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的缘故,前排的蛮人整齐的被我削掉半颗头颅,甜腻的血腥气如我所料落尽尘埃。
杀意一动再收回就难了,万分怨恨这些强逼良民走上绝路的禽兽,我脚点尚未来得及跌落的尸体跃上半空,转身挥剑间
周身数十人残骸满地血浆四溅,我吐掉口中的解毒石系起长发,双手稳持利剑,同瞬间呼啸着开城冲出来的将士一起投
入后面的蛮军之中。
早见识过月华九章惊人的潜杀机,见此情形还是让我作呕,虽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凡死在月华九章刃下的敌人决无全
尸,越到后面就越残忍,根本无法与初章的清雅飘然联系起来,入眼的障碍瞬间都成为残缺的肢体,如果早知习得如此
残虐的剑法,我当初断然不会去学,青砚也必定不会教给我,往日还暗叹青砚的剑路太血腥,想不到末了最血腥的却是
我自己,林放当晚舞到九章的时候何等惊似天外飞仙,果不其然印证了那句话,天使的反面是恶魔。
中了迷药和毒粉的敌人一部分已经战斗力锐减,可是余兵也堪与我们一搏,被激怒的蛮人更残暴,明军则是被逼临绝境
的拼死反击,我们的刃上都涂过见血封喉的剧毒,两方斗得火热,我更是下手凶残到连自己都惊愕,尤其眼看着自己熟
悉的战友惨死在蛮人刀下,那种理智崩溃的冲冠怒火彻底燃烧了仅有的悲悯,一个战士在我身边倒下,我跨过他的尸体
用尽最大力气砍向袭击他的蛮人,生生将对方斩成两节。
华章绝尘之下隐藏的犀利被愤怒的我使得丝丝入扣,大明的将士彼此心脉相连,这一刻大家是兄弟,骨血相融的兄弟,
耳边不知是谁愤慨的喊,“鲜血是激励,为了故乡的亲人们,决不放弃——”
我只是默默抿紧嘴唇挥剑所向,明知道报仇是件搭上自己的错误选择,无奈总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为什么同样存在于世
间的生灵,我们要遭受别人的凌辱和践踏,为什么我们血汗交织开创的家园要被人占据,是否太美的东西总容易引人觊
觎,哪怕美丽本身并无罪过。
我还是坚信自己是应该得到幸福的,所有的不幸都是前奏,所有的伤害都是插曲,总有一天,生命将云开月明,在那之
前无论多么痛苦都要坚持。
我想周续昶也许错了,我不但有毒,而且长满了尖锐的刺,只不过注定开在血雨里。
[92]置之死地
一个回合打下来,我们虽然没有赢,北蛮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论比例还要比我们损失的人马多上一大截,可是我们的
士兵基数就不多,所以也很惨烈。
风荷的余力很快也投入到善后中,救治伤员的人渐次回到风荷,一片混乱之后我和程峻惊喜的发现彼此都活着,我还怪
精神的坐在一边,程峻却腹中流矢血流如注,尽管经过冷观的妙手已经没有大碍,伤势还是不容乐观。
只会杀人的暖言这会儿帮不上大忙,在旁边默不作声,熙文在统计伤亡情况,回首问了我一句,“你怎么样?”
我摇摇头,程峻撑起身子一脸钦佩,“将军杀敌最多……”
“那是杀了多少?”
冷观插了句嘴,“恐怕算不出来了,你去外面看看,砍得乱七八糟的都是他下的手,大概得论块算。”
所有人都以一种恐怖至极的眼神看向我,我还想解释两句,才一启唇熙文就一声惊叫,我莫名其妙,顺着他的眼神抹了
下唇角,手上居然一丝血痕,我又在脸上抿了两把,血不断的从鼻间口里溢出来,落在我原本已经血迹模糊的白衣上。
我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忘了害怕,“快拿冰水来!”冷观冲上来扳住我的头后仰,我难过得吭了一声,暖言解开
我的衣襟,肩骨上什么时候留下的刀痕我都不清楚,杀到后来红了眼见到北蛮的人就砍,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只觉得横
竖一条命多杀一个赚一个。
我被七手八脚的放到榻上,熙文的麻醉技术非常不错,尽管我本来也不觉得疼,伤口似乎很深,我像块破布似的摊着,
冷观奋斗了好久才给我补好,又坐着号脉良久,我才说一句,“你先去看看别人——”他就摇头长叹,“这下麻烦了。
”
“怎么回事?”暖言和熙文都凑了上来,程峻凑不过来,伸长脖子从榻上往这边瞧。
“伤口倒还可以养,可是他心脉受损,恐怕肺腑都已经震坏了。”冷观捏得我手腕泛疼,又急又气的道,“早告诉过你
不能运气,说什么只是跳舞,我虽然行医半世毕竟救活不救死,你存心让我为难是不是!”
