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央————热带雨林
热带雨林  发于:2009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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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害怕面对他,我更害怕去相信真实,我不能想像那会带给我什么。我厌恶这样的自己,慢慢在我的左胸会隐约有异样的刺痛感。半夜我全身冷汗地醒来,剧烈混乱的咳喘让我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表面上我们并未有太多改变,在我表现出冷漠的同时,他也仍是完美柔顺的凭质。父皇的病日益严重,我总是长时间在王府外为各种事务应酬处理,而在我回来时所有公文他都会替我批好。这一点上,他已不再隐藏他的才能。

于是我总会尽可能早地回到王府,我不能忍受自己这样的不劳而获。

我回府到书房时,他还在翻阅书卷。
我走进房间时已有些奇怪,而后才发觉异样:严冬的天气,这里竟没有放置一点炉火。看他单薄的身影,我不禁问:“你不冷吗?怎么不让人添火取暖?”
话问出,他颇有些惊讶地对我微笑,我才意识到,我有许久未曾与他说过一句话了。
他的步子就如流水般舒缓轻盈,来到我面前,把手伸到口前呵气,样子无辜而天真:“我早就给人传了话啊,只是原来陵王府的效率也是这么慢的。”
我看着他与以前一般无二的虚假表象,突然心口一阵剧痛。明明就是下人有意怠慢,这样的事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发生了多少?
我再也忍不住的猛地抱住他,恨不得把他能融在我的怀里。那个让我害怕的东西已经呼之欲出。我只能仅仅地拥着他,感觉他身体渐渐回温。
我恨自己懦弱的害怕,可我又怎么担当得起?
怎么能……怎么能对他动情?我怎么可以爱他?爱上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凭质!

17.
这一年的冬天比以往更漫长。而川王朝第一任皇,范闻涉天的父亲,还是没有坚持过来。当微风带来东北海洋的暖意时,王朝的新皇已经正式即位。
皇位的交接总是十分忙碌,相对而言微远滨桦就安静许多。王府的人渐渐少了,够资历的侍仆都去了皇宫继续侍奉主人。我突然有一种想法,如果范闻涉天忘记了我的存在多好,那样没有我还在他身边这个事实的时刻提醒,他也会渐渐忘却我带给他的震撼,慢慢在固有外在影响的潜移默化下,回复原有的观念,忘记天晓家的真实。

而我将作为失败者,失去凭质的身份,回到索伊尔,安安静静地继续我的生命。
我为自己有这个念头惊讶,我自嘲地笑了。从来我在大家眼中都是最出色的,因此才会被选中来到他身边。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并没有那么成熟完美。我想到天晓劫离,我做不到那种境界。虽然他只在索伊尔四个月,虽然他没有流着远依族的血液,可他却是凭质史上的精粹。他的年龄永远停留在17岁,而他的作为已象征着天晓家全部精神的凝聚与升华。

如果范闻涉天真的那么容易就忘记,那么轻易就受人影响,事情就不会演变到现在这种地步。
所以终于在陵王府人去楼空的时候,已成为这个国家帝王的他,宣召我进入皇宫。

我来到皇帝居住的朝熠殿,他坐在正殿的中央,他的皇后端坐于他身边,四下是毕恭毕敬的仆从。他看看我,平平淡淡地说:“你也搬到皇宫吧。”
所有的人都不出声。但我能感觉到空气中都是排斥与厌恶。皇后思考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后宫之地尽是女子,他……是否不太适当?”
范闻涉天不语地注视殿下的我,深沉而且阴霾。其实凭质史上未尝没有先例,我想我不介意接受宫刑。天晓的凭质没有什么代价是不可以付出的,只除了我们坚守的信念。只要范闻涉天一句话,我会照做。

“把他放在外面,不知又会给我惹出什么事来,还是在皇宫里关着的好。在后宫东北部给他建一间微远滨桦殿,没有我的旨意,不许迈出宫殿一步。”
我感觉到众人更盛的怒意,后宫东北部,那即是离朝熠殿最近的地方。

