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格雷夫森林历险——E伯爵
E伯爵  发于:2011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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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好吧,一切都得从我的家族开始说起。

1485年,里士满伯爵亨利打败邪恶的理查三世,结束了混乱的“红白玫瑰战争”——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因为亨

利的婚姻而联合起来,上帝保佑灾难深重的英格兰终于恢复了和平——伯爵大人戴上王冠成了亨利七世,我那个作为

无名骑士的祖先吉尔伯特•德雷克也因为作战英勇而受封为莱斯特男爵。

从那以后的四百多年间,这个头衔一共传过了20个人,到今年,也就是1920年,我或许就将成为第二十一个。

二十世纪是一个伟大的世纪,我能看到一切都在发生剧烈的变革,其中也包括古老的贵族制度。我们不断地失去许多

东西,包括土地和财富,还有从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威望,不过值得骄傲的是,其中并不包括那些良好的教养和尊严

。我从一生下来就以自己的血统为荣,并且热烈地期待与祖先同名的自己将来能冠上我曾祖父、祖父和父亲都曾经有

的头衔。我相信自己是他们独一无二的继任者,直到十三岁那年,一个黑头发的男孩儿出现在我面前。

“听着,吉尔伯特,”父亲在他是书桌背后对我说,“我想让你认识一下查理,他比你大两岁,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

的哥哥了。”

我注视着这个高个子的安静的男孩儿,虽然有些吃惊,却没有特别的厌恶,因为母亲的早逝让我没有兄弟姐妹,现在

多一个同龄人倒是件好事儿。我打量着他,有些瞧不起他寒酸的衣服和那顶破旧的帽子,压根没听父亲絮絮叨叨说些

什么。不过他最后那句话却让我立刻回过了神来——

“……我说的你听见没有,吉尔伯特:我发誓,如果你再从寄宿学校里跑出来,我就剥夺你的继承权!现在我有两个

儿子了,我可以决定谁将来成为男爵!”

“这不公平!”我尖叫起来,“他没有资格!您……您不能让一个莫名其妙的野小子夺走我的东西!”

“查理是你的哥哥,吉尔伯特,虽然我和他的母亲没有正式结婚;而且……我有这样做的权力。”父亲威严地说道,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我恨恨地瞪了那低着头的男孩儿一眼,乖乖走出去了。从此以后我就经历了极其痛苦的十年,父亲喜欢把那个黑发小

子跟我来比较,然后说:“吉尔伯特,看看你的法语成绩,真是羞耻,竟然比查理低了两个等级。或许我需要一个法

语流利的继承人。”

“哦,上帝啊,吉尔伯特,难道你对数学就没有一点天分吗?或许让查理来管理家族的钱袋我们才能免除破产的威胁

。”

“没有一个男爵会畏惧骏马,吉尔伯特,如果你真怕得厉害,我建议你把你的马鞭和爵位一起交给查理。看他骑得多

棒!”

……

所以,我想任何人都可以理解我对于那个“哥哥”的厌恶!

十年来我咬紧了牙跟他竞争,生怕落在他后面。直到大学毕业,我进入一间植物研究所,而他则成为一个地产评估专

家,这竞争才暂时停止下来。今年五月份,父亲的身体渐渐虚弱,他将在圣诞节正式宣布爵位的继承人,而那个时候

或许才是我跟查理真正分晓胜负的时刻。

说实话,如果没有必要,在圣诞节之前我根本不想见到他,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堂而皇之地坐在我漂亮的小汽车的副

驾驶座位上。

我是朝威尔特郡北面的桑德森特村方向走,离那儿不远就是穆格雷夫森林,我需要到那里去采集一些特殊的筚拨——

某种胡椒科的草本植物——做标本;而查理则要去拜访准备拍卖穆格雷夫城堡的破落贵族。我认为他如果有点自觉,

就应该知道即便我们是同路也最好分开走,换成我就绝对不会厚着脸皮搭自己讨厌的人的便车。

我偷偷看了看身边这个高个子的男人,他一直很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我心底更加气愤——从伦敦开始他就似乎没

有感到我的不悦,尽管我认为自己已经用尖刻的话隐晦地拒绝了他,可是他居然还是满不在乎地跟来了。

他是故意的吗?我捏着方向盘,闷闷地望着前方。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村庄的影子,胃

部也感觉到一阵饥饿。感谢上帝,终于到了,我可不想跟这个男人单独呆在一起了。

我在村子的旅店门前停好了车,然后急急忙忙冲进去,查理则在后面慢吞吞地提起了他的皮包。这种乡村小店装潢简

朴,门窗连漆也没上,暴露出木头原本的深棕色,看上去颇有些寒碜,但里面人很多,很热闹,而且弥漫着一股松脂

的香味,我一路紧绷的神经很快松弛下来了。

“晚上好。”我冲一个端盘子的大胡子男人打招呼,他肥胖的身上系着油腻的苏格兰格子花围裙,应该就是老板。

“您好,先生。”他笑眯眯地问道,“能为您效劳吗?”

