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梦断 梦续 梦缠 梦醒
是也 非也 情也 忘也
道尽一场红尘 诉尽一场魂渡
然後 绕回了原点
迎来 你我的诀别
我说 我叫尘绝
音尘绝的尘绝
音尘已绝 知非一日
月月夜光 总是织梦
原来 已是流年光景
你说 从今起 你就是我的阿尘
阿尘 阿尘 阿尘
我终不是你心里的阿辰
那宛如星芒璀璨的你的致爱
阿辰
第一回
尘绝跨进桐家大门的那一天 , 天空飘起了微微细雨。
在秦月楼的那几年里头,他早已出落的闭月羞花,轻柔的乌黑秀发盘起,随性散落的丝丝在额前两颊偶尔灵动。
他笑起来,嘴角边有两个浅浅的梨窝,伴著如星辰闪耀的双眸,点点勾人入心。
桐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被他那双摄人魂魄的双眼而吸引。
桐少说,尘绝,你有双好看的眼睛,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尘绝问,他漂亮还是我漂亮?
问这话的时候,他薄而上翘的双唇抿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红豔豔如待人采摘的果实。
桐少说,当然是你美得多。
然後,吻上了他的双唇,汲取著那甜蜜的味道。
一夜後,桐少给尘绝赎了身,带回了桐府。
秦月楼的老鸨虽不舍摇钱树的离去,却在看到那金灿灿的黄金後,把眼直直笑弯到几乎看不见的程度。
老鸨说“尘绝你好福气,跟了有财有势的桐少,以後吃香喝辣的可别忘了妈妈我”
尘绝道“妈妈好说,过去那些年妈妈赏我的情分,我是怎麽地都不可能忘的”
尘绝自从十五岁被卖进秦月楼已整整三个年头。
第一年,他逃过不下五次,却终究还是会被捉回来。
倔强的少年在一次次摧残般的调教中被磨平了棱角,终於在第一年的年末,挂了牌成了秦月楼的红牌小倌,从次堕入
红尘,辗转轻笑间失了最初的真颜。
老鸨闻言明白尘绝是想起了那些年受的苦,不屑道“尘绝,若没妈妈那些年的细心调教栽培,你早就饿死街头,今日
哪能那麽好命的跟上桐少?看看这楼里的小倌,没几分姿色的,就只能是下等的男娼,比起你当年更是惨上万千,你
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尘绝望了眼一边包厢里被几人压著轮番蹂躏的下等小倌,心下一片凄然。
“尘绝,跟了人就好好的过,你这一走妈妈我可就要全心扶持晴莲补上头牌的空位,若你将来被人踢出府,就算回了
秦月楼,也不会再是现今的红人,没得资格挑客人了,到时才是最凄惨的,妈妈是疼你,才给你说这些个道理,你自
己就好自为之吧”
“谢妈妈教诲”
尘绝明白妈妈说的都是真理,在这烟花之地摸爬滚打了这麽多年,妈妈看的多见得多听得多,心也就早在这红尘乱里
的给冷生了,所以才能狠心的将他们一个个拽进这个染缸,却又期盼著他们有条活路走下去。
说起桐府,临安没有人会不知道。
桐家世代经商,本就富贵,又有亲戚在朝中为官,去年更是将大女儿嫁入宫中成了皇帝的宠妃,於是,连带著,桐家
也越发飞黄腾达起来。
一年前,桐家从杭州迁来临安,著实让临安未出嫁的姑娘们望穿了秋水。
原因就在於桐家如今的当家正是已逝的桐老爷唯一的宝贝儿子,二少爷桐雨秋,人称桐少。
桐雨秋,年满二十有一,世家公子的脾性里却多了份张狂潇洒。
没有人不知道这远近驰名的桐少年纪虽不大,却是风流倜傥的很,街头巷尾的惹了不少春风碎语。
