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您的承康兄好着呢,您继续陪吧,等他玩死你,你就知道了!”
“在中!”允浩的神色变得有些凌厉。
“怎么?说了你兄弟的坏话,不乐意了?得,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啊,省了这份心思,省得每日在他面前
演戏,累得慌!”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哟,我们流景阁主心思深着呢,真猜不到啊,不过想想心思深有什么好,还不是见了陷阱就往下跳,差点被人
冠了乱伦的罪名还一脸乐意!”
“乱伦?”
“呵,这会还没反应过来啊,那晚,就承康灌醉你的那天,你知道你房间里藏了什么了吗?”
“恩?”
“他最爱的小妾!”在中用冷漠的眼光看着允浩,“陷害一个刚一鸣惊人的才子,这个乱伦的罪名真够狠的!”
“......”允浩侧首盯住在中脸上闪过的一丝一毫的表情。
“当时你进去,就中了他的圈套,若不进去,你承康哥就在你身后,推推攮攮地更显出你的心虚,要不是
我......”
“你拦住我了?”
“当......”然字还未出口,在中猛地想起那晚自己为了避免承康怀疑而想出的拦住允浩的法子,不自觉地住了
口。
“你拦住我,承康就那么算了?”允浩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恩......你别管我怎么做的,反正,你防着他!”在中急忙掐断话题,急匆匆地快步离开了。
允浩略微迟疑了一会,并没有追出去问个究竟,扬起略显瘦削的下巴,斜眼看着窗台上早已换了的盆景,手里紧
握一杯清茶,却没有入口,俊逸的脸上隐约闪现着晦涩的神采。
远方的天空,青藤墨迹幽。
行人来往频回首,回首又见,那时花犹开。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烟雨蒙蒙的夏日西湖,似烟似雾,似幻似梦,带着淡淡的愁,含着微微的忧
,轻轻盈盈地织就绕指的三分温柔,缠缠绵绵地编成心底的一帘幽梦。
一川烟草,满城飞絮,
扰乱离愁,摇落心事。
在中出来的太急了,没顾上天气的因素,一身湿答答地在街上徘徊着,烟雨中的杭州的确别有一番滋味,但是满
腹心事的在中依旧在自己矛盾却又理不清的情愫中挣扎着,难以消受此刻的亦真亦幻的景色。
“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山边枫叶红如染,不堪回首忆旧游。断桥未断寸肠断,一片深情付东流。
”
隔空突然出来的幽幽歌声,让在中从心事中抽身出来,遥遥地望着那一条似断非断的桥的那头,依稀仿佛,白衣
胜雪的妖娆身姿站在桥头轻轻哼唱着。
在中站在凤鸾殿门口静静听了一会,知道是那个倾城的重鸾公子的声音,不料正欲离开的时候,殿里的下人突然
叫住在中,说重鸾公子有心想请在中阁下一聚,在中半挟持地被带到了楼上的房间。
门微开,琴声断。
里面的布局很简单,让人与凤鸾殿的风格联系不到一起去,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散落在书架上的
几卷书画。
在中环视一周,这才目不转睛地看向侧身倚在窗台上的少年,少年一身蓝纱衣裳,黑中偏紫的头发散披在肩头,
细长的凤眼弯成新月,琼英腻云,莲蕊莹波,露濯舜姿,漂亮得不可方物,微微一笑,便勾人心弦。
顾盼生姿,倾城重鸾。
“有事吗?”在中不客气地问道,没有任何友好的寒暄。
“啧啧,金公子真是漂亮啊!”重鸾眯起眼,挑衅地看着在中。
在中拂袖就想离开,却被迅速上前的重鸾拦住。
“我不想听废话!”
重鸾轻笑着放开在中的衣襟,“看来郑公子很喜欢金公子啊!”
不轻不重的话,让在中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不是每个人,都会有那样的癖好!”
“是么?”重鸾伸出手指,在在中的衣襟扣子上打起了圈圈,慢慢地削葱般的长指滑到了在中的心房,“敢用这
里说吗?”
在中抓紧重鸾的手腕,阻止他的进一步动作。
“唉,”重鸾放下手,轻叹一声,“看来我重鸾的挑逗手段在金公子的身上,失效了!”
“那是因为我喜欢女人!”在中甩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道,“如果重鸾公子是想在在下身上做什么挑逗的试验
,在下不得不说,您找错人了!”
重鸾没有阻拦,目送着在中走到门口,只是在在中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缓缓地说。
“放弃吧,他不会爱上你的!”
在中的身形明显地一顿,但是还是没有回头地走了。
重鸾再次倚上窗台,看着那抹淡淡的绿渐渐远去。
窗外,花芬芳,蝶双飞。
“长凤,出来吧!”
一直伫在门口的另一个人,缓缓地走向窗口,轻抚上重鸾的肩膀。
“何必呢!”
重鸾没有接过长凤的话,而是问道,“长凤,教我唱《汉宫秋月》吧!”
