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锦劫 卷二 清越长歌+番外——桃之妖妖
桃之妖妖  发于:2011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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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你。”许久,我应允他。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逃得了那一次,我也逃不了一辈子,不如早些面对,

也来的轻松。

他眼神里有了笑意,如释重负地道:“这样的话,我还算有点念想。”眼看话题朝别的方向发展,我手握成拳放在唇

边一咳:“那么出门的花销都记在你帐上。”他看进我眼里,唇角弯弯,笑意温柔:“这个不成问题。”这倒答应得

爽快,一看就是个不缺钱花的。

一抬头他的脸庞已经近在咫尺,烟水般的瞳透过睫毛看住我,我浑身一动也不能动,额头上忽地有暖息柔软覆上,随

后感知到他双唇的轮廓。

“哪也别去,就在这等着我。”他直起身朝门外走去,月白的衣袂一拐在转角处消失。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做了什

么,想发作来着,可是又该找谁发作?真要憋死个人。

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我毕竟是个沈家少爷。于是大力拍起桌子来:“不管哪个混蛋在外面,给我滚进来!”话音刚

落,那个很严厉的丫鬟姐姐垂着头便进了屋内,目光锋利如刀刃:“少爷,有什么事么。”我被她看得语噎,这个丫

鬟实在太过于强硬。为什么今日非轮到她来照应我,发火都没处发。

想了半天没有结论,最后只能归结为天意。戚回风倒是很有效率地早早回了来,告诉我老爷子已经同意。我再一次咬

牙切齿,这个家伙真的那么招人信任么?为什么我跟老爷子说什么他都认为我在鬼话连篇。

二十五

临行时老爷子在门口送了我最后一程,其实我是实在没觉得去个灯会能有什么危险的。但是鉴于我有前科,老爷子的

紧张总还说得过去,抹一把脸上的泪水,拉着戚回风的双手千叮咛万嘱咐:“戚大夫,小儿就交托给你了,你可千万

别让他出什么闪失,沈家就剩他一条根了啊。”

我是习惯了的,倒是戚回风被吓得不轻。

“沈二老爷居然是这样的人。”走在路上他还在惊讶万分。能不惊讶么,这老头儿人前人后的差距也太大了。

“唔,他就是这样的。”我边侧耳细听远处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边加快了步伐:“那边走那边走。”

天光暗蓝,冷风夹杂着喧嚣吹过来。没被关禁过的人不会知道,能什么都不想地赏灯赏雪该是多奢侈的一件事。背后

彭地一声炸开烟火,回头一望已是满目绮丽。

孩童们挥舞着手中的糖葫芦清脆笑叫着追逐奔跑,偶尔撞到拥挤人群里,又被挤得没了影子。沿街一溜,都是赤红整

齐的美人灯。

其实就是这样的生活,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难的,又能有多难。可是就是这人人都轻而易举得到的生活,

对我而言却变成高不可攀。呼吸堵在胸腔里,有些窒闷起来。

身边有人走过来,递来甜香四溢的糖葫芦一串:“要不要尝尝,听说是很有名的。”我一抬头,戚回风的脸立刻装满

了视线,唇角微吊,笑得柔和安宁。

那一刻突然恍然,愣愣接过了以往不屑的“小孩子玩意”,一大篷烟火随之开放,细雪乱飞。

“这个就别跟你二爹爹说了。”他的眉宇俊逸清冷,但是温和不掩:“虽然我能保证你吃下去没什么,但若叫他知道

,保不准又要责骂你一番。”

我缓过神来,狠狠咬掉最上边一个山楂:“少推托责任,要责骂他也是责骂你。”一口吞下去,声音小了一些:“我

家老爷子,那么相信你。”

他“哦?”了一声拿眼角扫我:“既然这样,还是不让你吃的好。”说罢伸手来夺,我也不躲闪,任他拿过去,一本

正经地告诉他:“就算我不吃你也是吃不了的。你的形象和糖葫芦太不搭了。”他顿时无语,我摇头感叹:“岁月如

梭啊,想当初你也有拿着糖葫芦乱窜的时候吧。唉,不想短短十来年,那般可爱的孩子也能长成这么不讨喜的一个男

人。”

他咬牙把糖葫芦还我:“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我给你就是。”我笑笑不客气地接了,含着往其他地方走去。只有今天

一天,我要无所顾忌地玩乐。

“以后再有这种灯会,我还带你出来。”他跟在我身后说道,语气似乎是安慰。我吃掉最后一个山楂,含着竹签子道

谢:“那多谢你了。”其实我比谁都知道这不大可能,他应该也知道,就我的这个身份,去见了皇上能不能出得来还

是回事。

忽觉人群朝一个方向狂涌而去,我向来好看热闹,顺手拖了戚回风的手便跟着走:“去看看。”他似乎原地愣了愣,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过分,摔了手尴尬地笑:“对不住。一时忘了形。”刚准备继续起步,手上一紧,已

