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把刀子——于睫
于睫  发于:2011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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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形,张华一时半会不能恢复,干脆打电话给江大江,请了一整天的假,据实说老同学病了,要留下来照顾。
下午出院时,张华仍很虚弱。坐在出租车上,一直靠着严力的肩膀轻喘,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尽,苍白如纸。
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严力出门进了五金店,买了几节新烟囱。回来见张华躺着床上睁着眼,他也没说话,“

叮叮当当”的自顾忙乎起来。
张华却叹了一口气,眼望天花板自语道:“就这么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以没有记忆的重新来过。
一阵“乒乓”乱响,严力手上的一节洋铁皮烟囱掉下来,砸得地上的几节一通乱滚。
严力握拳的手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喉咙哽咽吐不出半个音节,只是泥塑木雕般站着。
不是没想过死。把张华瘫软冰凉的身体抱在怀里的时候,怕他死去的恐惧强烈到几乎崩溃。
几个小时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不能不能不能!
现在想想,死对于张华,也许真的是最好的解脱,能让他彻底远离旧日的噩梦。
想到这里,严力打了个冷战,心里有种疼痛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不能让他死的念头再次浮现。就算是陪

你一起痛苦,也不能死。
僵立了半晌,严力才收回心神镇定下来,继续换烟囱。
一切收拾好,已是傍晚时分,天上开始飘落零星的小冰渣。
严力煮了米粥,烧了几个清淡的小菜,两人一同吃了,又按医生的吩咐让张华吃了几粒维生素C和B。
张华一直恹恹的,轻蹙着眉,手指下意识的揉按着太阳穴。晕黄的灯光下,脸色是淡淡的金。
知道他一定还在头晕乏力,严力便拉他去床上躺着,他却就势将严力拉近环住他的颈,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想

看得更深更透彻。
死,对于自己是解脱,对他呢?
严力轻微地往外挣,但不够坚决。张华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做太激烈的事,但他又从没有拒绝过。
张华看出他的犹豫,将头俯在他肩上轻笑:“笨蛋,你救我干嘛?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吧?我一完蛋,你就再也

不用忍着恶心跟我这身子折腾了。可惜喽……”
“不!”严力大吼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双手掐着脖子将他按在墙上。他只是想要张华住口,手上的力道却失去

了控制。
张华没有挣扎,眼神柔和地看着严力,似乎要由他下手,又似乎流露出一丝鼓励。
直到张华的眼睛渐渐发红,身体也瘫软下来,严力才像被烫到一样慌忙掣回手,又忙不迭地伸出去将他下滑的身

体抱在怀里。
张华躺在床上,慢慢垂下眼帘。
他了解严力的想法,甚至相信这世上没人能比他更了解,包括严力自己。
他明白严力这些年一直陪着小心是为了什么,他也想抛弃过去好好生活,实际上却做不到。
不经由后面的刺激就无法勃起是他如影随形的痛,时刻提醒他,严力的懦弱曾带给他怎样的伤害。
见张华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去,严力穿上大衣,把厨房灶台下的寻呼机捡起来,轻手轻脚地代上门离开了。
雪还是没下来,细碎的冰晶成不了气候,路面只是略微潮湿,天气却冷得很。没走几步,严力觉得耳朵都快冻僵

了。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搓了搓,加快了脚步。
走出胡同口,大马路上就能截到出租车了。
这时,胡同口有个人迎面走来,身后有辆红色的“富康”还亮着大灯没有开走。
严力很兴奋,看来那辆出租车刚载客过来,不用多花功夫等了。想着,他不由小跑起来。
迎面走来的人很快便到了身边,不知为什么放慢了脚步,错身时还扭头打量着严力。
严力被盯得有些发毛,不由也多看了他几眼。那人似乎特别怕冷,穿着臃肿的棉大衣,戴着绒线帽子,围巾绕得

很严实,不要说脖子,脸都被遮住了大半。
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不是严力认识的人。而他又用那样认真的眼神端详自己,几乎可以断定是认错人了。
就在这时,那人在后面“哎”了一声,严力诧异地转过身,看到他正返身大步向自己走来。
接着,腹部突然一热,严力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行凶之人从严力身上迈过,迅速钻进等在胡同口的那辆红色“富康”。车子没熄火,眨眼便消失在浓重的夜雾里


严力一动不动地躺着,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身体里所有的热源似乎都涌向了腹部,然后又一点点消洱,想留也

留不住。先是手脚,接着是整个四肢,渐渐都冻木了,失去了知觉。

“死了,真的能一了百了吗?”他无声地发问,视线开始模糊,有白色的东西在眼前旋转,落在脸上一片冰凉。
当冰凉的液体顺着睫毛、脸颊流淌时,严力产生了错觉,以为那是自己的眼泪。
入冬的第一场雪,终于下来了。
第四章 这儿的空间
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谁都不知到底是爱还是赖
这儿的空间,没什么新鲜
就像我对你的世界里没什么秘密
我看着你,曾经看不到底
谁知进进出出才明白是无边的空虚
就像这儿的空间里
《这儿的空间》BY崔健
严力醒来已是一个星期以后。
他倒下时恰逢小镇初降瑞雪,睁开眼,积雪都化得差不多了,正是最丑陋的时候。树坑里有黑色的残雪,房檐下

