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狼的威胁之后,他应该恢复到五年前的自己的模样,那么的……纯洁。
所以,他应该犹豫,应该为自己即将作的事情而内疚,而羞愧,而惴惴不安。
但是,他没有。
跟十五岁以来的每一次出任务一样,平静,淡漠甚至冷酷地等待时机出手。
跟在狼的手下时一样。
他冷冷地注视着月亮。
他不喜欢夏天。他不喜欢露水凝结在他身上的感觉,潮湿粘腻,不过他却熟悉这
种感觉。因为他经常象雕像一样维持一个动作,静静地等待,几十分钟,几十小时。
所以,他喜欢安全又舒适的姿势。
风轻轻拂动他的刘海,他侧耳倾听,入耳的尽是草动虫鸣。
于是,他站起身,略活动了一下手脚。下面的监视器很快就会扫描到他,大概三
秒钟。门是特制的防盗门,窗是钢化防弹玻璃。没给他留任何突破的机会。
于扬冷笑了一下,弯腰,他从脚边的背包里掏出了枚小巧的遥控器,按下了红色
的按钮。
轰天巨响过后,三楼右侧的第三个房间床旁边的外墙被炸开了一个大洞。
早在头一天晚上,他就已经在那墙上粘好了烈性炸药块。
惊叫声就像洪水那样铺天盖地地迎面扑了过来。
于扬来到被开出一个“门”的那侧楼顶,金钩倒挂在房檐上。
房内,一男一女被唬得赤身裸体地从床上跳起来,边叫“来人”边跑向门口。
于扬一枪一个,轻松地了结了他们,确定了两人皆被爆了头,他随即一扭腰,在
空中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从那个大窟窿里传来了嘈杂的人声,看样子保镖已经涌进了那间屋子。
小孩子尖利的哭声夹杂在脚步声和叫声之间,显得特别刺耳。
于扬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
“爸爸……爸爸……”
哭喊声逐渐清晰了起来。
想了想,他从包中掏出枚手雷,拉线,一抬手顺着破洞扔了进去,没有一丝犹豫
,没有一丁点的不忍。
绚丽的火花瞬间就熄灭了哭喊声。
于扬忽地微微一笑。
这才干净。
他在心底说,我喜欢这样!
用力的吸了一口空气中的火药和血腥味,于扬把纷乱抛诸于身后。
这是他摆脱银狼的控制,头一次完完全全地为自己完成的委托,花费了他两夜一
天的时间。
完美。
非常完美。
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其实从一个杀手的角度来看,他做得稍微有一点点过火。
他干得太彻底了,有一点买一送一,甚至送二的感觉。
当然,他不是摆小摊的,不需要这么招揽回头客。
不过,他喜欢!
亢奋,充实,难以言喻的舒爽!这就是他屠杀之后的真实感觉。
他恨这种感觉!
原来他以为这种嗜血的怪癖是属于狼的,可现在,他忽地发现,原来,这两千个
日日夜夜早已把残忍和变态深深刻进他的骨髓。
原本,他多纯洁……他不该是这样的!
