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逮着个肯理他的人,玉衡连忙央求道:“你只要一传令,三天内他们快马加鞭断没有不到的理。”
“呵,你倒想得挺美!”摇光白了他一眼:“要我的手下死命赶过来替你干活,你的手下好有工夫逛窑子吃花酒
去?”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玉衡哭丧着脸道:“那丛生就是当年生擒上任天玑的蓝依!他在书院四周布下了无数厉
害的阵式,我的手下还没看清门冲哪里就着了他的道!好不容易冲过阵的人又大半被书院内的机关所害,结果明
明被围在里面的人却都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一座空房子让我们玉衡楼折损大半,黄、绿两部更是全军覆没,这
真是......”
“真是‘偷鸡不成反蚀米’呀!谁让老兄你急着抢功,也不探察仔细了就贸然行动。”摇光抢过话头就是一顿挖
苦,对中年男子没有丝毫的同情。
中年男子被他抢白的满脸通红,僵硬地转向一直保持沉默的轻裳:“天璇楼主,你也见死不救?”
“你在浮云多年也知道规矩吧?虽说我的手下俱在宁西,但天璇楼作为暗部,没有命令不得轻出。所以,恕我爱
莫能助。”轻裳抬起头来露出一抹状似无可奈何的笑容,悦耳的低柔嗓音打碎了玉衡最后的一点希望。
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绝望的玉衡一改刚才的低声下气,指着床塌上的两人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少轻狂得意了
!丢了上官静谁也别想好过!老子昨天还看你们穿开裆裤,今天就踩到我头上来落井下石了!你们这些个目无尊
长的狐狸精,还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呢!”
轻裳恍若未闻般继续玩着自己的链子,一旁的摇光却已听不下去了,跳将起来回骂道:“你这条只知道拍马屁的
老狗,还有脸问我们是如何爬上来的?若是你年轻几岁,老脸上少几道褶子,只怕早就自己爬到宫主床上去了!
”
这几句话直把玉衡气得浑身发抖,轻裳见了淡淡一笑,轻声咳了咳慢慢说道:“摇光,你也太失礼了!玉衡楼主
既然有疑问,你就当面解释清楚便是了,何必像市井无赖一般骂人呢?”
刚想骂人的玉衡被他这话堵的脸上泛青,愤恨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交替来回,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但
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告辞”便破窗而出,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深晦的夜色中。
瞬间移到窗边的摇光对着窗子啐了一口,忿忿地转向轻裳,晃着缠在自己手上的钢鞭不满地叫道:“你拦着我做
什么!”
轻裳收回鞭子,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看着头顶冒烟的青年,他摇头轻叹道:“还是不要伤了和气的好。”
“和气?!”青年嘲讽地笑起来:“现在的浮云有这种东西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管着各地的情报还会不清
楚?看看浮云的人现在都在做什么勾当!”见轻裳沉默着不答话他又接着抱怨道:“自从前任宫主失踪后,浮云
就一日未得安宁!整天自个窝里斗,弄得乌烟瘴气的!有本事没本事都不打紧了,蝇营狗苟之辈皆可凭溜须拍马
、见风驶舵的本领与我们平起平坐,真让人恶心烦闷!”
见青年的情绪渐渐失控,轻裳连忙拉他坐下安慰道:“何必与那些小人一般见识,当信清者自清。今天这些话出
君之口入我之耳,你发泄过就算了,以后切莫再提,须防隔墙有耳!”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摇光立刻乖顺地点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晓得,要不是对着你,我也没那么多话!”说着蹭进
轻裳怀里,抱着他的腰得意地笑道:“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记指嘣,轻裳温和一笑:“你多大了,怎么还像小时侯一样?”
摇光捂着脑袋夸张地怪叫一声跳到地上,脸上却带着顽皮的笑意:“那你还不是像原来一样老是弹我的头!幸好
还有你没变,否则这里真的没法再待下去了。”
轻裳闻言一怔,脸上又换回了淡淡的笑容,向在屋里东瞧西望的摇光问道:“你这次大老远的跑来所为何事?”
摇光正把玩着案上的玉镇纸,听见问话气急败坏地说:“你记不记得上次我奉命狙击百里捷的事情?”
