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鸣一声。
右护法心中正在忐忑,忽见列慕秦衣袖一挥甩出一道金光直奔自己而来,接在手中一看,竟是黎阳军中虎符。就
听列慕秦低声咆哮道:“她想逃也要看我肯不肯!你即刻起程调催风骑赶往陈州待命。”
一旁的几人闻言都面面相觑。右护法一惊,抬头想要劝阻,却正碰上列慕秦的目光。见那疯狂的眼神,右护法只
得默然,看了玉衡等人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待他离开后,列慕秦走到窗边将那金雕放飞,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天枢、天权、开阳、玉衡四部听令......”
60 他乡团聚
面前的路渐渐变窄,虽然仍可容马匹通过,但右侧深不见底的垩沟却让人无法安心骑在马上,只得下来牵着马步
行。
百里捷与何姝一个开路一个断后。百里骥走在中间,不时地朝身旁的大地壑望上几眼。以前他曾经计划去东非大
裂谷旅行,现在看着这相似的地质构造心中倒颇有些感慨。
小路随着山势回曲盘旋,三人走到背阳之处,百里骥登时觉得寒气逼人。昨夜他们露宿在路旁,今晨又早起赶路
,身上的单衣已是吸足了露水和雾霭,凉凉地贴着肌肤。再经这山风一撩,更是让人冷得耐不住。百里骥揉着发
痒的鼻子,终于痛痛快快地打了个喷嚏。
走在前面的百里捷停下来转身问道:“骏逸冷么?”
百里骥已觉呼吸阻塞不通,但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地上暑热之气盛足,人人都只着一件外衣。在这种情况下,他
也不奢望另外两人有多余的衣服给自己,因此便不欲多事耽搁时间,忙摇头说:“还好,不是很冷。”
何姝听了扑哧一笑,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他道:“好重的鼻音!快擦擦吧,鼻涕流成河了还嘴硬呢!”
百里骥略感尴尬地接过手帕,捂着鼻子说:“没关系,我们赶路要紧......”话还没完,忽然身子一轻,落进了
温暖的臂膀中。
百里捷单手把他抱在怀里,牵了马继续向前走。
百里骥急忙挣扎道:“我真不冷!这些天你很少休息,必定也很劳累了。放我下来吧,让我自己走。”
百里捷把他向上托了托,边走边说:“虽然看你如此懂事为父很欣慰,但我倒是希望你能像其他孩子一样顽皮任
性。”
“啊?”百里骥颇为惊讶,心里不禁为百里捷的教育观暗暗纳罕。在他看来哪个做父母的不望子成龙?没想到这
个世界里懂事的孩子在父母眼中竟然已经不吃香了!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百里捷继续说道:“每思及此处为父
便愧疚难当。人道‘父子相亲’,可你们兄弟俩在我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从不曾吵架惹祸也从没有过撒娇嬉戏
。我常年不在家中,你们的性情喜好我也知之甚少......现在想来,为父似乎根本没了解过你们兄弟两人。”
百里骥心中当然明白造成他们父子间隔阂的主要原因并非是百里捷所想那般,但乍然听他对自己说这些话还是感
觉挺惶恐无奈的,心思变换间早也忘了挣扎,只默默地靠在百里捷的怀里。
跟在后面地何姝眨眨眼睛,小声嘀咕道:“看样子生个儿子也不错......”
此后三人谁也未再主动开口,竟就这么安静地走了半日。其间左侧的峭壁上偶然松落的小石块惊得马匹嘶鸣一声
,在寂静地山谷中回荡了好久。
地势渐趋平缓,转过最后的弯处,面前顿时豁然开朗。小路又变得平坦宽阔起来,直通入一片翠绿的竹林。微风
过处,竹叶沙沙作响,遮映的日影斑驳婆娑。放眼望去,入目的全是大棵大棵的观音竹,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
何姝以手为扇,深吸一口气叹道:“好个清凉幽静的处所!”
