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把刀子——于睫
于睫  发于:2011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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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他抬起手臂,将装满钞票的手包扫落地面。其中一叠从敞开拉链的包里摔出来,露出一角诱人的色彩。
数日后,严力意外地接到调令,从税务征收调职到国税稽查。不必再去站前自由市场收费,自然也不会再遇到卖

水果的张华。
初到镇国税稽查局时,他整日埋首于大量的举报信里,登记、整理、归档,繁琐而枯燥。
时常会想起张华,不知他是否已拿着那笔钱去医院,不知他此时此地在做些什么。然后,一次次说服自己打消找

他的念头。
两人之间已经画上了句号,遵守顿悟后的决定才能使两个人都得以解脱。
最近整理的举报材料里,有一份关于“东源”化工有限公司的群众来信,检举的偷漏税对象是总经理刘健明。
看到这个名字,严力心中一窒,不过很快便放轻松。只是个名字而已,也许,只是同名。
之后却难以自制地开始胡思乱想。当初如果不结识刘健明,现在的张华和自己,会怎么样?
深夜,或许是白天又陷入回忆的缘故,严力再次坠入往事的梦魇。
耀眼的灯光下,赤裸的张华被两三个人按趴在简陋的木床上,臀部被强行抬起,私处尽露。
“严力,你去上了他。”刘健明在身后狞笑。
灵魂在呼喊:不可以,不可以,那是你最好的朋友;肉体却一步步挪向木床,欲望高涨。
“严力,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呀——”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顶入他的身体。挤压的疼痛伴着刺激的快感…


“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严力在黑暗中大口呼吸,汗水淋漓。
不是第一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却是第一次有了生理反应。手不由自主伸向胯下,痛恨自己的龌龊,却控制不

住去搜索记忆……
身下是张华被汗水浸润的身体,耳畔是他似痛苦又似甜蜜地呻吟……
严力没想到吴喜妹会到镇国税局找他。打量一眼人多嘈杂的大办公室,只好把她带到走廊里。
“对不起,耽误你工作了。”吴喜妹很拘谨,两只手没着没落地互相扭绞着,忽然又急切起来,“除了你,我真

的不知道该找谁。”
“你先说是什么事吧。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严力打着官腔。
吴喜妹跟这些行政机关的人没打过什么交道,对这一类的客套话显然并不熟悉,一听说“尽力”,眼睛便亮起来

:“张华就您一个朋友了。他父母双亡,这些年也没见他和什么人来往……”

“张华”“朋友”四个字犹如炸雷,把严力轰得面色煞白,半晌才喃喃道:“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
吴喜妹的脸涨红了,猜测严力是要拒绝,只得讪讪地解释:“你原来到摊上找过他,我以为你们是……”
严力努力平复情绪,打断她的解释:“张华到底怎么了?”
“他怕是遇上了什么难事,问他也不说。整天精神恍惚,还大把大把的吃药……”
吴喜妹走后的第二天,严力决定去看看张华。
下班的时候,天上飘着蜘蛛丝似的雨,一缕缕的洒下来,像无边无际的网,把人和建筑物皆困在其中,无处逃遁


这已是第二年初春,两个人已有半年多未见。
严力刚要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抬脚要进去,却看到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有团黑影。
“谁?谁在那?”严力一步步走近黑影,伏低身子,诧异地询问,“张华?”
“嘿嘿……”佝偻在墙角的人笑着抬头,头发、睫毛都坠着水珠,冻得簌簌发抖。
“你怎么蹲在这儿?”严力把他拉起来,他却站立不稳地倒进严力怀里。
“你喝酒了?”浓烈的酒气喷到严力脸上。张华笑而不答,头抵着严力的肩。
严力半拖半抱地将他带到门口,他却一把抓住门框不肯挪动脚步:“不能进去!墙……有古怪。”
“你喝多了!”严力皱眉,从后环住张华的背,去掰他抠在门框上的手。
“你不怕?”张华回首,牙齿格格地打着架,“那好,我指给你看。”
两个人站在昏暗的屋中央,严力要去开灯,张华突然指着对面的墙说:“你看!”
严力明显感到怀里身体的震颤,不禁抬头循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黯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投射在灰白的墙壁上,墙皮有黑色的裂纹;一块一块灰色的凸起,是堆积的陈年暗尘。
“认识他们吧,老家的人,看着咱们长大的叔伯姨婶。你看,他们在笑,在说话,他们以为我走过去了,就什么

也看不见,听不到。其实,我都知道。”张华的手指掐进严力的手臂里,“他们在笑话我,他们说,张华是个勾

引男人的妖孽,张华下面的东西是假的,张华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胡说!胡说!胡说!”严力疯了一样嘶喊着,拧亮了灯。
灯光照亮了桌脚下的黑色手包,还是当初的模样,只是沾满灰尘。拉链开着,露出一角红色的百元钞票;像咧开