尽管范闻涉天还是对我很平淡,但隐约他看我的眼神有让我不安的深意,我不知道在冷静背后他受了多大的影响,我尽可能地表现得娇纵媚人如常,希望可以让他不要太去在意埋藏在黑暗中的一些东西,尽管我知道这些表象已不能再顺利地混惑他的思维。

如果可能,我希望他厌恶我,憎恨我,但不论我做什么,他都会用明了一切的眼神怜惜地看着我。我的心沉入谷底,一切都在向我不能控制的方向迅速延展。
再无法扭转。

18.
我明白让他进入皇宫是很勉强。史上有些凭质的男孩是被去势后才能留在皇宫中的。可我怎么能再伤害他?我早已伤他太多。
我知道他在后宫中受到的恶意和冷待,但现在我已是君王,这儿也不再是陵王府,如果我公然庇护关爱他,全天下立刻就会知道新皇竟宠幸他的凭质,我怎能让我的臣民失望?
我始终不能相信我对他抱有的感情,我不信自己真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日复一日地呆在微远滨桦殿,安静得让我惊讶。我有时进入他的殿院,看到他坐在亭阁里翻阅书卷,偶尔会抬起头,默然地看着红色的墙缘。
院落中流过的风声,仿佛苍凉的叹息。
一次我看他在纸上画白桦,精心地画了一棵又一棵,挂满了整个房间,之后看着他的作品,好像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行为,飞快地把画卷收集起来烧掉。
然而又忍不住再画。再烧。如此重复。
他发觉不了用了息隐术的我。而我看着这些景象,心中是无尽的酸楚。
他是否思念远方的索伊尔,是否思念他的家人?为什么我从未意识到,他也只是个不到18岁的孩子。是什么样的训练可以让他面对所有摧残侮辱都如一平静,还要尽力去取悦一个一直折磨虐待他的人?

都说蓝色是最神秘的色彩,它可以让任何情绪面对他时渐渐平静。所以,蓝色才成为间系的代表色么?我从未在他的眼神中发现过任何欲望,平静清澈得就是传说中的雪原羽勒湖泊。

难道他都不允许自己心中有一丝自我的存在吗?

而最让我不解的是天晓家族对他的态度。曾经我一直认为,他背后是整个天晓家的支持,为此我极为警惕。可从来没有任何天晓的族人对他献过殷勤,从来没有人到陵王府来探望过他。如果要说是因为我对他的冷漠态度而不想来得罪我,那现在的我绝不会再相信这个理由。因为天晓家绝不应该是那样一个自私冷漠或怯弱的家族。尤其是天晓冥戬。天晓倚越是他唯一的儿子啊!他怎么能两年来一直对他不闻不问?我绝对相信所有我怎样待天晓倚越的行为他都知晓。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听到自己的骨肉被那样伤害?

我觉得这其中必定还有更深的缘由,关于天晓家族的宗旨和历史。
只是我始终无法参透。

我越来越多地感觉到从左胸传来的压抑与窒息感,特别是想着天晓倚越的时候。某一天的黄昏,我发现我咳出来的东西竟是鲜红的血。
我无法相信。我的身体从来都十分健康,更不用说我的年龄。


西南有反叛的势力兴起,朝野更替时这种现象总不能避免。只是这次的叛军实力颇为强大,这很是让我惊讶。西南方面我没有少视察过,他们绝不至于能聚集了那么庞大的兵力及财力,因而我并未特别重视。而今却好像有神力相助,我的大臣们能为此紧张万分,也有好战者,声言要一举打垮他们,以振国威。

的确,这个时刻的反叛势力,实在有些不识时机。国家正在复建,人民怎么会愿意再接受战争?即使费尽心机筹备了强大的力量,但我们仍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若此时能顺利平定他们,确实不失为树立威信顺应民心的好机会。我的臣子都进言作为君主我应该亲征,一来鼓舞士气,二来也是为自己立威扬名,让整个射原大陆都知晓川王朝的新皇是怎样强大英明。何况这应该并不是太凶险的一场战争。

