不曾在深夜打扰齐律休息,肯定有要事。
「何事道来。」
尖细的嗓音放轻,以避免吵醒月瑾的音量悄声说:「绿云宫遭祝融之灾,幸发现得早,并无酿成大祸,火已经顺利扑灭
,皇上是否要移驾,亲自查看?」
绿云宫失火?月瑾很重视他的族人,他必须确定那些巫寒人平安无事。
齐律看了眼仍在熟睡的月瑾,轻手轻脚掀被下床,由德公公服侍穿衣。
临走前,他回头望著红帐里模糊的身影,不安更甚。
齐律离开不到片刻,月瑾突然自熟睡中醒来,看了看身边没人,於是掀起纱帐困难地起身下床,套上鞋子,拎起一件外
衣披上。
春天的夜晚依然寒凉,月瑾站在房中,孤独的黑暗将他包围,很静,静得出奇,静到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是什麽将他从梦中唤醒?颈背寒毛忽地全竖了起来,他站著,一动也不动,莫名的压力来自背後,教他无法动弹。
「你就是月瑾?」
冰如寒铁冷如玉的声音,一字一字犹如冰块敲在胸口,月瑾手脚发凉,内心升起惧意,他无法移动半分,无法转身看清
来人是谁,犹如被蟒蛇紧紧缠绕的猎物,几乎透不过气来,心脏猛烈急促地跳动,他知道,来人是强者,能对他为所欲
为而他定然无力反抗。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热烫的呼息似近在耳畔,对方已无声无息来到他身後。
月瑾手脚发颤,喉咙被堵住般出不了声。
勉强挤出几个字:「你是谁?」
「齐律一定没向你提过我,无妨,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蓦然颈侧剧痛,月瑾身子软倒下来
29
这一生,短短的二十年,漫长得好似数百年,却又短暂如昙花一现。
他的命运总是操纵在别人手里,小时候,娘是他的天,娘说的话就是一切;在巫寒时,兰萧将他利用得彻底,然後一脚
踢开;来到大齐,失身又失心,差点没命不说,还被人从皇宫里掳走,关在不知名的地方,简陋的小房间里,等待下一
个主宰他生死的人出现。
为什麽他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他不是弱者,从来不是,只因为过去的他太认命,才一直任由他人搓圆捏扁,但现在的
他不同了,他的肚子里有个即将出世的小生命,他必须活下去。
月瑾醒来时房里只有他一人,他不晓得自己昏睡了多久,现在什麽时辰?查看过窗户被钉死,门口有两名守卫,要逃走
就得撂倒那两个比自己魁梧的壮汉。
他可不想浪费力气,研究个逃脱的好对策才是真的。
月瑾环顾四周,没发现任何能助他逃走的东西,屋子被收拾的十分乾净,角落一只木柜内空无一物,那是除了床和桌椅
外房里唯一的家俱。
抬头望著屋顶,再看看木柜的高度,略一思忖後,他搬来一张稳固的椅子,摆在木柜旁。
他的半调子轻功终於派上用场。足尖一点,藉著椅子的辅助翻上木柜,站在柜顶,手一伸便可摸到横梁。
齐律若看见他挺著大肚子爬梁,不知会有什麽表情。
忍不住嘴角上扬,月瑾憋著笑意爬上横梁,十分笨拙的挪动身子,辛苦的蹲屈在梁上,偏这时候肚里的小家伙不安份,
动得厉害,像是拳打脚踢,抗议自个儿娘亲的危险举动。
「这又不是我愿意的。」
咕哝著伸手向上方摸索,月瑾打定主意避免与敌人正面冲突,从屋顶逃走是最好的办法。
摸索一阵後,月瑾大为欣喜,果然如他所想,屋顶的瓦片并未做死,虽然他没有能力像武功高手一样冲破屋顶脱身,但
是凭他一己之力要出去不难。
至於出去後要怎麽下来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意想不到,从那间破旧的小屋里出来,外头竟是精致富丽、雕梁画栋,园子里种满奇花异草,小桥秀丽、流水潺潺,亭
台楼阁错落其间,地方之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真糟糕,这是什麽鬼地方?
