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长安 上——冬小树
冬小树  发于:2011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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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火的原来是二楼的莞芳厅。

闻人衍赶到时,这里的火已经被浇熄了,只剩被烧焦的木炭上还留有残余的缕缕热气。

还有几个伙计拎着水桶正在门口不断观望。

“怎么回事?”闻人衍拉住其中一个,“怎么会突然起火?!”

“小的也、也不清楚啊,刚才小的听说起火了就忙来救火,至于他怎么起的火……”那人一看是官府的人,就没

来由的开始慌乱起来。

“那屋里有人没有?”闻人衍想起刚才的惨叫声,那应该是发自一女子之口。

“听说、听说屋里头是月儿姑娘,但咱们几个刚才进去了,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是么……”闻人衍抱起肩膀,突然想起来,“可是刚才明明喊的是‘烧死人了……你们听见了没?那是谁的声

音?”

“听说……是一个新来的姑娘,小的还不认得。”话音还没落下,恰好被刚跑上来的一个丫鬟听见了,就忙凑过

来。“胡说!在那唱歌的明明是我们月儿姑娘!”小丫鬟理直气壮,像是在为谁打抱不平似的。“之前还是我给

她递的胭脂呢!”

“什么唱歌的姑娘?”闻人衍一愣,听出她说的好像跟自己刚才所问的没什么关系,“胭脂?”

“啊!官爷……小的刚才没瞧见您啊……”小丫鬟这才看见闻人衍,不禁脸涨得通红,就赶紧做个万福解释道:

“我刚上来,还以为小吉他……”指着那小伙计,“说的是今晚上灯火会上要在花厅里唱歌的姑娘呢,今天月儿

姑娘打发我给她买胭脂,说是贝老板亲自定下来的她要唱,这是万万没有错的,可他们偏偏说是新来的哪个丫头

要唱……”

“那月儿姑娘现在在哪呢?”小伙计好像也不服气。“我们刚瞧见上花厅的难道是鬼啊?”

“我也在找呢,才说了,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小丫鬟有点气急败坏。嘴里不住的叨叨着。“该

不会是跑出去了吧?我就说月儿姑娘今天脾气大了,不该跟那丫头生气才是……”

“吵了一架?”闻人衍突然问起来:“你说她跟谁吵了一架?为什么?”

“今天才到的那个丫头……叫什么妆儿秀儿的,就是因为那丫头手里捧得那个胭脂,我们月儿姑娘觉得颜色更好

看些,为了唱今天的拜神曲想借她的胭脂来抹,谁知那丫头死活不肯,两个就吵了起来。这儿的人都看到的。”

“那么。”闻人衍打断了她的话,皱起的眉毛中牵绕的是重重的疑惑。“你们只顾着找那月儿,那叫妆儿的女子

呢?又在哪里?”

“妆儿姑娘的胭脂盒子破了,说是修去了……去一个叫什么‘海棠’的铺子吧?”旁边那个叫小吉的小伙计接着

说道,“今天晚上姑娘们不干活,都去逛着看花灯去了,谁还留着这里。月儿姑娘说不定一赌气也就跟着出去了

呢~”

“……”闻人衍重新紧锁眉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昨天茶馆里那弹唱女子的一颦一笑来。“她说她去了…

…‘海棠’?”

而另一边,在大厅里。

陆祭其实是鼓足了勇气才看着他的。

周遭是迷幻的背景,是熙攘的人群,是噪杂的人声。像是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是流动的,只有他凝在自己身上的那

道目光才是静止的。

轻浮中夹杂着隐约的炽热,像已经沾染了那些华丽的烛光。

“你是……梨州府衙的公差?”对面那个人的手已经很不安分的移到了陆祭的下巴,连手指的温度都逐渐变得暧

昧起来。

陆祭清楚的感觉自己的喉咙在每一次吞咽的时候几乎都会微微颤抖。是“拿开你的脏手!”还是“把你的脏手拿

开!”两句话不断在脑海中来回翻滚,陆祭使劲定定神,思量着想拣其中比较有气势的一句然后准备脱口而出。

“喂,你的手到底还要这样多久?”

