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宁莫冉,他在楼下拦了出租车,招呼他赶快下楼去。
时商羽抹了抹泪,急忙向外跑,但忙中出错,在下到二楼的时候脚踩空,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幸亏楼梯拐
角搁着的箱子将他挡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灰头土脸的赶到楼下,坐进车子里,那狼狈的样子让宁莫冉一脸惊诧,他伸出手臂将男人揽进怀中。
“卿卿会没事的,放心吧!”
时商羽低着头,看着躺在宁莫冉膝盖上,脸色苍白的女儿,抓紧了衣兜。
他知道女儿的病情,知道女儿是发了病,他也知道只要及时作手术,女儿的病可以医治——可是,他辛辛苦苦攒
的手术钱都不见了,他现在仅剩的钱,连交付女儿的住院押金都不够。
出租车向医院疾驶,时商羽却不知道,他们通向的是生的彼岸,还是死的结局。
第九章
二十分钟后,时商羽和宁莫冉来到医院,因为之前已经打电话联络,所以救护人员早早的准备好,他们一下车,就
把时卿抱上推床送进急救室。
时商羽抓住女儿的主治医生的手臂,小声说:“东方医生,我、我家里……”
时卿这几年一直在这家医院看病,也一直是东方清负责,所以他很了解这女孩的症状。他拍了拍时商羽的肩膀安
抚道:“别太紧张,卿卿还是老问题,只要立刻手术,我保证没事!”
时商羽情急之下脸涨的通红:“可是……我、我没钱……”
送卿卿进了手术室的宁莫冉走了过来,扶住站不稳的男人。
“你不是一直在存钱吗?上个月不是说,已经存的差不多了吗?”东方清和蔼的笑了笑:“如果还差一点也没关
系,我去跟医院讲,可以晚一点把钱补齐。”
“可是──可是──家里被偷了,钱都没有了!”时商羽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隔著镜片看得不真切。
他低著头,在心理一遍又一遍的骂自己,是自己太笨,要是把钱存到银行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东方清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叹了口气说:“我先去帮卿卿担保,办住院手续,你尽快凑出手术费,卿卿现在发
病了,拖不了多久!”
说完,医生转身离开,不能怪他无情,实在是见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同情心已经麻木。
“一点钱也没有了吗?卿卿的病很严重吗?怎么办……”宁莫冉握住时商羽的手,也有些慌张起来,他毕竟只是
个十九岁的孩子。
之前看情形,他就猜到是被偷了,可是却没想到,连给卿卿的救命钱也没了,而他的钱都借给狼子了。
时商羽看著男孩,镜片染上水汽,眼前一片模糊。
“是心脏病,手术费要二十万,我本来,已经攒的差不多了……可是……”他不想哭,不想外人面前示弱,不想
在比自己小的男孩面前流露出无助,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毫无办法,没有钱就不能给女儿动手术,再拖延下
去,女儿会──死!
“我、我去想办法!”男人流泪的脸,跟他记忆中,孩子哭泣的脸重叠在一起,让宁莫冉打了个冷颤。
他拥抱住男人,在他耳边亲了一下,说了句等我,就冲冲跑出医院。
时商羽凝视他的身影,张了张嘴巴,最后支撑不住的滑坐在地上。
你还会……回来吗?
医院里明晃晃的灯光,却照不进时商羽的心底,他的心如同外面的世界,漆黑一片!
经过紧急救治,卿卿在凌晨的时候清醒过来,医生再次提醒他,必须尽早动手术,否则卿卿挺不过一个礼拜。
“爸爸……”时卿躺在病床上,一张小脸毫无血色,眼睛里充满惊恐,跟平日精灵古怪的样子判若两人。“我、
我在睡觉,突然闯进来两个人,把我绑起来……在咱们家乱翻……”
“爸爸知道!”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时商羽努力保持笑容:“卿卿别担心,爸爸已经报警了,坏人很快就会被抓
到的,卿卿的病很快就会好!”
“嗯……”女孩点点头,又问:“宁老师呢?”
“他……他去帮警察叔叔抓坏人了,卿卿再睡一会,明早就能看到宁老师了!”
女孩眨了眨眼,带著美好的期待,很快又沉沉的睡去了。
时商羽守在女儿身边,一夜无眠,他的脑子在飞快的旋转,想找出一个可以求助的人。他的父母早亡,他又是独
生子,表亲间早就不来往了,现在连住址都不知道,房子也是租的……天下之大,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
人。
他该怎么办?
钱──他最憎恨的东西,却又是最需要的东西!
