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又引得官雁低头暗笑。
19
“那我们走了,老师再见!”石明光拉住官雁的手。
“等一下。”柳容真突然叫住他们,“明光,让我跟官雁单独说两句话。”
石明光看看无所谓的官雁,又看看一脸坚持的柳容真,咬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躲到一边去。
“老师,请问您有什么事?”官雁不理会身后频频射过来的目光,问道。
柳容真也发现了石明光的视线,他微微一笑,“看来,明光真的很重视你。”
不明白他的意思,官雁选择了沉默。
“明光是个很直爽的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然有时会弄得别人很尴尬。”想起刚才的事,他停下一笑,继续说下去,“他很天真,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好的,即使他受到欺骗,也不会认为骗它的人是故意的。他很单纯,可是正因为如此,他很容易受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直视他。
官雁点点头。
“他很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他是个好孩子,如果你做出伤害他的事,我不会放过你的。”语气温平,底下潜伏着威胁。
“如果我真的做出,别说老师您,就是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官雁认真道。
柳容真舒缓开紧绷的神情。
辞别柳容真之后,官雁和石明光往宣德门的方向走去。
“明光。”走到半路上,官雁开口。
“嗯?”
“你有没有被人骗过?”他想起了刚才的对话。
“有啊。”石明光歪歪头,“几个月前吧,有个人说家中的老母亲病了,没有钱请大夫,我给了他十两银子,结果他全拿去赌了。”
“你不会生气伤心?”看见石明光不痛不痒的的样子,他不解地问道。
“生气有一点,伤心倒不会。大不了以后不再理睬他了。”石明光回答道。
“那么如果又有人这么说,你还会给吗?”
“会啊,因为有可能他说的真的嘛。”石明光侧头,“小雁,你说对吧?”
官雁沉默,如果是他,上过一次当后,碰到相同的事,他肯定不愿再帮忙了。但是石明光不一样,和他不一样,和世上绝大部分的人不一样。
一路走着,柳容真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他是个好孩子,不要伤害他。”
他的心沉甸甸的。
20
夜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轮明月高挂半空,微笑地俯视着下界的纵情狂欢。
热闹非凡的上元夜,全城的人都出动了,拖家带口的市民,执弹丸着华服的翩翩好少年,乘香车出行的美妇人,将大道挤得水泄不通。
上元夜的灯璀璨绚丽,光华夺人,将夜照耀得恍如白昼,连明亮的月光也不得不感到汗颜。屋檐下,树上都挂满了灯,富贵人家还搭起了灯山。各种式样的灯都有,有莲花灯、月灯、苏灯、珠子灯、龙灯,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绝妙。灯屏上的绘画题材丰富,有画仕女图的,有画三国人物的,有画婴戏图的,也有画神话故事的。
绚丽耀眼的华灯挂满了整个京城,灯灯相连,一座比一座更大更美,东京成了灯的海洋。
除了花灯之外,吸引人们目光的还有丰富多彩的歌舞杂技表演。高台上,丽姬起舞,歌女莺歌,曼妙舞姿、如黄鹂般婉转动听的歌声博得了众人的阵阵喝彩。空地上,杂耍者敲锣打鼓、大声吆喝,高超的杂技表演,吸引了一大群人团团围住。杂技有飞丸掷剑、缘竿走索、顶缸弄盏、吞剑吐火,无奇不有。
此外,还有马戏、傀儡戏、口技表演等等,只看得人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上元节的绚烂热闹使东京成了仙宫神府。
观过了姿态各异的花灯,欣赏过了美妙的歌舞,看过了令人拍案叫绝的马戏,当官雁和石明光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在这带着冷意的寒夜里,两人汗流浃背。
“不愧是东京,繁华热闹!”官雁赞叹道。
“小雁家乡的上元节是怎样的?”石明光趁机问道。与小雁认识这么久,很少听他谈论起家中事。
“我的家乡?”官雁想了一下,“是个小地方,花灯比较少,歌舞杂技也很少,自然比不上京师热闹。”
“那你一般是跟家里人还是朋友出去游玩?”看见他心情颇好,他进一步问道。
“我没什么朋友,家中就我与父亲两人,小的时候父亲偶尔会带我出去看灯,大了反而看得少了,上元节多半时候是父亲和我一人各占据书桌一角,以看书打发而过。”忆起童时事,他饶有趣味地说道。
“小雁的娘呢?”说了半天也没有娘亲的出现,石明光鲁莽地问道。
原本兴致勃勃的眼眸听到这句话后,愣了愣,很快暗淡下来了,“别问了,没有什么好问的,我们去吃点小点心吧。”他勉强笑道,把话题带开。
“小雁,你是不是生气了?”敏感地意识到官雁情绪的转变,他不知所措地问道。
“没有,我没有生气。”官雁回答得很快,“我们快走吧,我肚子都俄扁了。”他摸摸肚子,饥肠辘辘的模样。
石明光信以为真,“是不是因为晚饭没吃?”他着急地左顾右盼,“哪里有卖吃的?”