可是眼前一把东西突然竖了过来,把捏住陆祭的那只手轻轻的往旁边一拨。跟着背后一个的声音响起。声调不轻

不重,不缓不急,听似随意却异常威严。

是刀鞘。闻人衍的刀鞘。

站在身后的的确是闻人衍。他伸手一把就把陆祭给提了起来,把他的肩膀夹在自己腋下。另一只手收回刀后很自

然的抗回肩上。

而与此同时,一直站在对面陌生人后的一个年轻瘦削的男子像条件反射似的从腰间抽出剑柄,却又被前面的人用

手一把按住。年轻男子只稍微迟疑了一下,便立即返剑回鞘,在一边垂手而立。

闻人衍清楚的看见这一幕,微微一笑,心里随即会意。

“怪这位小弟弟太漂亮了。就忍不住欺负了一下。”对面男子也直起身子,拢手而笑。但是神态自若,没有一点

做错事的样子。

“那么奉劝阁下,如果漂亮的是‘公差’的话,还是要‘三缄其手’的好些。”闻人衍于是也面带微笑。然后拉

起陆祭,转身给那人一个背影。“告辞。”

旁边的瘦削男子这时忙上前一步。前面的男子只稍稍侧过肩膀,便挡住了他。

“公子……”他用有点不解的目光望过去。

“没必要这么着急的。”男子只是稍微抬起眼角冲他们离去的背影瞥了一眼。语调似慵懒的浮云般绽在嘴边。“

阿天。”

陆祭很兴奋的被闻人衍拉着走。“我还以为你上去了根本没注意呢!”

看着他的样子闻人衍有点要哭笑不得。刚才差点被非礼的人现在竟然还笑的那么开心。“哎……你是个捕快好吧

?”

“恩啊,如果你不来的话我早就一刀砍了过去了!……对了,刚才应该拿他严办的,这叫做‘对官不敬’罪!至

少有二十个板子的罚头呢!”陆祭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你怎么也不想着拿他?我没经验,

可你好歹算是个老捕头好吧?”

“……”听见“老捕头”三个字,闻人衍不禁满脸黑线。“是是是,我忘了。”

“对了,刚才上面发生什么了?啊还有,被烧死那人的尸身找到了没?”

闻人衍没说话,只是前面握着的手突然紧了紧。

那还是在刚才。

莞芳厅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了。案牍小帐,兰草月窗等特别装饰过的雅物都早已被烧得看不出原来样子了。可是寻

遍了满屋却找不到失火之源,只好猜是香烛所致。因为在火神灯会,到处都有火光——倒也可以解释的过去。

可是刚才的惨叫声是所有人都听到的,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那会是谁的声音。

可是哪里都没有尸体,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可是刚才明明听见惨叫声的,难道……难道只是哗众取宠?

“月儿姑娘可是贝老板今儿特意为过节预备下的!”小丫鬟还在和那个小吉为今晚是谁的重头戏而争执不休。“

现在好了两个姑娘都没了,今天楼子里的拜神曲谁来唱啊?我怎么给贝老板交代才是啊?”

“你们去那‘海棠’店里把那姑娘拉回来不就行了?”闻人衍问。

“都打发两个人去找了,一个是瞧不见,另一个说那海棠大门紧关着,今天晚上灯会盛大,哪里还有能做下去生

意的样子!”小丫鬟如是说。

闻人衍不禁又重新锁起眉头。他侧过身依着楼边栏杆站着,拿手不断的捋着下巴——这是他惯用思考时的动作。

无意间,视线忽然被手指上一点东西吸引住了,腻滑而透明——正是刚才在上厅小几上所触之物。现在却像露珠

粘花一样黏在手上。

闻人衍突然想起什么来,他忙拉过旁边的小丫鬟。

“那个,你说的那个月儿姑娘,是谁伺候她画妆的?”

而同时,楼下花厅里某个声音正好闪进了耳朵里——却好像是某个人与某个人相撞的声音。

“看吧,就是因为你。”闻人衍摊着手做出无比惋惜的样子来。“说不定还会发现点其它别的东西呢。”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陆祭好像真的认为是自己的错误似的,拍着他的肩膀做出‘老捕快’的样子来:“

其实这只是一个小小失火而已啦不要想了哪有那么多‘别的事情’啊~”然后又忽然想起来,“再说……也不必

因为我就跑下来么……”像是独自嘀咕,到了句末几乎就没了声音。

“可是我说过要保护你的啊……”闻人衍像是听见了在解释。“你这么笨,又没大脑,还不会说话,要是不看着

你的话……你可不就死定了?”拿手冲他头上摁了过去。“还有什么‘小小失火而已’!……还‘而已’,我的

直觉可不是一般的灵哦。”

“……”陆祭还没来得及做好感动的准备,听了这话之后只剩下嘴角在抽搐。“那、那谢谢你了哈……哎,算了

算了,如果你非想在调查什么的话,我帮你再去问问那小丫鬟吧!”