“爸爸,你骗我!”
天亮的时候,卿卿一睁眼,就这样对时商羽说道。因为她没看到父亲许诺的,一早就会出现的宁老师。
时商羽苦笑,是宁莫冉骗了他!
他说去弄钱,可是他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还是靠吃软饭来生活的,他又能去哪里弄钱?
去找以前的金主吗?
他不认为,他会为他做到这一步……没有一个小白脸,会为了落魄的新金主去求旧金主的!
他不会回来了!
时商羽躲在洗手间里放声哭泣,为了自己的女儿,也为了刚萌芽就逝去的恋情。
他为什么永远学不会吸取教训,永远会在同一个陷阱中迷失?
他看著镜子里的男人,平凡的让人过目就忘的脸孔、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乱七八糟的头发、凌乱不堪的衣服
,从头到脚,找不到任何一个闪光点。
美丽的人,是属于同样出色美丽的王子和公主,而像他这样的丑小鸭,没有蜕变的机会,也没于拥有爱情的权利
。
擦干眼泪,带上样式呆板厚重的眼镜,时商羽走出洗手间,习惯性的低著头,却不留心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
时商羽的声音带著浓重的鼻音,他麻木的重复著歉语,直到头顶传来惊讶的呼唤。
“时先生?是你!”
男人抬起头,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情绪终于出现了起伏:“林……小姐……”
林凤萍抚著微微隆起的腹部,别有深意的笑了起来:“时先生,好巧!”
……
“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卿卿在一个礼拜以内不动手术,就会……”
在医院餐厅的角落里,时商羽和林凤萍面对面坐著,女人面前放著一杯果汁,男人面前放著纯净水,男人的手紧
紧握著杯子,水面微微的震动著。
他把最近的遭遇一股脑的向林凤萍倾诉著。
他实在背负不了那么多的压力,现在的他随便抓住一个人,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不愿放手。
“原来如此……”林凤萍若有所思的哼了一声,轻轻摇晃著手中的杯子。“宁莫冉做什么去了?已经离开你了吗
?”
时商羽悲凄的苦笑:“他说……他去弄钱,但我想……他不会回来了……”
林凤萍然后摇摇头。“显然你还不够了解他!如果他真的想离开,就不会说这种谎话骗你了……那小子,平常虽
然油嘴滑舌,但分别的时候诚实的残忍!”
时商羽揉了揉眼睛,对林凤萍的话将信将疑。
林凤萍轻声说:“时先生……我想我可以帮助你……我手上还是有一点钱的……”
“啊?林小姐……”时商羽大喜过望,嘴唇都颤抖起来:“谢谢、谢谢你──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我会──”
林凤萍兴致盎然的看著眼前男人感激涕零的样子,突然出声泼了一盆凉水:“先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说我的条
件呢!”
“啊……”时商羽傻住,愣愣的看著林凤萍。
“我的条件很简单!”林凤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可我还没能为他找到爸爸,我不想
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是父不详!”
时商羽慌忙的摆手:“我、我不能娶你的──”
“我说的不是你!”林凤萍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有些不耐烦:“我说的是宁莫冉!如果你能劝他能娶我,我就
替你支付你女儿的医药费!”
“宁……宁莫冉?”时商羽慌乱的摇头:“他根本就不会回来了,我到哪里去找他,何况,他也不会听我的……
”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你要是做不到,我自然也没有闲心管你的事!”说完,林凤萍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
:“我先去帮你垫付住院押金,你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去劝他……不过不是我给拟定的期限,那是老天爷给你女儿
活命的期限!”
时商羽脊背一僵,然后无力的垂下双肩。
回到病房里,女儿还在熟睡中。时商羽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女儿的脸,力道轻的不能再轻,生怕将这易碎
的珍宝碰坏。
一个礼拜──如果一个礼拜内搞不到二十万,卿卿就会永远的沉睡下去!
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女儿白皙到透明的肌肤上,时商羽赶紧用手指按住眼角。
傍晚的时候,时卿从睡梦中醒来,又没见到她心爱的宁老师,于是干脆别过头,不理守在床头,面色憔悴,但努
力露出讨好笑容的父亲。
时商羽不知该如何安抚女儿,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躲出去,因为一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色,感受到她
微弱的呼吸,时商羽就心痛如刀割。
不能保护女儿的父亲──算什么男人!
一夜又过去,第二天一早,时商羽打电话给公司请假,顺便提出要预支薪水的要求。
部门经理说要跟财务部申请,然后不咸不淡的安慰了他几句,就挂了电话。
不怪人情冷漠……是他自己做人失败,危机时刻都找不到能帮忙的朋友!
