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翩翩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伸手捋娑着他道:“你爹这次是真生气了,现下他有事要忙才没空
收拾你,你怎么还敢往外跑?知不知道你离家这段时间娘有多担心?娘不要求你定要像父兄一般,只愿你平平安
安就好......”说着说着,竟要流下泪来。
崔参见状连忙哄道:“好了好了,我老实待在家里,您别担心了!”
话音刚落,邵翩翩便喜笑颜开地拍着他说:“这才是娘的乖儿子嘛。”
崔参顿时无语,又不能发作,没坐多久便找了个理由告退,闷闷地走了出母亲的屋子。
无聊间随意张望,忽然他远远看见崔迩正同着关静一道走出大门。心中正纳罕,不知从何出冒出来的邵小贝已经
站在了面前。吓了一跳的崔参拍着心口向后退了一步,谁料小贝大惊失色地扶住他问道:“你怎么样?胸口发闷
了吗?疼得厉害吗?”
崔参一头雾水地看着邵小贝:“我只是被你吓了一跳而已,为什么要胸口发闷?怎么会疼呢?”
听他这么一说少女才长舒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笑道:“没什么,这是江湖上的说法啦......总之你将来就知道
了。”
崔参一撇嘴道:“装什么江湖老手,我还不稀罕呢!对了,爹和大哥怎么不在?你看见他们没有?”
小贝眼睛一转,用食指点着少年的头说:“姑父和大表哥自然是忙得很啦,不在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找他们有事
么?告诉亲亲表姐,我帮你也是一样的。”
崔参闻言转身就走,边走边道:“罢了罢了,不敢劳你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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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夏日正午的太阳威力最盛。
百里骐被绑在一棵削光了枝叶的树干顶端,半合着眼睛垂着头。他无力计算时间,即便算了也没什么意义。几度
昏了又醒,身体和意识都变得麻木了,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冷热,只觉得身上难受而已。
恍惚间,百里骐想到了因果报应的说法。前世死在他手上的人少说也有几十号,且都和他本人没什么纠葛。为了
生存他从未觉得心虚,但也绝对不会变态到以此为傲。想起多数人咽气前的不甘表情,百里骐心里泛起空落落的
茫然。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那些鲜活的生命毕竟是在他面前完结的,自己今天的下场是否足以平息亡灵们的怨
气?亦或是要他以命为祭?
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或许到了尽头,他的心中本能地感到一丝悲凉。若说上一次的死亡来的太突然他还没能细细感
受,那么这一次生命流逝的过程却是被清晰地放大了。好在肉体上了痛苦分散了精神上的寂寥,麻木竟变成了他
的安慰剂......
太累了,也许就这么死掉也好罢。
汗水滑过绽开皮肉的伤口,蜇痛如电流般直击百里骐麻木的神经。略为清醒了些,百里骐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
一跳,暗骂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这身体变幼齿了。只要一息尚存,他就还有翻盘的可能,如果能逃过此劫,他定要
让加害自己的人百倍偿还。
百里骐正这么想着,忽然听见下面传来兵器相碰击的声音,定睛一看,四周不知何时竟升起了五色烟雾。忖度着
烟雾的排列方位,百里骐心中明白这极可能是丛生的手段。他挣扎着居高下望,见隐藏在树林中的浮云杀手正与
一批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斗作一处,并且愈打愈远离自己。混乱中有人放出箭弩暗器,却都统统射到偏他不
少的另一棵树上。
百里骐刚刚感慨这障眼法高明,就有一人飞身上树到了他面前,几下就解开了捆得密密层层的绳子。来不及看清
楚来人的相貌,百里骐已被他托着落到了地上。那人并不停留,带着他运起轻功飞奔开来。本来这段时间这种姿
势对百里骐来说已然是司空见惯,奈何此刻身上的伤口太多,被这么大力挟着实在疼痛难当。百里骐咬牙强忍着
,心中却早把那人家祖坟中的成员“问候”了个遍。
当百里骐被交到丛生手中时,他已经完全算得上是奄奄一息了。
看到百里骐的伤势,丛生吃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忙将他抱到停在一旁的车上。大略检查了一下,平日里言语不
多的丛生也不由咬牙骂道:“他们简直天良丧尽,下手如此之狠毒,真不知这孩子怎么撑到现在的。这若是让师
妹见了,定然要牵动心神引发旧疾!” 边说边掏出一丸药喂百里骐吃下。
一旁的崔长河皱了皱眉道:“丛先生,这孩子伤势太重,恐怕......”
丛生摆手道:“只要他还咽得下药就暂且无妨。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到府上找个安静清洁之处先把伤口处理好,至
于淤血内症更待慢慢调理。我和师妹轮流照看,料想也不会落下什么重疾。”
崔长河忙道:“我看这孩子的伤势不能耽搁太久,从此地回到宁西城少说也有十多里,且山路颠簸多有不便。恰
巧我有位朋友的别院离这里不远,我们就先去那里吧。”
丛生颇为犹豫地说:“如此虽好,但未免给那位兄台添了麻烦......”
