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会如同自己所讲的那样,会真的有一天爱上他,可是两个人这样亲密无隙地抱在一起,给予
彼此支撑和柔软的时候,我又觉得或许自己的心已经在慢慢地将他放置于最重要的位置。
我期待着,又觉得害怕,明明该顺理成章地去爱他的,却又不敢去想,如果在我心里他真的比秦淮更重要了,我的那二
十年又该算个什么呢?
章二十
本市的秋天一向都来得没有什么征兆,闹钟响了半天之后终于有人把它关掉,我直觉胳膊上冰凉得很,隐隐地骂了两声
,把被子扯起来裹住头,模糊地听到外面的谈话声。
过了一会儿我从被子里钻出来,套了条裤子就走出去,我妈和小钱正在客厅里聊得不亦乐乎。
“妈,这么早。”
“纯儿……你怎么穿这么少。”我翘着腿,头脑昏沉地坐在我妈旁边,她伸手捏了我赤着的胳膊一把,唠叨道:“突然
降了十来度,你也不怕冷。昨天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个事,今天过来和你说一下——”
“恩?什么事还让您专程过来说。”我打了哈欠,昨天晚上因为整理前段时间的文件,一不小心就弄到快凌晨,这个时
候真是他妈的困得要死不活。
我睡眼惺忪地看着小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他也正看着我,对着我笑了一笑,就起身往卧室走了。
“纯儿,我和你爸决定在A市定居——”
“——什么?!”我大吃一惊,简直如遭遇了国际笑话,手里正削了一半的苹果随着手一颤抖,咕噜地滚落在地上。
我妈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半晌说道:“你爸还有十几年才退休,他在两个城市里这样跑来跑去好几年也觉得跑得累
了,加上A市的环境比这里好得多,更适合退休后居住……更何况,你自上大学以后就很少回家,虽然你这里和家里隔
得又不远,你却鲜有回去住……最后我们决定在A市买房子,趁着这十一的假期,你和小钱也一起过去给爸妈物色一下
。”
我简直不敢相信她所说的,两老也太喜剧了,这都唱的哪出啊娘的,怨我不常回家明说就好,干什么非要以实际行动证
明,搬得天远地别的,说是跟我怄气也真是太过了点。
“等等等——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事先也不和我商量,我还没同意你干嘛就下决定了!这里好歹也是我们自己的地盘,A
市您又没去过几次,过去玩玩还好,若是定居也太不靠谱了。何况你去了那边爸那么忙,也未必能照顾着你,这就等于
让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我怎么能放心?”
我整个人正处在一半混沌一半激烈反对的状态,肩上突然一暖,一件外套搭下来,后边的人就笑道:“我觉得挺好啊,
A市的生活环境比这边要好得多,何况伯父伯母一向聚少离多,能住在一起互相照顾岂不更好?而且你也太夸张,伯父
工作再忙也不可能真疏忽了伯母,谁处在新的环境里都有一个适应过程,一旦住久熟悉了,A市B市又有什么不同?”
我转过头瞪着他:“你找茬是不是!”
就算我自知理亏,对我爸妈我一向照顾得太少,可是这种根本不切实际的事情突然降临,我他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接
受。
我两手撑着额头,头痛地对我妈说:“总之您让我先消化一下——”
妈的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越来越远,还有没有谁要离开,决定要走之前记得都先来给老子知会一声!
