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只是剑拔弩张的冷寂。
允浩的眉尖一挑,拿回书,低下头继续工作。
“呵,看来我们郑四公子禁欲太久了,都忘记了那个销魂的滋味了吧,也是,到现在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两个
丫鬟又整天素面朝天,哪比得上那些软玉香怀啊,”在中舔舔下嘴唇,模样是说不出的魅惑,“难道你都是自己
解决?”
“金在中!”允浩怒不可遏,站起身朝他吼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我本来就这样!老子在金国活了二十年都这么过来的,你郑允浩看不惯就别看!”
“我不想和你吵架!”允浩握紧的双拳又渐渐松开,他看了一眼在中,复而坐下,“你怎么玩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不会管你,我只是不想你疲劳工作耽误了我流景阁的事情!”
“哼!什么关心我,放屁!你特妈的就只顾着你的流景阁!你郑允浩心里直挂着你的流景阁!”在中暴跳如雷,
什么话都骂了出来。
“什么?”允浩猛地扔了笔,黑色的墨迹在雪白的宣纸上蔓延出几道狰狞的伤痕。
“是不是,还有一个重鸾?”在中见允浩真动了怒,转了语气,冷笑地说着。
“说什么混帐话!”允浩在听到重鸾的瞬间变了脸色。
“郑允浩,你是个断袖吧?”在中看着允浩几乎暴出的青筋,他原本温软如玉的面庞变得恐怖,在中语气反而更
加冷谑起来。
在中的话音未落,允浩毫不客气的拳头就揍在了在中的颧骨,登时在中蛋清一般的脸颊红了一块。
在中揉揉自己被打痛的地方,扬手回敬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允浩继续手肘劈过来,狠狠地,不带任何感情。
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在中一直昏昏沉沉,醒来以后往往就是跟挟制着自己的允浩打上一架,那时
是玩命地死拼,可是现在呢,一拳一拳挥过去,打在那人的脸上,身上,发泄了埋藏许久的心伤,却感受到了更
加深刻的疼痛......
终于打累了,两人都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在中抬起酸痛的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不是,就证明给我看!”
醉芙坛,杭州最有名气的妓院,两个大红灯笼挂在门口屋檐的两侧,正门中间三个大字醉芙坛。
在中看上去对这里熟悉之至,直接绕过台上表演的花枝招展的舞女上了楼,进了雅室。尾随在中而来的是眉开眼
笑的老鸨,徐娘半老的她,还靠臃肿的腰肢一扭一扭的走着,甚是恶心。
“在中!”允浩被在中攥着,无法拂袖离开,“我们回去!”
“哟,金爷今天带了朋友来啊,真是赏光啊,看来我们醉芙坛的姑娘把金爷伺候得不错啊,”老鸨喜笑颜开地准
备凑过来,谄媚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金爷的朋友肯定不会有差的,只是不知道这位爷......
”
“他叫允......俞公子!”在中勾过一个妖娆身姿的姑娘,酥胸半露的她在在中的怀里咯咯地笑着,“叫上你们
这里最好的姑娘,陪陪我这位俞兄弟!”
“最好的姑娘,不是都被金爷你占着了吗?”老鸨忙不迭地讨好在中,“金爷来哪次不是我们醉芙坛最好的姑娘
陪您的啊!”
在中甩出一叠银票,不耐烦地挥挥手,“够吗?”
老鸨见捞到了这么大的一个好处,连忙点点头,拉下屋里的其他姑娘,应承道,“够了够了,足够了,紫蘅,芊
落,快过来!”
两个姑娘倒是生得俊俏,都是鹅蛋脸,柳叶眉,莲花步,低头含笑,楚楚可怜。
在中打了个响指,那两人便走上前来,“紫蘅?芊落?真漂亮啊!”
在中拉过紫蘅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喝下她喂过来的酒,一边示意芊落去讨好一边怒意盛然的允浩。
“金在中,我说最后一遍,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在中扑哧一声笑出来,推开紫蘅,走到允浩的面前,指着他的胸膛,“喂,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可是花了那
么多钱去买你的一夜春宵,你倒不领情!”
在中忽然促狭地勾过允浩的脖子,在他的耳畔轻轻地低语:“你小子不会还是童身吧?不敢?”
“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不是房间里殷红的灯光的作用,或者是刚刚打完架的瘀红,此时的允浩红晕满面。
“我说,你们汉人不都是十四五岁就成家的吗,你郑四公子都过了二十了,还没个动静,你自己又不承认喜欢男
色......”
“够了!我的事情,不劳烦你金公子操心!”
醉芙坛里灯火辉煌,雅室里垂下缦缦红纱,衬托出一片迤逦之色。
允浩僵硬地站在那里,原本成熟的面容因为愤怒竟然显示出青涩之情,在中把允浩的拘谨羞涩看在眼里,似笑非
笑。
“我,管,定,了!”
