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都是沉默,离夜幽幽叹息一声,衣袖下的手不着痕迹地覆在了璟燚紧握的拳头上。
“你们想怎么样便怎样吧。”离夜的浅淡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离夜至始至终没有说不会插手的话,众人似乎也不在意,毕竟,心里都清楚,有些事并不是想要袖手旁观就可以置身
事外的,而且,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因他而起的。
“要等静小姐醒来问问她那碗粥的来历吗?”离夜与璟燚已经离开,殷悠看着一旁似乎在寻思什么的凌霄问道。
“不必了,我现在没有那个耐心。”凌霄说着站起了身来,走了出去。
能够让叶若放心拿给离夜的东西,必定是极为亲近信任之人,她就算醒来也许也未必会说出,不过,要是连这点儿事
也处理不好的话,凌霄宫也就真的是浪得虚名了。
看着凌示离开的背影,殷悠苦笑着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盏放在了唇边。
好不容易才有的平静终于要被打破了吗?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居然同时把那三个人都惹火了。
离夜看来似乎平静,不过,殷悠想起方才擦肩而过之时那紫眸迷雾下的沉郁,竟是生生的魔意至背后升了起来,那一
刹那好像连心跳都停止了。
这样的感觉好像什么时候也曾经有过,对了,那一日晴空万里,万花灿烂,凤却只一杯清锋,落了漫天血色。
爱恨纠结本无由,兴亡亦为天下事,只苦了苍生。
第 3 章
素帐清雅,流云帷幔。
离夜缓缓睁开了眼睛,身边并没有感觉到那一抹熟悉的气息,想来该是有事出去了吧。
随意披了一件衣服下床来,走到了窗前。
隐隐有些香味,伸手拾起,是一张薄笺。来得倒真是时候。
暗道一声果然,薄笺在手中化作了齑粉。虽未亲眼看到,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了。
一手拿起一边的玄色披风,缓步走出了屋子,身影渐远,直至完全融入了静谧的夜色中。
今晚的月色该是很美,只可惜了……
堂上轻歌曼舞,笑语晏晏,园中却是静谧,月色皎皎,花香四溢,让月色多了几分撩人之意。
小楼精舍,有美人凭栏,似愁还忧,眉间万种风情。
倏忽之间,似有所感,美人一转身,望向屋内一道玄色的身影于窗前盈盈而立。
疑重的色泽,却是飘渺的淡薄,仿佛清风过就会随之淡去。
“夜公子,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的。”醉玲珑脸上浮上喜色,提步走进了屋子。
离夜未答话,只缓步走到了一边坐下,随手拉下了披风的沿帽。
雪色的长发流泻下来,落在了玄色的披风上,称得那淡薄的气质愈加地飘逸了起来,纤尘不染。
醉玲珑眼中一道异色划过,又迅速敛去,微笑着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离夜眼前。
离夜接过茶碗,放在手中慢慢的摩挲着,紫眸微垂,唇角却有些似讽非讽的意味。
“夜公子既然到了京城,怎么不到玲珑阁来坐坐呢?”醉玲珑走到离夜身边不远处坐下,也端起了一杯清茶,“今年
的夏天似乎来得比往常要早了不少,园中的花开了不少呢。”
离夜紫眸流光似乎微微一转,若有似无地罩身一旁的醉玲珑,却没有开口,只伸手揭开了茶盖,另一只手悠悠地晃动
,清冽的茶水跟着在杯中旋转了起来。
静谧而安然的氛围,醉玲珑却觉得手心似乎浮上了一层冷汗,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道:“怎么,怕你们家那位不高
兴吗?”颇有些打趣意味的话。
离夜终于缓缓抬眸,悠悠道:“玲珑素来好酒,怎么今天却突然对茶有了兴致?”
