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自己正在被梦魇一点一点地吞噬……
“死小子,还不快给我起来!课都不用上啦,你就窝在被子里孵蛋吧!”
老爸大力掀开被子,抡起铁掌朝方越的屁股上拍去。
“啊!”方越惊恐地大叫一声,满头大汗地坐起,陡然清醒,这才长舒一口气,颓废地瘫倒在床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噩梦仍旧如影相随,要如何才能解脱呢……
好懒,全身无力,不想动,不想动。
只想赖在床上,懒洋洋地度过一天,什么也不去想,最好一直这样过下去。
也许有一天,真的发现自己发霉了,从头烂到脚底心。可此刻的自己,却什么也不想管了。
靠在床头柜墙边的那幅未完成画稿,已经好多天没去碰触。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却是别有一番古朴风味。
画稿上的人儿全身赤裸地侧着身,清明不掺和一丝杂质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方向。纯净又神秘的目光,像磁铁一
样吸引着自己,灵魂彷佛被强有力的磁性吸纳了进去,再也难以抽身。
这究竟是甜蜜的陷阱,还是万丈深渊?
方越的目光一刻不离地,凝视着“晓晓”的眼眸,像是要把它看穿。
晓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神秘,让人猜不透?为什么总是不肯向我打开心扉?在你的心中,究竟有没有我的存在
?哪怕只是片寸之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进来,方越忽然感到异常温暖,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他将视线移向画稿,画中的
“晓晓”沐浴在这暖暖的晨曦中,眉目模糊……
【第八章】
方越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两手插在外衣口袋里,脚上踢着小石子,彷佛又回到了小学生时代。
现在想想小学生时代其实很不错,虽然犯了错误不是被老师训斥,就是被老爸责打,但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心里
只想着调皮捣蛋、打架斗殴。
人一长大,什么稀奇百怪的烦心事就接踵而至了。国中的时候想着中考,高中的时候想着高考,上了大学又面临
成人世界的烦恼。
一个字,烦!
“先生,来我们俱乐部玩玩吧,这几天搞活动呢。”
方越一抬头,看向拦住自己去路之人,正是那个可恶的传单男,顿时咬牙切齿,面色铁青。正要卷起袖管给他结
结实实一顿好打,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拦了下来。
“方越!”
扭头一瞧,原来是曾真。
“真哥……”
曾真微笑:“走,一起去俱乐部,喝杯酒散散心。”
怎么又提俱乐部?我和这个俱乐部算是结上梁子了。
“真哥,我今天不方便去……”
“有什么急事啊?我看你一个人压马路挺悠闲的,和我一起去玩玩吧。可惜今天晓晓有事不能来。”
“晓晓不在?”
“是啊。”
“那……好,好吧,我就陪你去喝杯酒。”
曾真用玩味的目光看着他:“怎么,一听说晓晓不在就想去啦。吵架了?”
“眼睛可真够毒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曾真哈哈一笑,搂着方越的肩膀,向Adonis俱乐部走去。
方越和曾真两人并排坐在吧台前,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方越拿起面前的小酒杯,死命地闭起眼睛,狠狠心将杯
中的老酒悉数往嘴巴里灌去,一股刺鼻的辣味袭上心头,他的鼻尖略微有些发酸,抽了抽鼻子,却连眼眶也有些
酸了。
“真哥,你说那晓晓干嘛老是神神秘秘的?”
曾真面含笑意地侧过头:“哦,怎么说?”
方越用手背抹了抹嘴巴:“我和他都认识这么多日子了,即便是交往不深,好歹也算个朋友吧,可到现在连他的
名字也不知道!”
“他不是告诉你了吗。”
“是全名……全名。”方越又举起酒杯:“不就是个名字嘛,有什么好隐藏的,我就这么像坏人?”
曾真拍拍他的肩:“你不像坏人,只是每个人都多少有些事,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若不愿意说,你也不用强求;
他若肯告诉你,自然会说的。”
方越眯起眼睛,又灌下去一大口酒:“哼,这样做人累不累?没劲!”
曾真见他鼻子红红的,微笑道:“说说吧,你和晓晓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我和他还能怎么样?就是原本陌生的两个人,现在又回到了原点。”
“绝交啦?”曾真的语气颇为幸灾乐祸。
“啊。”方越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晓晓虽然任性,但绝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你一定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吧?”
方越想想就来气:“他还不够无理取闹?你看看我的脸,再看看我的嘴,巴掌印、牙印到现在还留着呢!”