崔长河打断他道:“大家都是行走江湖之人,哪里那么扭捏计较!孩子的伤势要紧,丛先生不必多说了,我们先
过去,我再派人把令师妹请过来便好。”
丛生还欲再言,适逢崔毅带着人回来复命。浮云埋伏的人手本就不多,这边也就没多少损伤。崔长河命长子带人
马回去接关静,自己与亲从陪着丛生护送百里骐先往别院那里去。顾及到百里骐的情况,加上也不好逆了他一番
美意,丛生便同着崔长河一道行了。
所幸那别院真是很近,一行人向北只行了一里多就看到了半隐在林中的幽静房舍。
丛生下了车,见门廊簇新便点头向崔长河道:“我还道未曾听说这附近有人家,原来是新造的处所。”
崔长河也不答话,让一个随从帮着丛生抱起百里骐,自己上前叫门。房门开处,老管家热络地迎出来,听说百里
骐的伤势便立刻引着他们进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并吩咐下人送来棉纱、热水、伤药等物。崔长河看着丛生把半昏
半醒的百里骐放到床上,便自己带人回避了。
丛生刚刚包扎好百里骐身上的外伤,就见关静急急地推开门来到床前。看见遍体鳞伤的儿子,关静的眼泪如雨而
下,心疼地轻轻触了触儿子苍白的脸颊。
百里骐勉强睁开眼睛,见关静哭得梨花带雨,想开口安慰她几句却发现嗓子干哑地发不出一点声音。丛生见状忙
道:“我已经简单处理了伤口,暂且不会有事。若是熬过这几天的发热便再无凶险了。倒是你怎么又不听劝?说
了多少次,你的身体不宜骑马......”
“师兄不必担心”,关静擦了擦眼睛说:“我并未骑马。”
丛生愣了愣,疑惑地向关静问道:“那你为何来的如此之快?”
关静也奇怪地看着丛生道:“快么?崔二公子叫了软轿将我抬来这里,一路上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
丛生闻言倏然变了脸色,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呼啦啦一阵响动,屋子的门窗都被铁链连成的网子罩住,
整个屋子顿时成了囚笼。
与此同时一个带着磁性的低沉男声响起:“二师兄,小师妹,好久不见。”
56 擦肩而过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一瞬间丛生和关静都僵住了身体,半晌才缓缓转头看向门口。两人此时身上都没有内力,
根本不曾注意到站在门边的男子是何时进来的。只见他身穿绣着祥云图纹的宝蓝色锦衣,五官分明如雕似刻,深
邃的眼神鹰隼般犀利,右鬓细细一缕白发衬得整张脸更加邪魅张狂。此刻他正倚在门框内侧,居高看着坐在原处
的关静,那目光似嘲弄,似疯狂,似痛苦,似仇恨......
丛生先反应过来,力保平静地看着他道:“原来是三师弟,好久不见。不知今天到此有何见教?”
列慕秦轻蔑地勾了勾唇角,摇头向丛生说道:“二师兄,你可别弄错了,这里是我的别院。故人大驾光临寒舍,
我这个做主人的怎么能不亲自招待呢?见教二字实在不敢当,我们师出同门,这几年分别互相都生分了。今天咱
们应该好好叙叙旧,你们说是不是啊?”说着便朝两人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走近,关静下意识地开始发抖。丛生察觉到她的恐惧,忙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列慕秦眼神骤冷,笑着一
拂袖,一道蓝紫色寒光闪过,飞刀已经没入丛生的左腕,登时血流如注。丛生本就是独臂,此时又是手腕受伤,
无法止血。关静匆忙抓起一旁剩余的棉纱去堵那伤口,却发现流出的血竟是黑紫色的。
关静回头怒瞪着列慕秦骂道:“二师兄和你无冤无愁,你怎么能下此毒手,快拿解药来!”
“小师妹这是在命令我么?”男子嗤笑道:“解药?你还真是天真!我怎么会带那种东西在身上呢?”
毒血中淡淡的酸味逐渐浓郁,丛生已经面色青紫失去了意识。关静心中焦急,按住伤口上端,狠下心一把拔出飞
刀,凑近伤口想要将毒素吸出来。只是她快列慕秦更快,不等她碰上伤口,又一把飞刀已经射出。
关静眼睁睁看着擦过自己发梢的飞刀正中丛生的心口,绝望的叫喊声噎在了喉中,血气上涌悲怒攻心,眼前一暗
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的扶着丛生的尸体,关静终于为失去了慈爱的兄长而失声痛哭。
列慕秦停在丈余开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他才走到抽泣着的关静身边,俯下身子轻声说:“你
身子弱,别难过了......”