我赞同他们的看法,我决定亲征西南。

我只对他放不下心。我不知若我不在,他在皇宫中会遭受怎样的非难。
我镇重地交待面前的女子,我的皇后:“看好他,不要让他出殿,也不要让任何意图不明的人接近他。以你的身份和莫言家的势力应该做得到。”
我的皇后似乎很悲伤,她问我:“你来见我,就是要对我说这些吗?”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我想我话中的每一个字都不应该会引起什么误会。我一直待她很好,我尊敬她的贤淑,从不曾见过她这样的反应。
她再没说什么,行过礼,就离去了。

我看着微远滨桦的灯光,明天我就将离开盛邺,而在他进入皇宫近半年,我从未正式踏入过微远滨桦。低头注视手中紧握的物品,我下了决心,走向他的殿院。
我想我是疯了,但我再无法逼自己做出别的选择。战场没有绝对,什么都可能发生,我只是不想到将来再后悔。

19.
似乎已经有很久的时间我没见过他,范闻涉天,这个王朝的君王。他走进来的时候,我几乎忘了应该怎样面对他。
他神色平静地将一块红色的玻璃状物体交到我手上,透明的石质体内,是同样透明的红色在流动。
传国之血,西野皇室代代相传的至宝。
“带到战场恐易丢失。你最爱收集宝物,好好帮我收好它,我不要在回来后看它有一丝损害。”
我甚至无法掩饰我的震惊。传国之血,镇国之物。历来只会在极危难之际由帝王交给他的皇后,或于临终传承他的皇储,范闻涉天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他没有等我做出任何反对,就绝然转身快步离开。
我捧这血色的物体,悲哀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范闻涉天,你不该如此的。我害怕到现在这个地步,即使我死去,也不能阻止你继续深陷了。
如果你爱上我,就是我最彻底的失败。

皇宫果然是是非之地,次日,我得到传国之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皇宫。传言的内容之精彩,让我叹服。我竟不知我是怎样使尽媚惑手段,迷得范闻涉天将国宝交到我手上。
对此我只是淡淡的笑笑。其实这种传言,不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气势汹汹的冲进微远滨桦的,是出身高贵的郦妃和真妃。然后我记得当年在陵王府时,同样气势的王妃的侍女在被王妃拉住时,王妃嘱咐的好像是“女孩子不要那么暴躁”吧。现在看来,天晓家女孩子那麽温和的修养果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呐。

“我真不知道陛下的后宫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贱货,这么淫乱而不择手段!”
我悠然自得地看着咬牙切齿的郦妃,甚是有兴致地玩弄手中的至宝,故意在她们面前炫耀:“郦妃这样说就不对了,你可明白,对我千宠万宠甚至把传国之血交给我这个贱货的,可就是你伟大的陛下呢!”

“你……你……”她已气得说不出话,旁边的真妃极为厌恶地瞪着我,拉她离去:“妹妹,别听他这妖精的胡言乱语。我们走吧,我可不想被这种地方弄脏!”
“那恕倚越不送。”
我得意万分地笑,应对一拨又一拨愤怒的妃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望进苍茫的夜色,我知道,我即将面对的危难,绝不仅只是这些。

在范闻涉天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在庭系的安排下,可以进入鸣阳殿皇帝的御书房处理一些国务。长期在范闻涉天身边,我已经可以将他的字迹模仿得一般无二。原来人的字迹也是那样容易仿制的,可见有时真实的确不是那么轻易可以看透,四处布满迷惑的假象。而这时我更自责于我的疏忽,竟在天晓千年编织的完美表象上,撕开了这样一个危险的裂口。


20.
军队为避免过于集中,分批量地驻扎在西南战线后方守备区域,对方恁地有持无恐,并不急进,而是耐心地与我们对峙。
前期的遭遇战并不十分激烈。我很怀疑叛军的首领有没有为假如真的胜利后的情形好好想一想,因为他们总在那些容易伤害无辜民众的地方,用轰然而毁坏性的方式作战。这样的作法,即使胜了,也必不可能真正得到这天下。