长凤怜惜地看着重鸾,指尖绕起他的发丝。
“好端端的缠绵悱恻的《梅花三弄》不唱,唱什么肝肠寸断的《汉宫秋月》啊!”
重鸾显然心思重重,只是轻轻地凭着记忆哼唱着:
奉帚平明金殿开,暂将团扇暂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鸾儿......”
“风一吹,人一醒,是不是只剩虚空,无声无息,长凤啊,你说得对,相见不如怀念.梦外相逢,不如梦中遇见
。”
“鸾儿,人不能一直都在做梦,该是醒的时候了!”
“长凤,你爱过吗?”
“不爱过,怎么可能会去唱《汉宫秋月》。”
“为什么会这么痛,痛得这里好像都不想在跳动下去了!”重鸾眼睛里闪着水漾的光芒,轻轻地指着自己的心口
的地方,一改刚刚戏谑的样子,“他不要我了,不对,是从未爱过我!”
“鸾儿,你醉了!”
“是么?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
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长凤,等他百年之后,我也帮他守陵去,像那位婕妤夫人一样,守着他一
生一世,也守住他的来世,你说可好?”
“鸾儿,生不同衾,死不同穴,这就是命!”
长凤哀叹一声,阖上了窗户,不让重鸾继续看下去。
“长凤?”
“恩,累了的话,就睡会吧,晚上......”
“我们,做吧!”
风移清影,玉钩帘帐,床笫微晃。
暖香深处,纵是情欢,竟也凝噎。
花儿凋零,是败给了时间,如果爱凋零,是败给了谁......
很久以后,重鸾终于知道,爱若是凋零,败给了的,是自己。
(七)星沉海底当窗见 下
风移清影,玉钩帘帐,床笫微晃。
暖香深处,纵是情欢,竟也凝噎。
花儿凋零,是败给了时间,如果爱凋零,是败给了谁......
很久以后,重鸾终于知道,爱若是凋零,败给了的,是自己。
回流景的路上,在中一直在想重鸾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要在最后对他说那番话,可是思来想去总不得要领,还
有更让他奇怪的就是,在承康面前装作和允浩缠绵,允浩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十分地配合,仿佛一切料若在
心。
“难道那个他,是指允浩?”
低头喃喃之际,正好与出门的瑶竹撞了个满怀。在中看清了来人,定了定神,略微点头当作招呼。
“在中公子!”瑶竹迟疑了一会,还是叫住了在中。
“有事吗?”不知道为什么在中在流景阁里唯一生疏的人就是瑶竹,过分地客气的她与没心没肺的清响不一样,
总让在中觉得不自在,今天她这般地叫住自己,倒是奇怪。
“看见我家公子了没有,刚刚出去一直都没有回来!”
“没有,我出去的时候允浩还在!”
“公子会不会去雅清小姐那里了?”
“怎么可能,不在店里面么?”
“为什么不可能,公子和雅清小姐认识得时间最长了,他们7岁就认识了!”瑶竹振振有词。
“他们就算7个月就认识也没用,允浩找她做什么?”
在中摊手,有点不理解瑶竹此话的用意。
“谈论诗词啊,书画啊,在中公子您来之前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来着,只是最近雅清小姐忙祈福的事情,没怎么
来我们流景阁了!”
“呵,要是郑允浩他真的有心去和那个大小姐讨论诗词,那为什么流景阁所有出版的字画上没有钱雅清一个署名
!”
在中自觉有些好笑,本来拉住自己询问他家公子下落的瑶竹,现在却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他家公子的婚姻大事来。
“这......”
“瑶竹啊,你难道看不出来,雅清和允浩,只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
“怎么会,论家世,论才貌,公子和雅清小姐......”
“瑶竹啊,如果允浩真的爱那位雅清小姐的话,早把她娶回来当老婆疼了,何必现在这样哥哥妹妹地相称,累不
累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允浩到现在还没有妻室,但是一个不想娶的女人,何来言爱!”
“但是至少雅清小姐可以帮郑家传续香火!”
“恩?”在中不免笑出声来,“香火?是个女人就可以,你也行!”
瑶竹被在中的话给说愣了,脸突然红起来,“在中公子不能这样说,瑶竹只是个下人......”
本来无心应对她的在中突然明白了什么,又是一个神女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在中的耳边始终回想着重鸾的话,
“放弃吧,他是不会爱你的!”
“在中公子?”
“恩?”在中回过神来,“还有事?”
“承康少爷来的那个晚上,公子......”
“允浩只是醉了,没什么大碍,他的身体你也知道,哪经得起这番酒精的折腾!”在中料想那天瑶竹是误会了,
随便诹了个借口也就糊弄过去了。
“哦,这样啊......”瑶竹明显得松了口气。
“你刚不是问允浩的去向了吗?他几时出去的?”在中把瑶竹的表情看在眼里,并不戳破,转换话题道。
“就在在中公子您出去不久!”
