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惊艳,没有调笑,也更加没有贪婪。就像是在看一件漂亮的没有生气的事物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子。
"公子贵姓?"叶子虽然奇怪这人的目光,可凭着常年应付不同人的经验,她还是很从容地问了声。
"免贵姓蓝。"那人长笑道,"在下原本是关外经商的客商,来到江南便听得姑娘大名,特来拜访。"
这种话以前也是听得很多的,与一般的没什么区别,叶子心里更是定了,她轻声开口,"小女子何德何能,能令蓝公子
这样抬爱。"她堆上习惯性的笑容,接过小婢送上来的茶水,递与那蓝姓客人手里,陪着他坐下,小声地淡论了起来。
也就是以往那些话题的。
不一会儿,那蓝姓客人也如同其它人一样,对着叶子提出了新的要求,"听说叶子姑娘有一位表妹啊,何不请出一见,
共享良宵呢?"
叶子正色道,"舍妹从不见客的,她只是双亲亡故前来投奔于我。蓝公子请见谅。"
那人也并没有如同前面那些听到这话时表露出失望之色,他只是又开了口,"是吗?也难怪姑娘这般了。不过,在下只
是想与令妹论及一下山水画作,调调琴瑟而已。"
叶子这几日当然也听到了许多流川善长诗画琴艺的传言。当真是可笑得紧,传这些话的人又没有见过小枫他弹奏过什么
,虽然小枫的琴技举世无双。
难道美貌总会让人联想到聪明么?叶子心里虽是这样想,可面上却故作惊讶,"舍妹也是最喜欢此等事,闲暇时也是爱
着调琴抚箫的。"
"哦?"
"这样吧,难得听得蓝公子长于此道,我去试试,如果她同意,蓝公子也可以与舍妹一起弹奏一曲的。"叶子说道心中却
想,若不是小枫想见这人,就凭他这几话话可以么?前几日这般说的人还少么?
蓝姓客人笑道,"请。"
叶子抽身上楼,到流川处才觉得浑身都在发软,她居然对着那个可疑的人说了那么久的话啊?真是想不到!
流川对她点点头,以示鼓励让叶子也定了定神,"去让他进来吗?"
"等一下吧。"流川沉声,"我不想让他犯疑。"
"好。"叶子重新打开阁门,见到那在屋下之人已一步步向楼上走来,她不由急道,"对不起哦,蓝公子。舍妹身体不适
,你......"
"既然这样,在下更是要见见令妹之面了。"蓝姓客人,"在下带着不少奇参,如果可以对令妹有益倒是可以奉送的。"
"唉,你这人。"叶子想着伸手去阻拦,可就凭她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拦得了一个大男人,还没等叶子再有什么
动作,那人已经推开阁门,走了进去。
入门便嗅着了檀香的味道,很淡,想必已烧过许久了。可反而少了它的腻味,当清爽的风从窗户中吹进来时,更是清新
怡人了。
在那淡淡香味缭绕的案几后就端坐着一位长发飘然的白衣少女。冷淡地对着他这个不请自入的人,似乎并没有生气可也
看得出来,她并不高兴他这样。便那么一眼,就完全可以了解那些人为何这般抬举她了。
她,的确是美得不一样。刚才见着叶子,她自然是风情万种,柔情似水,大凡男子却到了也会有所心动。但眼前这少女
,却可以让人不得不约莫低下头来,似在避着直视她那双眼睛。
在他心里竟然激不起半分的仇恨,对于如此美丽的女子,以前见到是一定会下意识地有所排斥,有所愤恨。
因为为着她们,他背负了太多本来不应该是自己背负的罪名--这并不好受。可是眼前这名少女却莫名其妙地让他有了几
许接近于敬重的感觉,其间居然还有着从来就没有对着女孩子有过的怜惜。
他看到叶子来到那少女身边,紧紧地捏着她的手。饶是她平时聪明机敏此刻也是半晌也说不出话来。那少女轻轻地反手
拍拍叶子的手,抬眼向闯入者直视了过去。
接受到她那清澄纯粹的眼神,后者忍不住心头一颤,急急地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在心里居然涌上一股惭愧的感觉
,尽管他从来就是告诉他自己,他并没有做过什么让他感到羞耻的事来。
叶子在感觉到流川的安慰,心里过稍稍好过一点。但听得那姓蓝的倒先开了口,"早就听闻凌姑娘秀外慧中,在下只是
想......"