桐少尚未娶正室,但小妾已纳了五人,三女两男,分别住在桐府隔湖相望的两间苑落里。
女妾住的叫玲珑苑,男妾住的叫玉萧苑,当中隔著的湖叫碧心湖,是照著当年杭州桐家老宅那湖开凿的。
因两苑正是在碧心湖东西两侧,於是,被桐府的下人们戏称为东西二苑。
主宅处於碧心湖坐北朝南之地,由正堂穿过客殿、客宅,再横跨碧心湖上的水月桥,经含晖亭、水廊,见著琼华园,
园後那片辰秋阁,就是桐少所住之地。
去秦月楼接尘绝的,是桐家管家桐毅,四十开外,精明的脸面,温和里透著股威严,除了桐家主子,其他人都管他叫
毅爷。
毅爷领著尘绝来到了玉萧苑,一边介绍桐府大院的格局,一边讲著家训祖规,他瞧著尘绝乖巧怜人,也就上了心的嘱
咐了些有的没的。
比如,桐少宠男妾多过女妾,或者,桐少讨厌人争风吃醋,又或者,若得宠爱,桐少便会叫了去他的辰秋阁一起小住
上段日子,如此云云。
尘绝拜谢了毅爷教诲,这才在玉萧苑里的一间小室休息下来。
到了第二日,桐雨秋唤齐了妾室六人一起共进早膳,顺便就把尘绝介绍进门。
东阁里头三妾分别是大妾静儿,二妾芙蓉,三妾小曼。
西阁里头的两个男妾是大公子离瑶,二公子琼玉。
桐雨秋让尘绝坐在自己一边,笑眯眯地捏著他手问“可还习惯?”
尘绝慌忙点点头,说“很好”
桐雨秋又道“有什麽缺著少著的,记得开口找管家要,这些天我忙得很,也就照顾不上你了”
“没事儿,少爷忙吧,不用管我”
桐雨秋瞅著尘绝越看越喜欢,不仅调笑道“怎麽地进了门,到不见你在秦月楼里头爽气了?害羞?”
尘绝抬起头瞄了眼桌上其他几个妾室,才道“少爷尽笑话我”
桐雨秋笑著亲了亲他脸蛋,对离瑶和琼玉道“这下好了,凑齐六人,你们到成对数了,离儿,小玉,以後阿尘跟你们
一苑,可要相亲相爱哦”
“ 少爷放心,我们会照顾好阿尘的”回话的是一直浅浅盈笑的离瑶。
这头琼玉也凑上了热闹,孩子心性的他烈著性子道“少爷,我要真跟阿尘相亲相爱,你会不会拔了我的皮?”
“就你顽皮,别扭曲我的意思,当心打断你个小浪蹄子的腿,看你还去哪儿给我招人”
桐雨秋伸手敲著琼玉的脑袋,又看向三个女妾道“等会我要去苏府,静儿你准备准备,跟我一块儿去”
“奴家这就去准备”
早膳用完,各人也都回了苑。
尘绝在秦月楼时,习惯了傍晚掌灯接客,糜烂一夜後,要到第二日午後才起得了身。
而在这桐府,自然不比那时,却无法一时习惯这样早起,只好抱歉的拒绝了离瑶和琼玉的相邀,回了屋搂了锦被迷迷
糊糊补眠。
恍然一梦间,他回到了在秦月楼第一眼看到桐雨秋时的情景。
酒醉金迷,他抚著琴,幽怨的一眼飘向楼台。
二楼包厢内,一手搂著小倌,一手撑著下颚的华衣男子正朝他望来。
眼光相撞,他一时竟迷失在那深不可测的黑眸中,久久不能平复。
於是,再回首,看到华衣男子已走近身前,他拈著笑,摸著下巴,问“你是谁”
“尘绝 音尘绝的尘绝”
“原来你就是红遍临安花街柳巷的秦月楼头牌 尘绝”
桐雨秋有些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
一刹那而已
尘绝已看到了那个眼中,是与一般人无异的,寻味而好奇的眼光。
仿佛就此能打量出他的身价,然後权衡是占有还有露水一场。
尘绝这三年来的殷殷冀盼
由那时开始从心底滚滚冒出,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气泡,在太阳的蒸发下消失无踪。
第二回
入府三日,尘绝都没能见著桐雨秋。
直到第四日,忙活了几天的桐雨秋想起了尘绝,唤了管家来让尘绝搬进了辰秋阁与他同住。
