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好,那个地方现在也不是我家的了,我不过是傀儡而已,你害他们倒也无所谓。”
“分得还真清……”我看了眼眉头紧拧的青砚,伸手推了推,“青砚,你不会要把这孩子祭了吧。”
“你刚才说傀儡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开始的?”青砚了当的问。
“就是名义上的宫主啊,十年前许晟和曲雅非就已经背叛了梁家统治的风荷,我那时候才五岁,他们暗害了我父亲把我
抚上正位,这些年又一直钳制我在风荷的地位,事实上的主人是他们,只不过一部分风荷人遵从历来的规矩,为了蒙蔽
他们才假立我为梁家的宗主。”梁熙文擦净了脸倒也一本正经了些,看起来果然有些素养良好的样子,只不过仅对于青
砚,对我就……难道因为池牟宸是他部下的缘故?我还真是郁卒。
“你们不是反朝廷的吗?怎么还内讧……”我直犯嘀咕。
“你才是反贼!我们梁家从开国就是忠君无二!”梁熙文暴怒的张牙舞爪,“都是许晟那几个败类毁了我们风荷的名声
,二十年前的时候风荷宫可是朝廷的正统医药御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移到了北方,给了奸人当道的机会!”
“风荷宫……是朝廷的医药御管?”我诧然。
“那当然,我们风荷的人虽然不擅武艺,若论医药天下无双。”
“那黄河土质和京城池家的事……”
“跟我们宗家是无关的!那是许晟反叛之后干的好事,梁家的传人从来只会救人绝不害人。”
“那,以前的那些事和这孩子无关的,看来我们一直算错帐了,真的主谋另有其人,”我给青砚陪着笑,生怕他一剑砍
了这个小帅哥,虽然对我不怎么恭敬,毕竟也是个年少的孩子啊,“放心吧熙文,你不如就跟着我们,有朝一日东山再
起,杀回去和那帮畜牲拼了!”
我说得意气风发,毕竟救人是场快乐的事,我这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不过旁边的两个人表情明显不同,青砚淡淡
说了声“先赶路”,就挑帘出去,梁熙文则端正的坐着,对我的豪言壮语全然不放在眼里。
我无趣的收回手,转身找出糖果讨好小臭孩,梁熙文鄙视的看了我一眼,“多大的人了还带着糖。”
我被撅得挺郁闷,只得同情的说,“果然是没有童年的孩子。”
“早前听说你掉进水里变傻了,看来是真的。”
我忍无可忍的回头对外面喊,“青砚,把这小怪物扔出去!”
[64]一路往南
“我想不论战况如何,我还得回朝一趟。”经过几番深思熟虑之后我对青砚说。
青砚明显对明仲轩保有警觉,“干什么去?等我们杀了周续昶,你可以约皇后到戴家见面。”
“我不只是要见凌微,熙文的事是冤枉,如果朝廷继续误会下去风荷里恐怕还要有不少忠君的人被牵连。”
青砚顿了顿,“那也不该你去,我去找他说好了。”
“你去……”我扫了他一眼,就说这么几句话提到某人而已,青砚的脸上就露出不轻的芥蒂,“你们见了面再拼个你死
我活,日子还过不过了。”
“反正不想你去。”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高亢。
我抱住他胳膊温声道,“狗剩……”
他不理我,一个人躺在旁边生闷气。
“难道你要朝廷对风荷继续误会下去,忠臣被小人陷害?那我们不救熙文了,反正早晚要给官兵捉住处死的,浪费粮食
。”
青砚扫了我一眼,“话里有话啊。”
“我无所谓啊,熙文不是也讨厌我的很,虽然有时候他也挺可爱,心肠冷起来更恨人,死就死吧只怪时运不济。”
“行了你别指桑骂槐数落我。”青砚伸手捏住我脸蛋,“去就去了,见一面就好,不然我带人杀进去抢你出来。”
“……狗剩,我知道你最善良了。”
“滚——”
我委屈的攀着青砚肩膀,“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你说呢……”
“那,驴蛋、草根、大牛……”
他连忙打断我,“还是叫狗剩吧!”
