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 第一部————宁江尘
宁江尘  发于:2009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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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心怡委靡的双眼里突然一下子充满了光彩,“公子,是公子给我的?公子还记得小怡?”她几乎是一把抢过去,贴在脸颊上,泪流不止。
“他一直问小怡哪去了,开始还不肯吃东西。後来我骗他说你很快就会回来他才吃。”
“公子……公子……小怡好想你……”柳心怡呕出一大口血,身体歪下去。
“她还有救吗?”李鉴脱口问道。
司马绪摇头,“毒太深了。”
李鉴瞪著仇引墨,“你怎麽这麽狠?”
“为了报仇,我什麽也顾不得了。再说,”仇引墨的眼神变得嗜血残暴,“我不会容许南和心中有其它人的存在。”
沈灿若紧锁双眉,他蹲下来,用手试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有了。他抬起头,“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你没看出来吗?她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人逼她。”
沈灿若低头看一眼,柳心怡逐渐失去温度的微笑的脸。
“十年前灵霄一战後,我得知司马绪未死,为了寻找他的下落在中原安插了许多人,小怡当时是侍候南和的丫头,她知道後主动要求来最热闹的京都。但是一年过去,一点音讯也没有,南和吵著要找她,我本想调她回去。那个时候,我收到她的飞鸽传书。”仇引墨停下来,望向沈灿若。
沈灿若一退,那种眼神……
“你希望我说下去吗?”仇引墨认真地看著他。
难道……沈灿若脸色一变,李鉴挡在他前面,“你要说便说,不必在这里装腔作势。”
仇引墨道:“小怡待的是青楼,那时她还小,只是个使唤丫头。有一次,她经过沈府的後园,听到了一些声响。她在洛迦地耳濡目染,对这等习武之声自是一听便知。於是她悄悄潜进去,发现有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舞剑,那种剑法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一时间她都看呆了。突然她发现一件事情,那个身穿浅色衣服的年青人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琥珀色?”李鉴一惊。
“没错。”司马绪撩起前额的发丝,微微一笑,“肆情妖瞳独有的琥珀色。”
(二十三)
那迷离的光彩一闪而逝。司马绪拨开流峰挡过来的手,“你干什麽?”
“我嫉妒。”流峰面无表情地说。
司马绪低下头,不说话了。
仇引墨继续道:“小仪把司马绪在沈府出现的消息传回,我觉得以他的为人会去教一个官家的小女孩很奇怪,於是就去调查了一下。恰好我有位朋友爱攀檐走壁,就算前朝的皇宫他也曾进去过。他给了我一副画像,上面是他念念不忘的前朝美人晴香公主,而这位晴香公主与沈府四夫人竟是出奇的相像。”
沈灿若握紧拳,身体微颤。“不要说了!”
仇引墨望向李鉴:“康王,你也不要我说了吗?”
李鉴紧锁双眉,“说下去。”
“由那副画像上,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我也知道,为了这个秘密,司马绪一定会再出现。所以我安排小怡接近将来最有可能与沈家大小姐有联系的永康世子。”
“你倒了解我。”司马绪漫声道。
“哼,你眼中除了中原,还有什麽?”
“天下!”司马绪转而一笑,“不过现在不同了。有个人告诉我一句话:闲云野鹤无常在,何处江天不可飞。我记住了,不知他可还记得?”
沈灿若一震,抬眼看他。
“灿若,过去并不代表什麽,身份也只是一层皮囊,你只要做你自己,做个顶天立天的沈灿若就好。”司马绪柔声道。
“没错,就算你是前朝皇子,你还是我信任的灿若。”
沈灿若回头,看到李鉴诚挚的眼神,一时间无法出声。
“我曾率军攻打赫连氏,说起来我还是你的仇人。江山换代,世道轮回,如果纠缠於前辈的种种恩怨,这人生是否不值得了?”
“说的好!”司马绪击掌数声,他走近沈灿若,“你曾说过要为天机门讨个公道,可是世间本无所谓公道。我为的是报父仇,虞琴也是报父仇。我没错,她也没错,错的到底是什麽?灿若,你冰雪聪明,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沈灿若沈默半晌,突然问道:“你杀的可都是该杀之人?报的可皆是该报之仇?”