挂着含有杂质的冰凌。
人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一场昏睡错过的又岂只是一场雪?
救严力的人,是去电厂上夜班的工人,和张华住在同一条巷子。若不是他,严力不冻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那

一刀,扎穿了他的脾脏。
严世宝夫妇接到消息,当天上午就从省城赶来了。严力的母亲在路上就已经哭成了泪人,这几天守着昏迷不醒的

儿子,更是把一双杏核哭成了烂桃。
下午,警队派人来医院调查情况。
由于严力被刺后身上的财物并没有丢失,警方排除了谋财的可能。却又因为他肯定地表示以前从未与行凶人见过

面,也否认曾与人结怨,使案子暂时失去了调查的方向。

黄警官临走时留下一个紧急联络电话,希望他们有线索能及时报告。
两天后,严力因伤口感染引起术后并发症再度陷入昏迷。
他在枕上不停扭动着头,显得不安而无所适从;时而发出几句语焉不详的呓语,眉眼间写满深深的痛楚与焦虑。
严母边抽泣边用沾了蒸馏水的棉签湿润他因高热而干裂的嘴唇,他却突然攀住她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

草,慢慢抬起头沙哑地乞求:“原谅我……”
严母的心,陡然颤抖,第一次从儿子的眼睛里读到如此深邃的痛苦。无助,近乎绝望。
她掰他的手,想让他躺下,却做不到,那冰凉的手指仿佛嵌进她的手臂。
“原谅我……”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的从严力乌黑空洞的眼窝里滚出来。
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儿子落泪的母亲,骇然了。泪滴好像砸落在心上,胸口沉甸甸的。
她轻拍他的手,温柔地哄劝:“好,我原谅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浸在泪水中的黑眸转瞬间流光溢彩,闪动着释然与满足。人,颓然跌回枕上,沉沉睡去。
严力的术后并发症逐渐减轻,黄警官在第一时间来到病房。是严世宝打的电话。
他再次问严力得罪过什么人。严力半躺在病床上,有些木然的摇头。很轻很慢,但很坚决。
没什么可犹豫的,伤害与得罪,本就不同。
“那你要谁原谅你?”问这句话的时候,黄警官扫了一眼站在床畔的严世宝。
严力咬住嘴唇微微抬起下颌,目光却垂落在白色的棉被上。
年轻的警官有些无奈,也有些生气:“你这样不合作,我们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严力的身体从倚靠的枕头正中滑向一侧,严母带着哭腔尖叫起来:“医生!护士!”
和严力差不多年纪的警官站在住院处的长廊上,语重心长地对严世宝说:“对案情有所隐瞒是包庇犯罪。你们多

劝劝他。”
严世宝点头称是。下巴的双层赘肉几天时间已缩小一圈。
严力始终不肯说出他请求原谅的人是谁,警方和严世宝夫妇也无可奈何。
他趁身边没人的时候,用医院的投币电话找过张华。没提自己在医院,只说最近不方便去找他。
张华骂了一句粗话,问:“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严力说:“还没查出来。”
挂了电话之后,他想,张华原来是知道他受伤住院的。也许一早就知道。报警的人和他住一条巷子,警方一调查

,估计整条街都传开了。
严力一点都没奢望张华会来医院看他。不可能的事,多想无益。
严力获准出院那天,严母到国税稽查局替他申请提前休半个月年假,严世宝又借了辆小轿车把儿子半押半护送的

接到省城的新居。从S镇移居到省城之后,严力在家里没住过几天。

在家休养期间,严世宝曾试探着问他,想不想调到省城工作。调动虽然说不上易如反掌,但托托关系也不是不可

能。
严力拒绝得很干脆。还反复强调,T镇的治安状况一向良好,他这次受伤纯属意外。
严母天天变着花样的张罗食补,指望十天之内能让他吃胖一些,可惜效果甚微。
她拉着儿子的手哭过一次,说:“你长大了,心里的事也多了,跟我们说的却越来越少。你都压在心里,又怎么

知道我们帮不上忙?”
严力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有些手足无措,眼圈也红了,终究没说一个字。
有些事,做错了便不能回头,无人能帮也无人能替。
天气好又无聊的时候,他就躺在家门前的草坪上晒太阳,脸上盖一本《厉风》杂志假寐。
夜深人静时,他曾经想过张华的身体。不是第一次这样,也不再感觉可耻,自认为是习惯使然。
有时想想,也不能理解张华的执拗。从不肯自己刺激后面解决,不知他怎样熬过那些压抑的日子。难怪他一听到