所以这时,他有点迫切地想回去看看狼的样子。
他真的很“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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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的空气不算太好。
一股带着血腥的发霉气息扑面而来。
而于扬在开门的那瞬间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他从无照顾别人的经验。
狼面色灰败,双目凹陷,面上汗水涔涔,银发都被粘贴到了额头上,但双唇却干
裂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一道干涸血迹沿着嘴角蜿蜒到了腮边,大约是有过激烈的翻腾
,到了面颊便被磨蹭到了枕套上。整个人看来便如一具尸体般地摊在床上,动静皆无。
他死了?于扬身子在门口一顿,电光火石之间多少心绪一齐涌上心头。“不可能
那么容易!不可能!”他蓦地叫道,抢上前去,伸出两指搭在狼的颈动脉上。
动脉中流淌着的血液冲击着于扬的指尖。
他轻轻地捻了捻触摸过狼颈间皮肤的手指,神情放松了下来,冷笑道:“死也是
需要资格的,阎王爷也不会那么便宜你。”
话虽如此,但这年轻的杀手心中也不是不担心的。凭狼的毒龄,这许多年下来五
脏六腑无不受损。而于扬采用的这突然而猛烈的戒毒手段,即便是狼也是经受不起的。
两夜一天的时间里没有食水供给不说,他却又大量排汗,人虽然不死,但也去了半条命
了。不及早诊治,只怕还真的给他机会轻松的上西天。
一念至此,于扬抓起了床头的电话,叫了救护车,随后掏出两枚精巧的小钥匙打
开了床头上铐着银狼双手的手铐,俯身将他抱了起来。狼身着的睡衣早就被汗水浸透,
而此刻又已经被体温烘得半干。随着身子离开床铺,一条手臂绵软无力地耷拉下去,就
像被折断的树枝似的。
想起这条废手从前的灵巧有力,于扬心中不禁有点害怕。不过,狰狞的笑容很快
便浮现在了他的脸上。眼前银狼这线条优美,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很快便会随着瘫痪
而萎缩下去,不只是肌肉,他的整个人会像木乃伊那样干瘪下去,连同思维。
他的一切都变得不足道哉。从于扬的枪抵在他眉心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就翻转
了。
这年轻人的世界里不再有恐惧。他可以为所欲为。而昔日强悍的银狼,就像他手
中的一只蚂蚁那样,随他消遣。
而他,自然也不会这般轻易的给这玩物痛快的了断。是狼将他带入了魔道,那么
,他身受的恐惧、痛苦和羞辱,会十倍加筑于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的狼身上,毫无保留。
于扬求的不是公平,他求痛快!
随手抓了张床单盖在狼的身上,于扬踢开房门疾步走了出去。他并不想让太多的
人见到狼的样貌。从前银狼行事太张扬,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不少人对他印象深刻。
虽然不担心有人会营救这个变态的家伙,但多余的麻烦于扬是不愿意招惹的。
救护车来得很快,于扬才行到了楼下,就见白车呼啸而来。
“严重脱水。”于扬将人交到了医护手中道,“他在戒毒中。”
在日本待了一年多,在狼的“督促”下,于扬的日文发音与腔调已经与本地人无
异。虽说练习的时候辛苦,然而到用时就知道方便。坐到了救护车中,于扬看着医护人
员忙碌地为狼做急救措施,忽地想到,或许某些时候他的严苛也不是全无道理。
“要紧么?”于扬问道。
“血压偏低,有脱水现象,深度昏迷。但病人的身体强健,应该没什么大碍,您
不必担心……”随车的一名护士只当眼前俊秀的男孩心中害怕,忙安慰道。
“是么,多谢。”于扬微微一笑,伸进怀中的手可就掏了出来,而手中的,正是
一把沙漠之鹰。
或许是因为那昙花一现的笑容导致的反应迟缓,又或者是因为于扬的动作实在太
快,护士脸上的惊骇还没展露出来,便在一声闷响之后瘫软下去。
“你干什么?!”刚给银狼挂好吊瓶的另一名护士听到身后异响,回过头来,正
见到自己的同伴躺倒在车厢的地板上,眉心开了个小指甲般大小的孔洞,汩汩地流出粘
稠的暗红色液体。而患者的家属却手举着条毯子。
“灭口。”于扬淡淡地道,眼睛晶亮,涌动着难以言喻的亢奋。冲出枪膛的子弹