百里骥环顾四周,觉得这竹林竟十分的眼熟,一时却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是这里让他越看越不舒服,心头空
落落的难受莫名,不知不觉眉头便皱了起来。
抱着他的百里捷很快就察觉到他的紧张,摸了摸他微凉的手指问道:“怎么了?”
“好冷!我们能不能快些离开这里?”百里骥拉拉衣襟低声说。
百里捷闻言立刻询问地看向何姝,后者忙道:“没关系,我也觉得挺冷的。”
于是三人又重新骑上了马,沿着小路一前一后在荫翳的林中飞奔起来。略微落后的何姝偷偷抹了把汗,心中暗暗
发誓一定要教百里骥练武。
跑了约莫半刻钟的工夫,百里骥忽然感觉颈上一松,接着玉佩便滑出衣服掉了下去。百里骥赶忙叫百里捷停下来
,后面的何姝一惊之下也匆忙拉住缰绳。
好在那玉佩是白玉雕琢,掉在泥土和落叶上倒也显眼,三人没多久就在不远处找到了玉佩。百里骥接过来拿在手
中仔细一看,见那玉佩完完整整的没有丝毫磕碰的痕迹,断掉的链子也好好缠在玉佩上。
正打算重新戴好,手中的玉佩竟微微抖动起来,还伴着细小的嗡鸣声。惊奇之下,百里骥忙叫另外两人来看,岂
料刚一转身,玉佩便没了动静。百里骥迟疑片刻,又把玉佩对准最初的方向,果然见玉佩又出现了先前的异常。
心中一动,百里骥将玉佩托在掌中,朝着它所指向的竹林深出走了过去。
百里捷和何姝在他身后看得明白,两人神情严肃地交换了个眼色,立刻也跟着他走进了竹林。
话说关静负着百里骐刚转出山谷,忽然隐约听见有马匹的嘶鸣声从后面传来,两人心中俱是一凛。好在前面适时
现出一大片竹林,两人便避进了竹林深处。
百里骐虽然是孩子的身量,但对于瘦弱的关静来说却是不小的负担。一路见她走得吃力,百里骐心中早已过意不
去。此时感觉到她呼吸渐促,忙再一次主动要求停下来休息。
瞥见一旁有段半截的竹筒,百里骐将它拾来杵在地上,附耳过去细细听着。
一阵低沉的震动声由远及近,复又渐渐变得模糊,快要听不真切时却戛然而止。
抬头对上关静注视的目光,百里骐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道:“听声音并不像是大队人马,至多三五骑的样子,多
半是过路的,你别太担心了。”
关静微怔,继而微笑着感叹道:“我的卿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百里骐本想推说是丛生教的,话到嘴边又怕勾起关静的伤心;若说是梦若溪教的,更怕她联想起百里捷来。虽然
敌人的话未必可信,但他拿不准关静的想法,哪里敢贸然提及。左思右想竟然无话可说,无奈下他也只得沉默不
语。
心思辗转间百里骐忽然感到贴在胸口的玉佩微微一震,连带着他整个身体也反射性地颤了颤。刚才他听见远去的
马蹄声中断,便推断骑马的人很可能已在附近停了下来。为免关静担心,他这话并没有说出口。此刻身上的玉佩
无故震动,他心中第一反应就将它认作警示。环顾四周,入眼的全是大同小异的竹子。百里骐明白在这样缺乏方
位标示的环境下极有可能迷路,再加上对方的位置不明,如果乱跑反而会加大正面遭遇的可能性。倒不若以静制
动,悄无声息地隐藏好自己,观敌之意再作应对。
关静看到他身体一震只当是伤处疼痛,连忙去掏路上采来的草药,却被百里骐一把拉住道:“娘,我们摆个阵势
好不好?”说着他便扶着一竿竹子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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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骥只盯着手中玉佩的动静,身后跟着的两人却发现了问题。
何姝抬头望了望天,面带犹疑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孩子,终于忍不住低声向百里捷问道:“百里大哥,你察觉到什
么不妥没有?”