语气淡淡的,依旧不改调笑的神色。
允浩虽然气急,但是在中这样的痞气让他无法像在书房里发作起来,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绝美如水晶般的
容颜,带了七分魅惑,三分出尘,束起的如瀑青丝亮泽得如同锦缎,零散的额发被松松地拢至耳后,露出轮廓优
美的脖颈,一直未曾发现的是,在中耳上戴着的黑色多棱宝石耳钉,一身湖绿色的袍子,将他的身段勾勒得游刃
有余,前襟刚刚被那些臃脂俗粉扯开,露出骨感的身板。调笑的瞬间,眸子里全是满满的慵懒之气,唇角不经意
地勾起一丝似引诱又像不屑的笑意。
满室华彩,旖旎灯火。
却不及他的一颦一笑,
一丝一毫。
在中趁着允浩莫名晃神之时,猛地把他推向里面的两个女人,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把门关上,然后上锁。
在中在门外,大声叫道:
“紫蘅姑娘,芊落姑娘,好生伺候着我那俞兄弟!”
说完拍拍手,大摇大摆地离开。
“那金爷?”门口一直候着的老鸨满脸谄媚,“我再叫几个头牌过来陪陪金爷?”
“不用了!”在中断然拒绝,不知为何,当他把门关上的那一刻,心竟有点抽疼。
好像,不能呼吸了......
在中意兴阑珊地走出醉芙坛,满脸戾气,冷漠至极,一路上都不敢有人搭讪。
楼内,歌舞升平,罗帐长垂。
楼外,寒风遍野,凛冽空洞。
在中仰首看向楼上的房间,那幽幽的烛光,终究是灭了。
他的一夜春宵,是我金在中送给他的!
重鸾也好,紫蘅也罢,都是他的人了,那金在中是不是应该,再无念想了......
不能再想了,在灯火泯灭的短短一瞬,在中心脏猛然地收缩,那种刻骨的疼痛超越了自己二十年遭受的一切凄苦
。
只是那样的疼痛,终于让他明白了,心底之所以那么痛,是因为有一个人在那里硬生生地刻了一道深深,深深的
痕迹......
以及太过清晰而不能逃避的事实:
我爱你,
我爱上你了,
允浩......
从来没有觉得夜里这样冷过,在中蜷缩了身子,游荡在杭州城静静的街道中。
“太......”
“太晚了吧,承麟!”
“......少爷!”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身紫红衣裳,肩上是紫红色的羽毛,腰带上还挂着一块黄金
令牌,他依旧还是那样的打扮。
在中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谁,很早就知道,流景阁附近始终有人关注着他。
“你还有脸见我!这三个月无影无踪!”在中的语气从未有过的阴沉,“还有,你这副装容,究竟想引起多少注
意!”
“承麟不敢!”面前英气粗犷的男人在在中的训斥之下,腾地跪下,低首认错,“承麟一直担心守纯少爷继续行
刺少爷您,所以一直暗中保护少爷,不敢懈怠!承麟拙见,少爷您在汉人中,守纯少爷才不敢轻举妄动!”
“守纯他,那边有什么消息?”在中扶起跪在地上的承麟,冷冷地问道。
“回少爷,守纯少爷已经回金!”
“父亲那边呢?”
“父......?哦,老爷身体初愈,暂时没有问题!”
面对在中的问题,承麟一丝不苟,不敢有任何的停顿。
猛然升起的烟火,扰乱平静的夜色,火花通透明亮,蜿蜒成美丽妖娆的牡丹,艳绝人前。
“在中,小心哦,脸被火星烫到了就不好看咯!”允浩在在中的耳畔低笑。
通亮的灯火将记忆中的脸照得分外英气,神韵夺目,就像傍晚流彩霞光。
夜风中,他一袭黄衫,眉眼含笑,衣袂飘然。
在中的心再次抽紧,一丝一丝,彻骨地痛。
旁边承麟的脸色大变,伸手招来属下,环绕在在中的四周。
“少爷您先回去,我们保护您!可能,守纯少爷安排在这里的人还没撤走!”
承麟没有关于烟火美丽的回忆,他仅有的印象是三月凄冷的夜晚,凌晨时分,在他们的船靠岸以后,升腾的烟火
象征了血腥的暗杀开始。
“承麟!”在中恢复冷静,挥手撤退那群人,对承麟解释道,“这不是信号,只是烟火而已,别杯弓蛇影!你,
回去帮我好好监视守纯,那些人留下保护我就可以了!”
“可是,少爷,承麟不放心!还是承麟亲自保护您比较好!”
“比起这里我的安危,我更加关心的那里的动荡,只要那边大局一定,这里根本算不了什么!而我,只放心你!
”
冷风中,在中裹紧衣服,飘然的衣袂透露的却是一种冷静的决绝。
“是。可是,少爷不随我一同回去?”
“我......还有些事情,处理完就走!”
“但是,老爷说了,要少爷您尽快回去,还说......”
“什么?”在中的心,陡然一沉。
“说如果少爷您不想回去,那就要,不择手段把您逼回去!”
“......知道了,我有分寸!”
在中犹豫了一会,还是下不了立刻离开的决心,毕竟这里,有着他太多的牵挂,太多的眷恋,太多的,爱......