但我不能掉以轻心,也许这也是对方迷惑我方的心理战术。况且,与他们战略失策相对的是,他们的战术却极为高明。进退得当,机动巧妙,军队指挥井然有序,俨然是经由了长久的训练。这让我很是惊心,射原竟还存在有这么一股深不可测的势力,我却从未发觉重视。叛军里到底有怎样一批精明的将领,他们有多忠诚于他们的首领,而这样一些人才,出身何处,师从何家,多少年来,我朝均不知晓。我们对于对方知之甚少,而反之他们却明显对我军极为了解。单就这一点,我们已居下风。


我在灯下研读前线作战地形,推测敌方可能的动作。烛火摇曳,空中混入异样的因子,帐外突地喧哗,一片火光冲天。
我挑帘跨出帅帐,着火的是北部的帐篷,十几簇熊熊的大火,葬送着维持军需的粮草。为了以防对方轻易劫粮毁粮,我有心让那些粮库装饰得与一般帐篷完全一致,而这么迅捷准确的袭击,他们的情报,真有这样厉害了么?

看到忙乱的兵士正提水向火光泼去,我大声地喝止他们。看到不远处宽大厚实的棕布,猛地抓起,运足内力,腾空一跃,将巨大的棕布向其中一个帐篷劈空盖去。一阵浓烟,大火即灭。

我看见所有士兵眼中的惊讶与崇拜,以及巨大的振奋喜悦,而几个反应灵敏的将领,已逐一将我的行动效仿。
从来救火的方法即是用水,战争中也袭用这种方式。只是已着燃的粮草,很难被水短时间内扑灭。就算火熄之后,粮草在火水的交替下,也已腐败而不能食用,便等于是被毁了。而现在,即便被烧,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剩下的依旧完好。

我听见全营的欢呼声,自古从未有救粮如此快而彻底吧。那些怀着对我无比的敬慕与信心的将士,他们让我感慨万千。刚刚那一瞬间,我只是想到以前天晓倚越是怎样用令我赞叹的方法救下一批失火的古画。

“没了空气,火就会熄灭。”心疼地擦着画上的灰尘,他说。
我仰头,闭上眼睛,体会从心脏流至全身的痛楚。
倚越……我竟没有一时一刻能忘了你。


已有的粮草被袭,转运的粮草就必须更警慎。我传书对正在运送的将领讲述了战术方法。西南之地崇山峻岭,我们把送粮的队伍分两批绕山前行。表面上看来,这似乎是迷惑敌方的双管齐下方式,仅使一边的队伍被袭,还是有另一边的队伍可将半数粮草运到。但我相信以叛军的情报必能发现两个方向的人马,而我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果然,我站在这座高大的并棱山上,看到对方在两条路上埋伏的军队鬼魅般现身。
已过山的半数粮队猛然向前直奔,被截止的后半则有条不紊地后退。我在山顶,看着我们的军队已经形成两个半圆,将敌方夹击在中间。——我们要的不止是护粮,还有歼敌。
兵贵集中,知晓处境后的敌方立刻聚集了军力,意图突破。我笑,原本安静的山上立刻冲出大批的我方将士,再次形成两个半圆,将两边的敌军牢牢困住。你们不该如此忽略的,这些森然的高山,是战场最易控制局面的地形,若我们不自己掌握,莫不然还拱手相让给你们吗?


而这时局面又有了变化,两边的敌军拼尽了力量突破,但竟不是向外,而是向山上冲来。他们这时还不知并棱山已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了吗?心思一转,警觉顿生,难道,他们是要……

“范闻涉天,你可知我的手一动,你就是死么?”
脖子上是锐利的寒剑,身后是危险的气息,以及可以在一念之间决定我生死的人。
这是我方的计中计,还是他们的黄雀在后?
我笑:“你潜伏了多久?”
他也呵呵一笑,但手势却仍镇定得毫无破绽,丝毫不受干扰:“这些不重要。并棱山给我们,你们继续前行。”
并棱山是后方至前方的一条关键行线,于敌于我当然是至关重要的必争之处,但是……
“为什么只提出这种程度的要求?你现在可以杀了我,历史立刻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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