百里捷略一颔首道:“确实,方向变了。”
何姝忙点点头说:“我们明明是直走来着,怎么会改了方向?莫非这林中有怪异?”
百里捷四下里迅速扫了一眼道:“似在阵势之外。”
“阵势之外?”何姝不解地重复了一遍,颇为困惑地问道:“既然在阵势外我们怎么会变了方向呢?”
“阵势也分攻守。攻阵主克敌,将敌人围于其中才启动;守阵主自保,只要有人靠近便会发动起来。因大部分阵
势攻守兼备,纯粹的守阵倒是很少有人使用。这周围大约是有个守阵吧,所以我们一靠近便被转开了。”百里捷
低声解释着,视线却紧跟在百里骥的身上。
何姝一愣,奇怪地指着百里骥问道:“那让他这么乱闯不要紧么?”
话音刚落,前面的百里骥忽然加快了步伐,两人也正待紧跟上去,却见他小小的身影蓦然凭空消失在一竿粗壮的
观音竹前。百里捷与何姝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他的声音从前面清楚地传来:“娘!总算找到你们了!”
面前的幻象瞬间消失,彼此日夜相牵念的人终于近在咫尺。
百里骥早被泣涕如雨的关静紧紧拥入怀中,百里捷则不言不语地轻轻揽娇妻入怀,百里骐被百里骥攥着衣袖拉
住--这一刻没有人开口询问什么,甚至只有关静一人在无声地流泪,但一家人默默站在一起的样子还是让一旁的
何姝红了眼圈。
刚开始关静的眼中只看得见丈夫和儿子,竟没发现何姝的存在。待到心情稍稍平复时她才注意到一旁忽而看天忽
而望地的陌生女子,忙有些羞赧地举袖拭了拭眼睛。百里捷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在关静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两
人一同走过去和何姝寒暄。
百里骥终于逮到机会单独和百里骐说话,连忙拉着他胳膊想往一旁拽,却听见他吃痛地低哼了一声。同一时间百
里骥也摸到了他身上的异样,掀起他的衣服一看,果然见里面包扎地像个木乃伊般密实。大惊之下,他上上下下
将对方打量了个仔细,难以置信地自语道:“那些梦境竟然是真的......”抬眼对上他的眼睛,百里骥追问道: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现在怎么样?要不要紧?”
百里骐见他的气色也不佳,苍白的脸颊有些微陷,眼下还带着青晕,便皱眉道:“说来话长。且不说我,你这又
是怎么弄得?我怎么听说你死了?”
百里骥摸着后脑勺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反正还活着就好了。”
“没错,以后慢慢说罢。”百里骐朝关静她们的方向看了看,瞥见她面上的笑容时不禁也舒展开了眉头。
61 生死之间
日已西偏,几人若不想在潮湿的竹林中露宿便必须赶快上路了。
五个人,两匹马,一个现实问题。
想要所有的人都骑到马上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在何姝的强烈建议与百里捷的赞同下,关静与两个儿子分乘了两骑
。为兄弟俩牵着马的何姝故意放慢速度,与百里捷那骑拉开一小段距离。看着十分登对的两人,何姝心有所感,
不禁暗暗羡慕起来。
她那里情思萦绕,自然没注意到身后两人的苦楚。
百里骐上辈子只开过车没骑过马,虽说这一世马车倒是没少坐,但那毕竟和直接骑马有很大的区别。头一次骑马
动作难免生疏僵硬,偏偏他身上的几处较大伤口被颠簸牵动,疼痛之下便更加僵硬了。如此恶性循环,实在让他
苦不堪言,但他个性使然只是默默忍着。
百里骥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虽然骑过马,但以前都是被人揽在怀里,并不需要他考虑安全、平衡之类的问题
。现在坐在百里骐的后面,既被遮住了视线又抓不得缰绳,脚下够不着马蹬,前面全身是伤的人也抱不得。胯下