尽管我为了梁熙文决定入宫去见那只笑面虎,当事人却并不觉得自己受惠,据他所言,如果当初不是道尽徒穷拼了命逃
出风荷,只要现在剩下一丁点毒药他都会毫不吝啬的给我用上,而且自从跟着我们开始他就不遗余力的潜心研制新药,
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忍受时不时的拉肚子或者腹胀。
我想我是注定身边得带个小孩子,而这个梁熙文则格外是我命中的冤家,我总是看他叛逆酷拽的样子不爽,他看我亦如
是。
青砚并没有如我想象般暴力对待这个风荷的少宫主,只是始终多了些防范,幸好我的华章剑练得越来越如鱼得水,打过
青砚虽然是想都不敢想,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梁熙文还是绰绰有余得很,所以小破孩虽然嘴上偶尔占占便宜,倒是从来
不曾处过上风,真想不到我也有武力制服别人的一天。
二月初的时候我们一行三人已经到了黄河沿岸,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一派欣喜的样子,这在以前这片基本荒芜的土
地上是万不可见的,青砚才在村子里找了农家住下,一不小心我这张招风的老脸就被村民认了出来。
很多淳朴的当地人还记得我给他们发放救灾粮款的事,纷纷送东西来探望,“当初记得大人身体欠安,现在看起来气色
好多了。”一个老婆婆送来自制的糕饼时看着我说,我已经想不起什么时候救济过她,只还和气的回谢。
几个黝黑青年还凑上来愤慨,“听说朝廷给大人扣上罪臣的帽子,大家都气不过,大人菩萨一样的人,怎么能受那种污
蔑!”
“江湖的事我们庄稼人不懂,可是听说武林也追杀过大人,想必都是些伪善的家伙。”
我抱着一篮子鸡蛋站在人群中央,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大家都不要客气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人,叫我余公子
就好。”
一个梳着总角的小丫头探过头来娇滴滴的喊,“姐姐生的真好看!”
人群顿时静默,那小丫头的娘连忙伸手拦回女儿,对我赔笑道,“这孩子一向不懂事,您千万别见怪。”
我尴尬的咧咧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梁熙文很不屑的扭着脑袋坐到角落,突然蹦出一句,“自己长成那样还不许人说。”
我狠狠的丢过去一个卫生眼,回头又露出平易的笑容对村民们说,“难得大家欢聚,不如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
青砚之前被我那些缩水后仍很有规模的大包小包折腾的团团转,眼看着我身边围了那么多陌生人,想过来又不好插手,
远远的带着担忧一边喂马一边向这边望,这会儿听我这么说立刻挤进人群,低声道,“这么多人你要累到什么时候?”
“有你们在嘛,而且这里这么多婆婆嫂嫂帮忙,大家热闹热闹不是更好。”我才说完周围就有很多人附和,有勤快的女
人已经接过我怀里的鸡蛋,人们热情洋溢,连带着新春的愉悦很快自主分工。
青砚拧不过我只得同意,我们借宿的农家热心的腾出灶房,大家就着送来的东西忙活起来,青砚因为不放心我一直在旁
边跟着我乱转,锦衣佩剑的挺拔身姿在乱哄哄的锅灶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瞄了他一眼,“要么出去带孩子,要么帮
我切菜,这样空手跟着也不闷得慌。”
看来带孩子他是决然不干的,我把来不急切的蔬菜芋头收罗起来递给青砚,“林少侠辛苦了。”
青砚鼓着大眼睛郁闷的瞪我,“你又来?上次让我摇玉米的帐还没算。”
“为人民服务啊,难道你眼睁睁看我受累?”我继续无赖。
梁熙文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抱着一兜鸡蛋窜过来,“你傻啦,林大哥的剑挥起来,这里的人还要不要活了。”
“去,你是哪个架子上的鸡。”
梁熙文跳着脚喊,“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
青砚扯了他一把,“小心别把蛋摔了,时苒还不炒了你。”说着自觉的拿过一颗土豆研究。
梁熙文大叫,“林大哥,你怎么能没有习武之人的节操!”
“我怕不切他会把我炒了。”青砚这时候笑得格外可爱,周围几个大婶也跟着笑起来,“大人这一路笑料不少吧,熙文
这孩子真有趣。”
一听说自己有趣,自以为成熟的梁熙文大受打击,恼火的抱着鸡蛋走开,我用力点头表示认同,青砚拍了拍我,“积些
阴德吧,等他真的研制出毒药来你还不完了。”
“谁怕谁?”我撑着案板站在青砚对面,看着他潇洒的抽出剑瞄准案上的土豆,下手之前还无奈的瞪我,“我好像越来
越像你了。”
我咯咯的笑,青砚手起剑落,我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周围已经传来几声惊叫,青砚和我都愣了一下,案上的土豆已经不
见踪迹,几个村妇头上顶着削碎的土豆尸体正莫名其妙的寻找根源。
“你有点准头啊!”我欲哭无泪。
“是你要我切的。”
“我就说——不能让林大哥在这里用功夫。”梁熙文阴森森的弹着肩头的碎土豆,大概是被婆婆们派去敲鸡蛋,面前盆
子里的蛋汁带了无数蛋皮。
有资源不利用就是浪费,我又不死心的试图让青砚帮忙烧水杀鸡,结果他差点烧了灶房,不懂得放血就把鸡头整个切了
下来,无头的鸡还在乱蹦,吓得院子里的女人们连声惊叫。
最后我不得不一脸郁卒的帮着女人们整理战场,满院子的血和鸡毛,青砚大概自知理亏,以帮村民修葺屋顶做借口不知
道跑去哪里,梁熙文那个别扭的小孩虽然说着带刺的话,手上却也拿了扫帚转来转去的忙活。
大家折腾了一天总算坐到一起安稳的吃顿饭,“今天大人和林少侠都在这里,不如就当过个早年吧。”一个汉子大方的
提议,人们欢呼着过来敬酒,青砚在我耳边问,“原来你喜欢热闹?”
