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得跳起身来:“戚……师父,您怎么在这儿?!”他先是绷紧了脸的,随后居然憋不住地喷笑出来,一双桃花眼
里全是绮丽的兴奋狡黠,我渐渐觉得有点不对,试探着问了句:“您……不是他?”难道又是那个采花贼?!他要不
要命了,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进这里了?
他笑吟吟地一点头,我险些吓晕过去,只听他说道:“这个人似乎在皇城很出名吗,我还在大门那儿呢,那两个侍卫
老远就喊什么‘戚太医’……敢情这是个御医啊。”我站起身来就往后退:“你别跟我说话,自己要死也别牵连我。
”他似乎还得意的很:“我在这儿绕了一圈,还没人认出来呢。宫里的绝色真多……”
我举双手投降:“您厉害,您厉害,这回我没认出来。算您赢了,您赶紧右拐离开这儿吧,别说我认识您。”他正色
道:“那怎么成,我还没玩够呢。”他还要怎么玩!难不成他想勾引慧妃去?!
他兴冲冲地凑过来:“你怎么这么冷淡,我可是为了你才悄悄跟进来的。本来你一回那个皇子的府上我就想找你去玩
儿,有点事耽搁了,结果再来你竟然进了宫。”靠,你那叫悄悄?人家本来就是个太医你是光明正大进来的吧?我一
手撑住额头摆摆手:“您让我冷静一下。”
他不以为然地道:“以我的轻功,其实可以毫发无伤地进来溜一圈,以前也不是没来过。不过变化挺大的啊。”我睁
眼看他,天色蒙蒙黑,他要不说话,乍一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他继续滔滔不绝:“我发现啊,这个戚太医不是一般的太医。他似乎不常常在宫里,但在皇宫里头出名的很。好象很
得皇上皇子的重用。”我警觉地瞥他:“这你都知道?”
他志得意满地笑:“以我柳昭云的能耐,这点边边角角的事儿还难不倒我。”我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银如自远而近
的声音:“莫公子,娘娘叫你……”我心想坏了,赶紧得把柳昭云给藏起来,还没等想好藏哪儿,这环佩叮当的慧妃
贴身大丫鬟便潇潇洒洒地跨进了后院儿。
“戚……戚太医……”看见他的时候银如愣了一瞬,随后嘴巴立刻垂直做张大运动:“您怎么在这儿?!”我就猜到
柳昭云的职业病又要犯了,果然,他走前两步,绮丽如花的一双眼里写满了柔情怜惜,上去就挑银如的下巴,动作一
气呵成得我都来不及阻止。
“那是当然。我自然是……在这儿等着你。”听到这么流利的一句,我的手开始哆嗦了。这话他应该练了不下千百遍
了。
“戚……”银如支支吾吾地张口说不出话,不过跟这么一个成年男子如此接近想是她生平第一次,更何况是戚回风这
样祸水的美男。于是情窦初开脸“刷”地红了个透:“奴、奴婢……您……”
“嘘,什么也别说。”柳昭云顶着戚回风的脸柔情似水,缓缓地俯下身就要摧残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骨朵儿。我一下
回神,也不顾手还在哆嗦,飞一般地冲过去把他拉开,顺便冲痴痴傻傻的银如大吼了一句:“娘娘叫我干什么!您、
请、说!”
银如“啊”了一声惊得小颤了一下,眼神依依不舍地从微笑和煦的某淫贼身上移开,话间竟然带上了羞涩:“娘娘叫
你……叫你去,去……”去什么你倒是说呀。
她痴痴地又在柳昭云身上看愣了:“奴婢,也忘了。”我沉默地黑线,身后的背景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柳昭云隔着一个我把她迷了个晕晕乎乎:“你叫作什么名字?”银如磕磕巴巴地道:“奴婢、奴婢银如……”我靠,
这对X男女,无视我是怎么着?我伸手到背后狠掐柳昭云的脊背,但觉他微微僵直了一下,随后继续微笑:“小如,
你先乖乖回去。晚上我还在这儿等你。”
银如似乎连自己的思维都没有了:“好……”转身便中了魔似的茫茫然走掉了,那张小脸,依然红的像大番茄。柳昭
云这个祸害。
我质问他:“你没事能不能收敛一点儿?叫别人发现你还有命么?”他故作惊讶:“看不出,你居然在担心我!”我
是担心我自己,叫别人看到了我也是包庇罪,死路一条。
他顿了一会儿,看着我坏笑:“你这么关心我,不枉我涉险进宫一趟。”我白他:“你就是觉着好玩吧?这回我没认
出来,你以后可以不必顶着他的脸了。”他忽然一脸兴奋地问我:“喂喂,你想不想看看我本来的样子?”