在毯子的遮盖下仅发出了极低的闷响,就像车轮迸飞了小石子的响声一样,根本就引不
起行人的注意。即便是隔着一道铁皮的司机也未留意。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刚发射完的枪管是滚烫的,于扬以左手的食指中指轻轻
摩挲着炙热的枪口,“那我就放心了。”他凝视着担架上昏迷不醒的狼,微微笑道,随
后轻轻叩了叩车厢与驾驶室之间的玻璃,对转过头来的司机作了个停车的手势。
车子慢慢减速,最后停在了路边。玻璃碎裂的声响中夹杂着轻微的斑驳之声,十
秒钟后,救护车车厢的门忽地打开,一名少年率先跳出了车厢,又回身慢慢地将一辆轮
椅拖了下来。轮椅上坐着的银发男人依旧沉沉的昏迷着,面容憔悴。
大约是颠簸了几下,吊瓶的橡胶管中已经有了寸许高的回血。少年瞥了一眼,不
耐烦地将针头拔了下来,又粗鲁地重新查好,推着轮椅站在路边。
被他拦截下的,是一辆黑色三菱。车主很热心,看到轮椅旁边停着辆救护车便立
刻停了车。“需要帮忙吗?”他把头探出车窗,问道。
“谢谢。”于扬的话是在子弹射出去之后才说的,这是真话,他不可能推着轮椅
满街跑,而救护车目标太过明显,不适合用作代步工具。这车来的真的很及时。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吊瓶不好安置。于扬犹豫了一下,拔出针头,把吊瓶跟车主
的尸体一同扔到了后座,抱着狼坐进了车中。
毕竟救护车上还有四具尸体,罪案现场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驶过了几条街道,于扬将车停了下来。
侧过头,他看到副驾驶位上的狼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把手伸到他的鼻端,于扬感受得到微弱的呼吸。可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真是很麻烦。
他秀丽的眉微微一皱,扬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了狼的脸上。
狼的身子随着于扬手掌的力道倾侧过去,细细的血痕沿着嘴角慢慢流了出来,又
弄脏了护士才擦干净的下巴。
他下巴的线条很漂亮。
于扬看着狼,目光比月光更清冷。“起来。”他冷冷地说,“既然没死,就别给
我找麻烦。你应该知道,最终这麻烦还是会落到你自己头上。”
这么说的时候,他觉得非常痛快!
那是狼常说的话。不管于扬和他的同伴有多伤,有多痛,即便是只剩下最后一口
气,对狼的命令,也只能够服从,迅速的执行!
可是,狼依旧昏迷着。
于扬从怀中掏出枪。
现在,是他说了算的时候。他的命令,也不容狼违拗。
沉闷的枪声在车中响起。
近距离的射击首先带来的是灼烧的感觉,然后,才是锐痛。
狼的眉尖蹙紧在一起,口中发出了模糊的难以分辨的声音。
于扬看了看狼手臂上的枪伤。因为枪口很近,所以创口处于烧焦状态,这是其一
;其二是狼的身体本来就脱水;而于扬射击的时候也避过了血管丰富的位置,所以狼没
有流多少血。伤口没大碍。反正狼只要活着就行,于扬不在意他活的质量如何。
探手从后座的尸体上把吊瓶拿过来,拔去瓶塞:“喝。”
不管是生理盐水也好,还是葡萄糖也罢,既然能静脉注射,就应该可以通过口服
补充。也许效果差点,但死不了人。
虽然强制醒来,但狼的意识仍旧模糊。一个脱水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清醒的了的。
对于送到唇边的东西,他没什么反应。
等了一会儿,于扬只觉得自己的耐性消耗殆尽。干脆一把将狼拉到自己怀中,掰
开他的下颌,将吊瓶中的液体倾倒进他的口中。
不知成分的液体顺着狼的嘴角流了下来,真正咽下去的微乎其微。
“妈的!”于扬觉得出奇的愤怒。一个死有余辜的人,凭什么制造这么多麻烦?
可是他现在又能怎么样呢?整个一个人跟一滩烂肉一样的躺在自己怀中,除了微弱的呼
吸、一两声含糊的呻吟之外,根本找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怎么对待狼,对他来讲没什
么区别。
索性让他死吗?那可太便宜了他!
于扬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
阴鹫的眼神,嗜血的神情。
这一切,都是他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