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桌上取了张纸，寻潆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交给寻贺，寻贺看完想对他说些什么，都被他摇手制止了，示意寻贺隔墙有耳。

直到看着四哥摇摇晃晃地远去，寻贺仍然没有从刚才的恍神中出来，他想不到当初的那一次打击让四哥从原来的样子一下变得疯了，而今天的水声却如同一声惊雷让四哥又清醒了，但却也不是原来的四哥，他知道，那个以前爱笑爱玩的四哥已经永远不在了。

而看着四哥写下的几个名字，寻贺心中的恐惧又加深了。

楚涟走在半路上，忽然双足顿住高声道：“什么人这么鬼鬼祟祟跟着别人走路？！”话音一落就听到后面有人大笑道：“原来被你听到了，那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躲着了。”说罢楚涟的身后转出了四五个人。

扭过身去看向来人，楚涟在每个人脸上都扫了一遍，确定是今晚突袭的人，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找自己麻烦，于是他打算以静制动。

“今天看到你帮了卓尔班钺的大忙，我倒是好奇得很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他？”带头的那个人带点玩味性质的问他。

楚涟没有答理他，只说：“我还没问你的来处，你倒问向了我，真是可笑。”说话间他加强了周身戒备。

“不过看来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今天我们要么杀了你，要么就要抓到你，总之大有好处，你还是乖乖配合一下免得受苦。”

对方才刚说完楚涟便一个飞身向前，手中一柄小钢叉抵在那人脖子上，霎时间空气中的气氛都不一样了，周围其他人都在警告楚涟放人。

“你有点本事，这样也才好玩是不是。”那人嬉笑道，因为他手并未受缚，所以他突然抬手去掀楚涟面纱的动作着实让楚涟吓了一跳，也让其他人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楚涟的反应还是很快的，瞬即拿着钢叉的手向前一送，只见鲜血滴下，对方自然是松了手，他冷然道：“性命攸关之际竟然不是去夺敌人的兵器，却是做不相干的事情，我很替你的主子惋惜。”

其他几个人被领头的拦住，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伤并不是很重，只是一直在滴血，他咬着牙说：“这还没有到性命攸关，所以我想知道敌人是谁，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刚才也算是我们各有饶过，后面我可就不客气了。”

第一百零七章：茫然

楚涟没有想过会有人因为卓尔班钺来对自己造成危险，他知道这些人已经跟了他许久，可是他猜不出原因。

“看不到脸还真是可惜呢，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情。”站在楚涟对面的男人如同在玩游戏，他很想抓到楚涟作一个对付卓尔班钺的筹码。

因为他能感觉到楚涟和卓尔班钺的关系异乎寻常。

“如果你这般人才可以来我天朝自是比在这里要好上许多。”来人持剑而立，随后说道，“我叫罗开，天朝御西统领府中一平庸之辈，在此想觅得高人助我统一天朝，想来公子也不是蛮西之人吧。”

楚涟听对方报上家门一时间更是觉得对方可笑，难道他们不懂得隐匿身份吗？不过看那罗开的表情，似乎不是一个会隐瞒身份的人，他为人倒是坦荡，只可惜，他说的东西对自己来说全是无用。

“我从不管什么天朝蛮西之间的事情，你们找我不是找错人了？不过以你的身份多留此地倒是危险，不如趁早滚了。”楚涟本不爱管闲事，只是这闲事关乎卓尔班钺，他也便知道此人不除终是不妥。

罗开叹了口气，道：“本想好好劝你归降，投靠明主，可惜你这人实在固执，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说罢几个人同时纵身上前欲与楚涟决个高下。

不止是要决个胜负，劝降未果自是要杀了楚涟，楚涟的心里如明镜般清清楚楚。

难道他们只会以多欺少吗？楚涟面前一阵刀光剑影，他不怕输，只是若这次输了未免代价太大，想到若是自己被擒让罗开利用自己来威胁卓尔班钺，不知会有什么结果，他只感到一片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一阵风响，有人来了，楚涟透过罗开几人之间的缝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卓尔班钺。