“他会不会回那彤云漫居去了?”在中揉揉脑袋,和允浩相处的这段时间,去过的地方并不多,一时之间让他想
出个允浩可能去的地方,还是很困难的。
“什么?”瑶竹一脸惊讶。
“彤云漫居!”在中不解为何瑶竹如此惊讶,又重复了一遍,“哦,你没听说过吧,不过允浩能去的地方我想也
只有那里了!”
在中忽然想到了某天在街上看见的卓凡的身影,沉思了会,转身去了马房。瑶竹怔怔地看着在中急忙消失的身影
,摊开手掌紧握的一张纸:
在中,我现在去彤云漫居,别担心我,......
疏烟送暝,月掩枝梢。
碧草清露滞红香,冷风刺刺。
在中不觉紧了紧领口,加快赶路的速度,还好他的记忆里还算好,千方百计找到了那个客栈后,顺利地理清了去
彤云漫居的方向。
在彤云漫居曾经住了半个月,在中对于这里的一切多少还是有点记忆的。来这之前刚刚下过一场雨,道路有些泥
泞,不太好走,在中沿着走廊,凭着记忆慢慢来到当时允浩住的房间。
屋里屋外都没有人,在中想去附近的树林里看看允浩是不是在那里,但是树林的雾气很浓,在中怕这一时半会找
不到允浩,等到天黑的话,林子就走不出去了,想想还是放弃了。
于是在中绕着这宅子慢慢踱步欣赏,彤云漫居的四周很宁静,偶尔听得见几声鸟叫。说实话,在中住在这里的日
子,除了那次游猎,基本没有出过这个宅子,现在才发现其实这宅院很大,足有十四五间房,房后一大片树林,
在中走着走着,就走到卓凡叔的房门前。
在中记得这间房,那天晚上允浩带着他到这里,就在这间房里,卓凡叔用一种看穿世事的眼神看过他,他也看见
过卓凡叔无奈的洒脱。
房门没有关,在中猜想允浩或者卓凡叔大概在里面,顺手推门走了进去,却发现他并不在。在中环顾这房间,屋
子里的摆设很清淡,简简单单的家居,倒是案几上的文房四宝显得更名贵一些。在中用手抵了抵额头,笑了笑,
转身离开,不料脚下被凳子腿绊了一下,人往前冲出去。看见自己即将把那些文房四宝推翻,在中心一慌,立刻
伸出手去扶着椅子上的横杆。
还好还好,人总算稳住了,在中按住胸口,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那些文房四宝可是文人的宝贝,尤其是允浩和卓
凡叔那种人的心头至爱,弄坏了就惨了!
突然,“轰”的一声,在中感觉屋子里什么东西在动,他诧异地转过身。原本书架的位置移开了,那里出现一道
门。
在中看着那道门,又看看刚才扶住的那椅子的横杆。不知道为什么,心跳一下子加快起来了。原来,这屋子里有
暗室,而自己无意中转动了那横杆,打开了暗室的门。
暗室里面很暗,在中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依稀能看见点东西。里面的空间很小,大概
只有十平方米的样子,靠墙的地方有一张桌子,在中摸索着点亮了桌子上微黄的油灯。
荧光满,玻璃彩,晶亮剔透。
屋子顿时亮了起来,在中立刻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左边的紫衣男子临风而立,眉宇清秀,英姿翩翩,手上
握着一支竹箫,正欲颔首。
有点眼熟,在中思量了会,不太记得这男子在哪里见过,只是觉得那样的眉眼,很熟悉。在中的目光又定格了很
久才转开去,看向紫衣男子画像旁边的少年,浅绯色的衣裳,蛋白色的拢纱。看上去,并不像那紫衣男子的随从
,风骨,英姿,并不逊色。他的衣袂和黑色的发丝,轻盈得像是一只兀自起舞的蝴蝶,清雅飞扬,妖媚却不世俗
。无暇玉石般的脸上,如黑玛瑙一般透亮的眼睛仿佛看穿世间一切尘世浮华。
这个人在中没有见过,一点熟悉的感觉也没有。在中的眼睛移开去,停留在画像前的桌子上。红木做的桌子上,
有一支竹箫,箫身是绿色的,是用上好的竹子精致而成,旁边还有一幅裱好的字。
在中移近灯光,拿起书,字的上头赫然写着四个字:《梅花三弄》,旁边还有一丛傲世盛开的白梅,清高孤傲,
不染浮世的尘埃。
突然,暗室的门猛然关上,浓郁的香气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像是西域最好的龙涎香,又像是加了中原人最喜欢
的上好檀香。暗室的灯火倏地灭了,借着门的缝隙透出的星星点点的光亮,在中看清了自己周围袅袅的雾气,升
腾起来的景致竟像是一个人诡异的笑容,然后,在中便失去意识地倒下了。
“在中!在中!”熟悉的声音一声一声地涌来,但是在中觉得浑身好累,头好痛,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