曾真顺着方越的手指,向朝他的嘴唇、脸颊看去,嘴唇的咬痕上结了一块黑红色的小疤,脸颊上的“五指印”虽
然已经大多褪去了,但仍能看出淡淡的痕迹。
曾真睁大眼睛,表情夸张地耸起肩膀:“Oh, my God!原来你已经干出十恶不赦的事,晓晓都气得又打又咬了!
”
方越没好气地说:“真哥,我都被这样那样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说风凉话!”
曾真转过头,小小地抿了一口酒:“他从小就这样,喜欢干什么谁也别想干涉他。”
“你们从小就认识?”
“何止是认识,我们呀从小就是死党。他小时候特调皮,总是惹出一堆乱子,完了都是我和正严给他擦屁股。”
“正严是谁?”
“他算是我们三个人中最能干、最有领袖风范的一个,我们小时候就在他的带领下,组成了‘黄色同盟’”。
方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黄色同盟?”
“你别笑啊,我们那时候可正经严肃了,因为正严姓黄,又是我们的小头头,所以就叫‘黄色同盟’。晓晓他啊
,对正严可崇拜了,从小就‘正严哥、正严哥’地叫到大,老是追在正严屁股后面跑,连正严都忍不住叫他‘小
尾巴’”。
方越的笑意突然僵在了那里,心中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意。
黄正严?和……晓晓?
“他喜欢晓晓吗?”
曾真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摇了摇头:“很奇怪是不是?我们三个从小玩到大的死党,竟然都走上了这条路……不
过正严很久以前就说过,他只把晓晓当成弟弟,以前、现在、将来……都一样。”
方越沉默着喝了口酒:“你别告诉我黄正严就是那个长发帅哥。”
“原来你们见过。”曾真有些吃惊。
果然是啊……
原来是这样,之前的一切都说得清了……我被骗了,我他*的被晓晓利用了!我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被晓晓利用
,来向黄正严示威的工具!混蛋王八蛋,不是人!
方越骂骂咧咧。
可是心,为什么这么疼?
酒过三旬。方越的脑袋开始昏沉,眼神也飘忽不定起来,可他的精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亢奋。
“哈哈,真哥啊,你说你们‘黄色同盟’怎么就个个是同性恋呢?会不会是名字取得不好?哈哈!”
曾真微眯着眼睛,显然也有了七、八分醉意:“谁知道呢,这不是凑巧碰到一块儿了嘛。”
“哈,还真他*的巧!……真哥,你说男人爱上男人,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呵呵,这我可不知道。就我认识的同志朋友里,有天生的也有后天的。”
“那你属于哪一类?”
“我啊,”曾真突然眼里冒着红心心,像少女般地紧扣食指托住下巴,彷佛陷入了绮丽的幻想之中,“自从我看
到阿清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自己是了。”接着便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他的爱情罗曼史。
方越倒也挺有耐心地听他唠叨,末了还来了句:“你们这是属于一见钟情型。”
曾真颇为赞同地猛点头:“对啊对啊,我从小就憧憬一见钟情的爱情,没想到有一天会梦想成真。”
“哈哈,让我们为一见钟情,干杯!”
方越举起酒杯,用力地碰了碰曾真的,随即仰起脖子,将又香又醇的酒一饮而尽。却不想饮得太快,一口酒呛到
鼻子里,一阵酸楚,不停地咳嗽起来,忍了老半天的眼泪终于面临决堤边缘。
用呛着了酒做托词,这眼泪是否就流得名正言顺?
明察秋毫的曾真见眼泪在方越的眼眶里打着转转,叹了口气:“你呢?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的?”
方越学着曾真的样子,睁大了单眼皮,努力让不大的眼睛里闪出两颗红心心,十指交缠,像圣徒祈祷般地拖着腮
帮子:“自从我看到真哥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自己是了。”
“小滑头!”曾真笑得花枝乱颤,故意用为难而扭捏地语气说道:“再说,我快爱上你了。”
两人相视大笑。
今晚,两人的兴致都分外得好,一起干掉了五瓶酒,之后又追加了两瓶。方越满脸满身的酒气,觉得自己的身体
轻得好似飘在半空中。
“真哥,那你说说晓晓……他、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这个的?”
方越大着舌头。
曾真不停地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问他去!”
方越微微翻着白眼:“我猜啊,自从、自从他看到,看到那什么黄、黄……起,他就知道,知道……自己是了。
”
曾真从不停地摇头,改成了不停地点头:“嗯嗯,八成是。”
方越抡起拳头就向吧台上捶去,口中喃喃念叨:“晓晓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对不对?对不对?”