我摇头:“不想。您赶紧出去别惹麻烦了,对了,把银如的事儿给安顿好再走,免得她回头来问我。”他负手看天,
“哼”地一声:“你越不想看,我越要缠着你。”这人怎么这么心理变态啊。
我不理他起身欲走,慧妃又找我干活了,再不去这回可没四狐狸救我。想想觉着好玩儿,都给我起上绰号了,一个旺
财一个狐狸,这哥俩。一犬一狐很是般配嘛。
他追上来拉住我:“我想到一个好主意!绝对有趣。”话音甫落,我就觉得胸口、两腕、颈窝分别一麻,竟是说也说
不得,动也动不了。
那白痴依然笑得天不怕地不怕:“我想啊,我扮成你的模样,去给你的主子使唤使唤。”我一头的冷汗就这么出来了
,张开口又是说也说不出话来,只得睁圆了眼睛,怒目而视。那家伙撩起我鬓旁一缕头发,放到唇边竟然轻吻了一下
:“你就乖乖待在……”他转头四下看了看,打横把我抱起来飞奔去半人高的花丛里,就那么放下来:“乖乖地待在
这。一会儿我玩够了回来找你。”我有很强烈的预感,若我让他去,那我此命休矣。
他兴冲冲地起身,“倏”地一下影踪不见。似乎比戚回风的身手还要轻巧。他果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那顽世不恭
的态度也许是装的?他大大咧咧只是因为身手了得不必在意?可是不论如何,他居然顶着我的脸出去了!我能不担心
吗我!
二十一
向来很倒霉。生得很倒霉,死得很倒霉,转世转得很倒霉,一直到现在还是一样的倒霉。倒霉不在于运气,而在于一
成不变的一种命数。生来因倒霉而倒霉,碰上这种事也只有无奈的份。
柳昭云应是顶着我的脸出去了,我想阻止都阻止不了。他扮着戚回风没人发现,那是他俩的身形高矮都差不多,而我
,且不说我比他矮,单就这么细瘦的体格他就学不来。他要怎么自圆其说?还是他以为光换个脸就没人能发现了?
现在我也只能祈祷月黑风高,大家都夜盲,没人注意我这个小角色。也祈祷祈祷柳昭云适可而止,别顶着我的脸不知
天高地厚地去泡慧妃。毕竟那是皇上的老婆,道行高了去了。
一径地胡思乱想着,忽觉腿骨一痛似被什么人踢到,随后身上重重地被横压了过来。
“哎哟……”我听见柳昭云的痛呼:“你原来被放在这了……”原来把我藏在了哪这个白痴给忘了,若不是不能说话
我肯定会笑破了天去。
他趴过来的时候长长的银白色头发落进我的颈窝,然后戚回风的面孔闯入眼帘。我报以询问的眼神,他伸指点开我的
穴笑道:“想来想去还是不装你了,这种纤细型不是我的风格。”我坐起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也许他才是个明白
人,心也细得很。只是装糊涂装白痴罢了,我居然被忽悠了这么久,也怪他那种什么事都当成玩儿的态度。太能迷惑
人了。
其实刚才我担心个什么劲,这种人怎么会保不全自己?至多挑战一下底线,却不会真正玩过了火。
他被我看得不自在,小声嘟囔:“冷淡的时候冷的要死,现在又这样虎视眈眈地看我。”我微微笑一下:“怎么,你
也会不好意思?”他偏过脸来,笑得那叫一个妖孽:“哟,这话怎么说来着,我这人长这么大,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脸
红。”这我看出来了,对上他的眼眸却突然愣怔了一下,那桃花眼里有淡淡的浅紫,晶亮的流光一瞬飞逝。我突然知
道了他能采花的本钱。长着一样的脸,戚回风却没有这样魅惑的眼瞳。
我理正了衣襟,顺带问他:“既没有扮我,你刚刚干什么去了?”他倒是很乐呵:“饿了,去御膳房转了一圈。”我
手一伸就揪住他的领子,却并不看他:“那你就白白封了小爷我一个时辰的穴?”他一脸委屈状:“我开始不是没想
到扮不了你么,结果刚想起来肚子就开始饿了。”这也叫借口?我宁可相信他是心血来潮故意耍我来着。
我用眼角瞥他一眼,手一撒松了他的领子,他趴过来笑眯眯地问我:“动气了?”唇边还沾着些细点的粉末,看来没
有说谎。我收回眼神站起身:“那倒不至于,但平白无故被封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滋味也不大好受。”他大声叹气:“
拐弯抹角的,明明就是动了气。”
我不去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把他揪起来叫他赶紧走:“戚回风应是隔三差五就跟来找我的,你还是快些走别叫他发现
的好。”他笑出一肚子坏水:“哟,他又是你哪个相好的,隔三差五跟来被窝里找你。”靠,听听这说的叫什么犬话
。白封我穴不说,来宫里头瞎闹腾不说,我被人监视被人利用到头来那人在他眼里还变成我相好的了,还跟来被窝里
了,他脑子里只有这些不成?
