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抱歉。」邓家齐苦笑。

「没、没关系啦哈哈哈……刚才我好像也想到一些事。」糟糕，他怎麽又开始想到梁伟业的事了，现在坐在自己面前

的可是邓家齐耶！

邓家齐只是微微笑著。

跟古孝凡在一起其实没什麽不好，就和那个人一样……古孝凡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是不是年纪比较大的人，都是这麽温柔的呢？

可是，这种太过相似的温柔，总是令他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如果约会、逛街或看电影这些事，他是和那个人一起

做就好了。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的约会……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很少在外头碰面的缘故。

为了避开遇上熟人的尴尬场面，他们特地选在平常日的晚上来搭摩天轮，尽管那个人在下班後累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

，还是答应了自己任性的要求。

当他们乘坐的摩天轮车厢升到最高空的时候，怀著既期待又兴奋的心情，他主动吻了那个人……然後看年长的恋人在

自己面前羞红了脸、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则开心地捧腹大笑。

那是他们第一次的吻──令人印象深刻的吻。

看著古孝凡温和的笑容，邓家齐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先是负气地和那个人吵架、分手，然後迅速地交了新的男朋友

……他只是希望对方能为此生气并把强硬地自己抢回来。

可是，那个人什麽动作也没有。

即使在路上遇见了，也只是一脸平静地听著自己说些不著边际的话……想到这里，邓家齐只觉得既生气又愧疚。

生气的是那个人连试图挽回自己的举动都没有，愧疚的是他明明就不喜欢古孝凡，却还是答应跟对方交往……他明白

这对古孝凡很不公平，事到如今却无法向对方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

虽然和古孝凡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但先前自己并没有太留意这个人；直到对向自己告白、和他接触的机会多了之後，

邓家齐才发现古孝凡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麽好的人，竟然喜欢著自己……

在自己面前总是不忘嘘寒问暖，一起吃饭时总是坚持由他付帐，每一次出游总是费尽心思想让自己觉得尽兴；而从答

应交往到现在，已经几个星期了，别说是上床，古孝凡和他连一点亲密的肢体接触都没有……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真心在珍惜自己的，就跟那个人一样……但那个人的过度保护，却令自己感到寂寞无比。

就因为是不能在众人面前公开的关系，他们更需要亲密的关系来维持、来确认彼此的感情不是吗？他知道自己的想法

或许不够成熟，但那个人为什麽就是不愿意尝试呢？

原本就是他先向对方表白心意的，说不定……对方也只是因为无法拒绝他，所以勉强地维持两人的关系吧？那麽，分

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吧。

把头斜倚在窗边望著落日馀晖，邓家齐的心情愈来愈低落。

今天邓家齐刚好不用打工，自己也碰巧排休，於是古孝凡约了邓家齐出门走走，虽然没什麽丰富的约会经验，但经过

他事前用心做过功课後，发现最能增进情侣亲密度的约会地点是……摩天轮！

不过这消息是从网路上看来的啦，而且喜欢摩天轮的人似乎大部分都是女网友，自己的对象是个男孩，所以他也不晓

得这方法到底适不适用於邓家齐……不管怎麽样，还是试试看罗！

「家齐同学，在这里看夕阳真的很漂亮喔？我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哩，哈哈哈……」

如果不是怕邓家齐跟自己在一起会觉得无趣，他也不会花很多时间在网路上搜寻适合约会的地点，更不会跑到这种梦

幻到不行的地方约会……他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了！

古孝凡很想找点话题打破沉默，却发现自己在邓家齐面前，口语表达能力忽然变得笨拙起来……奇怪，明明跟梁伟业

说话的时候就不会这样呀？

邓家齐笑了笑。「嗯，我是第二次来这里搭摩天轮了。」

咦……普通人不会自己来搭摩天轮吧？那、那麽……邓家齐是跟谁一起来搭的呢？女朋友？男朋友？

「家齐同学是跟家人一起来的吗？」问完这句话古孝凡才发现自己真是愚蠢，邓家齐的家人全住在台南，怎麽可能专

程到这里来搭摩天轮呀？

「不，我是和老师一起来的。」

跟老师一起……那八成是校外教学之类的活动吧？

记得他念中学的时候，南部学校都很喜欢办一些到北部游玩的毕业旅行，然後北部学校老是选择到中南部旅游，邓家

齐可能也是那时候来的吧？只是自己的学生时代，还不流行情侣一起搭摩天轮增进情感这种活动。

唔，他该不会弄巧成拙了吧？「这样啊……啊哈哈，那、那你会不会觉得来这边很无聊呀……」

「不会呀，我一直很想再到这里来……」虽然他想的是和那个人一起来，但是……算了。「总之，多亏了古先生的用

心，我很喜欢摩天轮喔。」

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个人还是没有什麽特别的反应，更没有主动找上自己……他们之间果然已经结束了吗？