轻裳随口应了一声便静待下文。
“就是为了这件事。宫主不知怎么觉得我们这次行动得手的太容易,怀疑其中有诈,着令我协助你重新调查,限
期一个月。我们明天就得出发北上!真不知是哪个无聊的家伙看我们不顺眼存心陷害,跑到宫主面前嘀咕了些什
么有的没的。这事是我亲自筹划的,消息又封锁得很好。我和弟兄们亲眼看他一箭穿心坠落马下,这还能有假么
?本来我是抵死也不愿做这种回锅的事情,好在是和你一道去,又可以与来宁西的宫主错开,所以我才接了下来
。”
轻裳站起身来冲摇光笑笑:“既然如此我还要收拾安排一下,天亮前你也休息片刻吧。”
“知道了”,青年点头道:“你去忙吧,这里我熟得很。准备好了叫我,我们明天一早便走,省得和宫主遇上了
。”
“宫主不是最快也得半月后才能到达宁西么?”已经走到门口的轻裳诧异地回过头。
摇光翘着脚窝在椅子里,笃定地说:“你觉得他接到今天的消息后还能坐得住?所以说他一定会提早到的。”
轻裳顿了顿方才轻轻“哦”了一声,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沿着悬在空中的木栈慢慢走回前楼,丝竹调笑之声渐渐清晰起来,不过轻裳对于这充斥于耳的喧哗早已经司空见
惯,只将思绪凝聚在正考量的事情上。所过之处下人门纷纷福身行礼,他只略微颔首为应,一路沉思着回到落雁
阁。
推门而入,轻裳四下扫了一眼,见屋里染血的地毯已经撤了去,坐垫茶杯也都换成了新的,凡是被陈老虎碰过的
东西都不见了踪影;窗户大开着,夜风吹着窗帘上的流苏晃动,清新的空气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床塌上的半透
明的纱帐轻垂着,隐约有个身影躺在那里。
在椅子上坐下,轻裳伸手摸了摸茶壶,双掌轻击两下,一名神情肃穆的男子仿佛幽灵般应声出现。轻裳看了他一
眼,指着那茶壶说:“水冷了,给我重沏一壶来。”话音刚落,茶壶和那男子都消失了。片刻后,男子又端着茶
壶出现在轻裳面前。
轻裳看着给自己倒茶的男子忽然开口道:“元夕,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我的护卫,只要在我有危险时出现就行
了,这种事不该你做。”
男子不敢抬眼看他,只低着头恭敬地说:“能为主人效劳就好。”
轻裳皱了皱眉头,提高声音喊了声:“紫嘉。”
一名青年立刻推门进来,福身道:“楼主有何吩咐?”
“今夜可是你当值?”
“是属下。”
“那我叫人你怎么不应?”
见轻裳似乎有些不悦,紫嘉连忙指着元夕分辩道:“属下见已经有人应了,所以才没敢动。”
轻裳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怒道:“我叫的是你,你管别人做什么!”
地上站着的两人登时都跪了下来。
轻裳看了两人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下次都给我记得。去吧!”
两人躬身行礼,元夕一闪身就不见了。紫嘉正要开门出去,忽听轻裳问道:“我让紫极守着那孩子,他跑哪里去
了?”
紫嘉一愣,四下望了望才迟疑地答道:“紫极收拾好屋子就从里面把门关上了。直到楼主您回来,属下一直守在
门口,并未见有人进出。想必是他的从窗户出去了?”
轻裳闻言立刻走到床边掀起纱帐,果然见那少年昏倒在床上,而本该躺在床上的百里骐却不见了踪影。
48 悠悠我心
轻裳仔细检查后发现,紫极既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只是被人以熟练的手法打昏了而已。果然,在紫嘉暴风骤雨
式的摇晃下,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最初的迷茫过后,紫极总算认出了眼前的人,挣扎着想要下床。轻裳示意紫
嘉将他按回床上,淡淡说道:“头晕么?你就躺着答话吧。”
少年受宠若惊地微微点头,大气都不敢出地老实躺着。紫嘉在一旁关切地看着他,见他脸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急
忙问道:“可是头晕的厉害?怎么脸都红了?是谁下的狠手?”
轻裳看了紫嘉一眼,要笑不笑地说:“他脸红是憋气所致,至于头晕则多半是被你摇的。”
紫嘉尴尬至极,摸着后脑勺讪讪的,木讷了一阵才挤出一句“属下僭越了”。
淡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轻裳心中有些感叹,看来把这几名心思单纯性情直爽的手下留在身边侍候果然是正确
的决定。目光落回到紫极身上,轻裳见他已经稳住了情绪便道:“说说事情的经过吧,我也好奇那孩子是如何得
手的。”
紫嘉紫极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紫极更是吃惊地合不上嘴:“楼主,您......是怎么知道的?”
轻裳佯嗔道:“你们被我惯得一点规矩都没有!我正问你话呢,你不答反倒问起我来了。看看其他各楼还有没有
敢像你这么对楼主说话的?”
紫嘉吓得又跪下了,倒是紫极小心地看着轻裳的眼睛试探道:“您不生气么?不责罚属下了么?”
轻裳摇头道:“若是跑了就算了,横竖都和我不相干。”一面伸脚轻轻踢了紫嘉一下:“起来吧。你再这么动不
动就趴到地下,看我不把你送进宫做内侍去!”