“何谓该杀?何谓该报?”
“不仁不义者该杀,无辜枉死仇该报。”
司马绪一怔。
沈灿若道:“我仔细查过,虽言天机门为你所毁,但你只杀了虞靖海,琴姨是失足落水与你无关。琴姨恨你是因为情,我若恨你没有理由。”他略停,“我虽答应了琴姨,但这仇却报不得。”
司马绪道:“谢谢。”他唤了一声,流峰走过来,从身後取出一把剑。他捧著交到沈灿若面前:“剑名狂花,昔日也曾武林闹得轰轰烈烈,但剑本无罪,仁者用之。”
沈灿若接过去,握住剑柄一拔,龙吟不绝,不禁赞道:“好剑!”
司马绪道:“我当初遇见你,便知是个武学奇才,可是我所习的功夫都不适合你,所以只将昭云剑法传授予你。现在看来一切皆已注定。”
沈灿若问道:“你有何打算?”他望一眼流峰,“你真要与他……你们都是男子,这样岂不是有违伦常?”
司马绪侧头轻笑道:“灿若,你果然是‘贤良淑德’啊……”
沈灿若面皮发红,司马绪道:“我司马绪行事向来不在意他人想法,什麽伦常都不放在眼里。我与他自是我俩人的事,与他人何干?人生得一相知相守之人何其困难,若被这些条条框框拘束,活著还有何意思?”DED97D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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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灿若看他狂情恣意,一时竟无法找到反驳的言语。
仇引墨抱起柳心怡的尸体,在经过李鉴时说了一句话:“她是真心爱过你,你呢?”
李鉴脸色一变,“你是何意?”
仇引墨冷笑道:“你父子二人演了一出好戏,将天下玩弄於股掌之中,但不要以为所有的人都是瞎子。沈灿若现在虽没看出玄机,但以他的智慧不会永远被你利用。到真相大白的一天,看你如何收场。”
李鉴微一动,但很快就恢复常态,含笑道:“多谢你的提醒,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仇引墨不再多言,与司马绪流峰联袂离去。
沈灿若注视著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若有所失。
“灿若。”
他回头,看到李鉴担心的目光,心头一暖,“我没事。”
李鉴执起他的手,“走,到帐中去,我为你接风洗尘。”
他点头,心道:李鉴失了柳心怡,心中难过,我索性陪他醉一场吧。
论酒量沈灿若哪里是李鉴的对手,他又无意用内功逼出酒气,几杯过後已现醉态。李鉴将他扶到床边躺下,手触碰到他的脸颊,温度有点高,红晕的颜色让他心中一动。
“灿若,你是我的。”他喃喃自语,“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沈灿若微皱起眉头,好像被梦中的什麽东西困挠住。
李鉴将手按在他太阳穴处,用暗劲轻轻揉著,好一会,他才松开眉。
“康王。”帐外的声音很轻微地唤道。
他站起来,替沈灿若盖上被子,才走出去。“什麽事?”
“沧州的军饷半路被劫。”
“何人所为?”