说着拉着闻人衍就要往楼上跑。

“够了!”背后有个严厉的声音突然响起。把他们重重的喝住。

他们两个诧异的回过头。只见从大厅门口急冲冲走进来一个贵妇人。满身的环佩钗饰随着她的疾步前行而相互碰

撞,发出了甚至是有节奏的声响,一路叮当。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头,一脸谨慎的跟着。

正在惊奇间,那贵妇已来到眼前。她身上披的锦服映射着满屋的烛光,却显得格外刺眼。她看到闻人衍他们,便

立即颔首堆笑,轻轻的做个万福。“妾身来迟,还望两位官爷不要怪罪。”

“你……”陆祭正在纳闷间,刚想问时,却被旁边的闻人衍拉住。

“您……就是贝老板吧?”闻人衍接住陆祭话语,也轻轻揖了一揖。

“见笑了。”贝老板微笑回礼,“妾身正是这小楼的主人。不知二位此次光临所为何事?莫非相中了楼里哪位姑

娘?”说到这里,眼波潋滟,口中含笑。“——董大人身体是否安好?”

陆祭看她刚进来时好像是怒气冲冲,但是转眼间似乎又显得妩媚万千,“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贝老板啊!”心里

不禁暗暗称奇。

“多劳惦记。我们正是奉大人之命于今夜灯会中防范火烛而来。而贵地似乎像真出了点什么乱子,于是便进来探

查探查。”闻人衍也忙笑答。

“二位费心了。妾身即是为处理此事而来——”说着就回首冲着身后嘱咐了一句,“兰儿,把压火钱给大伙分下

去。让大家受惊了,是我的不是。”后面的一个丫头忙答应了一声,就托出一个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雕纹铜盘,

上面整整齐齐放着数十串铜钱,用金丝红绳穿着,不断闪烁着晶莹的光。

“我们贝老板问大家赔不是。今儿个楼里发生点事情,怕是那拜神曲还唱不得了,以后定会给大家补上~另外还

劳大家各回家里给火神娘娘帮忙说句好话儿才是呢~”小丫头也是机灵伶俐的,托着铜盘就到院子里去了,接着

厅里那些人也就乐得跟着一哄而散。偌大的花厅里瞬间就只剩下寥寥数人。

“此事已结,就不再劳烦二位了。二位爷愿在此喝茶也可,若愿离去也可……”贝老板仍然保持微笑不变。但言

下“送客”之意已经不点自明。

“可是……”闻人衍正想要不要说明刚才惨叫之事。

“可是……你们这里可能有人已经被烧死了!”陆祭忍耐不住了,其实他从刚才就已经看不惯了。心里的话就脱

口而出。

贝老板脸上忽然掠过一丝苍白。但随即就神态自若的回敬到,“那么小官爷可否指明那‘烧死之人’姓甚名谁,

现在尸身何处呢?若指不出,那可是污蔑之罪!妾身这花满楼虽是小小烟花之地,却也不是那任人随便欺负的!

”语气竟不怒自威。

“你……”陆祭一下语塞,腹内的热气一下腾起到胸口,但手却被闻人衍捏住。只好拼命忍住不再说话。

“我这小弟年轻不懂说话,请贝老板不要往心里去——既然事情已然完结,那我们兄弟就不再叨扰了。告辞。”

“那么,恕不远送。还望给董大人问好。”贝老板也立即换上笑颜。

闻人衍答应着拉起陆祭就出了大厅。

街上灯景依然。只是行人三三两两已不如刚才热闹了。

“怎么啦?”闻人衍看着旁边的陆祭从刚才起就低着头,一声也不吭。于是就笑着搂住他肩膀。“怎么不说话了

?”

“……说什么?我都要被气死了。”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沉闷。“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还要跟她那么客气!”

“……其实,”闻人衍轻轻叹了口气,使劲想了想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才好。“其实有很多事并不是我们‘想’

了就能‘做’的。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陆祭看着自己被两边的灯光拉的杂乱不堪的影子正和旁边某个人的影子重合着。就抬头一把拉住

刚要做出失望表情的闻人衍的胳膊。“但是我相信你。”

“……呃?”看着他清澈的正望着自己的眸子,闻人衍竟不由自主的反应迟钝了一下。“为什么啊?”

陆祭有点害羞似的扭捏起来,“因为……”他缓缓低下头。周遭是迷乱的烛光灯影,天上是月色泱泱。可与此相

称的心里却像秦江中泛起了被打乱的水纹。

“是因为……”

头顶上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接着就好像某种东西快要脱落的感觉,陆祭的心思瞬间被打断,一下还反应不过

来是怎么回事。但就听见身后的一声大叫。

“小心!”

紧接着身子被搂住横飞了出去。两个人在地上滑出去好远。闻人衍正死死的把他抱在怀里。

一串硕大的灯笼从高架上掉落了下来,火焰正燃烧着刚好蔓延在了他们身后。

惊魂未定的陆祭却忽然发现把自己紧紧围住的他的结实的手臂。

“我说过我是会保护你的啊。”脑袋里的一个回响轻轻的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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