眼泪终于忍不住溢出眼眶,缓慢地向两颊流淌,渐渐地和着老酒流进嘴里……说不出的苦涩。
方越不停地将眼睛睁开,又合上,再睁开,再合上,起劲地抽着红彤彤的鼻子,一头倒在了吧台上,撸了把脸,
悲戚戚地念道:“真哥,我其实不是GAY,不是同志啊,我不是同性恋啊,不是啊……”
不知过了多久,方越被拍醒,眨巴着眼睛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然后被再度敲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出的俱乐部大门。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曾真的小轿车,也不知道是怎么到了临近公寓,呼天喊地的要下车自己走回去,还硬是把
曾真给撵走。最后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碰上了一个出来拉生意的、花枝招展的妓女,跟着那女人进了小旅馆开了房
。
只是发现进了旅馆小房间,自己就有点恢复神智。面前的女人画着很浓的妆,鲜亮的口红充满诱惑。
方越记得那张嘴,圆润饱满,温柔而甜美。就是那张红唇,曾经那样柔顺地吸吮舔舐着自己的,带自己进入美妙
的天堂;也是那张红唇,在自己的唇瓣上,印上深深的伤痕,将他推入绝望的地狱。
方越看着女人的红唇,恍惚间却彷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嘴唇,那么诱惑,充满杀伤力。他情不自禁地将嘴唇覆盖
上去,啃咬纠缠,似乎又一次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身下的女人大声呻吟起来,鲜艳的指甲轻柔地抚着他的背,如夜莺般的娇媚喘息是如此陌生。
不对!不对!
他猛地睁开眼睛,使劲推开女人。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不是!不是!不是!
忽然感到头痛欲裂,他抱住头颅颓然地倒在床上,口中喃喃自语:“我其实不是GAY,不是同志,不是同性恋,不
是啊……”
晓晓曾经对方越说过一个词语:虚伪。
现在方越觉得这个词语,用来形容自己和晓晓,其实都挺贴切。
死鸭子嘴硬,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人难道不虚伪吗?利用别人感情的人难道不虚伪吗?他*的都是一路
货色!
这些天来,方越一直与曾真去俱乐部喝酒,晓晓也不知怎么的,自从那次不欢而散之后,就没在俱乐部里出现过
,像是故意躲着他似的。
在Adonis俱乐部长长的吧台边,方越的左侧坐着曾真,而右边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这回不会又是异装癖人妖吧?
可是这个人脸庞清秀,五官小巧,身材更是曼妙婀娜,怎么看也不像是男人……
方越还在胡思乱想之际,那人却先开了口:“你就是方越?”声音又柔又细,听着很是舒服,这更让方越确信她
是女人了。
不对!这女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女人见方越一脸诧异,轻笑起来:“清陵第一老油条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原来我们同校……但这第一老油条的‘美誉’可让我消受不起。”
“哈哈!”曾真转过头来笑道:“我干妹妹,她是Lesbian。”
“累死边?”
“是蕾丝边,也就是拉拉,她是女同性恋者。”
“女、女女……同?……果然世界大同了。”方越感叹。
“叫我兰兰吧。”
方越忙郑重其事地回答:“鄙姓方名越,人称清陵第一老油条。”
“外加贫嘴。”兰兰咯咯笑起来,“我在清陵读研,论辈分,你也该叫我一声学姐。”
方越心中开心,又开始耍嘴皮子:“学姐,那你以后,可得多栽培栽培我这个小学弟啊。”
兰兰豪气冲天:“以后有什么事,找我!”
“先别说以后,其实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呢。”
“什么事?”
“年底有个全国大学生美术大赛,你应该听说过吧。我想请学姐给我点拨点拨。”
兰兰满口答应:“好啊,你有空,就来研究生院二楼的美术研修室找我吧,我基本上都在那儿。”
方越近来虽然一直为晓晓的事头疼,但毕竟没忘记美术比赛的事。
晓晓不肯见自己,画作总得完成。好在自己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晓晓的形象,只能借着这影像完成画作了。
回到家,方越越想越觉得那个兰兰眼熟,绞尽脑汁想了个遍,终于想明白了。
这个兰兰不就是小梁上次看上的那个女研究生吗?难怪那么眼熟。
唉,幸亏小梁最后终于另觅新欢,投奔幸福生活去了,没有陷得太深,要是让他知道昔日的女神,是个“累死边
”,非得抓狂把地球凿开一个窟窿不可!
第二天,方越卷着画稿去研究生院找兰兰。
他推开门,就看到偌大的研修室里,整齐地排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画架,上面各自摆放着几幅未完成的作品。研
修室的四面墙壁上,陈列着无数画作,有油画也有水彩画、水粉画,甚至还有素描,看得方越眼花缭乱。
和兰兰打了声招呼,方越把画稿递了上去,也不急着听意见,就先迫不及待地走到墙壁跟前,欣赏起众多精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