邓家齐难掩心中一阵苦涩，又低下了头。

「欸，家齐同学你不要跟我客气啦！嘿嘿……」没想到自己会被对方称赞，古孝凡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啊啊──情侣一起坐在摩天轮里欣赏黄昏的美景，应该是很浪漫的一件事吧？这时候自己就别再烦恼梁伟业的事啦…

…古孝凡摇了摇头，企图使自己把梁伟业这个人暂时抛到九霄云外去。

话说回来，在这种昏黄色的光线中、气氛浪漫到不行的状况下，自己是不是可以……嗯，做一点应景的事？像是……

拥抱或是接吻之类的事。

「家、家齐……」鼓起勇气，古孝凡直接叫了邓家齐的名字。

「什麽事？」

邓家齐方一抬头，就发现古孝凡和自己靠得很近，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让他清楚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以及……莫名的

紧张感？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看著对方毫无防备的眼神，古孝凡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後有些颤抖地开口：「家齐……」

邓家齐依然愣愣地看著古孝凡。「呃……古先生有什麽话要说吗？」

接吻对古孝凡来说当然不是什麽困难的事，但跟自己喜欢的人接吻……还是让古孝凡的心跳变得很快。

他注视著正以不解眼神望著自己的邓家齐，然後动作轻柔地托起邓家齐的脸，闭上眼准备亲下去……

「不要──」

伴随著惊呼声，终於察觉到古孝凡意图的邓家齐慌乱地向前一推，古孝凡顿时跌坐回原本的位置上，摩天轮车厢也跟

著摇晃了一段时间。

他们所乘坐的摩天轮距离原点愈来愈近了。

现在好像……有点尴尬？古孝凡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邓家齐推开，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对方看著自己的眼神除了

害羞之外还带了一丝……恐慌？

被邓家齐用力推开的古孝凡愣了愣。

「对、对不起！」大概是他太心急了吧……才交往几个星期就想亲人家，实在太猴急了吧？眼看邓家齐低著头不敢直

视自己的模样，古孝凡感到羞愧不已。「家齐，我……」

没让古孝凡把话说完，摩天轮已经回到搭乘的原点；邓家齐抹了抹脸後抬头对著古孝凡微笑，眼眶好像有点泛红。

「抱歉，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意外而已……真的很抱歉。」

自己果然还是没办法接受古孝凡吗？刚才的举动实在太伤人了，古孝凡肯定被自己伤到了吧……可是，他实在没办法

想像跟那个人以外的人接吻是什麽样的感觉……在脑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瞬间，身体竟然就已经先动作了。

为什麽要对著自己道歉？邓家齐明明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却还是勉为其难扯著笑容的样子，令古孝凡感到歉疚不已，

但这种时候他也不晓得该说什麽才好，只得搔搔头傻笑。

「呃，你不要道歉啦……没事就好，哈哈。」

离开了摩天轮，古孝凡原本打算要邀请邓家齐看电影，邓家齐却在接到一通电话後，表示打工的地方突然有急事需要

徵调工读生，所以他必须马上离开。

古孝凡当然不会强人所难，还表示他可以载邓家齐去打工的地方，但被邓家齐婉拒了。「没关系，古先生你只要载我

到捷运站就好……我搭捷运回去比较方便啦。」

「这样呀，好吧……」既然对方都这麽决定了，他也不好继续多说什麽。

把邓家齐载到捷运站、看著他进去之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古孝凡掏出皮夹里的两张电影兑换券，他突然很庆幸

自己不是直接买电影票，不然这下子可就糗大了。

今天为了和邓家齐出门，他可是花了不少时间上网做功课呢！不过最後显然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时候他总不能一个

人去看两场电影吧？感觉好惨呀……

那家烧烤店也真是的，怎麽可以突然把工读生调回去帮忙呢？下次去吃饭的时候他写张意见表投诉一下好了……

算了，想这麽多干嘛？邓家齐人都走了。

夜幕降临，台北城只有愈来愈热闹繁华的趋势，看著路上那些成双成对的情侣，古孝凡蹙眉。

这些年轻的情侣档看起来真是碍眼极了……不对，应该是待在这里的自己显得很突兀吧？

「去哪里好呢……」时间还这麽早，明天排的是晚班，现在回家也只能一个人吃晚餐看电视，好无趣呀……

就算是「花香」酒吧，距离他们开始营业也还有一段时间，何况他都有男朋友了还去那里干嘛？要是这种时候还去那

里找床伴的话，自己也未免太对不起邓家齐了，自己绝对不能做出这种事。

正思索著有哪些地方适合自己打发时间，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也没看来电号码便直接按了接通键，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古孝凡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是我。』