我家那两位老人家最后的决定仍旧没有改变,我和小钱还有我妈一路奔赴到A市,忙碌了好几天才终于看好一处靠海的
别墅群旁边的正在施工修建的高级小区。
商量很久,最后在预售处买下了三面都能看到海的一套十楼的房子。
我爸纵然四十很远了依旧衣冠禽兽,哦不对,是注意仪表整顿姿容,连长假看房期间他都仍旧穿着正式的西装四处游走
。
而从小到大我一直想从家里逃离全都应该归结于父子不和。我看不惯他整日板着脸不苟言笑,觉得有他在的时候总是太
过压抑沉闷,自己也因为总是惹是生非并不知悔改而伤痛了我爸的心。
总之我高中的时候他被调到A市其实我心里大部分却是开心,只是我爸虽然对我总是严寒,却对秦淮很好。我看得出来
。而或许其实我猜错了,我光看到他对别人的好,而一直忽略了他在我身上所放生的那些爱。
这些一直到近来我才慢慢地想到,闲来无事的时候我对小钱说了。
他笑道:“是么,看来你也到了为人父亲的年纪,所以才能设身处地。”
事情尘埃落定,我们耗尽了难得的假期回家,我已经身心疲乏,买房子比他妈买人累多了。
谁知道晚上我妈打电话过来,她对我说:“纯儿,我们要在A市定居的事是你告诉小淮的么?他刚打电话给我说房子他
决定买下来送我们,原来下午你刚走不久,那边就把订金退回你爸的帐户了。”
真不愧是秦二少爷,消息真灵通,手脚还真快,可我真不明白他妈的这是唱的哪出,秦淮到了美国这么久除了刚过去时
打过电话过来报平安,之后就人间失踪了一般,我还真当他是死了。
现在又猛得搞这么大的手笔,我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说:“这事不知他从哪得知的,不过既然他都送了你们就心安理得地收下,反正钱退回去他也不会要。”
“就算小淮和我们再亲,可这不是几块钱,毕竟好几百万,所以你爸还是决定明天把该退的退回他那边去。”
只不过他们都明白,这钱退不退其实都一样,退也白退。他出手的东西定然不会收回,就我来看,不如直接收了,当是
敬老,反正他们早都当他半个儿子了,照顾他那么多年,如今都是应该的。
如此一想,竟然想通了一个事实。他妈的不是真的失踪,他仅仅是在我的世界里失踪了而已。
我妈叹息地挂掉电话,我本来想问她,秦淮有没有经常联络他们,终归也没开口问得出来。
小钱坐在我旁边翻着今天的报纸,等我挂了电话,他靠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我摆摆手,揉了揉眉心:“那房子,秦淮买了,买来送人了。”
他立刻领会,合上手里的报纸问道:“那房子?送你父母?”见我露出确定事实的表情,他随即一笑:“他可真大方。
”
是啊,就算秦家再有钱,他再没地方可花,就那几位数字来说他也真是够大方了。
然而此刻我们所谓的大方其实算个屁,第二天的事情真相才真正让我惊讶了很久。
早晨起床发现气温又回升了一些,和小钱简单地用过早餐,我刚赶到公司我爸的电话就来了。
我坐下,示意秘书端咖啡进来,一边听我爸在那边说:“秦淮买下的房子不是我们看中的那套……”
“哦,那是哪套?”窗外的阳光落了一点进来,铺在离我的桌子两米远的角落,我盯着盆栽落在地板上的阴影,思索他
总该不会擅做主张买了高层吧,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惧高。
“是那里的别墅区,中的一栋……”
秘书敲门进来,利落地放下咖啡又出去了。
我端起杯子,自然不肯相信,并不知为何觉得好笑,我问:“爸,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又愤怒地吼道:“我什么时候和你小子开过玩笑!”
半晌,我才觉得自己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操——那混蛋不是来真的吧!”意识到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我刚喝进嘴的咖啡又重新吐回杯子里,捏着电话恨不
得立刻打到美国去骂人。
谁不知道A市某半岛花园式中西风结合的三层独立别墅群,广告都打到其它省了,没有几千万上亿想买下那些奢侈得让
人妒火中烧的房子简直就是做梦。
妈的,妈的这回我真不敢再劝他们把房子收下了,那里的房子一栋就是一座金山,更是身份和权贵的象征,像我爸妈这
样的阶层住进去也他妈根本就不像,买房子的混帐根本就没顾虑到这些,买了又要供给谁看。
可是就算如此,秦淮既然送了,几千万和几百万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送出去的房子泼出去的水,要他收回,自然是不
可能。
“爸,你有没有打电话给秦淮,他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他当然只会说让我们安心住进去了,我和你妈没办法,所以只好让你再打个电话给他,这么贵重的东
西我们怎么能收。”
他们没有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真要我打这个电话,我心里只觉得莫名不爽快,我爸最后吩咐道:“你先联系
秦淮,一会儿打给我。”
“可我现在是上班时间,私人电话——”
“我让他打给你!”
我怀疑老头子被这事搞得脑袋都坏了,难道他们打给我我的时间就能变成非上班时间……
果真没过两分钟我的电话就响了,捏着电话,看着上边闪动的陌生号码,我竟然出了一手心的汗。
“喂,佐纯!”
里边的声音和我从前常听到的没有任何改变,气焰无比嚣张,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那边是如何纵横跋扈的光景。
听到他的声音我呆了一秒,随即醒悟过来自己要谈的正事,直接对他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你觉得我爸妈两个人真
住得下那么大的地方?你要送房子随便送一套普通的就好了,那种皇帝住的地方你叫他们怎么理所当然的住得进去?”
“喂……”我的耳朵贴在电话上,秦淮在那头满是戏谑的低低笑了:“我说你激动什么啊,咳,操这烟真难抽,咳咳—
—”
妈的活该呛死你——
他被呛得不断咳嗽,我站起来,想着他被呛得眼泪都出来的样子,也拿出一支烟点燃了走到落地窗前。
阳光落的满身都是,我看着外边缓缓地问他:“秦淮,最近到底过得怎么样?”