“是的,我需要一顿晚餐,还有一个干净的房间。”我坐下来,把随身携带的工具包放在桌子上。周围那些喝酒的村

民用好奇的眼光望着我,对我这个外来者很感兴趣。

这个时候查理也进来了,他看了看附近,在发现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桌子以后,无可奈何地坐到我对面,我装作没看见

似的扭过了头,也不准备客套地去问他是否需要吃点什么。

他告诉店主来一份牛排和一杯甜酒,也没说话,周围嘈杂的交谈声更是衬托出我们这一张桌子安静得有些不和谐。我

注意到离我们最近的桌子旁边有几个农夫热烈地簇拥着一个人,并且用感激的语气在赞扬。

那个人大约二十多岁,有一头和年龄不相称的银灰色头发,用黑色的锻带整齐地捆在了脑后,长得很漂亮,浅褐色的

眼睛闪闪发亮,而他身上的黑色外套和白色硬领则告诉我他是一个神甫。

我一边把工具包放下去,一边多看了这个人几眼,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转过头来微微牵动嘴角,然后向我和查理打招

呼:“我叫威廉•加达,先生们,很高兴认识你们。”这个神甫客气地说道,“两位应该是兄弟吧?你们长得真像。

我看了看自己和查理的距离,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像啊,他高了我一个头,肩膀很宽,跟祖父一样;

而我则像父亲,矮个子,很单薄,除了我们的头发和眼睛颜色都是棕色之外,可没有一点相似处。

我不置可否,只是虚伪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应付几句,然后开始享用难吃的晚餐。而这个时候几个村民也过来跟我们

攀谈,他们很想知道有两个外地口音的生面孔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

我和查理对热情的村民们说了各自的目的,他们对查理的工作没有说什么,却古里古怪地看着我。我惴惴不安地缩了

一下,把疑惑的目光转向神甫,他端着咖啡,仿佛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请别介意,德雷克先生,大家只是有些担

心您。”

“哦?我不明白。”

一个头发杂乱的男人举着一杯朗姆酒神秘兮兮地靠近我:“先生,您说您真要在那个森林里过夜吗?”

“是的。”我忍住厌恶的情绪回答他,“我只呆一个晚上,因为我想到树林深处找那些更接近原始生态的筚拨,还有

其他的植物。”更重要的是,我只想尽快完成工作,早早离开,这样的话或许我就能够单独回伦敦,而不必再跟查理

同路。

这个身上带着皮革味道的男人——我猜他是个鞋匠——苦恼地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我对他的表情感到莫名其妙。另一

个农夫打扮的老人走过来,白色的胡须让他看上象个圣诞老人。

“听我说,年轻的先生。”他冲我笑笑,“我们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如果您相信我这个活了七十八年的老头子,请千

万别在穆格雷夫森林过夜。”

“为什么?”

老人慈祥的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那里面有精灵,先生,我说的是真实存在的精灵。”

我哑然失笑,惊异地发现居然还有人相信那种古老的传说,那些住在森林、山洞和地下的小东西,他们可不应该出现

在二十一世纪。任何一个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超自然的生物只有在神话中才存在。

老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加重了语气:“请别以为我们是在骗您,先生,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们这里就有关于森林精

灵的传说,这个村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父辈甚至有人见过。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恪守着跟精灵们相处的规矩,白天森

林是我们的,晚上就是他们的,人类不能去打搅他们。”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看神甫,他居然也不反驳,似乎没发现这样的邪说会冒犯到他的

上帝,而且他那专注的目光似乎还在暗示我应该相信这位老先生的话。老实说,他漂亮的脸蛋儿上有些我不喜欢的神

色,有点儿高高在上的神经质,于是我决定不再看他。

“谢谢您。”我保持着礼貌对这个老人说,“我很愿意听从您的指点,但是我的工作要求我不能那样做。我必须在森

林里多呆一会儿,请放心,我常常这样。去年的时候我甚至去过南美洲还有印度,我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周围的人对我的坚持都流露出忧心忡忡的样子,让我觉得拒绝他们的忠告简直是不识好歹。最后还是年轻的神甫打破

了僵局,他看上去并不为我担心,显然他不会像那些村民一样迷信,但还是有些做作地用洁白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劝

说道:“德雷克先生,或许您会觉得荒唐。不过即使没有精灵,您一个人呆在会有野兽出没的地方也很危险啊。”

这话倒有点打动了我,查理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我。“吉尔伯特,”他很少叫我的名字,发音很生疏,“要不然你

和我一起去穆格雷夫城堡吧,那里离森林很近,很方便。”

我看着他没有情绪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他的提议意味着我还要跟他呆在一起,直到第三天早上,这让人