天亮的时候，寻叙已经离开京城很远了，他运气很好搭了一辆往西走的马车，车夫是一个回乡的老汉，看他一个穷家小子实在是可怜便也把他捎上了，说来也是两个人作个伴吧。

在车上寻叙和老汉扯了很多闲话，当然，关于他家里的一些事情都是编的，他没有说他的父母双亡，只是说一家自小失散了，这次自己是要去西边看看能不能找到父母，这样的话让那老汉心中心酸不已，这一路上也没少照顾他，寻叙也帮着老汉搬搬东西。

待到太阳刚升空，差不多寅时的时候，寻叙和老汉分了手，站在一个从未到过的城门口——旅崖关，这里是去西部的必经之地，人也比较多，来来往往的看得出不止有天朝人，多的是周遭一些小国的商贩。

寻叙身上带的钱不多，到了这里也已经所剩无几，所以他一刻也不敢再耽搁，听闻在这里就有招募去边境的壮丁的衙门，他打听了路便去了。

同样是这个早晨，林颐倚靠在琢凤楼的阁窗边看着西边的天际，他也知道这次寻叙的路吉凶未卜，但他知道寻叙一定会看懂他的意思，知道会如何做，听到外面有些响动，林颐微微偏头走回了房内，走到佛龛前默默祝祷着这个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

第一百零八章：篝火

站在衙门内，寻叙上下打量，想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最差也只去过三公六部的府衙，这样的地方他怎会来过，心里自然而然会有一些嫌弃的心思，但忽而又想到自己没有嫌弃这里的理由，这里还是他四年来到过的最好的地方。

在这里没有人可以认出他，连眼熟的感觉都没有，寻叙说不出这是庆幸还是悲哀，他报上自己的名字：阿四。记录的人问他姓什么，他不能说姓寻，便说从小没有父母也不知道姓什么，阿四还是别人叫起来的。

关于这个，他说的是实话。于是便只给他落了个阿四的名字，反正到这里叫什么都是一样，不过是苦力。

待到一切都弄完已经过了寅时，寻叙走到给他们这些人准备睡觉的地方，放眼望去，挤挤的都是人，所幸他在茶摊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环境，连表情都没有变找到了个角落便坐了下去。

他才发现他累了，看到外面西部小城才有的风沙天气，他想到了原来皇宫中的满庭春花和那些娇羞绝色，最后想到了林颐。

冰花飞落在这黄土之中也不会有怎样的绝色了吧。

终于，在下一刻他想到了林颐的话，寻诺，那个如同状元的弟弟到底怎么成了小倌馆的老板，一丝轻笑浮起，他居然也知道那是一个小倌馆，这连他自己也觉得很诧异。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做这样的营生，寻叙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看林颐的欲言又止，寻叙的心底生起了丝丝寒意。

大漠孤烟，楚涟坐在地上曲着双腿看着已然燃尽的篝火，不远处是卓尔班钺，再也没有其他人，楚涟很庆幸晚上卓尔班钺的到来，让对方损兵折将，尽管罗开逃离的时候还留下了话：“这不是最后一次。”

“天朝边境最近饥荒，怎么会有人公然来袭，这是在故意挑起事端。”卓尔班钺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楚涟的耳中。

一夜安全后他竟然还在想着这些事情，楚涟没有搭腔，依旧在看着篝火。

卓尔班钺转过头看不到楚涟的目光，又继续说下去：“你不想知道那些人是谁？”

楚涟这才抬起头来，道：“我自会弄清楚。”