“据说是由白千鹤率领的人。”
“那个狗贼,若是叫我抓住定将他千刀万剐。”
“康王,那笔军饷是用来准备粮草和冬衣的,江北天寒,若是不及时添置,士兵们不是冻死就会饿死。”
李鉴沈思片刻,“你先不要把消息传出去,我再想办法。”
“是,康王。”
次日,沈灿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扶著因宿醉而疼痛欲裂的头起来。侍婢服侍他洗漱完毕後,便端来一碗汤,“这是康王吩咐准备的,每半个时辰重做一碗,专为公子醒酒而用。”
沈灿若笑了一笑,接过喝了,虽然味道带苦,但想到是李鉴一片心意也就不在乎了。
他出得帐门,不远处便是军帐,士兵重重护卫。军营内亦处处是操练的兵士,刀光剑影,虎虎生威。他心道:李鉴如此繁忙,我若是此时提及离去,必会让他分心。不若再耽搁几日,待他战事稳定一些再说。不然纵使离开,也担心著他是否有个闪失,岂不是得不偿失。
思虑待定,沈灿若便信步在周围转转,他身著白衣,长发及腰,玉簪缎带更衬得脸如白玉肤如锦缎,在刚气十足的军营中著实引人注目。
昨日李鉴一番话令军营中都识得了这位沈公子,此时见到他都格外兴奋,连手中的事也不顾地探头来看,待得见了目光就再也移不开。
沈灿若被瞧得不怎麽舒服,只得放弃游看的念头,转身回到了原本属於李鉴的私帐内。
他一走开,士兵们便窃窃私语起来。
“瞧见了吗?那就是沈公子。他长得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啊,难怪康王……”
“你知道什麽?这位沈灿若沈公子原本就是康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沈府的大小姐。”
“你说他是女扮男妆啊……”
“康王也真是的,为了不影响军队士气,连夫人都扮成男妆。”
“原来是这样啊……”
“你们在嘀嘀咕咕什麽东西?”一声暴喝,钢鞭砸在地上,顿时现出一个直径二尺的坑。
士兵们顿作鸟兽散。
“女子吗?”尉青摸著胡须,眉毛纠结在一起。
(二十四)
入夜,灯火点燃,军帐内商谈丝毫不见停止的迹象。
军中明显分成两派,一派急切地想打下南方统一天下,另一派则主张先巩固北方势力再南侵。康王李鉴坐镇帐中,但也成为两派争斗最直接的火力点。
更鼓又敲了一遍,李鉴使了道眼色,侍立一旁的清笙悄悄退出,他来到不远的帐前,制止护卫的出声,掀起布帘的一角。
帐内摆设十分简单,白色的身影倚坐在案几旁的软榻上,一手支首,一手持著从架上取下的书卷,看得正是入神。江北寒气愈重,他披了件狐皮大裘,更衬得肤色如雪,晶莹剔透。
这样一个可人儿,难怪康王要放心不下,隔不了多久就差他过来看看。
“帐外何人?”不愠不火的语声响起。
清笙一惊,便要退去,只觉眼前微晃,那人竟在瞬间站在他面前,清泠的眸子略微下垂,眼神只扫过他,清笙便觉一步也无能退开。他的气势,竟丝毫不逊於康王!
“我……我是……是康王的小厮。”
“你鬼鬼崇崇在帐外几番窥探却是为何?”
清笙本不敢说,但他转念一想,假若此人不明白康王的一番苦心,那康王所为岂非白费?他遂道:“小的是奉康王之命来探望公子的。”
“李兄?”沈灿若迷惑地侧过头,“我无病无痛,何须如此担心?”
清笙小心瞧了他一眼,“康王言道,公子了却诸事,便要鹰翔高空,一去不回。他派小的频频来探,是怕错过与公子道别的机会,那就要终生遗憾了。”
“难道李兄认为我会不告而别吗?”沈灿若喃喃自语,心中为李鉴的用心感动,“请转告康王,我若要走,自会与康王道声珍重,他勿须挂心至此。”
“小的一定把这些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转告康王。”清笙喜上眉梢,看沈灿若神色他的决定并没有错。
“不必了。”
沈灿若抬头,浅浅一笑道:“李兄。”
火把下帅袍压身,气宇轩昂,不是李鉴又是哪个?他拉起沈灿若的手走进帐内,“与其听那群人吵个不停,不如回来与你下几盘棋。”
清笙识趣退出。
沈灿若道:“你这些话若叫他们听去,不更会吵翻天了。”
李鉴摆摆手,“这里又没有外人,再说就算听去了他们还能怎样?天天地吵就是神仙也会心烦。”他正欲坐上软榻,行动之间颇有不便,低头一瞧,盔甲护心镜种种均未取下。
沈灿若瞧了“扑哧”一笑,李鉴神色呐呐,“今天演练了几遍……清笙……算了,我自己来。”他伸手去解,那种种配件本为护身而用,岂是那样容易解下的。
“我来帮你吧。”沈灿若话中带著笑意,双手灵活地解开困绕李鉴多时的绳结,将一件件份量不轻的物件取下来。
待脱下外服,他才发现李鉴半晌未出声,不由仰头看去。
这一望,竟再也动弹不得。
李鉴的双眼里痴痴的全是他,全是他。
李……话在唇边,明知该做什麽来阻止,却无法让身体听从指挥。
李鉴的手,慢慢接近他的脸。就好像热力的呼吸,将他纠缠其中,不得挣脱。
“康王!康王!”