骏马走得轻快,百里骥心里却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摔下马去。要是摔死了还则罢了,若是摔成个半身不遂
、高位截瘫他可受不了。
于是乎两个同样相貌的人以同样的姿势受着同样的折磨,并且同样选择了缄默隐忍。
僵了许久,腰酸背疼的百里骥再也耐不住这种直挺挺的坐法,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岂料血流不畅眼前发
黑,一时间有种要失去平衡的错觉,他本能地一把抱住前面人的腰。
本来就忍得辛苦的百里骐被他突然这么没轻没重的抱住,痛得浑身一震重心偏移,眼看着便往右侧倒斜。好在百
里骐的瞬间反应很快,一把抓住辔头才没掉下马去,但马儿也被突然施加的力道所惊,长嘶一声立了起来。
正在这阵慌乱间,一支劲气十足的箭从百里骐的身边擦过,将一旁的竹节对穿。
回过神的何姝手中九节鞭疾扬,撞偏了已至近前的第二支箭,同时飞身而起踏着第三支箭掠上了马背,抱过两个
孩子退开丈余远,稳稳落到了同样抱着关静翻下马的百里捷身旁。
竹林间不知何时起了薄雾,何姝扫了一眼没入竹节的铁矢,扬声说道:“铁弓劲弩,浮云天枢。阁下的箭都来了
,人怎么倒缩首缩尾的呢?”
十丈开外的一竿竹上,一个玄衣男子仿佛凭空出现般倒攀在那里,手中劲弩瞄向他们,上面赫然三箭在弦。
何姝余光瞥到百里捷衣袖处的一点锯齿状刮口,不禁眉心微蹙。果然下一刻,与玄衣男子相隔不远处一名身着暗
青色劲装的男子从竹杆后转了出来,手中一串金蒺藜叮当作响。
一个接一个的身影仿佛鬼魅般从竹林中冒了出来,连天色也似乎被他们身上所着的暗色衣装染的阴霾。
身陷包围圈中的五人面色凝重。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鸣啸,一只金雕自高空俯冲而下,精确无误地停在主人带着护手的左臂上。
列慕秦一面将带血的生肉喂给那金雕吃,一面遥遥向关静冷笑道:“师妹,多谢你将他们聚在一起,让我一次便
可斩草除根了。”
百里骥听见列慕秦的声音,立刻便认出了他是宫中那个差点把自己和李榕悦烧死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落
在他手里。见列慕秦向自己这边看过来,不禁狠狠地瞪了回去。
列慕秦早见两个酷似关静的双生子瞪着自己,一个惊讶中带着愤怒,一个冷然间带着厌恶。这样的眼神直刺到他
心底,激出一种奇怪的情绪,使他下意识地错开视线。
一直沉默地关静突然说道:“师兄想要如何?”
列慕秦似乎愣了一下,继而冷冷看着她道:“我想要如何?我倒想问你!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可你竟然......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今天我就要你为此付出代价!”语毕,他将右手一抬,无数弓弩指向了圈内的五人。
关静一惊,心知无法全身而退,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向列慕秦恳求道:“这位姑娘和我非亲非故,与我们的
恩怨实在没有干系。烦请师兄高抬贵手,放她离开吧。”
看着关静与百里捷交握着的手,列慕秦倏然笑了起来:“好啊,那我就让她离开好了。”话音未落,衣袖扬起,
七把飞刀疾射而出,三把飞向百里捷,四把直取何姝。
列慕秦盛怒之下用足十成功力,闪着寒光的飞刀带着强烈的劲气转眼就到眼前。
何姝当即扬鞭去挡,飞刀与钢鞭相撞擦起一串火花,直震得她手臂微麻。岂料最后的那把飞刀后劲极大,一击后
方向竟未大改,何姝只得运起轻功闪身躲避,却还是被那刀削落了几根头发。
百里捷此时也险险躲过了飞刀,两人都惊讶于列慕秦的修为。
何姝暗舒了口气,扬声笑道:“浮云之首不过区区如此......”话还没说完,忽然眼前一黑往后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