他们去的是一家专卖应节食品的小店,店主人是位姓孟的老人家,店面虽然不起眼,但卖的食物可是远近闻名的,为了一品孟翁的手艺,专门从城西赶到城东的人多的是。
今天是上元节,卖得最红火的自然是元宵,这里的元宵与他处的不同,人人都赞孟翁的元宵软滑香甜,筷子夹住不破,放回碗里又滑溜溜立即复原,吃在嘴里有弹性,又不黏牙,可谓是汤圆之冠。
碰见如此美食,两人自然不客气,放开胃口大快朵颐,一人吃了五六碗,直到肚子快撑不下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
“吃得好饱!”石明光心满意足地摸摸圆滚滚的小肚子。
“是不是该回家了?”月已上中天,时候不早了。
“不要!”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吧!”他舍不得这么早和他分开。
“也好。”官雁想了想,答应了。自从明光跟他认识后,为了钱就他,活泼好动的他不惜按耐下性子陪他看书写字,好几次劝他出去玩,他虽然一脸渴望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常常让他于心不忍,今天,随他一次,就当补偿吧。
21
“好,我们走吧。”石明光兴高采烈地不断催促他快点走。
“哎,看路!”刚好有一驾马车从他背后经过,差点撞上了,官雁连忙扯住他的领子,把他拉回来。
那马车刚好擦肩而过,只要一点点,就会撞上了!官雁心“怦怦”跳得厉害,手也抖起来。他没事……他喃喃自语,安慰自己,才将心头的不安压下。
不明所以的石明光回头,脱口而出,“赵首台家的马车!”
那时一辆华美的马车,马匹高大矫健,车夫孔武有力,车厢华丽大方,翘起的角上垂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灯笼,车帘子缀满精致的珍珠,一见便知是豪门大户的出行马车。
赵首台?官雁思索,那不是——
“咦?”石明光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
“小雁,你快看!坐在车里的不是钟润吗?”
顺着石明光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官雁从车窗微掀起的帘子一角里见到了里面的钟润。他仍是一身素衣,却有些不同,平日扎得整整齐齐的青丝此时凌乱地散落在肩上。
钟润似乎感觉了他的目光,扫视过来,视线正好对上,他一怔,竟急忙别过脸去,绣着精致花边的帘子快速扯下,珠子晃动不已。
在帘子垂下的那刹,官雁看到了一双不应该出现的手,那双手环着钟润的腰。
那是一双很优美的手,洁白无瑕,但不是女人的手,女人的手不会这么强壮、充满力量。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马车离去。
“小雁,是钟润吧?”石明光拉拉他的衣服。
“不是,你看错了,虽然很像,不过他不是钟润。”他回过头微笑道。
“不可能,觉得是他啊,我眼花了?”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更相信小雁的话,石明光苦恼地扯扯头发,难道他真的眼花了?