=========分=========呀==========割========呀=======
百里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心里反复琢磨如此轻易地逃出来究竟是否极泰来还是另有阴谋。
话说轻裳走后他身上的麻痹感很快就消失了,而看守他的少年竟像毫不知情似的直接将他放在床上,然后放心地
坐到了床边打瞌睡,把整个背部都暴露给了他,让他想不偷袭都难。得手后他放下床上的纱帐,让少年代替了他
的位置,自己则翻窗而逃。
如果说轻裳留下个粗心大意的看守还不足以让他生疑的话,那么顺利地从后门跑出来却没遇上一星半点的阻拦就
太让人奇怪了。他不是三岁的娃娃,从进入这里的一刻起就有无数的细节告诉他这个地方不简单。况且他身穿显
眼的白褂子,即便再怎么身量小善隐藏,要从灯火通明、热闹喧哗的月影楼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可能性都不会太
大。而他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功了,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当然,让他费心思考的问题还远不止这一个。例如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决定如何回书院去。如果现在走,莫说城
门紧闭出不去,就算能出去也是危险重重,黑夜是所有罪恶阴谋苏醒的时间,以幼童的样貌在无人的街巷中行走
无疑是愚蠢的做法,他刚才的经历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等到白天再走,以他现在的衣着形象必定会引人侧目,
况且青天白日的也未必安全,被红依红冰当街掳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是去,是留?这确实是个问题。
身形隐在墙影中的百里骐正沉浸在这个当年同样困扰了哈姆雷特的矛盾抉择中,忽然耳边响起物体破空而来的声
音。百里骐想也不想立刻向旁边闪,却仍是被那疾速飞来的物体打了个正着。下意识将那掷入怀中的物体反抱住
,百里骐这才看清了所谓“暗器”不过是一件揉成团的深色布衣。尽管他在第一时间抬头紧盯衣服飞来的方向,
但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按下心中的惊疑,百里骐将衣服展开,一个小包“啪”的一声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方裹着
些须碎银的普通手帕。再看那衣服,面料样式都极其普通,颜色灰不溜丢的,光线太暗也看不分明,但那大小却
不是成人的。百里骐把衣服套在身上,虽不合身也倒不至于拖沓。心中一动,百里骐朝灯火通明的月影楼深深望
了一眼,然后转身融入了漆黑的夜。
见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另一道影子凭空出现在一间民房的屋顶,片刻后又如同来时一样突然消失,仿佛只是星光
下的幻影。
=========分=========呀==========割========呀=======
高大的身躯仿佛羽毛般轻盈的从房檐翻下,落到月影楼后一进独立的小院中,悄无声息的停在正屋门前。元夕刚
要敲门,忽然浑身不易察觉的一颤,举起的手就这么僵在离门板不过半寸的地方。石雕般呆立了一会,元夕默默
地转身,恰在此时听见房门中传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接着低柔的声音响起:“进来。”元夕愣了愣,深吸一
口气推开门快速地闪了进去,又回身小心地把门合严了,而后却只站在门边不敢再向前一步。
外表并不显眼的屋子里面却有宛如皇宫般华丽的陈设。精致的檀木床塌上雪白的丝质床单正在烛光下反射出淡淡
的光晕,几件衣服散乱地丢在床上,显得突兀又暧昧。一架七彩琉璃屏风立在地中央,哗啦啦的水声不时在屏风
后响起。透过彩绘花卉间的点点空隙,屏风里面的旖旎春光隐约可见。
元夕的目光无处可放,只得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安静的夜晚使得水声格外清晰,元夕拼命集中注意力,反复告
戒自己不要听,但相对于意志听觉明显更忠于他的心。因此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不仅听了,而且还是在屏气凝神地
听。这个认知让他平素不苟言笑的脸染上了生动的红晕,额角也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心跳越来越快,元夕几乎无法掩饰逐渐紊乱的呼吸。恍惚间听见水声激荡,他着魔似的抬起头,视线胶着在那烛
光投到屏风上的影子。元夕痴痴地看着那身影从水中站起来,随手扯了什么往身上一拦,接着便绕出了屏风。
见那影子忽然变成了实体,元夕脑袋里“嗡”的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看着那人越走越近,直到对上那双盈满笑
意的灵动紫眸。带着温热气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的定力变差了哦。”
元夕如同被雷电震醒一般,立刻跪到了地上,低声说:“属下该死,请主人责罚。”
轻裳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恢复了惯常的云淡风清,仿佛方才捉狭调笑的人并不是他一样。瞟了一眼跪在身前的
人,轻裳转身淡淡的道:“起来吧。是我命令你进来的,所以不必紧张。”刚要迈步,身后的元夕忽然环住他的
腰,下一秒就抱着他移到床边,将他轻轻放在床上。
轻裳抬眼神色莫名地看着元夕,后者尴尬地退后一步,跪地垂首讷讷地说:“即便是夏天,地上还是很凉......
”
将衣服统统踢下床,轻裳把光着的脚缩到丝被里,乜斜着元夕道:“这样行了么?”
“是。”元夕认真地点点头,起身将衣服一件件拾起来细心的叠好放到一旁。做完这一切,他复又跪回原地,恭
敬地说:“我已按主人的吩咐将那孩子安然送出楼去。看他机敏非常,想必不会再有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