流川举手止住了他的话,只是从案几下面拿出了一张素琴,"方才姐姐已经对我说了,你先请吧。"
原来她的声音倒是挺让人意外的,蓝姓客人心想,虽然不低,可也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娇滴滴的。只是那偏中性的语音
却更是让人感受到那里面的质感,带着轻爽的磁性,传入耳中竟然是说不出的让人舒畅。
"好。"他也没有推迟,坐下便对着流川与叶子叮叮咚咚地演奏了起来。他弹的是大同地方流行的民间小调,经过改动而
变得颇为复杂。
流川静静听着这个轻松的曲子,他想不到这个易过容的人手下的指法竟然是那样的好。可见他在这上面花的功夫有多大
了,这曲目到如今已很难听到了,流川下山后在仙道或是樱木的陪同下夜间外出散步时也曾听到过,可却都是青楼中拿
来串改成淫词艳曲,听在自己耳中当真是如针刺耳的,可谁想现在这个人弹奏出却可以保持住它的诙谐风味,也真是难
得了。一时之间对这抚琴之人的恶感竟然少了几分。
"如何?"蓝姓客人弹奏完毕,对着流川问道,"姑娘不访直言。"
"嗯,你弹琴的技巧也可算得是很好啊。"
流川淡淡地说道,叶子还没有听到流川在这方面这样称赞过一个人,以前也没有听仙道说过他称赞过什么人,所以她当
然也感到好奇,尽管刚才那个人弹得好象是不错。
"不过,"流川继续说道,"你这曲子原来诉的是少女思慕情郎之意,经你改变也应当是想表达夫妻画眉之乐吧,妇随夫
唱。听这曲子就是让人感到快乐感到甜美,可你弹至后面竟然有着三分伤感,这也罢了,最后那一段更是带着怒意,这
恐怕就不是你原来的意思了吧......"
"啪。"那人突地一拳击在案几上,吓了叶子一跳,而流川却头也未抬,只是停了口。
那姓蓝的客人沈默了好一会,才开口笑道,"姑娘高论,在下佩服。"说这短短的几个字,心里却像是打翻了调味碟一般
,酸甜苦辣竟然在一时间全涌上了心间。这个女子不一般,她可以了解到的,了解到别人不知道的事实,或许吧?他终
于抬起了头,看向了对面正坐的流川,"不知可否请姑娘也弹奏一曲,好让在下领教一下呢?"
流川本来是打算在他弹后就送客的,刚才让他先弹也是不愿与这个他知道是谁的人多说话,可是刚才看到他眼里那极力
强忍的痛苦与愤恨,心中倒是好奇了。
这个人的琴不像是他的为人那样啊,所以他也就接了过来,手指轻轻在琴弦上一抚,便娓娓演奏起来。他弹的也就是渔
舟唱晚这首抚琴者人人皆会的曲目。就着这浅浅月色,听在耳中好不舒服,流川敢情突然来了兴致,在弹奏时也微改变
了一下曲风,使得那琴声似有若无,忽高忽低,若隐若现,随着凉风轻轻送到他身前的两个人那儿。
听得他们几乎就以为是水声了,这曲子应该是较为低沈悠扬的啊,可这演变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神智模糊地瞧着那弹琴
的人,在他居坐的那个地方,好似出现了阵阵波光,他手里的素琴也如浸在细腻的西湖水中,涓涓流动。听得叶子与那
蓝姓客人都心神摇醉,不能自己。直至后来那两声琴韵激昂的‘铮铮'两声才换回了两个人沉迷于琴音中的魂魄。
叶子倒还罢了,她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不到流川的琴技高超得让她这个惯于抚琴的人也会痴迷到这种地步。
而那姓蓝的却狠是吃了一惊,如果刚才有人趁机出手......他明白,那种时候,他是没有还手之力的。一时暗叫惭愧不
已,当下对流川的琴艺连连赞叹。
人言行家一出手就可以知道的,从流川那起手抚琴的姿势,也足可以让天下大半琴师自惭吧,那个来访的客人笑了笑,
在内心深处竟然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心平气和。眼前的人可以让自己忘掉很多事啊,这个人,要定了。反正自己的行为也
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的人定了格,这第一次地想要一个女子又有什么关系了?
他长身而起,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对面的扶琴人,"姑娘琴技可称天下无双,在下自愧不如。这小小薄礼略表寸
心,希望姑娘笑纳。"说着,一拱手转身快步走了。
流川阻止不及,只有眼见这人头也不回地离去。
叶子替流川打开那锦盒,里面是一幅翠玉镶金的镯子,那玉色呈色天然没有一点杂质,镶在外边的细小金纹雕得精巧非
凡,其间还嵌着几枚宝石。
她一吐舌头,"这人好大方。"她拾起玉镯,发觉锦盒里还有一个夹层,轻轻提起上面那层木板,在那下面竟然平放着一
块墨砚一般的石头。
叶子也瞧不出这东西有什么好的地方来,还要单独搁放在下面。只是流川见到那镯子心里未免有气,他顺手便把这些东
西递给了叶子。
叶子知他不喜欢这份礼物,也不好意思依他的情面而收下原本不是自己的东西。便把那石头一般的东西用丝线系着别在
了流川的衣襟下,"好歹你也收下一样嘛。"流川见这个倒不是女孩子用的东西,也就顺着叶子了。
"小枫,你说那个人他是不是花形透啊?"叶子想到走掉那个人的目光,倒没有感到传说中花形见到漂亮女人就怎样怎样
的表现啊。
流川没有回答,只是抱起琴,轻轻一按那几案,立刻那摆琴的案桌就断为二截。
"这是怎么回事啊?"叶子惊道。
"他击过这里。"流川点头,"隔琴击案,琴没有事但案几此时才断,这个人的一身内办很深啊,他走的路子里有翔阳的
功路。或许他就是花形透了吧。"
"那,他还会来吗?"叶子对着花形还是很怕,尽管刚才他也没有对她怎么样。
"不用怕,我不会让他靠近你的房间的。"流川指的是叶子房外的那些阵式,"你只管安心歇息吧?"