李鉴猛地收回手,沈灿若快速站离数步。几乎是同时,一个脸上带著血污,肩部中箭的人冲进帐内,“康王,不好了,从青州运来救急的军饷又被白千鹤带兵劫走了!”
“那个混蛋!”李鉴怒火冲天,抓起佩剑冲了出去,“点兵一万,随我去把军饷抢回来!”
“李兄!”沈灿若忐忑不安,追了出去哪里还是他的身影,一跺脚道:“李兄行事怎麽总是如此鲁莽?”
他回到帐内,见那人已倒在血泊中,急唤军医前来。这一折腾天已近拂晓,前方一点消息也没有。直至日薄西山,才听得马蹄如雷。他走到帐外,直奔了出去。
“康王呢?”他抓住一人手臂,脸色苍白。
“我……我不知道,应该是和陆将军一起。”
他冲向军帐,护卫上前阻拦,被他用剑鞘扫开,“我乃沈灿若,谁敢挡我?”
军营中人皆知康王那日的宣言,纷纷收剑退後。
沈灿若一路冲进去,但见侍女捧著染红的水急匆匆地走出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军帐内有著营内所有的大夫,他们神色黯淡,又是摇头又是叹息。
他沈声问道:“康王怎麽样了?”
“沈……沈公子?”好可怕的气势……
“快说,康王到底怎麽样?”沈灿若剑锋扫处,桌椅瞬间粉碎。
大夫们被镇得更加说不出话来。
沈灿若走到榻前,只见李鉴胸缠绷带躺著,面色如纸,呼吸微弱。
“陆将军。”
那低沈的语调让久经沙场的陆虹城也感动慑人的杀气,他连忙应了一声。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康王为何什麽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康王带兵去劫回军饷,在黄河边上与白千鹤的军队碰上。康王本胜券在握,谁料白千鹤在黄河上早有人接应,他们从船上射箭,康王一时不察……”
“白千鹤。”沈灿若念出这三个字时,陆虹城不由打了个寒战。
根据军医的说法,如果李鉴能熬过这一晚,应该就不会有什麽大碍了。
沈灿若坐在床边,伸手可及的桌上摆著几种药,分不同时间不同份量不同方法服用。清笙开惊讶地看著只听了一遍的沈灿若准确无误地执行著大夫的指示,同时按照他的吩咐调配好帐外的护卫。
陆虹城求见,带著军队的兵力布署图。
“陆将军,沈某对於战略战术并不擅长,调兵遣将更是无从谈起。所以今日之事,我须劳烦将军为我谋划。”沈灿若声音带著少年的些许稚气,但他沈稳的气度已令人忽略了表层的现象。
陆虹城道:“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沈灿若点头,继续道:“在淮都与隋州的路上,有一条路叫十八盘,路的尽头是个峡谷,中有一线天,峭壁索道。出了峡谷之後就是宽阔的官道。我想让你引白千鹤走这条路,诱饵是和前两次一样的饷银。”
“公子预备在哪里下手?”
沈灿若道:“恕沈某暂时不能相告。”
他侧头,看一眼昏迷的李鉴,心道:李兄,此番灿若也要狠心一回了。虽然各为其主,白千鹤他并没有做错什麽。但对於统一大业,他实在是太大的威胁,此人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得安宁。更何况,他伤了你。所以──
沈灿若垂下双眸,“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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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沧州,再是青州,现在则是隋州,看来李鉴还真是没有学乖啊……”
听著手下的调笑,白千鹤并没有附和。他正仔细地看著地图上蜿蜒的道路,指尖在其中一处停住。
“白将军,圣旨又到了。”
白千鹤头也未抬,“放在桌上吧。”
“可是……”
催促发兵的旨意,每天一道地发过来。白千鹤硬是全部压下,只进行一些小范围的行动。从京城里传出来的最新信息是皇帝已经很不满,如果白千鹤再不采取行动,撤职还是小事,被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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