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门口,高秦就喊住了身边的人。
“怎么了?”
“门口的侍卫换了。”
两人交换了眼神,施展身形,跃上墙头,只见府内到处都是皇宫的禁军,一道圣旨摊在案几上,高秦清清楚楚地看到
了‘欺君、抄家、斩首’。
“看来,我们连无言山庄也回不去了。往后的日子,可要难为你跟着我东躲西藏了。”
“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走啦!”
上官涟漪一把将人拉下了墙头,两人相视一笑,消失在府外。
同时,远在十里之外的仲叔正陪同身负重伤的惊鸿在客栈中饮食。
听闻旁桌谈起前朝余孽被斩首之事,惊鸿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还是装作不动声色地咽下了饭。
仲叔当初自作主张,把人救出苗寨,为得就是避免今天的下场。
惊鸿嚼着口中的饭菜,却是食不知味。
热情的小二端上了汤,仲叔替两人各盛了一碗。
“吃吧。吃完我们就上路,离开中原。”
“恩。”
惊鸿点了点头。
随着碗毫无征兆地从手中滑落,一群官兵闯进了客栈。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前朝余孽,罪不可赎,杀无赦。”
汤洒在了地上,沸腾不止;桌边的两人,已毒发身亡。
几天后。
纱云,孟府。
听着房内传出的咳嗽声,萧优痕手足无措。
高秦和上官涟漪被朝廷通缉,惊鸿的尸体和那些斩首的人一起被悬尸示众,这样的消息,如何对一个命不久已的人开
口?
哥哥已经时日无多,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带回任何关于叶继非的消息,简直像是人间蒸发了。
还有那个人,自从告诉了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再出现。
积压着如此多烦心的事,萧优痕日渐消瘦,终于,也把自己累倒了。
连日的风寒使得整个人苍白无力,却还是坚持每天亲自煎药,亲眼看萧玄喝下才放心,虽然他很清楚,这些药毫无作
用。
过度的劳累引发了肺炎,剧烈的咳嗽难以平息,火炉上的药罐被碰翻在地。
心中的痛苦无处诉说,萧优痕只能狠狠地用拳敲打地面,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
“优痕!”
萧玄虚弱地靠在门口,看着掩面而泣的人,满心地愧疚。
“我真是没用,谁也救不了,只会在这里哭,就连一个人也没有办法帮哥哥找到。”
“优痕……”
“那个时候,是哥哥把我救出了贼窟。这次,我绝对不会让哥哥出事的。”
说完,萧优痕已经冲了出去。凭萧玄现在的身体,根本拦不住人。而冲出门外的人,直接上马去了琅桓山顶。
“宜修聿,你在哪里?你出来——”
萧优痕对着四周大叫。
“你找我?”
带着那独特的尾音,少年出现在他身后。
萧优痕转头,哀求道,“救我哥哥!”
“如果救了他,我会死,你选择他还是我?”
“你不要开玩笑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他。”
少年笑。
“我知道了。”
匕首出其不意刺进了心口,萧优痕僵硬地扶住了倒向自己的人。
“我只是叫你…….救我哥哥……为……”
“我不是说了,救他,我必须死。”
“这世上哪会有这么荒唐的规定。”
萧优痕就要拔下那心口的匕首,少年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的母亲是那什教七十年前的巫觋,她追求无人能及的巫术,堕入了黑巫术中不可自拔。我是作为蛊被她生下来的
。所谓的蛊,也就是由一群被封在瓮中的毒物互相争斗,最后尽食诸虫还存活下来的那一个,即是蛊。瓮中,指得就
是母亲的腹中。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竟然能够在腹中喂养毒物,更何况还是一个孕妇。但我母亲就做到了,
并且顺利地生下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除了母亲,我见不到任何人,唯一的伙伴只有那些毒蛇。母亲每天都会喂我吃好多好苦
的药,我反抗,她就打我。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了,让那些毒蛇攻击了她。母亲死了之后,我很害怕,逃离了
那什教。走到外面,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同,银色的头发,可以和蛇交流,并且,不会受伤。我整整花了三年
的时间才适应了这个世界,我以为我可以快乐地生活,却在十八岁的时候发现,我不会再长大。”
“十六年前,我经过炎城,看见了备受家人宠爱的你,当时,我羡慕地甚至想杀了你。后来,一个男人闯进你们家厨
房,把厨师分尸,你被吓坏了,整整发了三天三夜的烧。那三天三夜,我亲眼目睹了你母亲的焦急,我心里竟然也为
你担忧。我乔装成一个江湖术士,被你母亲悄悄请进了府。”
说到这里,少年顿了顿,手抚上萧优痕的左肩。
“这个印记,是混了我的血画上的,除非我死,否则它不会褪去。”
萧优痕抓住自己左肩的手,强颜欢笑道,“你知道,这个印记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
“我知道。我就是看过那个喇嘛的羊皮纸,所以才给你画了这个。因为我怕自己找不到你,而那些得到羊皮纸的门外
汉一定会把倒五芒星认为是胎记,其实那正反指得只是仪式需要的是白巫还是黑巫罢了。”
“你真的是很过分,不经我同意就给我画了这么个东西,现在,又要不经我同意抹去它吗?”