他一晒,“看没看错都无所谓。明光,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还不快点?不然在天亮前赶不回来了。”
“噢,是哦。”石明光拍拍脑袋,傻傻笑了,“好,我们赶紧走吧。”他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
官雁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然后回头看看远去的马车,久久不语。
石明光带官雁去的地方是城楼。
见石明光熟悉地跟守城的兵卒打招呼,登上城墙后,官雁忍不住讶异问道:“明光,你认识他们么?”石明光是礼部侍郎之子,身份娇贵,怎么会与这帮门卒扯上关系?不是他看不起这些守门卒,只不过是两者的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了。
“我爹很喜欢这里,小时候他常常抱我过来玩,他说这些门卒大哥地位卑贱,实际上却是守护东京城的大功臣。东京可以没有他这位礼部侍郎,却不能少了这帮守城卒。我也很喜欢这个地方,站在城楼上看城里,可以俯视整个东京城,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街上的行人呢;往外看则能远眺远处的小山丘,哦,对了,还可以看到寒山寺呢。你住在寺里的时候,我每次从你那里回来,都会登上城楼,往你那边看,每回都能看到一盏灯光,说不定我看到的就是你屋里面的呢。”
石明光说的轻松,官雁却是心头一撼,当他在寒山寺的每个寂静的夜里,都有人在默默注视着他屋里的灯光?这个事实大大地撼动了他的心灵,他又心疼又爱怜,又感动又叹息。是时候了,他决定不再拖下去了,石明光要的答案,今晚,他会给他!
千中万般思绪脑海中驰骋而过,不知不觉中,东转西绕,爬上爬下,他们登上了高处一个被荒弃的哨台。
“噔噔噔噔,这就是我的秘密基地!”石明光得意洋洋地炫耀。
官雁目瞪口呆,哨台外表破败,灰墙颓然不堪,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地面铺着厚厚的干稻草,上面还有一床被子,旁侧还有个小桌子,桌上零乱地放着几样杂物。
“这里是我无意中发现的。”石明光得意地眨眨眼,仿佛发现了宝藏,“这里是最高的地方,夏天风吹着最舒服了,等到入夏以后,我们一起来好不好?”
官雁惊讶,他竟然想到了几个月后的事?
“怎么样嘛?”石明光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心一软,点了点头。几个月后发生的事他无法预料,但在此时,如果可能,他确实想与他共同度过月凉如水的夏夜。
“真的?”石明光脸上的光彩一下子亮起来,开心地转了两圈,“太好了!喔喔喔喔喔——”他蹬上台阶,冲着城里的方向狼嚎。
一阵风突然刮来,吹得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小心!”心一紧,官雁脸色发白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他,石明光整个人往后仰,官雁没抱稳,两人齐齐倒了下去,还好底下铺了厚厚的稻草堆,没有摔伤,只是虚惊一场。
22
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官雁修眉皱起,“你呀,什么时候才能稳重点?”他恼怒地责骂道,刚才真的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见情况不对,石明光嘿嘿装傻,赶紧把头埋在宽大的袖子底下。
“不要给我打迷糊眼?”他又生气又无奈。
“人家太高兴了嘛。”石明光悄悄地从衣袖后面露出晶亮的眼睛。
这下子,让人想发火也发不起来啦。官雁眼角往下搭,嘴角却是上向上扬。“笨蛋!”心里美滋滋的,但是不好好教训这家伙又不甘心,他捏拳不重不轻地朝他头顶锤下。
力道轻飘飘的,石明光再傻也懂得其中的涵义,他笑咧了嘴。
官雁受不了地偏过头,上扬的嘴角也泄漏了他的心意。
两人静静地躺着,望着头顶的夜空。今日的月娘格外皎洁,又圆又大的光盘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四周静悄悄的,底下护城卒模糊不清的交谈声细细地传上来,除此之外,别无他响。
远离了城内的喧闹,在这静寂的夜里,他们恍如来到了一个新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人。
冷意袭上,官雁搓搓手臂,他的衣服本来就不厚,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呆在露天里,寒意毫不留情地一阵阵地袭来。
一袭暖和的狐毛大裘盖到了他身上。
“你不冷吗?”官雁转过头。
“很冷!”瑟瑟发抖的石明光很诚实地用力点点头。
官雁笑了,这孩子老实过头了,“过来吧。”他掀开大裘的一角。
石明光乖乖地钻了进去。
他的体温有点低,官雁轻颤了下,但很快的,两人的体温趋同了。
“明光?”