站在已经休息的醉芙坛门前,灯红酒绿早已退场,迤逦风华早已散去,在中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承麟走了以后
,在中就一直站着,受过伤的腿在冷风的侵蚀下,隐隐地疼,如同万蚁蚀骨。
只是相比腿上可见的痛楚,在中的体内有个地方像是生生被剖开的疼。
因为一夜繁华褪尽,他,始终没有出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九)山雨欲来风满楼 上
锦瑟流音能几时
芳魂化尘忧
昨夕燕儿复穿柳
百缕柔丝落英随水流
月影幽幽意难平
千里不胜愁
朝开暮落空自许
悲叹人间残月满西楼。
落梅雪香羞
幽残雁血楼
飘零如似雪晶莹,
空麝冷,夭风流
水月枉相留
暗香也盈袖
望此生,蝶醉香幽
怨今世缱绻难休......
站在已经休息的醉芙坛门前,灯红酒绿早已退场,迤逦风华早已散去,在中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承麟走了以后
,在中就一直站着,受过伤的腿在冷风的侵蚀下,隐隐地疼,如同万蚁蚀骨。
只是相比腿上可见的痛楚,在中的体内有个地方像是生生被剖开的疼。
因为一夜繁华褪尽,他,始终没有出来......
在中仰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沿着醉芙坛的台阶迈上几步,坐于院外的临水之处望着日影发呆。在中伸出手去,
日影在指尖盈盈一晃,伴着涟漪碎成金光片片,幽然荡向水中央。
水光摇动,心绪亦仿佛暗波起伏,却偏觉得空落落无处着力,飘荡荡恍然失落。
“轰”在中被一声巨响惊得抬起头。
允浩直直地冲下来,拿着钥匙的老鸨悲惨地被推到在地,发出嗷唔的叫痛声。
在中拍拍衣服,迎上前去,欲展的笑颜在允浩即使紧裹衣衫也无法遮挡的满身红斑前僵住。
“哟,看不出来,我们郑四公子的体力真好!”
允浩在在中的面前定住,眼里射出冷极了的寒光,面沉似水,嘴角弯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原来金公子的嗜好,是这样的!”
“是啊,说说看,娥皇女英的滋味怎么样,啧啧,看看,真激烈啊,怕是一夜颠鸾倒凤吧?”在中刻意不去看允
浩此时的眼神,那个让他陌生到心寒的目光。
“金在中!”允浩毫不客气地扬起手,却在在中微微青紫的脸颊附近停住,“你,不要太过分!”
说完,允浩的袖口狠狠地拂过在中的身体,急速离开。
在中第一次没去跟上允浩的脚步,他停留在原地,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无声地用眼睛描摹着允浩的背影,还有曾
经微笑时的眼睛,声音还有,他的温柔......
在中的脸上挂着浅浅清愁,心间利刃交织,和着水边叶子上的露水,徐徐滑落,跌碎在湖水中,激起道道苦涩的
縠纹。
过分,是我吗......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一折墨痕断在半路,有些拖泥带水的凝滞,书写到一半《长安古意》的在中颓然停笔,将笺纸缓缓握起,揉作一
团。
案前已经丢了几张写废的,仍是静不下心来,在中握着笔紧紧将眉头一皱,记忆中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消沉和
狼狈过,不是茫然失神,便是心浮气躁,每每一闭目,心间便会想起那个陌生的眼神还有残酷的笑意,如真似幻
,如影随形。
清响说,允浩那日回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回来只和方叔说了几句话,便把自己关进房间。没过一会,全流景
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大病初愈的主人再次病发,需要静养。除了方叔和清响瑶竹,任何人一概不见,包括,在
中!
在中曾经想过自己那次把允浩丢在妓院也许很过分,但是允浩冷漠地拒绝他探望,惹出了在中的直脾气,第三次
被拒之门外后,在中朝里面吼了一句。
“有种,你TMD就在里面待一辈子,不要见老子!”
说完真的就没有再去允浩房间附近半步,只是狠话归狠话,在中还是默默地跟在方叔和秦冶的后面照顾着被卓文
轩不断冲击的流景阁的生意。
因为几次的行会上,允浩都没有像上次拿到御匾后意气风发地出现,而是由秦冶代打,行业间的传言又再次四起
,大家纷纷流传,说什么流景阁主的年更已至,什么昔日的才子危在旦夕,什么流景阁一统杭州书斋的历史已经
过去......虽然流景阁的运营一切照旧,但是依然阻挡不了来势汹汹的流言。而且允浩似乎是铁了心地要闭关一
般,不管方叔和秦冶,甚至雅清来劝,始终不露面。
不知道怎的,此时的在中又想起以前允浩手把手教他书法的情景:
“这个啊,”允浩握住在中纤细的手腕,一笔一划地描摹,“看,在这个地方用力,在这个地方提笔,最后一笔
要收得快,一气呵成地收笔,知道吗?来,自己再试试。”
允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在中重复地写了一遍。
“恩,不行,你再带一遍!”
“你呀......”
允浩搭着在中,飘散如丝的额发凌乱地拂过在中的面颊,很柔很暖,让在中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的脸,还有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