“你要救你心爱的哥哥,不是吗?”
“但是,我没想过要用你的命来换啊!”
萧优痕已经开始哽咽。
“如果有机会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是会毫无犹豫地选择他,我从你的眼神中就已经看出来了。”
萧优痕无言以对,少年反握住他的手,移到了心口的匕首上。
“拔出匕首后,我身体里千年火莲的种子就会发芽。我的血液对它来说,是最好的饲料,不消一盏茶的功夫,火莲就
会在心脏的裂口处开放。只有它,才能够解你哥哥身上的蛊降。”
萧优痕瑟缩着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少年却是紧抓不放。
“如果你想救他,只此一法。”
“可我不要你死啊……”
“别耍性子了。你爱他,不是吗?动手吧!”
颤抖着手,握紧匕首,闭上眼,脸颊滑落一滴泪。
妖艳的火莲盛开在少年的胸口,银色的发丝慵懒地飘过莲心,泛着淡淡的蓝。
造化总是弄人。
这个世上,最不容侵犯的,便是那高高在上之人的尊严。
救命的火莲刚刚绽放,孟府已被官府团团包围。
当萧优痕带着火莲往回赶得时候,萧玄已经被关在潮湿的牢房中。
萧玄没有想到,自己的结局会是死在这牢中。
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平民百姓,又如何能与那手握生杀大权的人对抗。
遗憾的是,没能再见你一面。
一阵猛烈的干咳之后,牢房内寂静无声,断断续续的心跳声最终也归于平静。
而急急赶回的人看到贴了封条的孟府大门的那一刻,脸上悲喜交加的表情瞬间扭曲万变,手上的火莲掉落在地。
转身,上马。
悲伤,痛苦,仇恨,绝望。
奔驰而去的方向,是京师皇宫。
许多年以后,高秦和上官涟漪经过一个山村,在一农户家里,见到了消失已久的叶继非。
见到两人,叶继非也稍许有点惊讶。
正当寒喧间,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围绕着一挺着大肚子的女子走出屋外,叶继非立刻上前搀扶。女子走到凉亭,放下手
中的茶水,向着来人微笑示意。
高秦与上官涟漪心里已经了然。
多年不见,人变得生疏了,尽是些客套话,走前,两人只告诉他,他死了。
叶继非依旧是一脸淡淡的笑意。
两个孩子缠着他玩,他笑,他给他们讲故事。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时间都已经泛黄,他依旧是那么的英气逼人,看似冷漠,却是比谁都关心身边的人,不管是亲人
、爱人还是朋友;作为一家的长子,他告诉自己必须要坚强;作为一个哥哥,他尽心尽力呵护自己的弟弟;作为一个
朋友,他重义,重情……
他总是那么优柔寡断,却是因为他贪心,不论是谁,他都不想失去。不管是一起长大的师妹,还是那个讨厌自己的大
小姐,还是后来重逢的亲人。他从来不曾表现,但是他一直都知道他有多么地重视他们,多么地爱他们……
真的……真的很爱……很爱很爱……
番外 思叶(一)
思叶(一)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弃婴,被一个浑身膘得出油水的胖子捡到,跟着渡过了一段漫长而又艰辛的学工生涯。于
七岁那年,就踏入了这个社会,开始了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生活。所谓的工作,就是从街上的大姨大妈大叔大婶大
姐大哥老伯老太那或骨瘦如柴、或滚圆溜胖、或曼妙身姿的腰间借点白花花的东西救救急。这借了必定是不会还的,
不然也对不起我们这行的职业道德。
说实在的,虽然做这行很不光彩,弄不好还会去大牢串串门,无奈,像我们这类的弃婴,当初要不是被胖子李收养,
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想想他把我们从那么丁点儿小一直抚养到现在,即使没有传说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也可以
用含辛茹苦来形容。曾几何时,他不辞辛苦地教过我们诗书,整天整天地在耳边唠叨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那时,我
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个贼的口里竟然会蹦出这番仁义之说?后来,我总算明白了那话的意思。滴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自始自终,胖子李就是要向我们传达这样一个信息。
真是糟蹋了孔孟俩老夫子的思想啊!
顶着那仁义之说,出于那一份养育之恩的考虑,本人决定暂时就听那胖子李的,待工作到足够还清了他的养育之恩后
就撒腿走人。
按照本人的计算方法,预计十五岁那年,本人就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唉……
该怎么说?天不从人愿,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呢?