桐雨秋的规矩,新进府的必先与自己同宿几日,而这日子的长短,只看受宠的程度而言。
尘绝又一次,在管家的带路下,穿过水廊和琼华园,头一遭走进了辰秋阁。
“辰秋阁”抬头看著那块看似陈旧却亮噌噌的木匾,尘绝喃喃著失了神。
“三公子,瞧什麽?少爷可在书房等著呢”毅爷在前头催著。
“恩,这就来”加快了脚步跟上了毅爷,尘绝一路小跑著,终於停在了桐雨秋的书房门口。
“少爷,三公子来了”毅爷朝屋里头唤了声。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毅爷得了桐雨秋的答复後,朝尘绝点了点头,轻轻推了他肩膀让他进屋。
跨进书房,迎面而来的是股淡淡的墨香。
桐雨秋正在埋头书写,刚劲的笔端在白色的宣纸上流云般行走,待他抬起头,才发觉尘绝已呆了般静静地驻守在一边
凝视著他。
“尘阁”
读出纸上的字,尘绝迷惑的看向桐雨秋。
“你的屋该有块木匾才是,明天找人照这个去刻一块给你挂上”
桐雨秋执起尘绝的双手,温柔致极道“三日里都做了些什麽?无聊不无聊?”
“拖少爷的福,一点儿也不无聊,不是和离儿下棋就是陪小玉玩闹,要不自己看书抚琴,比在楼里时清净悠闲得多了
”
“ 这就好”桐雨秋又道“管家应该跟你说了吧,这些日子住我这里,待过段日子再搬回去”
“小人知道”
桐雨秋贴著尘绝的脸,一点点开始轻咬尘绝的耳垂,还不忘呼著热气,说“阿尘,这些日子可要辛苦你了”
尘绝在风尘中滚炼了那麽久,怎会看不懂桐雨秋眼里赤裸裸的欲望,半推就间,软著声音道“少爷,这儿可是书房”
“好,那咱们回寝室”
桐雨秋一把横抱起尘绝,朝著睡房走去。
“阿尘,你该多吃点,轻地都能飞起来了”
桐雨秋作为商人,并不算健壮,潇洒纤长的身子骨,看起来到像个清秀风雅的书生,只是,与他比起来,尘绝就更瘦
小柔弱,怎麽地都不似十八岁少年该有的身型。
尘绝还来不及回答桐雨秋的话,就开始在欲海中沈浮,他看到桐雨秋的脸一点点放大,在他面前摇晃。
身下包裹著的火热,在一进一出间点燃了全身,浑浑里,他记起了老鸨的话。
那年,他才十五岁。
老鸨说“作男娼的,身子本就不比女子轻柔,要想客人喜欢,就得保持住自己羸弱纤细的身体,吃的要少要清淡,不
然,就别混了”
於是,他一年比一年轻,跳起舞来更加轻盈动人,而在床榻间,客人也总是赞美他的身子,刚柔适宜,让人流连忘返
。
情事後,靠在桐雨秋怀里的尘绝喘著弱弱的细气儿想,或许,他是该多吃点了。
而这样的想法,在他第二日吃了个油腻腻的鸡腿却全吐了後,也只能给打消。
然儿,让他意外的是,桐雨秋却注意起了他的饮食,著了人小心伺候著调养,一心里只想把他养胖些。
桐雨秋说“还是有点肉儿的好,全是骨头,晚上睡觉都咯我的手”
说这话时,桐雨秋的眼里头是满满的心疼和宠溺,硬生生把尘绝断了的心给补上了线,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
而对於以後的尘绝,再回想起来,那只不过是给了块糖再给你一巴掌,甜蜜著疼痛,食之戳心。
可是,吞下去的糖是抠不出来的。
这个道理,他该早些得懂。
一晃眼,住在辰秋阁已经一个月。
期间,桐雨秋也带著六人一起出游踏青。
一行人在山头拽著风筝线奔跑,合该是这个年纪该有的风貌。
桐雨秋对每个妾室都非常温柔且美好,仿佛你就是他手心里捧著的花朵,细心浇灌,见不得枯萎。
尘绝和小玉合放一个风筝,小玉年小尘绝一岁,但心性却是小得更多,纯纯然就是个孩子,招人喜爱。