醉玲珑一愣,随即轻笑,眉间风情荡漾,道:“夜公子不是向来不沾酒的吗?我突然也对这淡味的东西有了些兴趣而
已。”
离夜微一沉吟,突然缓缓道:“明月玲珑,我称赞过你很有胆色吗?”
略有些突兀的话让醉玲珑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复然,放下手中茶盏,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道:“果然还
是酒比较适合我。”
此番豪饮之资由醉玲珑做来依旧是优雅,亦不掩其风情万种。
“夜公子是何时知晓的?”醉玲珑脸上笑意多了些许苦涩,说话间口气依旧有如闲话家常。
虽然早就知晓要隐瞒眼前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却也没想到那般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事情居然还是来得这么快。
“据我所知,因静小姐向来不喜有人随侍保护,即便是暗卫也是一样,而您一直都是不忍违逆与她的。”醉玲珑缓缓
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还未说出的一点是,如今眼前之人毫发无损,以那位静小姐的性格来说,也不会就这样将她推出来才是。
“若儿的性子向来不怎么定,不过,以她现下的身体,见的人也不多。”离夜的语气不急不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
佛一切都一如往常,闲话一二,只是在提及叶若身体状况是垂下眼帘掩去了一目的残与阴鸷。
“我本来以为夜公子会怀疑欧阳小姐的,毕竟,”醉玲珑眉目一转,笑意间多了几分戏谑之色,“因爱生恨,人之党
情,不是吗?”
两人都知,这“欧阳小姐”所指的正是那位不久前远嫁琉舒的欧阳晴雪。
“不是没这样想过。”并不讳言自己的疑心,“不过,方才确信是你而已。”似有几分有如错觉一般的叹息。
一如往常的淡漠语气,若不是早知晓了叶若于他而言是何等意义,醉玲珑真的要觉得他不过是在与她谈论一个无关紧
要的人了。
只是,此时醉玲珑唇角那仿佛浸着万种风情的笑意却是再也维持不住了一般,离夜紫眸似有迷蒙之意,若有似无向着
的方向正是那碗尚有余温的清茶。
醉玲珑有些颓然地向后靠了靠,才道:“夜公子一点就不担心吗?”看离夜神色未动,又颇有深意地加了一句,道,
“苍王千岁可就在隔壁啊。”有了几分真实的疑惑。
那清茶之中混了情药,虽不会伤身,却必定乱情。这只是其一,不过也该足够让离夜知晓她的目的之一了,本也觉得
于他而言要看破这一层绝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居然还是这般镇定,都说情能乱心,你会是例外吗?或者,你真的就那么自信?自信他一定会相信你?
“值得吗?”离夜微挑了挑眉,有些似讽非讽的意味。
醉玲珑一愣,随即眼中划过一丝悲怆,几乎绝望的凄楚。
值得吗?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似有千钧。
为了一个不惜以你为饵的人,值得吗?
背弃了一切,与慕容寒玥为敌,值得吗?
虽然她与其他人不同,她是慕容寒玥的属下而并不只是朋友。效忠于当年寒帝陛下的人之所以少有叛逆,不仅是那一
番惊为天人的风致气度,也因为这位寒帝陛下对于背叛者那毫不留情的手段。
所以,离夜才会问值得吗。
醉玲珑呆呆地看着离夜那灯光下优雅绝伦的侧脸,半晌,才道:“若是那人待我有夜公子对苍王千岁十分之一的心,
我便立刻死了也是某愿。”
说着,不知不觉间我了几分向往之色,竟仿佛痴了。
“不过,”醉玲珑突然抬起头来,无畏地望向离夜魔魅一般的紫眸,压抑心底升腾起来的寒意,道,“我不悔,不后
悔爱上了他,也不后悔为了他背叛了您。”仿佛要说服什么一样的决然。
说着,醉玲珑慢慢站起身来,走到离夜面前。
离夜轻叹一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醉玲珑一抬手,掌风熄灭了案上的熏香。
这早开的夏花,与这难得的熏香,混合了这清新的茶香,却有一种难得的置幻药物,离夜你注意了茶中的药物,却不
知道该注意的恰好是这碗茶本身。
也是因为你太小看了我,才会有这样的破绽吧。
醉玲珑满意地笑了笑,眉间风情似乎愈发得动人了起来,却没有看见离夜微垂下的掩映在阴影间的唇角略有些嘲讽的
弧度。
极暗?