没想到仅仅工作了一年,就离开了。
本人八岁那年,时值本帮面临最大危机之阶段,一伙儿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家伙开始跟我们抢饭碗。大家个凭本事,可
是你什么不好做,偏偏把脑筋动到我们这些同行的身上。想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别以为我们年少就容易欺
负,不管怎么说,我们可是专业的,从小受的那些血与汗的训练也不是装装样子的。
虽然大家都对自己有着十足信心,但还是算漏了一点。
他们也是专业的。
同龄的已有好几个遭到了攻击,收入也在短短几天内缩水成了个位数外加货币单位成了最小的分,胖子李思忖着是不
是该换个地儿做生意了。
我不以为然。
尽管大家劝我不要鲁莽行动,我还是固执己见地一人出门。
我可不想今晚再填不饱肚子。
也不想想本人可是你们这帮小子中头脑最最聪明,技术最最精湛的,最主要的是,本人的逃命保财功夫可是一流的!
今天的街上挺热闹的,巷口卖包子的傻子刘还是一脸傻笑,眼珠子直溜溜地盯着那些胸前像是顶着十个包子的女人,
那不停蠕动的喉结说明他的口水正在无限量的分泌。
真是十足的一个色鬼,自己的包子不够他看,还巴望着人家姑娘身上的。
趁他的视线还停留在远处的那些'包子'上,我迅速地跑过他的摊前,扬手,一只热烘烘香砰砰的包子就到了
嘴里。等到那傻子刘反应过来,我早已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哈哈,活该……
填饱肚子,就开始正经事了。
一般,找的都是那些城外来的人,城里的人早就熟悉了我们这几张脸,看到你朝他过来,还不提高警惕快步走人!
不一会儿,一张陌生的脸孔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心里偷笑了一下,开始试着挨近那人,仿佛已经看到那白花花的银两在向我招手。
钱袋嘛,自不用说,手到擒来。问题是,自己的手也被擒了。从来没有失过手的本人,今天竟然栽了。
这家伙!
原本是准备愤愤地瞪一眼,抬头的瞬间,我采取了'怀柔政策',扬了扬嘴角,嘻笑地看着一脸呆滞的人,然
后是不失时机地'一脚定江山',平平安安地逃脱了一场牢狱之灾。
我不知道那人为什么没有追来,以他刚才抓我时的反应速度以及那果断而有力的擒拿手应是习武之人,如果他想的话
,抓住我是轻而易举之事。
难道是我判定错误?
不管他了,首要之事是要保住自己。从螳螂捕到蝉开始,黄雀就已经紧随其后了。
左躲右闪,捉迷藏似的追逐游戏玩了将近半个时辰。
真是的,难道他们都不觉得累吗?与其花这么多时间来抓我一个人,不如自己去找目标,省时又省力,说不定赚得还
多呢,何必这么依依不饶?
唉……
看着西下的太阳,我不禁开始浮躁。等我意识到眼前是一条死胡同,唯一的出路已经被三只奸笑着的'黄雀'
堵住了。
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好歹大家是同行,让条路,行不?
或许是我的语气比较高傲,三只黄雀像是看了滑天下之大稽的事一样,笑声难听至极。
贼偷平民百姓会被抓,那贼抢贼呢?这些人,就是吃定我们不能拿他们怎样才如此嚣张,一而再,再而三地抢我们。
可恶!
我呲牙咧嘴,却是得到更为恶心的笑声,接着眼前便是一黑,三只'黄雀'齐齐压顶袭来。
退无路,我那八岁的弱小的身体自然挡不住这等架势,挨打是免不了的。
看着那三个洋洋离去的背影,我只能无力地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液。
出门不利,早知道就不该死要面子地一个人出来,本人一世英明就这样毁在那三只'黄雀'身上了。
跛着脚,走出那该死的胡同,没几步,就听得前方传来打架的声音,似是刚才那三只'黄雀'。
难不成还有黄雀在后?
转角处,我悄悄伸头,入眼的便是三人七倒八歪横在地上,嘴里不时发出痛苦的声音,看样子伤得不轻!
活该!
我撇嘴,下一个瞬间,笑容僵硬在脸上,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身着藕色衣衫之人,不正是刚才的那个外来人吗?看这情形,果然是习武之人!要是被他发现了,那我不就和那三
只'黄雀'一样躺在地上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机械般地转动身体,眼前突然掉落一不明物体。
天上掉馅饼了?
我抬头看看死气沉沉的天空,拾起那不明物体,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这……这不正是我刚才偷的钱袋吗?
思维开始混乱。
等等,慢慢想一想。首先,这个的确是我偷的那个钱袋,刚才被三只'黄雀'抢走,然后在这里看到他们被一
个男人打倒在地,再然后这个钱袋又从天而降回到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