没有想到楚涟一点也不关心这件事的来由，卓尔班钺有些不清楚自己昨日夜晚来看楚涟安全与否是不是正确的。

他帮了自己的忙，自己总要让他安全，果然让他碰到了，不然该让他如何向他姐姐交代。

又是那个早已离世的女子，楚涟看得出卓尔班钺想到了谁，也不再说话。

“要不要换一个安全的地方。”卓尔班钺问。

楚涟拒绝了，说：“没有地方比这个更安全，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卓尔班钺无法接下去说去蛮西的王帐，一旦这句话出口，是不是会让楚涟如同当年年轻的时候一般，他依旧记得当时楚涟的眼睛是如何看着自己，想护着他的安全的唯一的路他无法做到。

第一百零九章：怜悯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楚涟并没有抱任何希望，他只轻道：“那孩子身体不好，活不了多久，那个时候你和姐姐就什么都了了。”

本已平静下来的卓尔班钺听此言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面对他的愤怒，楚涟反而笑了，说道：“还是这样好，这样的你才真实，我不喜欢你因为姐姐怜悯我。”

听到楚涟这样的话卓尔班钺又平静了下来，他忽然想开口再问，问楚涟这么多年到底是干什么，但是却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你不回去吗？”楚涟的声音淡淡的。

卓尔班钺看到地平线上初生的太阳，周围是一片空旷，他忽然不想现在就回去，便说：“先不了，去你那里待一待吧。”

楚涟惊愕，他没有表示反对，但也看不出有多兴奋，只是站起身来为卓尔班钺带路，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一直到看到楚涟一直居住的那个简易的小草棚。

惊叹于楚涟住在这样的地方竟然没有事，卓尔班钺又都打量了打量，跟着楚涟进了房子。

房子内简单的可以，可以说没什么东西，大概是因为楚涟不经常在这里吧，卓尔班钺站在这样一个小房子里，忽然想到了十几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类似的地方，那个时候还有楚菡。

看到楚涟在进屋后依然没有摘下面纱的意思卓尔班钺问了一句，却听楚涟说，他不习惯。原来这样一个习惯还可以保持这么久，眼见楚涟的脸上黑纱随着他说话出声微微颤动，卓尔班钺不禁愣了愣。

在王帐中的卓尔丹昀依偎在二哥卓尔丹菡的身边，他终于是累了，从小到大他都习惯睡在二哥这里，很快他就开始昏昏沉沉。

卓尔丹菡把自己的弟弟搂在怀里，他又想到了舅舅，听闻阿爸是去找舅舅了，那应该是舅舅出什么事了，后来又听说西边又一群人惊慌得不知逃奔去了哪里，想来阿爸和舅舅也应该是没事了，他静静地坐着，并不再担心了，可是身体里不知为何生起的寒气让他无法入睡，因为小丹昀在旁边，他又怕吵了他睡觉，所以也坚持着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尽管如此他还是被警觉的丹昀发现了异样，他清楚地听到哥哥的心跳是如此的快，在以前他就听阿妈说过二哥的事情，平常他也感觉得出来，但是这次他却是真实地感觉到了，脑海中突然闪现阿天满身鲜血的样子，他突地抱住卓尔丹菡大哭：“二哥，你一定要活下去！”

突然听到这样的话卓尔丹菡感到很意外，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的心里还是如此念着自己，他觉得心里很宽慰，便也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他轻轻擦掉卓尔丹昀脸上的泪珠，说：“二哥一定活下去，丹昀不要怕。”

小丹昀的脸紧紧贴着丹菡的胸口，听着哥哥的心跳，这个还年幼的孩子第一次知道生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当多少年后他想起这一天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只是在人后，绝不在人前。

第一百一十章：战西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月的样子，无论是天朝各地还是蛮西似乎都平静了下来，蛮西依然有人提议要攻打天朝，上次的事情已经是对他们的挑衅，可是卓尔班钺多少次都拒绝了，因为他知道上次的事情并不正常，不会只是两国矛盾这样简单。

那个罗开又是什么人呢？他还会再来吗？

寻叙已经离开旅崖关了，他和其他人一样在向西行进的路上，当然他们并不是空身行进，他们的队伍中带着粮草和其他的物资，领头的人在前面叫嚣着，这种事情让他很不适应，经过这半个月他才发现，在茶铺中的他因为没有落入无底的深渊并不觉得庶民身份的可怕，可他现在的狼狈样子却让他无法不留恋往日的风光。