被他重新牢牢地握住。

“别放开。”我听见他低声地道,银白的发在细雪中几乎融为了一体,那样的白色下是他浅薄的笑意。这回倒换我愣

住了,任由他拖着朝那个方向大步地走。

汗颜。这个事情我完全没预料到。他死死拖着我的手,边走还边对我的行为表示不屑:“这些市井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与其看这个不如多看几个灯谜。”嘁,他自己还不是拽着我跑得像飞一样,我看他,分明就是自己想看再顺便装一

装酷,一举两得。

人群被拨开一条细缝,我扒在不知是张三还是李四的肩上探头去看,视线却在人群中央那个焦点凝固住,心头苍白弥

漫出一片来。

跪在中央的那个女子……是我眼花么。

我揉揉眼睛,睁大了使劲看,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是那张脸我绝不会认错。她抱着刚足月的婴儿,面前摊着

破烂不堪的宣纸。跪在人群中……为自己卖身。仆妇、青楼、苦力……干什么都好,只要有人肯收留。因为饥饿,她

已经有两日没有奶水了。

而怀里的孩子还嗷嗷待哺,连哭叫都没了力气。

“怎么了。”我听见戚回风在身后轻轻地问。他自然是看不见的,因为他被隔绝在人群外,不想挤进来。

“蝶衣?”我喃喃自语,以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

“千万别看着可怜收留她,听说她偷了忧王府的什么东西,这才被赶了出来,王爷家的谁得罪的起……”旁边有人窃

语:“这种手脚不干净的,还是别污了咱们这个地儿。通缉令都发了满城,也亏王爷肯放她一条命。”

我定在原地,手里的竹签子一下掉落在地。

“沈……”戚回风的声音和旁边的喧嚣一样,似乎都在耳边越来越远了:“清越……”

喂,这是怎么回事。谁告诉我这个女人跪在这里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我早就可以把她忘了,现在她这个样子,是要

我恨她还是不恨她?我刚要忘记这些劳什子的事,好好玩上一个晚上,她怎么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这是要我作出什

么样的回应?是哪个混蛋又在耍我?还是老天爷从来都没有放过我?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从胸口到手指尖都被冻得冰凉入骨。

二十六

蝶衣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我想到死都没想明白。只记得有人焦急又不顾一切地挤进人群里,稍微用力就将我

跌跌撞撞拉出了人群。我眼前稠白的一片雾气,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听见他的声音:“你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发起

愣来,不说不动的要吓死我么。”我刹那回过神来,思绪却还是混乱,随意拉过一个人来问道:“请问这个女子……

被通缉是怎么个事儿?”

那人被我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回:“你不知道么?她偷了王爷府上的什么什么玉来着,那阵子,满城飞的都是她的画

像……对了,没多久就被抓回去了,没想到还捡回来一条命。应是当时王爷大婚,不想沾不吉利的事,这才只赶她出

来而已。”

然后她就流落到如此的境界?我该笑还是该哭,现在我真是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哭笑不得。

戚回风缓缓把视线移动到人群里,不动声色地转身往里面走去。眼若无底,犀利如剑。半晌才定定回过头来,意味深

邃地看我一眼。

“原来是她。”他不温不火地说,表情看不出喜怒。我此时已恢复了神智,也不温不火地回他:“是她又怎么样。你

又知道些什么。”他默然不语,许久才道:“我自然……全部都知道。你和他,你和……这个女人,你们之间的一切

,没有人再比我了解得更清楚。”

是了,那个时候他在宇文忧的府上,一直都在。也曾悄悄帮过我,只可惜凤毛麟角的那一点点相助,终究没能完完整

整救了我的命。

我仰面,细碎雪花层层叠过面庞:“你知道又怎么了。已经什么都过去了。”他走前一步,轻轻把手搭在我肩上,将

我回转过身,认真地道:“宇文忧对你还有情谊。不然他不会放了这个女子。你知道,到现在他都认为这个孩子由你

而出。他的痛苦,其实不比你少。”

我突然间无力,盯紧了他看我的眼:“你也以为这是我的孩子?”他摇头:“我从没这么认为,只是想你知道事实。

不论是他,还是我,你都别想继续逃避。”

他深吸一口气,白雾缭绕在湿润的唇边:“这个是你亲口允诺我的。”

我觉得讽刺,勉强笑笑看他:“你说这个有什么意思?想要感动我的话,趁早换个方法。”他苦笑道:“你以为我想

替他说话?我只是不愿你一错再错,最终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我发现我越来越不懂这个人了,说讨厌我的是他

,说喜欢我的是他,现在帮着宇文忧说话、让我不知所措的人还是他。他到底想怎么样?我还应该怎么样?