不是。
是极昼,从来没有觉得光也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满眼的白色生生灼痛了双眼,却怎么也无法闭上双眼。
痛苦,也许真的是可以习惯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稍稍清醒了些,却发现只是虚无。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说不出,只有一目的白色,好像真的什么也不存在,连自己也不存在。
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悲还是伤,苦还是痛……
在濒临绝望的时候,划开这一切的是一抹妖异的血色。
很熟悉的颜色,一种真实的鲜血的色彩,然后,呈现在了眼前。
——是地狱。
却分明还在人间。
血色染了千里,到处是残肢断臂。
死亡的气息在整个身体里漫延,本以地想要逃,却发现四野中充斥的只有死亡。
这红,竟比那白色更加令人绝望。
方才得到了自我,就要失去了吗?
那层叠的尸身之上似乎有一个人,摇摇伫立。
——一个小少。
白衣白裤已全被染成了血色,白皙地足踝踏过了一众尸身,精致绝伦的五官,很熟悉,像却又不像,真到视线触及那
魔魅一般的紫眸,冰冷而无情,却忍不住沉溺不可自拔。
冷,冻结了灵魂一般的冰冷。
脚下匆匆流过的,是忘川的水。
身后遍地盛放的曼珠沙华,妖异的血色,却迷蒙也一片幽紫。
悲伤,还是寂寞,抑或是无助,只因为忘去。
忘川,前事尽去。
我还在,但是,我还是我吗?
寒意将所有地一切都冻结了,触及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温度,包括自己。
那当是怎样的悲伤,孤独,与绝望,才会最终酝酿成这般的冷寒。
醉玲珑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全身已是冷汗淋淋,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情绪几欲令人疯狂。
如果让她再多看一眼,她倒觉得立马死了的好。
眼角不经意间触及一抹雪色,蓦然一惊,抬起头来,是一方紫眸荧荧,似有迷蒙,却清澈明晰如前,哪有半分陷入幻
境的恍惚。
脑中似有什么划过,却抓不住。
“找到自己想要的了吗?”清淡的声音,淡漠的疑问,听在醉玲珑耳中却成了最尖利的讽刺。
果然,是什么也瞒不过眼前之人吗?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话一出口,醉玲珑忽然有些后悔,似乎有风过,吹得背脊有些凉意。
“我怎么舍得让你这么容易就死了?”
眼前那幽深的紫眸好像突然间与那幻境中少年的紫眸重合在了一起,醉玲珑忽地软倒在地,梦中的记忆如潮水汉来,
倏忽之间将一切淹没。
摄魂幻术,却反被人利用了吗?!