那是……古孝凡耳际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正确来说，是因为这家伙曾经是他觉得挥之不去的梦魇，所以声音才会让他想忘都忘不了吧？

「姓梁的！」古孝凡惊讶地开口，「你……你……」却在张开嘴的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伤好了吗？那天晚上之後，他不是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般，再也没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吗？为什麽这时候又……

这不是幻觉吧？

『对，是我。你在哪里？现在有空到学校来吗？』不同於以往的轻佻语气，梁伟业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

这时候去学校做什麽？「你、你找我干嘛？」

『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有些话还是应该跟你说清楚。』

来不及细想梁伟业究竟在打什麽主意，古孝凡挂了电话之後便骑车回学校。

17

现在是……什麽情形？

梁伟业跟古孝凡约在学校旁边的简餐店碰面，古孝凡知道如果被警卫室的那些家伙看到，肯定会问东问西，偏偏跟梁

伟业见面又是他怎麽样都解释不清的事……悄悄把车停好後，古孝凡遮遮掩掩地进入餐厅。

周休假日，学校除了住宿生以外便没什麽人活动，更遑论是简餐店的生意……随著近来经济不景气影响，恐怕只有生

意惨澹足以形容这放眼望去……客人少到十只手指都数得出来的餐厅景象。

由於店里的客人不多，古孝凡一进去就看到梁伟业坐在偏僻的角落喝咖啡。

服务生见古孝凡进门，面带微笑地上前准备带位，但古孝凡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後，便迳自走向梁伟业的位置。

快步走到对方面前，古孝凡微皱了眉。「你……找我到这里来干嘛？」

总不会只是想要找他喝咖啡这麽简单吧？他们之前可是狠狠吵过架，而且这家伙消失了好一段时间……

虽然自己是对梁伟业说过「别再出现了」之类的话，可是那时候他正在气头上嘛！哪知道这个臭小鬼还真的就不再出

现，让他担心了好一阵子……笨蛋都知道那只是一时的气话吧？枉费梁伟业还是个医科的高材生，怎麽连这麽简单的

事都不晓得？

「先坐下吧，就当是陪我喝杯咖啡。」

其实在他打电话之前也犹豫了很久，因为他根本不敢想像对方的反应。

古孝凡接起电话的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快停止了。

电话那端的人会说什麽呢？也许是一顿臭骂，也许是直接挂电话……但是，古孝凡却前来赴约了。

还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古孝凡愤怒地吼出要自己别出现在他面前这种话……但既然古孝凡愿意来，就表示他已经

不那麽生气了吧？

梁伟业啜了一口饮品，没有抬头看古孝凡，反而要服务生送上另一杯咖啡。

还真的要找他喝咖啡咧！臭小子，这种时候喝什麽咖啡呀……古孝凡狐疑地看著梁伟业，迟迟没有动作。

「怎麽，连陪我喝杯咖啡都不愿意吗？」原来古孝凡真的这麽讨厌他呀……梁伟业蹙眉，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现在

的表情。

这家伙……怎麽和他印象中的梁伟业不太一样？总觉得眼前的人语气有点冷淡，而且自己都走到他面前了，梁伟业竟

然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邀请别人喝咖啡的人，是不是应该有礼貌一点？连头都不抬一下是怎麽样？」不知道为什麽，梁伟业的态度让他觉

得有点不愉快。

闻言，梁伟业只好抬起头来直直看著古孝凡，微微扬起嘴角，尽量冷静地把话说出口：「好久……不见。」

这些日子他一直忍著不再去想太多和古孝凡有关的事，就连不得已必须经过警卫室，都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发现。

可是，每当见到邓家齐在系上笑著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古孝凡老是被自己弄得又羞又气的模样，还想起这

个可爱的人，已经属於另一个人了……

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就算有再多的後悔都换不回来了吧？

他也很想忘记古孝凡，却怎麽样都做不到。

有时候他会想，人家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自己干嘛老是找古孝凡的麻烦？天底下又不是只剩下这个人可以爱……

他知道死缠著不放很丢脸，况且这也不像他会做的事……

但就算他能找到一百种要自己不去喜欢古孝凡的理由，还是无法克制自己想念他的心情。

看著梁伟业的反应，古孝凡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後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嗯……我们的确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上次搞成那样，总不可能要他自己打电话问候梁伟业吧？

等服务生送上咖啡之後，古孝凡把糖和奶精都倒进去搅拌，喝了一小口之後却皱起眉头，「恶，怎麽加了一包糖还这

麽苦啊……」然後直盯著梁伟业桌上那包未开封的砂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