人群慢慢地散了,蝶衣就一直一直地跪在冰寒的街头,那个曾害得我身败名裂的孩子被抱在怀里,面临着奄奄一息的

命运。我麻木地转开视线,这些并不是我的责任,要说谁害的,也只能说她自作自受。

“十三公子……对不住,对不住……若不说是你的孩子,三爷一定饶不了他的性命……十三公子……对不住,对不住

,对不住……”她一直这样喃喃地自语,方才人声鼎沸我没有听见,这一刻宁静下来才断断续续传进我的耳中。

可我不是圣人,也并非君子。我没有那个肚量对这个间接要了我的心我的命的人一笑而过;我也不是大奸大恶,得理

不饶人的恶徒,只因为我是凡人,所以才进退两难。

“一切都与你无关。”进退唯谷间我听见戚回风又开了口,清淡平静,仿若雪中白梅:“她母子就由我安顿,你不必

插手。”

“你……”我说不出话来,转头看他,他的神情醒目依旧,却一厢情愿地平淡着,重又强调:“这是我个人的事情,

与你没有关系。”

这算是个好收尾么,我该对他感激么,可是犹豫间他早已走上前去,我能想象出蝶衣抬头那一瞬的眼神,一定是看到

了救世主一般的泪眼盈盈。

“从这里直走,先去第三个转角处的客栈里安顿下来。余下的事等我明日来慢慢安排。”他扬手,雪白的银票从袖口

滑落,翩跹坠落有如落叶。然后起身朝我走过来,伸手蒙住我的双眼。

眼前柔软的黑暗浸透,我听见他在耳边道:“忘记就好了。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其实交给他我就该放心了。既没有

违背做人的道义,也没有泯灭人性和良知。这些是他替我保全的,我还是暂时不要任性的好。

“蒙着我的眼睛干什么,你以为我会大闹大叫么。”我一把挥开他温暖的手,毫不眷恋:“我是成年人了,起码心智

比你要成熟。”他淡淡收回了手,轻叹道:“你还是在怕。”这句话一针见血,我反驳不出任何内容。

他难道就不能对我不这么好,这样子下去他能得到些什么。我握住胸前衣襟,心口处一阵缘故不明的抽紧。我已没那

个力气去揣测他抱有什么目的、又有怎样的利益牵扯了,难得有个人对我好,就暂且装一次糊涂吧。只要不动摇多依

赖一些又有什么关系,我委实太过疲累了。

“回去吧。”我转头朝来时的路走去。赏灯的闲情逸致我是没有了,只是对大张旗鼓的老爷子有点惋惜——人家连遇

险时的小烟火都给准备好了。我不受点伤自己都觉得没法交代。

二十七

一回到沈府我就开始犯困,倒头蒙上被子囫囵睡了过去。有人说睡觉是种惯性,睡得越多就越起不来。这句话说得极

是。其实提防也算一种惯性,提防的人多了,见到谁都忍不住揣测一番,只是突然间不猜也就不猜了,没什么原因,

也没什么定性。可说不准哪天想到了,就又疑神疑鬼起来。

这一觉倒是睡得很踏实,许是昨夜太过于疲累。一睁眼睛天已经大亮,我做事又拖沓,前前后后的便弄到了午后才把

自己收拾完毕。窗外的一枝梅已经开盛了,渐次绽放清淡喜人。我正盯着它出神,老爷子揣着壶温酒摇摇晃晃地进来

,说要我陪他喝两杯。

“也有阵子没和你二爹爹好好说话了。”他坐过来,凌乱地抽了抽气。外头想是挺冻人,鼻尖都泛上一层淡红。

我接过酒盅来斟上两杯,二话不说自己先喝干:“您又有什么烦心事了?”老爷子瞅瞅我,不动声色把自己的也干了

,摇头感叹道:“女生外向,不中留了,不中留了。”我愣了一下才想过来,原来是关于沈蝶心的,这老头思维转的

真快。

“她……又自个儿走了?”我重新满上杯,缓缓问道。老爷子呵呵地笑,却笑得我心里发酸:“这是第几次了,把她

从阎王那儿救出来,这不,身子才好了,就又溜没了影。”我缄默,也许她真的那么喜欢柳昭云,喜欢到抛弃一切也

要追随他的地步。一个人的一生能遇到如此影响自己的人,真不知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老爷子自顾自地斟酒喝酒,依旧含笑:“以前总是觉得,女儿家的天天疯跑又成什么样子,趁早嫁了人是正经。现下

她年纪大了,名声也坏了,找婆家是找不到的,也就随她吧。”归根结底他是希望沈蝶心过的好一点,起码希望她自

己以后不会后悔,也不会堵死了退路。

那毕竟是他亲生的女儿。

我攥了杯子漫不经心地把玩,顿了顿这才道:“也许她认为这样才是最好,她早就找到了好归宿,有了值得交付一切

的人。”老爷子叹气道:“她第一次离家只有十七八岁,现下已经这么大了,却还是不懂事。”家长都是这样,儿女

不按照自己规划的路子走那就是毁了自己的,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啊。

我抬手又准备倒酒,被他一把捂住了手,半眯了朦胧的醉眼看我:“你可不能再喝了,大病初愈的别多喝酒。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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