月瑾根本走不远,大肚子成了他的负担,时不时得停下来歇会儿,还必须随时提高警觉,走走停停、闪闪躲躲,原本就
是金乌西坠、红霞满天的日落时分,现在则几乎全黑,夜晚来临加上不熟悉环境,他绕了半天找不到出路,估计今晚是
走不出这座大宅子了。
月瑾闪身躲至假山後方,看著几名守卫经过。
巡逻的守卫变多了,想是将他掳来此地的那个人已经发现他逃跑。情况不妙,对方若是彻底搜索这座大宅,他肯定无处
可逃。
夜色浓重,寒意袭身,他不能再在外面绕下去,就算要躲开那些人,也要躲在暖和点的地方。月瑾小心探头举目张望,
到处都有人在搜索他,行动愈来愈困难,偏偏他又走不快,於是只好就近摸到一扇门前,打开它并闪身进去,迅速关上
门。
房里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至少比外头暖多了。
月瑾慢慢坐在地上,背靠著门板,一手抚摸圆滚滚的肚皮,同时竖起双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接下来该怎麽办呢?如果能在这儿躲到天亮就好了,但月瑾知道根本不可能。
齐律是否正为他的失踪著急?他晓得他被掳来这儿吗?他会不会来救他?
「你要一直坐在那儿我不反对,但你难道不觉得椅子坐起来更舒服?」
月瑾几乎吓得从地上弹起来。
房里有人,而他竟毫无所觉,尤其这个声音真是该死的耳熟。
冰如寒铁冷如玉。
烛火燃起,柔和光芒充斥房内,那种不久前才经历过的感觉又回来了,阴冷的、邪恶的、黑暗的
教月瑾联想到一种生物,蛇。
这个蛇一般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著他,似笑非笑。
他终於看清他的真面目,瞠大双眸瞪著对方与齐律有几分相似的脸孔,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正饶富兴味看著他。
「咱们又见面了,弟媳儿,我是齐雍,齐律的大哥。」
月瑾吃惊万分,齐律真的没提过他有个大哥,但是齐锋不是老喊齐律二哥吗?他早该想到那对兄弟俩上头还有个老大。
只是齐律和齐锋的大哥怎麽看都不像是好人,邪邪的。
「你倒不像外表看来这麽软弱,还能自己逃出来乱跑。」一只手伸向月瑾,齐雍微笑,但笑意却没到达眼底。「起来吧
,老窝在地上也是会受寒的。」
月瑾无视面前伸来的手,自己扶著门板爬起来,神情戒备看著他。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麽样,这座别庄在城里,离皇宫也不算远,齐律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等我和他把旧帐算清楚
,你就可以离开。」
月瑾一怔,「你拿我当人质?你和齐律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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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雍慢条斯里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前尘往事一时也说不清,等齐律来了你自个儿问他。有件事倒是得先提醒
你,别庄主人不是我,幕後主使也不是我,我顶多是共犯之一,我不伤害你不代表别人不会,依我看,你还是乖乖待在
这里等人来救,别再到处乱跑。」
才说完,彷佛印证他的话似的,门板传来轻敲。
「齐宫主?」
齐雍先是淡扫月瑾一眼,而後扬声回应道:「什麽事?」
门外那人语气恭敬。「是这样的,陛下请宫主协助搜索脱逃的人质,敢问宫主的意思是」
「我帮她把人抓来,她却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男子都看不住,现在还有脸要求我帮忙找人?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其馀的与我无关。」
那人回去覆命,齐雍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又瞟了月瑾一眼,平静无波的表情却说出吓人的话。