他继续轻咳了一声,咳嗽完了后哈哈笑道:“当然很好了,金发的干起来跟国内的相比当然另有一番风味。你呢,生活
想必照常滋润吧,你家那许多钱有满足你吗,嗯?如果他实在不行本少爷另外给你介绍更好的。”
我唏嘘一声,“干,你介绍的能有好的?”
“你怀疑我的眼光?我秦淮看上的能有差吗,啊!”
“是啊你秦二少看上的都是极品中的极品,你就继续你的志得意满吧……妈的,那房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就是你知道的这样,还问个屁。我他妈就钱多没处花,买房子图个高兴,你当没看见不就行了。”
“不行,你他妈给我拿回去!”
“拿?你当是你手里的手机?那么大的东西我怎么拿,再说了,我又不是送给你,你干什么这么激动,难不成见我送别
人房子你眼红吃醋了?”
我差点没被一口口水给噎住,禁不住大骂道:“你是白痴啊!那是我父母,我吃鬼的醋!而且这不是重点,我是代表我
爸妈来拒绝这事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们不能要,这房子你自己要住要送别的人随便你,就是送他们不行。”
秦淮一边笑着一边反问:“哦,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送他们就不行?”
“秦淮,你别和我装疯卖傻,小心我他妈去美国揍你。”
“……行了行了,你专心工作吧,总之这事我既然做了主就负责搞定,而且我不用说服你,说服你爸妈就够了。”我听
到秦淮在前面还嘀咕了一句什么,不过没有在意,因为他下边又问了一句:“我说你,怎么一次也没有给我电话?”
恬不知耻就是用来形容这种人的,秦淮去美国好几个月,并忙得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时间告诉我,我难道真要贱到向别
人问他的电话号码他才开心?
我说:“您秦二少不也是忙得连个电话都舍不得打一个来?”
“你说什么,我明——”
电话在这里突然就变成了忙音,我心里一跳,连忙重拨回去,谁知竟然仍是忙音,如此反复了几次,惊得我满头大汗,
就算如今秦淮已经远在万里,因各种原因而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的毛病却无法改得了。
正当我脑里一片慌乱的时候,手心的电话突然又响了,看到那个号码,我突然松了一口气,接起来就听到他不耐烦的声
音:“你那边在搞什么,老是占线,害我拨了好几次。”
真是白痴……“能搞什么,当然是搞你正在搞的事,妈的!”
他在那边仿佛愣了一下,随即欠揍地大笑:“哈哈哈季佐纯你真蠢死了——”
我心想,你他妈好意思笑别人蠢。
房子的事情几乎等于不了了之,很快我爸妈在他舌灿莲花的攻势下又是感激又是心情复杂收下了秦淮所送的这千金礼物
。
我妈还有些介怀,担心这房子实在是太名贵,自己无法舒坦地住着。
我便和她调侃道,光这房子卖了都可以养活多少人做多少事呢,你们先进去住着,万一有一天发生变故什么的我们需要
钱救急用,到时候把它一卖,想要做什么不都有钱去做了?
我妈好不容易才舒展了眉头,在这之后两个月就搬离了本市,到A市和我爸过恩恩爱爱优质高品的生活去了。
我本来只是宽慰我妈,却怎么都没想到今天的话竟会一语成谮。世事果真是他妈的无法预料,我想不到的太多事情接二
连三地发生,或者浮出水面,事后想起,才知道今天这千金的诧然都不是真的诧然,而在阳光下这样坦坦荡荡的人各千
里,又能算得上个什么。
章二十一
“佐纯?”暗淡的灯光下,一名高瘦的男人踱步子不徐不疾地走过来,站在前边,试探地朝我们坐的地方叫了一声。
我转过脸,看了看他一头的长发,稍做辨识,认出他是以前经常一起混的房产商公子,于是对他笑道:“原来是宏远,
好久不见,过来坐坐?”
旁边立即有人给他让出了位置,申宏远也不客气,说了声“谢谢。”笑着坐了下来,把两手放在腿上,颇有一些高贵沉
静的气质。虽然很多人都清楚当年申家的一夜暴富,不过这位横空出世的申大公子身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一点暴发户的
滥俗,反倒是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几乎让人全然忽略了他的出身。
更何况这个人确实是不错交的朋友,大学时期甚至还帮过我一些忙,毕业之后一段时间内还常在一起喝酒,最近却是真
的很久不见。
“最近在忙什么,一直都没见到你。”
申宏远笔挺地坐着,笑道:“这句话你不觉得该由我来问吗?其实今晚我是听说你在这边,就顺便过来找你的。”
他虽然神态从容,我仍旧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问他:“有什么要紧事?”我正好用余光看到坐在我旁边的
小钱,他的目光在这时朝着申宏远的脸上扫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