的大嘴,嘲弄的吐出红色的舌头。
油漆斑驳的木桌上,立着一面巴掌大的圆镜。因长久不用,镜面落满尘埃。
严力将张华抵在桌前,双手窸窣地解着他的衣裤,嘴里却一直絮絮重复着“胡说”两个字,似是魔怔了。
“证明给他们看,他们在胡说……”严力的下巴抵在张华的肩头,手穿过他的身体两侧在胯下合拢,温柔的抚弄


律动的手指,温暖的手掌,引燃张华全身的血液。热流如熔岩般在体内窜动,奔涌,叫嚣着寻找着突破口。
张华伸长颈子仰起头,发出悠长的叹息,身体紧贴着严力扭动着,光裸的臀隔着几层布料不耐的磨蹭。
……不够,还是不够。体内的血液都涌向一处,却堵塞了,想要爆发,又被压下。难耐的胀痛,硬挺的颤抖,濡

湿的渴求,盼望着最终的渲泄。但是,仅仅是抚慰,仍是不够。还需要一点刺激,一点点就好……

张华猛然旋身,迎面抱住严力,嘴贴上了唇。令人眩晕的淡淡酒气混合着浓重的喘息侵占了严力的呼吸。双唇被

厮磨到发热,舌被含进嘴里吸吮、拉扯、噬咬,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

这不是吻,是不甘,是催促,是怨恨,也是索求。
不行吗?还是不行吗?严力的心扭绞成团。明知他要的是什么,仍是不死心,偏要扯下他最后一点自尊,一次次

置他于不堪。从来,都是。
严力暗叹了一口气,手抚上张华的臀,指尖摸索着探入缝隙,人却在瞬间被粗暴地推搡开。
颤抖的身躯趴在木桌上,抬高的臀,被昏黄的灯光染上了滑润的色泽。有生命的肉。
严力身体的一部分,带著强烈的脉动,挤进张华的体内,被炙热与紧窒包围的快感渐渐袭入大脑。
恍惚间,再看向那堵墙,仿佛真有人影绰绰,鬼祟地窃窃私语。
为什么?他已经受伤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冷漠地再补上一刀?
身体本能的动起来,是肉与肉的牵扯与撞击。
严力的进攻,凶猛,且毫不留情。每一次侵入,都狠狠戳刺在熟悉的一点。
了解他的身体,也了解他的需求。他一向拒绝温柔,甚至拒绝必要的前戏,只想要由疼痛开路的快感。
是用痛楚来惩罚自己得到快感的方式吗?不得而知。
肉体无间的契合,心灵的距离却遥不可及。
张华快要断气般急促喘息着,晃动着身体,收缩着被撑开的内壁。伴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吼,滚烫的液体喷薄而出


扶在他腰部的手移至肩,使他被动的站立,后背靠进温暖的胸怀。两个人相连着,环抱着,一同望向桌上肮脏的

镜子。
“看到了?你不是妖孽,不是怪物。你是人,是活生生的,男人!”
灰扑扑的镜子里,映出张华挺立的男性器官,颤抖着、犹自滴落着浊液。
镜面一团恍惚的暗黄,里面的人仿佛也蒙了尘,隔世了。
张华偏过头,再次看向那面墙,颤声道:“爸,妈,六年过去了,你们终于肯来见我了。”
似乎要迎上去,他身体前倾,迎着墙挪动了半步。埋在体内的东西抽离了,带出一丝销魂的滑动,也带出一缕黏

腻的液体,沿着股间缓缓坠落,提醒他刚才的经历。
“六年前,你们只是听人说我是妖孽。现在,亲眼看到了,看到我……”突然,张华的身体软下来,倒进严力的

臂弯,恐怖地笑。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没有光泽,像暗夜里凝固的墨。
严力怀中的身体在簌簌发抖,搭在他胸前的手冰凉彻骨。心,突然又冷又疼。那只手仿佛穿透了胸腔,撕扯着心

脏。
他将床头的药瓶尽数扫向地面,心底涌起难以抵抗的无力感。“百忧解”并不能使张华得到解脱,“舒乐安定”

也不能给他安定的睡眠。
仿佛看见半年前的自己,像苍蝇一样,一头撞在亮闪闪的玻璃上。看似一片光明,实则无路可走。
第三章 从头再来
那烟盒中的云彩,那酒杯中的大海
统统装进我空空的胸怀
我越来越会胡说,我越来越会沉默
我越来越会装作我什么都不明白
我难以离开,我难以存在
我难以活得过分实实在在
我想要离开,我想要存在
我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BY崔健
那晚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又回到半年前的状态。
甚少的交谈,频繁的做爱。今朝有酒今朝醉一般沉溺于现在,不考虑未来。
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默契程度与床上运动不相上下。
除此之外,张华仍旧在站前自由市场卖水果,严力也开始接触具体的税务检查工作。
转眼已经入冬,天一直阴沉沉的。
近几个月,严力一直在“东源”化工有限公司进行纳税检查。该公司以前曾有过偷税记录,并两次接受行政罚款