「把衣服脱了,到床上去。」
月瑾瞪著他,连退数步,摆出防备的姿态。「你你要做什麽?」
「别一副像是我会吃人的模样,我也是很挑的,大腹便便的清纯小绵羊不合我的胃口,太清淡了。」
月瑾一下子涨红了脸。「那干嘛要脱衣服上床?」
「演戏你会吧?动作快点,迟了遭殃的是你可不是我。」
仍旧是一头雾水,月瑾万分不情愿,教他在陌生人面前宽衣解带他做不到,可是那双丹凤眼挟著凌厉的冷光扫来,威逼
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再不快点他就要亲自动手帮他脱。
月瑾只得咬咬牙,忍著羞辱的感觉开始脱衣裳。
齐雍也不回避,盯著他别扭至极的脱完衣服後又遮遮掩掩的爬上床,拉来被子将自己包个严严实实,不禁有些好笑。
齐雍上前,无视於月瑾的防备退缩,伸手拆散他的发髻,弄乱一头青丝。
「躺好,待会儿无论听见什麽都别动,也别出声。」
月瑾半信半疑的躺下来,脸转向床的里侧,散乱的青丝遮住他大半的面孔,香肩微露,大肚子藏在锦被下倒是看不大出
来,齐雍满意了,方动手脱起自己的衣服来,才褪下外衣,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齐雍一眼望见来者,挑了挑眉,神情不变。
一个貌美如花且气势凌人的女子闯进来,怀疑的目光四下溜转,望见了躺在床上的人,再看齐雍衣衫不整,气得一张俏
脸又青又红。
「齐雍!」
「陛下突然驾临,齐某措手不及,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齐雍装模作样地鞠躬作揖,「陛下急著找齐某不知有何
要事?」
「那个女人是谁?」魏香绫咬牙切齿,妒火中烧,那神情与其说是吃醋,不如说是自己看上眼的东西被先一步抢走的恼
恨。
「那个女人?陛下,谁告诉过你那是女人了。」
魏香绫一时错愕,齐雍接著说:「我也不晓得他是谁,反正不过是个下人,临时找来泄火解欲的,陛下想知道他的名字
,是否需要齐某叫他起来问话?」
「好样的齐雍,你──」魏香绫指著齐雍的鼻子,欲破口大骂却因为顾及自己的身份须维持尊贵的形象,一大串不堪入
耳的咒骂堵在喉头,差点憋出内伤。
「这笔帐我记下了,咱们走著瞧。」
魏香绫气冲冲拂袖而去。在齐雍眼里,她不过是个娇纵的千金,心眼小,多疑善妒,而且非常自以为是。
他最厌恶这种人。
魏香绫一走,某个人便自柱後走出来,踱步至门前,深沈内敛的目光有意无意扫向房内。
齐雍堆起笑容,不著痕迹挪身挡住他的视线。「方才兰郡王都看见了?」
兰萧双手背负在後,一派从容,嘴里不屑地嗤道:「幼稚的女人。」
「真是一针见血,郡王会和她合作实在教我惊讶万分。」
「这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兰萧意有所指地说:「初春乍暖还寒,夜晚更深露重,还是赶紧把衣服穿上,受凉就不好
了。」
兰萧是指他,抑或是指床上的人?齐雍不动声色,「多谢郡王关心。晚辈身强体健,不会轻易受寒,请郡王放心。」
应付兰萧比应付魏香绫还累,那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老狐狸,令齐雍意外的是,他明明晓得月瑾就躲在房里却无
任何表示,聊了几句就转身离开,实在诡异至极。
就齐雍对他的了解,兰萧这个人,基本上是没有心的。
重新关好房门,齐雍回过身来,正对上月瑾惊疑不定的目光。
「兰萧怎麽也在这里?你为什麽称呼那名女子陛下?你们究竟有什麽目的?」
齐雍先把脱下来的衣裳拿给他穿回去,然後才一一对他解释。
「这座别庄属於兰萧,不过钱是魏香绫出的,也就是刚才那个女人,她是兰萧的金主靠山,云台国的女王陛下,她很信
任兰萧,因为全都是兰萧在背後出主意,她才能稳坐皇位,他们两个应该算是互利共生的关系,彼此各取所需,不过在
我看来,魏香绫纯粹只是兰萧的傀儡,兰萧利用她的权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不必付出一丝一毫,真是个老狐狸。」
「至於我呢,只是碰巧和他们一路,事情过後各自分道扬镳,魏香绫这个女人却不这麽想,她对我青眼有加,我对她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