时卿的病情一直不稳定,东方清做完例行检查后,又催促了时商羽一次,手术越快做越好。
冬天的医院走廊阴冷阴冷的,时商羽低著头,轻声问:“东方医生……你们医院,有没有急需器官的人……例如
肾或者眼角膜……”
东方清一愣,立刻严肃的说:“器官买卖是犯法的!”
“可是──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东方医生,求你了,我知道,就算这间医院没有,别的医院也一定有需要,
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吗?”时商羽抬起头,红肿的眼里黯淡无光,但满脸的坚毅。
“但……”东方清犹豫了。
时商羽透过玻璃窗看了看躺在病床上,半睡半醒著的女儿,转过头来又一次哀求:“东方医生,拜托你了!”
“好吧!我们谈谈……”东方清勉强的笑了一下,示意他跟自己到隐蔽的地方去。
时商羽露出感激的笑容,抬脚刚要走,一双大掌压在他肩头。
“我回来了!”有些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商羽僵硬的转回头,果然是宁莫冉。他年轻俊秀的脸上充满疲惫
,身上还带著一股寒气,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温暖的。
时商羽怔怔的看著男孩,有些不知所措。
宁莫冉大力的拥抱了时商羽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搭钱,塞到他手里。“只有四万块,先支付住院押金和药钱
吧!其余的我们再想办法。”
抓著那还带著男孩体温的钱,时商羽的嘴唇蠕动著,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东方清见状,拍了拍时商羽的肩膀:“跟我去办手续吧!”
时商羽颤巍巍的跟了上去,在经过拐角的时候,东方清轻声问:“你之前的提议,就当作没说过吧!”
捧著钱,时商羽艰难的点了点头。
时商羽办完手续回到病房,见到宁莫冉坐在病床旁,正说笑话在逗时卿开心。
时商羽站在床头,愣愣的看著女儿和男孩,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说了一会话,时卿就累了,宁莫冉替她盖好被子,哄她睡著,然而在睡梦中,时卿的手还紧紧抓著宁莫冉的大么
指,一副怕他跑了的样子。
“刚才……你在跟医生说什么?”宁莫冉抬起头,皱著眉问:“我好像听到……什么眼角膜……”
时商羽急忙摇头,太快做出反应反倒让人起疑。
宁莫冉别有深意的看著他,半晌才开口:“别做傻事,卿卿还需要你照顾呢!”
时商羽低下头,喏喏的问:“为什么……帮我们……而且,你不是说没有钱吗?”
宁莫冉微微一愣,苦笑起来。
如果时商羽不问,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要连夜打电话回老家,托远房亲亲把自己
唯一的财产,外祖父留下的几块地卖掉?
“我总不能看著卿卿死啊……”宁莫冉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想了想又说:“而且我昨天说的话……不是骗你的…
…”说完,他突然觉得脸颊滚滚烫。
一直酸涨的眼睛终于锁不住泪水,时商羽摘下眼镜,胡乱的在脸上抹著,低声道歉:“对、对不起……”
“哎……别这样,你这样我怪别扭的!”宁莫冉伸出长长的胳膊抓住时商羽的手臂,安抚性的捏了捏。“再说,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又没逼我……”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本来打算把你买掉的!时商羽张了张嘴,还是没勇气说出来。
“别担心,虽然四万块不够,但还有5天的时间,我们想办法──”
宁莫冉的话音未落,心普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之前一直安睡的女孩开始剧烈喘息,并伴随著抽搐。
然后开始一通兵荒马乱。
医生护士冲进来做急救,宁莫冉和时商羽则被赶到走廊上。
时商羽紧张的看著病房,手指抠著墙壁,身体无法克制的发抖。
“放松,卿卿会没事的……”宁莫冉脱下羽绒服给时商羽披上,轻声安慰著他。
抓著男孩的衣襟,时商羽艰涩的开口:“宁莫冉……我、我不能眼睁睁的看著卿卿受苦……”
宁莫冉拧起眉,看著表情微微扭曲的男人。
“求你帮帮我……求你……”时商羽忍住负罪感,一字一句的说:“求你,跟林凤萍结婚──”
宁莫冉愣了一下,沉着脸问:“你说什么?”
时商羽的牙齿微微打颤::“林凤萍……她说只要你跟她结婚,她就会支付卿卿的医药费!”
宁莫冉紧紧盯著时商羽,冷笑起来:“原来……在我到处去给你筹钱的时候……你已经计划把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