一道鞭痕落在寻叙背上，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感，寻叙想张嘴骂，但是看到对方那一脸狂傲的样子知道也占不了便宜，便只好更闷头得往前推车。

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寻叙开始觉得自己的目标远不可及，在这里他没有朋友，他不是不想融入周围的人群，只是不光是他发现，周围的人也觉得他是一个相对很怪的人，只是好在没有人去欺负他。

终于在这一天中午他看到了高高的城楼，很残破但是并没有颓败的气象，应该就是这里了，寻叙和其他人往下卸着车上的东西，耳边依旧是管事人不间断的喝骂。

看到城楼上几个掉了漆的大字：战西城，就是字面的意思吧，寻叙没有多想，便跟着人群带着车上的东西进了城，进了城他才发现这里简直都无法和旅崖关相比，这里的贫穷是寻叙穷极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看来没有这些粮食他们真的无法度过难关。

整个下午寻叙都是被与其他人一起分配为城里的百姓发放粮食，人群攒动他无法看清每一个人的脸，只知道那都是面黄肌瘦的人们，都是这般，除了城里的少数大户会好一点。

发到最后已经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了，领了干粮的人们都纷纷找地方去解肚中的饥荒，寻叙也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这个时候他的目光瞥到了来到身前的一个人影，他首先看到了对方细细瘦瘦的手，在找自己要吃的。

没有了，寻叙手头确实是没有了，他抬起头想对对方说这个事实，猛然间才发现对方的脸是如此让他震惊。

林颐？

天朝皇宫。

小浅匆忙的脚步在皇宫中响开了，终于最后他还是没有找到小太子寻贺，于是他急匆匆地又去安排了其他几个人分头去找，他不敢去报皇后娘娘，只祈祷着小太子赶快回来吧。

目送着小浅走远，寻贺才从花丛中出来，身上沾了许多叶子他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到小浅去找自己急成这般模样虽然有些不忍心，可是也没有办法，想到此他便向相反方向去了。

他要去找四哥。

寻潆看到寻贺一脸惊喜之色，尽管他依旧在人前疯疯傻傻，可看到寻贺他便知道有了消息。

第一百一十一章：报仇

从寻贺与寻潆上次说过这件事情以后，寻贺一直都是偷偷来找寻潆，至少他想要来看看四哥的，一个还未满十岁的孩子只想知道什么是骨肉亲情，什么是兄弟情深，可是为什么事实总在提醒他，现在这个皇宫里已快要无人可信。

很多年后，寻贺想到自己小时候的种种经历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连性子都变了，原来时间和很多伤害可以磨平人很多的锐气，让人觉得如果有可能，还是保留一些就好，其他得不到的便不去再追。

“四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想到这几个人的？”寻贺蹲在寻潆身前，他抢在四哥前面说话就是想控制四哥的情绪。

寻潆见弟弟来问，便沉默了，就在寻贺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又开了口：“在那次中秋订亲之后小蹊便喜欢凑那种热闹，然后一段时间无意中就知道了很多雩阳王府的事情，本来没有当回事的，但是现在想想那绝对不正常。”

“这个叫罗开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可是却发现他经常出入雩阳王府，而雩阳王府却总是大门紧锁，听说连曾尚书都去不得。”寻贺说道。

“罗开那个人一定有问题，太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寻潆想到了什么，“这是我的一个机会，如果不抓的话，我怕，我对不起小蹊。”

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以来寻贺第一次看到四个寻潆的眼睛中闪着熠熠光辉，却是为了报仇，这是幸，还是不幸。

寻贺问：“四个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要出宫，罗开有问题，一定还有其他人有问题。”寻潆的声音重重敲在了寻贺心上，他没有办法拒绝，便只道：“好，四哥我答应你但是四哥答应我，一定要找到凶手，一定要平安，一定要让一切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