“寒帝慕容寒玥,果然是名不虚传。”至齿间挤出了几句话来,却仿佛用尽了力气。
醉玲珑忍不住抱着头,仿佛想要甩掉什么一般拼命地摇着头,却还是感觉到有什么渐渐漫溢了上来。
睡意袭来,却挣扎着不能闭眼。
睡去,也许是解脱,却也是深渊。
崩贵的边缘,一股清流至天顶盖流入,痛苦依旧,神思却清明了不少。
醉玲珑冷眼看着慢慢从自己头顶移开了手指的人,却没有半分放松,高度进展的神经让发丝也在颤抖。
“放心,本座会让你亲眼看着的。”离夜的声音却已经平静,却似乎多了些狠绝的冷意,“血色千里算什么,只是在
”
耳边喁喁低语很是温柔,听在耳里却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灵魂上划过,无法说出口的疼痛。
“夜公子,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你所愿的。”醉玲珑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疯狂。
“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碎了衣衫,一把拽住了离夜的前襟,同时,响彻了整个园子的尖叫。
几乎是同时间出现在门口的人,一身锦袍,深敛的气韵,孤绝傲岸的气势,幽深的凤眸看着屋中的情节,绝美的情景
阴晴不定。
看了看出现在门口的璟燚,醉玲珑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夜公子,就看这位苍王千岁是否会辜负你那般自信吧。
第 4 章
美艳的女子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满脸的惊恐之色,泪珠盈盈,然而,却掩不去眉宇间万千风情。
男子半侧着身子看不清容貌,身上玄色的披风还没有拿下,醒目的却是那一头的雪发,淡薄而飘渺的身影,仿佛一阵
风就会散去。
以门前的人视线看来,男子好像是伏在女子身上一般,结合方才破门而入之时那一声尖利的呼喊,此刻的情势不言自
明。
一同出现在门口的除了璟燚,还有慕容清和另外一个华服公子,三人对于屋中的情景似乎都有些愣然,似乎有些反应
不及。
应该是强暴,但是,这青楼烟花之地,与这“强暴”二字联系上总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相比于众人的呆愣,当事人之一却显得轻松无比。
醉玲珑很快放开了抓着离夜衣襟的手,离夜微一蹙眉,长袖在胸前微一拂,站起了身来,却没有转过身来,只悠悠地
坐在了身后的木椅上,神情似讽非讽。
门口三人都认出那掩面而泣的女子分明是这玲珑阁的醉玲珑,向来是卖艺不卖身的。
慕容清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璟燚有些复杂的神色,皱了皱眉,华服公子脸色似有怒色划过,提步就要朝醉玲珑走去,
眼中是明显的关切,却有人比他先动。
璟燚一步一步走来,似也不急切,倒有些悠然的意味,醉玲珑蜷缩在一旁,感觉那状似无异掠过自己的目光竟宛如实
质,有如那尖利的钢刀在身体上划过,疼痛难抑,却让醉玲珑埋在阴影下的面容上笑意愈发快意了。
华服公子和慕容清本以为璟燚是朝着醉玲珑走去的,却倏忽反应过来,璟燚目光紧锁的竟然是那个雪发玄衣的人。
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慕容清眸中异色刮过,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璟燚已然在那雪发玄衣的人身边站定。
一手端起桌上已冷的清茶嗅了嗅,璟燚幽深的眸色闪了闪。
微弯了身,神色蓦然一柔,璟燚伸手轻轻抚过眼前人垂在身前的雪发,眼中原本的沉郁尽皆敛去,只余春水一汪,柔
声道:“这么晚了,怎么就一个人出来了?”顿了顿,复又问道,“累了吗?”
璟燚此话一出,除了面前听话之人,其余三人具是一惊。
醉玲珑基至连哭泣都已忘记,只呆呆地看着璟燚与他身边的离夜,满眼的惊异最终只化为浓郁的苦涩与些许的茫然。
她还记得那日这位苍王千岁无竟中撞见他与离夜呆在房中时的脸色,此时相隔也不过短短数月间,该说是调教有方吗
?
慕容清眼中带了些了然与黯然,他身边的华服公子却是张大了眼只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苍王一身锦袍未变,分明还是先前那个气质冷漠孤绝的人,却已完全不同,一身的温柔和煦,倒真像是变了一
个人一般。
另一个人侧身坐着,苍王身形挡住了视线,于那面目看不真切,印象中只有那一头的雪色长发,飘逸出尘,身形看来
似乎是一个少年模样。
离夜面色如常,一手握着璟燚的手,才悠悠道:“我躺得也够久了,该出来走走了。”
璟燚任他握着,干脆坐在了他身边。
“喝酒了?”隐隐嗅到璟燚身上有酒香飘来,离夜挑了挑眉,有些调侃与戏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