我喜不自禁的回头看他,“这些都是因为我而得到幸福的人。”
青砚莞尔一笑,“那你自己呢?”
“我是因为你而得到幸福的人。”我飞快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立刻装作什么也没说的样子支起身子陪大家喝酒。
一直闹到繁星漫天,酒醉的人们才渐渐散去,以往绝少沾酒的青砚喝了很多,我费力的将他扶到房里,他一把抓住我的
手,“时苒……”
“嗯?”我替他解了外衣,自己也爬到床里去钻进被子,他不回答,只是紧紧抓着我的手,“喝太多了吧,难受吗?”
我轻轻的问。
“时苒,”他转过头来含糊的看着我,眼睛里有些星星般的光芒,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流泪了,“你从来不恨别人?
”
“唉?我为什么要恨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罢了。”
“不只……你总是容易原谅别人……所以,”青砚转身将我搂进怀里,“所以不管遇到多少事,你都一样傻傻的……”
我听得前言不搭后语,低声问,“青砚,你喝糊涂了吧?”
“明年还这样过吧。”
“什么?”
“明年新年,我和你还来这里过。”
我鼻尖贴着他温热的颈项,含笑道,“好啊,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每一年都来。”
每一年都和同一个人来,每一年都靠在同一个怀抱,每一年都……紧握同一双手。
如果这算誓言,青砚,我们一言为定。
[65]武林秘籍
过了黄河路程也算暂告一段落,我为了怀念北方的米花糖提前买了好多放进马车里,熙文那孩子虽然嘴硬,其实也很喜
欢吃甜食,我从包袱里撕出几页纸包了两包糖递给他,小臭孩别扭的接过去,也不说谢谢,“跟你在一起牙都吃坏了。
”
“怕牙坏掉的话,以后让你林大哥来煮饭好了。”
梁熙文的小肩膀一僵,不屑的哼唧,“才不要,林大哥可是武林高手,哪里是随便下厨的人。”
我敲敲车门把糖从帘子后递出去,“武林高手,吃米花糖吗?”
青砚扫了一眼我手上的糖,“你又胡闹。”
我回头对梁熙文说,“武林高手也只有两只手,你在这里吃,我出去喂我们的林少侠。”
梁熙文一脸恶心的撇嘴,“暧昧。”
“我高兴。”我丢下一句钻出车外,和青砚一起坐在车辕上,把糖掰成小小的喂他,一开始林少侠正色板了会儿脸,在
我的无赖下只好把糖叼走,我笑着看他,风吹起两人鬓角的发丝向后掠去,他抵不过了问我,“大冷的风你出来吹什么
?”
“青砚,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驾车吗?”
“记得,你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还唱歌。”
我咬着米花糖笑,“我的歌好听吧?你说我唱的难听,可是当初潇潇唱的时候很多人都爱听。”
“人家有副好嗓子,像你呢,鬼叫鬼叫的。”
“哈哈,那时候可能就喜欢你了吧,”我低着头说,“真是辛苦,早知道就早点开口了,也许就没有以后的事。”我举
着米花糖靠在车门上轻轻的哼唱,“一个人匆匆忙忙过一生,两颗心不会再觉得苦闷,没有你世界如此的冷,有了你时
间如梭飞奔……”
马车内忽然响起抗议的敲击声,梁熙文大叫,“池牟宸,你还让不让人吃东西了?肉麻兮兮,小心车掉沟里!”
我愣了一下半晌没有反应,青砚大概也想起了什么,抿着唇不出声。
我默默的拿米花糖磕着牙,青砚忽然笑道,“说起来我竟然从不知道你会作诗,早知道那些词也是你做的,也许能早点
找到你。”
“你啊,比较适合通俗的歌。”我一口吞掉剩下的糖,顺手拿纸擦了擦指尖。
青砚无意的转头看了一眼,忽然把视线定在我手里的纸上,在我险些丢出去的瞬间一把扯过,“这纸哪来的?”
我莫名其妙,“包袱里撕下来的啊,怎么了。”
青砚急问,“从什么上撕下来的,那本书呢?”
我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只好钻进车里拿了包袱出来,“以前在宫里头无聊抄的一些诗词,凌微大概以为是什么重要的
东西,就给我带出来了,怎么,你也感兴趣?”
青砚翻了翻,将我的那些随笔涂鸦一一掠过,最后拿起一本书看了看,鼻尖上透出一层薄汗,“这本书你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