桐雨秋上前替他抹了抹额头的汗,道“小玉,别玩的太疯,当心出了汗著凉”
“少爷,我可健康的很”小玉仰起笑,朝著桐雨秋吐著舌头。
几个妾室里,尘绝感觉的出桐雨秋最疼琼玉。
那种打心里宝贝著的感觉是与众人不一样的。
毅爷说过,琼玉是桐少两年前在外头寻人时捡到的,那孩子当时脏兮兮的脸,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只是,那对发
亮如星的双眸引起了桐少的注意,这才给带回了府。
尘绝也注意到,琼玉的眼角眉梢很是熟悉,当有天他拿起筒镜看著自己时,才发觉,原来,是跟自己像。
不光如此,其他几个妾室,或多或少,总有相像的地方。
比如静儿的脸型和琼玉有几分相似,芙蓉和离瑶嘴型相差无几,静儿和离瑶气质雷同,小曼那对浅浅的酒窝和自己一
样。。。
尘绝还记得,桐雨秋说过,自己的眼和他认识的一个人相似。
他问过毅爷,毅爷只是叹了口气,说“那是少爷的青梅竹马”
毅爷说罢,拍了拍他肩头,宽慰道“孩子,别想太多,也别陷得太深,少爷疼你们,可终究是不会爱你们的”
“阿尘,发什麽呆呢?”桐雨秋看著尘绝盯著天际的风筝晃神,忍不住唤他。
“少爷,您为什麽喜欢放风筝?”尘绝收回眼光,看著一边拉著琼玉手儿的人。
“以前有个小鬼总爱缠著我陪他放,所以渐渐也就喜欢上了”桐雨秋说著说著,嘴角抑止不住上扬,无形中隔开了一
道墙,一面是回忆,一面是现实。
温柔与残忍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尘绝知道,所以只能微笑以对,然後转头继续看风筝。
而一切风平浪静的美好就在一个月零七天後停止。
那一天,尘绝在书房无意间看到了一张画卷。
画卷上的少年明眸浩齿,张扬著笑脸,一对浅浅梨窝,说不出的纯真可爱。
画卷下方有段小小的诗句:
章台柳,章台柳!
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也应攀折他人手。
诗句的右侧是[桐雨秋泣]四个字
而诗句的左侧,则是清晰的六个字
[致挚爱柳星辰]
注释:《章台柳》唐*韩翃,此词出於唐许尧所撰传奇小说《柳氏传》,收入《太平广记》四百八十五;又见於唐孟
《本事诗*情感一》
第三回
尘绝并不是故意的。
只是桐雨秋的一声“你在做什麽?”著实吓到了他。
匆忙想卷好画卷,却偏偏打翻了一边的烛台。
火苗窜上,痛得尘绝慌忙扔掉手里的画卷,才意识到自己惹了祸。
“你看你,怎麽那麽不小心,我看看痛不痛?”
桐雨秋拉过尘绝的手,一边抄起桌上的茶水朝那燃了火的画圈撒去。
水湿了卷,卷上黄泽择的水印染花了画中男子的娇笑。
画已残,就如同怎麽找也找不著的人,茫茫失於人海。
桐雨秋前一刻的温柔瞬间化成了暴风,急喘的胸口,怒瞪的双眼。
小心翼翼得捧起画卷,从牙缝间嘶哑出声音“谁准你的碰?”
尘绝显然还不能从如此快的变化中跳脱出身,怔怔得看著蹲在地上朝自己怒吼的桐雨秋,一阵茫然。
“谁准你碰他的?谁准你碰他的!”
“我只是。。。只是想找写书看。。。”尘绝这才清醒过来。
“看书?就你一个男娼还懂得看书?”桐雨秋冷哼一声,又道“滚,不要让我看到你”
“少爷。。。我。。。”
“听不懂麽?我说,滚!”桐雨秋别过脸再也没看尘绝“管家,把三公子送回玉萧苑”
跟著毅爷离开书房,尘绝忍不住回头看向仍抱著画卷发呆的桐雨秋,眼里缀满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