,应该有所教训,所以这次查帐并没有发现问题。
检查即将结束时,严力无意中发现卡在碎纸机里的半块纸片。纸片上残留着“江海石蜡加工厂、山西广灵、汇入

90000万”字样。
公司财务部腾出这个单间给税务稽查人员专用,期间并没有使用过碎纸机,这张纸一定是在他们进驻之前留下的


是什么东西让“东源”在稽查人员到来前匆匆销毁呢?
严力拿着这块巴掌大的纸片,询问同组的几个同事,却被他们讥笑一番。
江大江甚至拍着他的肩说:“小严你千万不要把这事在局里到处说丢人啊。”
严力却执拗地认为,这半张废纸背后可能隐藏着问题。“东源”化工有限公司和“江海”石蜡加工厂之间,一定

有某种关系。
“好了好了,至少这次检查,‘东源化工’没问题。其它的,等回去跟领导汇报之后再说。”老稽查员邓霄接过

严力手中那半张废纸收入自己的公文包里,又说,“到点了,不赶紧回去跟老婆孩子亲热,在这儿闲磨什么牙?

明儿我回局里,你们可要把‘东源’剩下的摊子扫干净。”

大伙哄笑着上了车,一一向司机报上要去的地点。秦姐回娘家,老苏去镇小学接儿子,严力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

出张华所在的街名。
江大江笑着打趣他:“三天两头不回宿舍,是不是去找女朋友?”
严力僵着脸解释:“你明知道他是男的,是我S镇的中学同学。”
友谊已被亲手埋葬,朋友之称辟如昨日死。只有老同学的关系,客观存在,无法改变。
初冬的夜晚,蜿蜒的小巷静悄悄的,空气里飘浮着粘稠冰冷的夜雾。
严力拎着从街口饭馆里打包的“鱼香肉丝”“西芹鲜鱿”,走进巷子深处。
张华还在小厨房做晚饭,只看了他一眼便自顾忙着。屋中央的煤球炉子上,铝壶温着水,竹筷穿着成串的馒头。
饭菜很快上桌,两个人沉默地吃着,房间里回荡着电视新闻女播音员单调空旷的声音。
饭毕,严力站在厨房的水池前洗碗。
张华走过来,将擦过桌子的抹布洗涤干净,晾在水管上。慢慢绕到严力身后,双臂穿过他的腋下搂抱着解着衣扣

,湿热的嘴唇在后颈不轻不重的摩挲。
火,从严力的后颈燃遍全身。他借旋身之际甩脱身上的外衣,捉住张华的手臂将他挤按在墙壁和自己的身体之间

,迅速攫住他的嘴唇。
撕扯一般,两个人纠缠着倒在床上,迅速脱去衣物。
他们是如此了解彼此的身体。一声浅淡的吟哦,细微变化的喘息,无意识的扭动,朦胧的眼神,都成了最直接的

迅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调整到令对方满意的状态。

高潮迷乱中,张华捧着严力的脸,灼热的吻雨点般落在他的眼睫、额头、鼻梁,双唇。
喷射在两人胸腹间的热液,令严力几乎落泪。用手指触摸那特有的黏腻,庆幸他还肯给自己赎罪的机会。
严力准备离开的时候,电视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炉子上的铝壶“嗡嗡”的响着。
就着水盆清洗身体的张华,略偏过头,面对他漾开一丝笑意。缭绕的蒸汽中,因脸孔模糊笑容便显得有些狰狞,

颊上却分明有两道亮闪闪的水痕。
严力怔怔的凝视着那张脸,怎么看怎么都是在笑,连水痕都模糊了,晕化在氤氲里。
他终究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阴霾的天空没有星星,低低地被建筑物勉强支撑着。初冬的第一场雪,即将降临。
第二天清晨,严力一时找不到单位发的寻呼机,想想估计是昨晚衣服脱得太急,掉在张华家哪个角落里了。
又想到今天要到“东源”收尾,寻呼机是外出工作人员必需随身携带的。昨天查到的那半张废纸,如果邓头儿一

早交到局里,领导也许很快就要找他了解情况。
想到这里,严力忙打电话找江大江代请两个小时假,又匆匆打车到自由市场找张华拿钥匙。
人声鼎沸的早市上,张华的摊位居然是空的。邻摊的吴喜妹也很奇怪,说是在蔬果批发市场就没见到他,许是病

了。
“要下雪了呢。”吴喜妹说。
严力抬头看了看天,铅色的天空果然越发阴得重了。
打车往张华家里赶的路上,他琢磨着,张华住的那间北房阴冷潮湿,一个取暖的煤球炉怕是抵不了寒气,该说服

他添置个电暖气。
敲门没人应,严力已经觉出有点不对劲。撞开门便看到张华半个身子吊在床外,似是挣扎着要起身却突然失去了

意识。他更是心惊,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中途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头栽在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

床前。

抱起张华一看,已是牙关紧咬,人事不醒,两颊、前胸及口唇一派嫣红。
严力跌跌撞撞地将门窗打开,拨打了急救电话。
张华没死,经过高压氧舱治疗被抢救过来。
医生说很险,若发现得晚些,发展为重度煤气中毒,就算是保住性命,也要落下后遗症。
庆幸之余,严力这才想起一早回来的目的,两小时的假早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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