叶子点点头,见到流川说完这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知道他也困了便替他拉过了被单。
待流川睡到床上之后,她才过去给他拉好被子,然后呆呆地看着沉睡中的流川那张如婴儿般纯真可爱的脸庞,与他平日
里尽力作出的冷漠表情全不一样,是那样的惹人怜爱,让人不知不觉就看得出了神。
叶子好一会儿才伸手理了理流川垂在床下的发丝,低声叹道:"幸好你不是女孩子。"
她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流川是女孩子,仙道与他同门这么多年,难免不会......
她有些好笑她的这种忽然而来的想法,振作了一下思路,缓步移出了阁楼。
第十六章
流川只睡了一小会儿就醒来了,这样的事也不常有。只是他现在在后悔,那个时候,在叶子与花形都出神的时候,原本
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手,也可以顺便制住叶子的穴道而不让她看见。
可是脑中回想到花形那一曲,想着他那似乎不为人知的一面,竟然软下了心放过了他,就等于在害多少无辜的女子啊?
流川在对着他的一时犹豫而懊恼着。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了花形的琴音就会有着这样的想法,总觉得能弹奏出那般琴声的人怎么会是个臭名昭著的采花贼
呢?
可是皇榜上说的是不会错的,对。就是这样的,流川在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就这样吧,下次见到了花形,一定毫不
犹豫地杀了他。为着他身负的罪名。
正想到此处,突然嗅到一阵如杏花一般的香味。脑中登时一松,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是迷药吧?还是来自西藏
的密药呢。流川有了种很不甘心的感觉,他知道,这一定是日间那个人放的。
他没有在外面布阵就是为了引花形进来好对付,可没料到对方竟然来这一招。如果是毒药自己也不会怕,大不了逼出来
就行了,可是刚才想事情太入神竟然着了道儿,而深知药理的流川更是了解这藏地迷药的厉害,如果枉动内力也只不过
是更加让身体上没有力气。
内力越高也就越难受,为什么刚才还认为花形透不是这样的人呢?
流川的意识模糊起来,如果那人知道他不是女孩子,那,那会......不能想下去了,流川缓缓合上了眼,只是潜意识地
在挣扎着,想从这味道中摆脱出来。
一条高大的黑影掠进了窗户,回头略看了一下让人引开的鱼住。淡淡地笑了一下,回身看着床上人儿昏睡的面容,慢慢
走上前,一低身就抱起了他的身子。就知道他有来历,不然在他屋外也不会有高手在守着。
只是他也并不蠢,在那么多年逃亡的时光中学到的甩开麻烦的人这种本事他可是最拿手的。等那屋上的人追上自己支去
的人时,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根本不用去管引鱼住走的那个人的生死,反正只要有银子这种身手的人在湖上多的是,也很容易让他们卖命。
现在他在意的是手里的人儿,虽然很奇怪流川给他的感觉是那样的强烈,可也没有想到怀中人竟然是名少年。
来人笑了笑,低下头见到流川那滑凝似雪的肌肤,再感到手下人那细细的腰身,加上他修长的身子。无论他易容得再好
,性别总是不会变的吧?
只是现在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女子却仍然想带他走。居然为了怕遇上阻碍而动用了以前没有用到过的东西,这样的东西
也是在那些日子中无意中得到的。第一次用吧,肯定也是最后一次用了。他在心里暗自想着,捧着流川再无丝毫停留,
径直跳上窗奔向了茫茫的夜色中。
待流川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他就看到了两名清秀的少女。正在收拾着什么东西,她们看见流川支着手起身,急忙奔过来
扶起他。流川见她们眼中那杂夹着些许恐惧与哀愁的眼神,明白她们不会是那花形的侍女。
低头见到他身上已换回男装,也不知道是她们还是那带自己来这儿的花形给换的,心中老大不快。
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方,流川都不喜欢他的身体被陌生人碰过。只是这两名少女看着流川那俊美的容貌,在她们的眼里
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惊奇。
帮着流川梳洗,在清清的水中,流川也见到了他真实的脸,就知道这一切是那花形做的了,他有这种本事吧。
"这是哪里?"流川暗自运了一下气息,体内的药性还没有完全过呢。他只有全身发软地倚在床上。
"公子,你不知道吗?"那两名少女喜道,"我们还以为你是那花形透的朋友呢。"
流川淡淡地皱眉,其中一位少女急忙开口,"那是因为我们见着公子衣上有那人的玉石牌啊,有着这牌就可以出入这里
的。而且他让我们姐妹俩来照顾公子您,所以我们就以为......"她解释得很合理,流川也就点了点头。
望向屋外,这里地势平坦布置的房舍好象也有几处,倒也是有着亭台楼阁也颇为精致。只是不知安排这里一切的主人现
在在何处。
流川转头看向那两个也在偷偷看他的少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