自己不能去找他就在电话里骂骂咧咧。
他深知自己的自私。希望张华生理方面能够恢复正常,希望那件事留给张华的阴影越来越小,甚至希望张华一切

都好。不过是想籍此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疚感。
只是,作茧自缚的悔恨,不知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严力回到T镇当天,先到国税稽查局销假。主任恭喜他康复时的表情使他觉察到一丝出乎意料的兴奋。
果然,主任很快便说出原因。严力在“东源化工”发现的那半张写有“江海石蜡”“山西广灵”的废纸,局领导

很重视,还在会上特别表扬了他的细心认真。为避免打草惊蛇,决定先通过外围调查搞清“东源”和“江海”的

关系。

“‘东源’的帐你也熟,就继续参与这个案子吧。明天先去趟镇工商局,以核对办证情况为由,查查这两家公司

的登记底册。这次,没准儿能抓到一条大鱼!”主任眼里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的精光。

严力也被他的兴奋感染了,苍白的脸上渐渐晕开一抹淡红。毕竟,工作上得到领导的肯定与信任,对他这个初出

茅庐的年轻稽查员来说是最大的鼓励。
心情忽然好起来,觉得这冬日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温暖灿烂。
本应该回宿舍的,上了出租车,却不假思索地说出张华的住处。想起他这会儿应该还在自由市场,又急忙改口。
严力走近水果摊,张华正在削菠萝,买主站在摊前等着。
一片阴影落在张华手上,他抬起头,看清来人后,淡淡地问:“好了?”
“嗯。全好了。”
张华低下头继续。
倒是吴喜妹,热情地与严力攀谈起来。先问他算不算工伤,又问他咋不多休息几天,还羡慕地说:“你们俩对待

朋友真是没话说……”
“严力,你去家里等我。”张华突然打断了吴喜妹,掏出钥匙塞给严力,继续低头一条一条剜着菠萝的刺根。
严力攥着钥匙却挪不动脚步,脑子里回响着吴喜妹的话。
等候在一旁的女顾客不满的指责:“你削得仔细些好不好?你看,这边的刺根都没挖掉,那边又剜那么深。这不

是变相缺斤短两吗?”
这时,买菠萝的妇女和吴喜妹同时“哟”了一声。
刀尖戳进张华扶着菠萝的左手虎口,一小股鲜血喷溅到黄澄澄的菠萝上,迅速洇开。
严力下意识地向摊前迈了一小步,半抬着手又停下。
张华拿起一块不甚干净的布在左手上绕了几圈,从标有“海南特产”的箱子里拿出一只更大的菠萝,跟买主说:

“对不住,那个弄脏不能要了,这只大些的赔给你。耽误你时间了。”

买菠萝的妇女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这多不好意思。也怪我,站在一旁瞎叨叨,净添乱。”
严力匆匆地离开了张华的摊位,先在自由市场买了些菜,又到附近的“民生药店”买了些消炎药水、棉签、纱布


他厨艺一般,遵循大众菜的烹调程序,番茄炒蛋、青椒肉片、干煸四季豆三样家常菜端出来倒也有模有样。
张华看来是饿坏了,坐下来便闷头吃,左手虚放在碗边。虎口的伤没有包扎,一团暗红色的血污,手心的纹路和

手背上,蜿蜒着几道干涸的血痕。
和以往一样,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没有对话,也没有对视,只有咀嚼声伴着毫无迟疑的闹钟滴答。
饭菜很快便扫荡干净,张华把碗碟摞起来准备送进厨房,严力却拉过他受伤的左手,站在灯光下帮他涂药,裹纱

布。
他们离得很近,呼出的热气轻拂脸庞,掠过丝丝暧昧的诱惑。然后,同时抬头,凝视对方的眼睛,聆听彼此渐渐

沉重的呼吸。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也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所以,无需扭捏或是羞涩。
张华对这种事一向急躁,不耐烦严力对他身体的抚慰。也许,潜意识里的恐惧或是厌恶使他本能的要把时间减少

到最短。
于是,他用力推开俯在胸前舔吻的头颅,主动分开双腿。
一个极具诱惑也极尽残忍的姿式。如同他们的第一次。
只是,此时的张华,没有被人强按住四肢。
严力木然地看着面前赤裸的身体,以及敞开的双腿间完全暴露的私处。眼睛仿佛被强光刺到般突然紧闭,又在张

华渐促的喘息中骤然睁开。
手指,自张华的臀滑至缝隙,轻柔的按压,缓慢的深入。
这样的刺激并不能使张华满足,反而添加急怒,催促已如同嘶吼:“干我。快。”
严力的身体缓缓下降,脸上似乎是漾着笑容的,越近却越看不清楚,那笑反倒不真实了,映到张华眼里只是放大

的紧蹙的眉心,悬垂水珠的睫毛,颤抖的嘴唇。
身体的空虚终于被填满,张华发出极满足又极痛苦地呻吟,随着严力身体的起伏挺动着腰臀。
呻吟缠绕着喘息,痉挛包裹着戳刺,疼痛伴随着快感……
“用力……用力啊……我是贱货……干死我……”迷乱中,他还是喊出来了,断续的吐出残忍的音节。
“你不是。”严力心头轰隆作响,反对却微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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