“什么运气不运气……”我根本就不知道运气是怎么回事,只是按照林放的路数舞剑而已,这会儿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哪
里不对,除了一开始的胸闷气短,似乎并没有其他异状,肩头的伤口也奇迹般的没有察觉,我把这想法说出来,连熙文
都变了脸色,向冷观道,“连痛感都已经不清楚,是不是……”
“不会,”冷观拧眉道,“有我在,无论如何不会眼看着他死掉。”
“你会闭上眼睛么……”我自言自语的叨咕,听他名字就知道这事有点玄乎,以我们的交情来讲他不冷眼旁观就不错了
。
熙文皱眉拍了我一下,“正经点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听话!”
我压抑的瞪着他,冷观拿出一个方盒,里面的药剔透可爱莹白如玉,竟然让我想起了冷香丸,“这是我多年研制的疗伤
圣药,你要找到心念合一之人为你运功化开药力,顺通十二经脉,才不会有凶险。”
我接过来看了看,“怪可爱的药丸,直接吃下去不行么?”
冷观板起脸,“这本是我留给自己保命用的,可只有一颗,你不想活也就罢了,别浪费了我的药。”
我连忙收好,他的药我糟蹋的也不少了,从没见正色成这样的,看来确实贵重,不过也好办,心念合一还不容易么,等
青砚回来要他帮我运功就好了。
反正我是自我感觉良好,无知所以无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已经没有主动出击的实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北蛮再打过来,休整了一日,已经有零散的敌人过
来突袭摸底,甚至动用了火箭和火鸟试图烧毁迎开,箭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那些绑着火油乱窜的鸟,一扑腾就燃了一
片,我不顾冷观反对亲自跑去督战,“凡是天上飞的,就是只虫子也给我打下来!”
幸亏迎开城内水渠四通八达,烧得快灭得也快,我又指挥士兵们将石头放在简易制作的投石机上丢出去反攻,因为我的
指导偏差,折腾了半天成功率极小,不过总比没有强,大家还是锲而不舍的推石头。
我亲自爬上望台帮助瞄准,结果大凡我经手的没有一块砸对地方,熙文恼火的把我拉了下来,扯回内宫数落了我一顿,
他现在是越来越小大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他自己地盘的缘故,竟然也不再畏惧我的武力威胁,我因为伤口已经有了
痛感更不愿意大声争吵,这边听着熙文唠叨,程峻自责得带着伤从榻上下来赔罪,“属下以为近期不会有大的攻袭,这
个人其实是打过硬仗的,只是没想到这么不讨巧……”
“不是你的错,”我扶起伤的不轻的他,“是我不擅长军力部署,你告诉我,咱们还有没有脑袋可以使的……”
“时苒!”冷观忽然急匆匆的闯进来,我正恼怒他打断我们谈话,他已经过来扯住我胳膊,“快躲进密道里去,北蛮攻
过来了!”
“什么?”我和程峻都是一惊,以为上次血战的疲惫还没有复原,怎么说对方也不会打的这么快,如果真要硬碰硬明军
是必然没有胜算的。
我挣了一下脱开冷观的钳制,平平的问,“程峻,如果死战一场,胜算有多少?”
“将军,我们没有胜算……”
我咬住嘴唇,“最多能解决多少敌人?”
“一半吧……如果按照上次的战况算,可是我们的人也就……”程峻勉强直起身子对我道,“将军,你和冷军医带着伤
员进密道吧,再打下去没有意义了,我和剩下的人还能顶一顶。”
“不,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做逃兵。”
拔剑走出去,风荷宫留下的一些忠士正在堂上围了一团,熙文凝色不知道讲些什么,我一走过去就齐刷刷的望过来,“
时苒,让我们随军出征吧!”
我笑问,“说些什么呢。”
“风荷原本是朝廷的御医馆,既不能救人,不如与江山共存亡。”熙文年少的脸上渗着些汗珠,眼神坚定果敢,到底是
站在领袖位置的人,年纪轻轻就有这种勇气和魄力。
在身边附和着的人大多是文心雅质,一眼就看出是弱不禁风的读书人,气态却同他们的少宫主一般无二,丝毫看不出恐
慌。
我略微沉吟了一下,颔首道,“好。”
这一役是所有人都下了必死的决心,劝了一路,没有一个伤员或医者退回密道里,再文弱的人都摇头拒绝,认真的包扎
手头的伤者,只要还能站起的人都拿了武器守在城门前,外面嘶吼的咆哮声不断传过来,城内却静静的,每个战士的眼
睛都紧紧盯在渐渐不支的城门上。
我望着他们良久无语,最终只说了一句,“要活下去。”
大家的脸上都放出光彩来,之前的凝重被生机打破,“活下去!打退蛮人活着冲出去!”
