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何方五岁。

从那以后何方几乎都住在镖行，一年里面很少回家，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了练习武艺上，但是他也并没有受太多的苦，他给自己定了几条算是目标的东西，一个是武艺不要什么天下第一，足够保命足够打架再高一点点就可以，一个就是再也不欺负小和尚，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师兄们成了他的活靶子，这些都是后话了。

何陵在天气刚刚凉快一点的时候就离开了澄州，因为万尧和那件杀人案件的关系，他获准了不需进行下一次考试就直接进了京城，至于具体是去做什么却没有人给他明确的指示。

何素一直送侄子到城外千叮咛万嘱咐，何陵在何家住了大概有六年，要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在他心中何陵似乎和自己的儿子差不了多少。

第一百九十八章：心扉

一直走到很远很远何陵才回头看了看澄州的方向，看着一直在摆手的叔叔，他在这里时间并不长，又要去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那是京城，有更大的吸引力，他实在不愿意去无意义地颠沛。

很多年以后何陵才惊觉到，这次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叔叔何陵，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只再见过何家的一个人，那就是何方，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如果他现在可以料到后面会发生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该不该后悔自己在十七岁那一年到京城去。

滨州和澄州相邻的江南依旧是一片绝美景色，山上的拈花寺今年的香火比往年好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人们的心开始安定下来的缘故，只是这样的季节，这样的美景之中惠嗔却只能一个人在房中打坐，尽力消除自己心中的迷惘和杂念。

碧湖无边，接连天，芳草幽幽，动人心，撩得人肠不知语，怎恨轻风不随东。

自从了结了澄州的这些繁杂的事情，何素就把自己的心思放在了自己家人的身上，一个是怎么念书都不争气的儿子，一个是整日就知找麻烦的女儿，算是拿两个孩子没有了办法。

这边是天伦之乐，虽是头疼但却甘甜，而在蛮西，在那重兵守卫的王帐中却是一片阴霾，楚涟已经离世有几个月，却不料这种痛苦又袭上卓尔班钺的心头。

一直看似珍宝的二子卓尔丹菡（韩廷陌）病重而夭，这个可怜的孩子在世上只活了将将二十岁。

那一日蛮西上下一片重孝，蛮西还从没有过王子在大汗之前死去的事情发生，虽然很多人都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但是还是有些想不及。

小丹昀的眼睛哭到红肿，他知道即便他把眼睛哭瞎二哥都不可能再醒过来，二哥的一生基本上没有快乐过，有时候他甚至想，这样死去是不是对二哥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无论自己怎么不甘愿，不愿意看到二哥的身体变得冰冷，可这种冰冷还是来得这样快。

父汗的头发在那一夜彻底白了，如果说楚涟的死让他更加苍老，那么二哥的离开却让父汗彻底到了低谷，父汗一生之中最牵挂的人都不在了，不是丹昀把自己想象得这么轻。

而是事实如此。

没有一个父亲可以接受看到儿子在自己面前死去却再也无力回天，而这种悲痛却牵连多年以前的伤痛一次一次痛彻他的心扉。

这个很早就没了母亲的孩子，这个才在舅舅怀抱中找到一点类似母亲的温暖的孩子，甚至还来不及从舅舅死去的悲伤中醒过来就这么去了。

卓尔班钺比谁都清楚，丹菡贪恋的不止是那可能与母亲相貌相似的人的陪伴，去消减自己多年的孤独和无助，也许更有楚涟在无人之时才会露出来的宠溺的目光。

这些楚涟都不曾察觉，即使察觉了也不会承认的东西早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曾经想要让丹菡在年幼时候死去的人怎么变成了这样，到底是出于对姐姐的遗孤的照顾，还是出于对自己的爱已深到刻骨，便可以化解所有的嫉恨。

第一百九十九章：弥伤

都随风淡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再也看不到，卓尔班钺并没有把卓尔丹菡葬在王室成员的陵墓中，他知道孩子肯定不愿意，于是他把自己的儿子葬在了楚涵楚涟姐弟的墓的旁边，如果这个孩子生的时候注定凄苦，那么就让他在死后得到两个人的温暖和爱护，也许这是做父亲的最后能做的事情。

在其他一些人的眼里，这个二王子的死去也是对他们有好处的，大汗不用成天再顾念着这个儿子，一个母亲没有身份的王子的消失对蛮西没有什么影响，或许更是少了一份负担，而对今年十二岁的卓尔丹昀来说，失去这个哥哥，他能感受到的温暖就更加少了，一个庶出之子在现在的蛮西需要怎么安身？

最近大王子卓尔丹珩的风头越来越盛，自己的阿妈本来就不是一个会争权夺势的人，阿爸现在的情况也不好，蛮西的掌权者是谁已经快要呼之欲出，看着大漠上那冷冷的月，十二岁的丹昀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生活还能继续下去多久。