一直低着头的关静忽然挥起右手径取列慕秦,她虽被废了武功但早年的招式仍在,如此近的距离威力也不容小觑
。电光火石间列慕秦疾速向后退开,却还是被刀锋划破了胸口的衣服。
惊怒至极,列慕秦冷笑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抬头看了看关静手中自丛生尸体上拨出的飞刀,最
后将目光投向了床上的百里骐。
百里骐早把一切看在眼里,无奈重伤在身根本行动不得。此时见列慕秦盯住自己,他本能地知道不好。果然下一
秒列慕秦就来到了床边,在关静的惊呼中,百里骐被他扣住脖子提了起来。
见儿子因呼吸困难面如素纸,关静忙丢了刀喊道:“师兄,你我的恩怨与孩子无关,求你快放手。”
列慕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要我放手我便放手么?那当年我求你留下来时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关静一急之下跪到地上,哀求地望着他说:“你若是恨我,要杀要剐尽管朝我来,我保证都听你的,只求你发发
慈悲放过我的孩子!”
列慕秦闻言松开钳住百里骐脖颈的右手,转而轻轻磨蹭着他的脸颊,似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对双生子,长得真
是很像......”
百里骐和关静都被列慕秦的弦外之音惊呆了,就听他继续向关静说道:“小师妹,蓝舞误杀了你的另一个儿子,
这可怨不得我。你一定要好好看住这一个,别让他也去地下与他的父亲和兄弟团聚才好。”
看着瘫倒在地的关静,列慕秦环着百里骐的左手向他胸口一压,殷红的鲜血很快渗出包裹着伤口的棉纱带。百里
骐见关静已经面无人色,便强忍着痛楚一声不吭,支持着他的手一松,他整个身体就无力地倒回床上。
列慕秦松开百里骐,从地上将关静拖起来扶到椅子上,后者机械地随着他的动作坐了下来。似乎很满意于关静的
表现,列慕秦的表情也有所缓和,在她身边坐下来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只要你不忤逆我,我也绝对不会和个
孩子过不去......”
关静仿佛没听到他说话,忽然开口问道:“师父现在在哪里?”
列慕秦冷冷笑道:“小师妹还真是玲珑心思。不过你也应该知道,胆敢背叛浮云的人我是不会留的。”
“你连教养我们长大的师父都不肯放过?!”关静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哼!若非她有意欺瞒,我怎么会用了这么久才找到你!还有那些混到我身边的奸细,他们未免也太小看我列慕
秦了,要不了多久我便要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碎尸万段!”
“列慕秦......”关静浑身一震,喃喃重复着。
列慕秦自傲地笑道:“不错,我已不是蓝冰,我是黎阳太师列慕秦,是这天下未来的主人!”
远远看见残断的梁栋瓦砾,梦若溪的心咯噔一下沉到最底。不待他多想,身旁的百里捷已经策马冲了出去。梦若
溪回头向赶车的叶知秋递了个信儿,也急忙打马前奔。
小丘陵的坡度对马来说还不算陡,若要行车却是有些困难了。叶知秋拉住缰绳将车停稳,反手扣了扣车厢,何姝
立刻探出头来,四下扫了一眼又缩回车厢里,正碰上百里骥询问的目光。
见她秀眉微蹙,百里骥的脸色也暗下来,伸手就要去推车门。何姝忙拦下他道:“你先别忙,前面情况不明,让
他们先去探探路也好。”
百里骥看着何姝的眼睛问道:“不是已经到了?还有什么明不明的?到底是什么情景让我看一眼都不行?你们推
三阻四的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趁何姝被他问地默然无语,百里骥已经迅速钻出了车箱。
外面的叶知秋看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地偏过头去。百里骥一抬头,只见翠色葱茏的墨山半腰处赫然一片焦黑。即
便没有习武之人那般绝佳的眼力,他也大概明白此处的焦黑是过火后的废墟。百里骥望着那废墟问道:“你们确
定就是这里了?”
“是......”跟出来的何姝担忧地看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了任何细小的表情。岂料百里骥没有任何过激的表现,
转头向小心翼翼的何姝说:“何姑姑,我想上去看看。”
何姝心中犹豫,面上也显出为难之色。百里骥见了,叹气道:“你放心,已然发生的事我不会强求。我只是想亲
眼确认一下......再说我爹和梦叔叔也在那边,不会有事的。”
这席话说得何姝微怔,一旁的叶知秋忽然开口道:“我带你去。”
百里骥冲他一点头道:“有劳秋哥哥。”
待到何姝回过神,叶知秋已经带着百里骥奔山上去了。何姝跳下车正打算跟过去,忽听得有马蹄声远远传来。她
当下提起十分的戒备,朝着声音来处凝神细辨。不多时,那一人一骑已到了近前。
何姝见马上的骑手头带纱笠身穿青衣,正是冲自己而来,早备在手中的九节鞭登时扬起,呼啸着直取他的面门。
却见那人轻盈利落地翻下马,微一颔首便轻松避了开,同时左手闪电般顺着鞭子发力的方向抓过来。
何姝心中暗道不好。虽然为测探对方底细这一鞭只用了五成功力,但九节鞭毕竟是她从小就练着的兵器,如今首
招就处于下风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心念急转间,何姝匆忙向后疾退,岂料那人似乎早就看破她的意图,以更快的
速度贴近她,将已是强弩之末的钢鞭抓了个正着。
两人各执一端,把那鞭子拉得笔直似线。何姝正待使力夺回兵器,就听那人喊道:“阿姝且住,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