“什么事?”
“你是不是长高了?”官雁不确定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以前他刚好能窝进他的怀里,现在却抱不住他了,而且摸起来也觉得硌得发慌,没有从前那种软绵绵肉乎乎的感觉了。
“哈哈,好痒!”石明光的脸红起来,起初是笑的,后来却是因为腹下逐渐挺起的热源。他不好意思地挪动了下。
官雁很快地醒悟过来抵着自己腹部的长物是什么,他尴尬地咳了声。
“小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石明光以为他不高兴,惊慌失措地道歉。
“傻瓜。”他轻叹,“这是男人的正常反应。”
“小雁不讨厌?”他还是有点惴惴不安。
官雁一怔,这种问题叫他怎么回答?说讨厌是自打嘴巴,说不讨厌吧又难以启齿。
“那,小雁喜欢我这样吗?”石明光壮着胆子问。
吓!官雁瞠目,明光啥时候变得如此下、呃,大胆?
“我爹说,碰上喜欢的人,小弟弟才会不安分。”他脸红红的。
他的眼睛睁得更大,原来古板的石大人是个纯情郎?
脸颊红彤彤的,几欲烧起来,纵使心里打退堂鼓,石明光还是鼓足勇气,一鼓作气说出他的心意,“小雁,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你对我有相同的心意吗?”他忐忑不安,又是期待,又是怕受伤害。可是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一定要确定小雁的感情,这一次,他不容他逃避!
官雁愣住了,看着不安地低着头的少年,也许是因为他的天真,也许是因为两人紧挨着的体温,也许是因为这狂热的上元夜,他决定投降了,决定不再固执地坚守无谓的矜持。在这溶溶的月光里,心中垒积的长城崩塌了。此时,他只想真实地对待自己的心情。
“我也喜欢你。”他静静地说。
石明光不敢相信地猛抬起头,迟疑地看着他,“是真的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他不停地喃喃。
他一阵心疼,他究竟干了什么?竟把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折磨成这样子!
“我喜欢你。”深呼吸,他重申。
“天!我没有听错吧?”石明光的脸上涌起狂喜,“小雁,你是说真的吗?再说一次好不好?”他梦噫道。
可惜有人看穿了他的小小把戏。官雁的眉毛扬起来,冷酷的说道,“你再胡来,我就不前言收回!”他威胁。
“不要嘛。”石明光撞进他怀里,抬起脸是满满的笑容,哪有刚才的痴呆状?“人家只是想听小雁多说几遍嘛。”
“笨蛋!”他轻拍他的头,心里暖洋洋的。从来没想到情人间无意义的对话能给他带来偌大的满足感。
“小雁。”
“嗯?”
回过神来,一个黑影趁他不注意袭上了他的唇。
他眨眨眼,随即合作地闭上眼,配合石明光小衙内的登徒子举动。
石明光的吻很青涩,咬得他嘴唇很疼,可是,很温暖,很软。
不知道是谁的舌头悄悄地溜了进去,调皮地追逐着不肯屈服的小舌,霸道地与之纠缠,舌与舌的交缠,发出“滋滋”的水声。
明月下,两人的躯体慢慢重叠,急促的喘息声渐渐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