原来生的希望,远比必死的决心来得更激励,在绝望面前哪怕只是一句谎言也觉得无比动听。
城门陷落的一瞬间,所有的人举刀冲了上去,不断的有人倒下,后面的人依旧挥刀斩剑毫无惧色,我听不见马的嘶鸣和
人的怒吼,世界太安静,血滴落的速度几乎可以看清。
这一次是真的逃不过了吧,如果可以的话真的想说一句对不起,对青砚,对荼蘼,对这世上所有在乎过我的人,可我却
没有觉得后悔过,我这一生到现在为止,才算是真的拿起武器与伤害自己的人对峙,自己保护自己要比依靠别人来得更
洒脱。
北蛮的人越攻越近,明军已经渐渐向城里退去,倒下的人铺开一路血迹。
熙文被砍了一刀,幸而对方用的不是当初袭击我的铁锤,不然这位少宫主是必死无疑,可是伤口着实很深,再这样下去
单是流血也够危险,如此混乱的当口却去哪里找冷观,我自己也带着伤,一手拖着他艰难的退到角落里,熙文咬牙忍疼
道,“看来非把醉生梦死拿出来不可了。”
“你有秘密武器就早点拿出来用啊,难道留着死了陪葬么!”
熙文瞄了我一眼阴阳怪气的说,“本来留着对付你的。”
我大怒,“那更应该拿出来了!”
他掏出个带着血的小瓶,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脑自己喝了。
“哎?”我没拦住,怪道以为他疼糊涂了。
少宫主连话都没应咕咚一声挺尸般躺了下去,血也奇迹般的不流了,我只来得及试探他还存着口气就不得不加入胡乱的
战场,回身居然见到暖言带着一些擅用毒的人背着弓箭投射,如今明军和蛮人混战在一起,没来得及准备的风荷人空有
毒药在手也不敢轻意使用,好在那些风荷留下来的机关已经被我们修复,如今也能借上一臂之力。
冷观也奇迹般的没有逃,时而在我眼前忽闪而过,几个背着小药箱的人跟着他,及时把伤者止血转移到高地上去,为难
了这些素日专研药理的人,居然把战场当作医馆就地尽职。
可惜我已经道尽图穷,再想不出保全他们的办法,半吊子的华章是断不能用了,看来学艺不精也会有生命之忧,这些日
已经渐渐觉得情形不好,再用一次恐怕必死无疑,何况自己人也在四周,万一错伤岂不痛悔。
程峻一手捂着伤口冲到我身边护我,到底也是自身难保,忍痛对我说,“将军,我们撑不住的……”
我深吸一口气,“即使失败就在眼前也决不放弃希望。我说过,大家与这山河共存亡,我与大家同生死。告诉兄弟们,
坚守到最后一刻。”
[93]入骨相思知不知
眼看着明军就要支撑不住,一溜兵马忽然从城外闯进来,杀出条血路直冲向我们,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已经被提到马上,
本能的喊了一句,“青砚?”
“不要讲话!”丁爻肃然道,径直将我横在马上带进风荷内宫,“你好大的胆子,战场也是你胡闹的地方?”
我抿唇就要站起来,又被按回榻上,丁爻气色盛怒的斥道,“幸亏青砚留书担心你的安危,再晚一刻你岂不是性命不保
!在这里老实休息,外面的事无需挂记!”
他转身复又出去,行走间带起一路风息,有如此高手坐镇我才颇有些释然,外面挑开珠帘又进来一个人,“小池。”
她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悲喜,怔忡的望着一身血迹的我,仿佛分别已经千百年,乃至分不清该拥抱还是该退缩。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把我当作自己情人而毁了大好光阴的女孩,她以往纯真的笑靥已经为了我丢散在寂寞里
,却始终不知道真心的那个人已经在黄土垄中仙逝将近三年。
如果她知道了会如何呢?
那块玉落在楚心游白皙的手心,“我的小池,不到无路可退决计不会还回这块玉,我真高兴……小池在危险的时候能够
想起我。”她话虽含笑,眼底却透出泪光,委屈与哀怨齐齐投在那块玉上,我不禁庆幸她没有看着我,不然我不知道自
己还有没有脸站在她面前。
“小游,你知道我其实是……”
“身负家仇么,我知道的,”楚心游打断我,“你和皇帝在一起我不怪你,在北疆躲了那么久我已经想通,可是我想不
通的是,为什么你会和林青砚在一起?”
“难道不是被逼的吗?难道你真的甘心情愿?难道你忘了曾经拿走我的玉,又把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送给我!”眼泪源
源不断从她眼角滚落,她一步步走过来逼得我不得不后退,“为什么最后跟了他走,在我为你放弃一切之后!我绝不原
谅你池牟宸,你要我怎么原谅你!”
女孩子温香软玉的手,打在脸颊上却格外的疼,我垂首不说一句话,如此害了她,连爱人珍贵的心都换掉之后,她却还
满怀幽怨带着无法舍弃的依恋领兵援助。
沉寂良久之后她轻若细雨的声音飘过来,“可是,我看见玉的时候就知道,其实你是没有忘记我的……你曾经说报仇雪
恨之后就和我一起离开京城——小池,你愿意现在跟我走么?”
我愣了一下,终于缓缓的摇了头,“小游,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原来的那个池牟宸,这个身体是,可是灵魂却不是了,所以也没办法履行对你的什么承诺,我……”
“你胡说些什么,难道你真的喜欢那个林青砚,要和他过一辈子吗?”楚心游艰难的一笑,“你不要骗我,小池,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