我终于是忍不住了,太阳穴青筋暴突,沉默半晌,又平静下脸色,眯眼睛冲他笑:“柳昭云,你信口胡说什么呢,有
你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么?”说罢不顾他刷地铁青的脸色,飞起一脚把他踹去五米开外。一般来说这些打着“XX世家
”旗号的人都特别在意认祖归宗的事儿,果然采花世家也不例外。
他忿忿不平地咬牙:“你就至于这么损?”我不在意地以微笑示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就你那小身板还当我老子,告诉你~我妈那档子功夫可厉害着呢。”又给扯到这码子事儿上去了,这人什么时候
能不这么不和谐?
见我脸色真的开始不善,他小步后退了一下,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以自言自语的音量道:“好么好么,走就走。过几天
我再来找你玩。”我差点没背过气去,还来?!但见他笑眯眯伸出小指和拇指道:“我在宫里起码看上了六个目标。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懒得理他。
他闪身从墙头走了,那轻盈劲儿哪怕行外人都比得出高下。不得不说他是有真功夫的,而且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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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一过已是临近年末。我仍然在慧妃手下被差来遣去的,旺财没了音信一般。皇上那也迟迟没什么动静。想是九五
之尊日理万机顾不上家务事,而慧妃又故意隔开了我和宇文忧。下人做的上手,也就多少习惯了有人在头顶呼呼喝喝
,只要不真给我亏吃,我还算是听话。
戚回风没怎么来过,我不知他是否在犹豫告知我一切,还是因为在宫中他不必监视我。四狐狸倒是常常遇到的,每每
应付他都得出我一头汗。他看我的眼神越温和,我便把他拒得越远。再隔三差五来个柳昭云胡闹一下子,这日子真没
个盼头,外加惊悚万分。
慧妃神色清傲地过来找我:“今儿没什么事儿了,你回去吧。”最近我是越来越清闲,想是她过了气头上那阵儿,又
赶着快过年,不那么刁难了。我跪谢了她往我那偏僻小院跑,我似乎就是住偏僻小院的命。连搬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边感慨边哆哆嗦嗦地开门进屋,往手里吹着热气儿一抬头,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在屋中央缓缓回过头来。眉如弯月,
目如朗星,脸上带着股三月春风的和煦劲儿,一看就是不怕冷的主儿。他怎么又来了,不是昨天才来过么。
他踱步过来,低眉温和地笑:“你这屋子真冷。我说把那张裘皮垫子给你拿来你又不要。”我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您可说笑了。那可不是寻常玩意儿。无功不受禄,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
“没事就不能找你?”他慢慢地说:“想见你也不能来?”我赶紧撇清关系:“能能能,您没看见您这一来这小破地
方可是蓬~荜~生~辉啊。”
他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掩去笑意,目光里一片温雅:“我做什么了,你这么怕我?”我怎么知道您做什么
了,我要知道了指不定还能不能活着。
于是我只连连摇头:“小的这身份,只是怕别人说闲话,污了您一身清誉。”他笑得柔了些,问句很简短:“真的么
?”见我点头又走近过来两步,还没来得及闪躲,他便牢牢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惊要挣脱,却被他使力攥紧了。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温凉细腻,修长合宜。他一手握着我,一手伸过来抚我的
眉心:“这几个月,你很是疏远,我以为我做错了什么。你在宫里无依无靠,受欺负是当然的事,我只恨你为什么是
三哥身边的人。三哥脾性天真,是护不了你的。”说到这,他顿了一顿,又道:“今日才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我很
高兴。”
我居然觉得他的声音亲切起来,他真的是一个好演员,一定可以成大事,可以做一个好帝王。他的气魄,他的修养,
还有他的伪装——虽然他笑若春风,但是野心不掩,虽然他心机重重,可一样让我感到了温柔和亲切。
我甩甩头,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偏开他抚在眉心的手指,意有所指地道:“小人的身体很好,不劳四殿下挂心。
总是劳您大驾已大是不敬。”我刻意加重了“身体很好”四个字的音,然后不出所料看到他的淡笑微微一僵。
虽还在笑,却与方才完全不同,他现在只有一个笑的模样摆在脸上,手依然拉着我的,太过用力,我感到指尖被勒得
骨节生疼。
“既是这样……当然最好。”
还在装?我在心里冷笑:“明年是奉初,后年是天初……唔,五年之际正巧是玄初,小人的身子在这五年间不会有大
碍,您也不必来得这么勤。”他的身子似乎不着痕迹地振颤了一下,我趁机抽出了被他握得紧紧的手。
我不是棋子,也不是物品,别以为我会乖乖任你们把我蒙在鼓里利用。起码,我也要知道自己的用处到底在哪儿。
二十二
他沉默地收回手站在房间中央,头一低那柔顺的发丝便顺势滑下,将瞳孔里的神情遮了个一干二净。半晌,才响起冰
凉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