各地的悲喜，各人的欢喜都在日日夜夜之间不断变幻着，如天上的云，捉摸不定，现在的痛苦不知何时可以化作一场畅快，如今的欢乐不知何时变成了永不能弥补的伤。

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间过了一年。

这一年寻贺十五岁，韩廷洛十三岁，何方六岁。

在澄州的拈花寺里，老和尚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徒弟，当时他是让惠嗔一个人参禅不错，但是他却没想到惠嗔竟然在里面待了一年，这一年除了吃饭的时候可以听到惠嗔的声音他都不曾见过这个小徒弟，当这一天惠嗔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这个小徒弟又长高了，眉骨也变化了不少，果然长大了。

惠嗔刚出门的时候抬头望了望天，他半眯着眼看上去，天有些阴，飘零着片片雪花，他摊开手掌，几片雪花飘落在手心中，凉凉的雪碰到人的手心自然是化成了水，瞬间变了模样，惠嗔看着手心中的水良久才抬起头来。

“师父，弟子出来迟了。”惠嗔双手合十见过自己的师父。

惠嗔不仅样貌上和一年前有了变化，心境似乎也不一样了，老和尚怎么又会去在意他在里面待的时间久了，只是很慈祥地笑笑，师徒两个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这一天这一老一小吃得其乐融融，尽管他们吃的就是平常的斋菜，但是气氛却是不错，这一天的雪整整下了雨天，拈花寺的屋顶上都是一层薄薄的雪，晚上月亮爬出来，月光映着雪，倒是十分漂亮。

此时此刻皇宫中，寻贺手里握着支毛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梁音端着一盅燕窝粥才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坐着睡着的太子，也没让小浅进去通报自己就直接进去了。

放下燕窝粥在桌上，她打量着太子，把一件衣服披了上去，这个动作让寻贺马上就醒了，看到是她，寻贺叫了声“音妹”，然后又看到桌上的燕窝粥，马上心领神会，端起来边吹边喝下去。

第二百章：办法

门外的小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每次只要太子妃一过来他就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他总是跟着寻贺的，所以更看得到太子和太子妃之间虽不是情深意浓，但也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如若有一日，太子变成了皇帝，太子妃变成了皇后，可能要比现在的皇宫里的日子好很多。

“太子殿下在为什么事情发愁？”梁音看到太子案上的那张纸上只写了两行就没再写下去，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这一点让寻贺在婚后也很喜欢。

“都是蛮西的战事，现在送到父皇面前的奏折大部分都是和蛮西有关系的，朝廷中主张把蛮西一举歼灭的人越来越多，可是父皇却一直都没有说出明确的决定，却把这件苦差事交给我，让我也来看看。”寻贺放下手中的燕窝粥说着。

梁音也坐在了一边，想了想道：“其实太子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还说是什么‘苦差事’，太子不会这么想的。”

寻贺做出一副被看穿的表情，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梁音轻笑了几声，道：“要是太子觉得是苦差事就不会这么半天写了没多少个字还睡着了，其实太子和皇上的意思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吧，只是梁音不知道皇上的意思，难道是不打了？也不可能啊。”

寻贺手里把玩着折扇，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今天是个晴天，月光柔柔得洒下来，半晌他才说：“以后不打了才是对的，父皇明明自己做决定就好，现在却交给我，也真是良苦用心了。”

梁音虽然不懂用兵大事，但是这句话却听得明白，皇上实际上是做了一个“好人”，把说出正确抉择的机会交给自己的太子，这是在帮太子寻贺树立威信和更多的人的认同，不管这样的事情是不是需要，为自己的身后之人铺路是很明智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一上朝寻铄就提起了这件事情，寻贺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便上前一步说：“现在一举吞并蛮西并不理智，一是尽管蛮西现在节节败退战力下降，但一次攻下也不是容易之事，现在正值寒冬季节，相对我朝将士恐怕蛮西的将士更能适应现在的天气，第二，蛮西虽与我天朝时有骚扰但实无深仇，此时出击必会造成蛮西子民的深深憎恨，后患无穷，第三，我朝兵士在战西沿线战斗已久，如再持续下去恐怕会使将士们怨声载道。”

朝上没有反对的声音，寻贺的话也不太容易找到可以批驳的地方，寻铄微微点着头，又问：“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儿臣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不如就此将蛮西收为属国，继续保留它独立的国家权力，但是要对天朝称臣，由蛮西表示称臣的意思，而我朝可以派人常驻蛮西，两国之间加强联系和交流，只要让蛮西控制，免生战事即可。”

朝堂上一片的骚动让寻贺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父皇的最后决定上。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