太难以忍受了。

“谢谢。”我生硬地说,“我想我能够应付,我带了帐篷,还有猎枪。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查理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我的拒绝令他很不高兴——哦,当然,我不是第一次让

他难堪了。

神甫和周围的人相互看了一眼,那些善良却愚昧的村民都摇着头渐渐散开,最后只有神甫冲,举起酒杯:“那么,愿

上帝保佑您,祝您好运。”

“谢谢。”我跟他干了杯,而查理却低头认真地切着他的牛排,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他果然很生气,不过我一点也不在乎。

(2)

第二天早上,我离开了桑德森特村的小旅店,牵着一匹租来的马朝穆格雷夫森林走去,帐篷、猎枪、干粮和植物标本

的采集工具都牢牢地驮在马背上。一些村民跟我道了别,那位有些古怪的神甫还特意告诉我他会为我祈祷,虽然我觉

得事情或许没有那么严重,但还是感谢他们的好心。神甫说,如果我后天早上没有回来,他会和村民们一起去找我,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最后他牵动了嘴角,算是在微笑:“德雷克先生,我知道您会觉得我们说的话太离奇了,但我还

是想建议您,如果您在森林过夜,午夜十二点后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我含含糊糊地答应了,态度有些敷衍。

他见我并不那么相信,只是耸耸肩,颇有些讽刺地说:“好好照顾您自己,不然您的兄弟会很担心的。”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这样的情况十几年来都没出现过,不过对一个新认识的人说自己的家庭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于是

放弃了对他小小的反驳。

我再次向送别的村民说了“再见”,独自上路了。

在走进森林的边缘地带时,我看见查理坐着城堡派来的四轮马车从另一条路走了,他似乎朝我这个方向望了一眼,然

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我翻了个白眼,对他的刻意漠视已经习以为常了。

穆格雷夫森林并不算茂密,但是却具有很多大不列颠岛上常见的植物物种,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敢于进入,这里的植

被都几乎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高大的橡树、松树、椴树和杉树立在肥沃的泥土里,一些突出的岩石后面是茂盛的山毛

榉,野草在每个可以生长的地方探出头来,我偶尔还发现在朽烂的枯树根上有几个可爱的小蘑菇。

在淌过一条齐膝的小溪后,树木渐渐多了起来,原本明亮的光线也暗淡了。一些鸟怪叫着从我头顶上飞过去,草丛里

不时窜过野兔或者狐狸一类的小动物,发出悉悉唆唆的声音。我在森林的最深处选了一个较为平坦的空地,清理了石

块儿后拴住马,撑好帐篷,再把采集工具、指南针、马灯和猎枪都带上,然后走进了林子里。

这次的收获非常丰盛,我从早上一直忙到天黑,不光找到了想要的筚拨,还顺便采集了车前草、蘑菇、云松等等大都

会里难以得到的植物样本。我用指南针找到扎营的空地,升起篝火美美地给自己做了顿野餐,然后借着火光把各种样

本分类放好,再摸出了威士忌开始畅饮。

夜风吹过,火苗呼啦啦地响,我把领子竖起来,开始感觉到夜晚的寒气。查理现在一定在城堡里享受美味的招待,舒

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躺在雪白的羽毛枕头上入睡了吧,我有些嫉妒地想,但是如果跟他一起呆在那里我更是全身不

自在。我在篝火旁边喝酒边看书,在十一点的时候又往火里添了足够的柴火,保证它能燃到天亮,然后钻进帐篷,把

马灯挂在头顶,调暗,再把装满子弹的猎枪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终于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看来村民们确实太相信那些愚蠢的传说了。精灵?开什么玩笑,不要说白天,就是天黑以后我也没见到半个鬼影子。

等我明天完好无损而且精神百倍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定会让那些人大吃一惊。我愉快地想象神甫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

错愕的表情,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夜里风呼啦啦地刮得更大了。我睡得并不安稳,大约是害怕有猛兽的缘故,即使在熟睡中也竖着耳朵。不知道过了多

久,朦胧中仿佛有一阵音乐断断续续飘过来,还夹着如婴儿般的说话声。意外的干扰让我睁开了眼睛醒过来,那些声

音就变得更加清晰了。

难道是别的露营者,不会吧?我在旅店的时候可完全没听说啊。

我揉着眼睛抓住猎枪,警惕地拉开了帐篷一角,但是在下一秒钟,我立刻觉得自己一定是还在做梦——

离我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正在燃烧的篝火,可是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聚集了十几个人!不,他们不是人!人不会这么

矮小却比例完美;人没有这么五彩斑斓的肤色,也不会长出蜻蜓一样的翅膀;人不会发出这样尖利的声音,也不会轻

盈地浮在空气中。它们虽然有脑袋、有手脚,吹着笛子、弹着竖琴,甚至还能配合彼此在空中做出舞蹈的动作,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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