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小人 上————冷音
冷音  发于:2009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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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他已由探子得知,只是详细的情况还……
  「罢了,晚点再去问吧!」
  当下也只能这么顺其自然了。白飒予苦笑着带上早先被白炽予撞开的门,又自忙别的去了。

  * * *

  在捱过比南方冷上许多的冬天后,时序已然入了三月,京中一片春光明媚。殿试前几日才告终,正是满心焦躁等待结果的时刻,于光磊实在定不下心,便往城中的宰相府去了。
  过来人的卓常峰哪里不知这学生现下的心情?听罢他苦恼的言语,当下只是一笑,泡了杯茶给他:「光磊,你对自个儿没信心吗?」
  「这……能参加殿试的,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学生虽对自己有一定的信心,但在这事上却……」
  「你的才气盛,圣上又是明主,如应试时一切如常,自然没有不录取你的理由。」相对于他的担心,为人师表的卓常峰倒是极有信心。指导于光磊半年,他对于光磊的才华可说是相当清楚。

  这些日子来于光磊便在卓常峰公务之暇蒙他指导,偶尔也会帮卓常峰处理一些事务。两人有师生之名,不过卓常峰却待他更似亲子。于光磊于京城并无依靠,自然也将这位老师当成了另一个父亲。

  只是,卓常峰确实没有妻室,而这让于光磊对当时他曾说过的话耿耿于怀。
  瞧着卓常峰待他如同亲子一般关爱的眼神,忆及自己一直瞒着他的事,于光磊心下不禁一阵愧疚。
  轻声一叹,道:「老师可还记得初次见面时,您曾经问过许承的一句话?」
  「喔?」
  卓常峰不明白他突然问这个问题的理由,思索了一阵却是全无概念。
  见状,于光磊又是一叹:「您那时,是问了碧风楼主的情况。」
  「原来如此。为师一时失态,没想到你倒记得牢了。」
  听于光磊提起碧风楼,卓常峰神情间闪过一抹异样,但仍是压抑了下来平声响应。可于光磊却没看露他的神情变化,暗自下定了决心打算将一切全盘脱出。
  「老师所问的碧风楼主,这个位子两三年前便已交到了东方煜手中。」
  从没想到竟会由他口中得到答案,这突来的回答让卓常峰浑身一震,面上一阵讶异,想也不想便脱口:「煜儿接下了?莫非是蘅妹出了什么事?」
  话才刚出便惊觉了自己的失态,卓常峰忙敛了神情。但于光磊却已因此而推知了些什么,又道:「老师莫要担心,东方前辈只是退隐云游了,并没出事。」
  之前他的猜想应该没错。卓常峰确实和前碧风楼主东方蘅有过某种交集。
  如此话语让卓常峰明显的松了口气,神情也因而变得尴尬。一阵犹豫之后,终是一声长叹:「唉……果然是蘅妹的性子……我也不瞒你。实则昔年我与蘅妹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煜儿,便是我的亲生儿子。」

  「原来──」
  这下诧异的换成于光磊了。怎么样也想不到完全是儒生背景的卓常峰竟然会是碧风楼楼主之父,但又清楚卓常峰绝无可能说谎。想来他之所以会特别注意江湖之事,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了……「恕学生冒昧。老师为何不将妻儿接回府中同住?」

  「为师又何尝不想?只是蘅妹心不在我身上,更不爱受到拘束,说什么也不想跟着我。我虽有与煜儿相认,但他却不愿改姓卓。他也和蘅妹一样不喜拘束。若强迫他认祖归宗,他会肯的,却是苦了他了。」

  卓常峰待于光磊如血亲,故将一切苦笑着照实说了出,目光却因想起什么而有些渺远了……「虽然那只是桩露水姻缘,我却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蘅妹。不娶,便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了……唉!我怎么会同你说起这些?光磊,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你那至交许承似乎对此事不甚了解啊!」

  「是我一直瞒着您……其实,学生曾在苏州擎云山庄住过九年。」
  于光磊终于是语带歉意的道出了自己一直隐瞒的事实。「之前为了应殿试,才离开苏州往京里来的。因此,我对江湖上的事知道得不少。只是因为不会武功,深怕自己会替山庄的众人惹来麻烦,才一直隐瞒下来。还望老师原谅。」

  言罢已是一个长揖,歉疚之情溢于言表。
  这事他连许承都没说。说与卓常峰,也是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与把自己视若亲子的情分。
  卓常峰自然明白他的心情,当下微微一笑将他扶起:「你将煜儿的事情告知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会加怪于你?这么说来,你也受过九音兄的指导了?」
  「是。学生在擎云山庄之时,曾受教于莫前辈。」
  见卓常峰没有加以责怪,于光磊此刻心下方能释然。半年来的隐瞒确实让他相当介怀,直到此时才能得以解脱。
  却在此时,屋外一阵喧闹声传来。卓常峰猜到了大概,便让于光磊跟着往前廊去了。只见一群官员们正聚集于门前,身后各自跟着几个提着礼品的家仆。
  「恭喜宰相,足下高徒金榜题名,做了状元郎啦!」
  不知哪一个官员首先开了口,众人接着便是一阵道喜之声。于光磊此刻方知自己竟然做了榜首当了状元。他本来也只求取个功名,哪想到竟然是进士及第,还做了状元?一时竟是恍如置身梦中,半晌不知该做何反应。

  卓常峰深知官场风俗。于光磊既然是自己的徒弟,又中了状元,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是以众人比他俩更关心于光磊的情况。当下忙拍了拍于光磊的肩:
  「光磊,还不快向诸位大人道谢?」
  「是,学生明白。」
  于光磊此刻方惊醒过来,忙上前一一拜谢。卓常峰位高权重,来拜会道喜之人竟是络绎不绝。与卓常峰一党的多是亲自登门道喜,即使意见相左之人,也会遣人来道喜。结果于光磊光是应付这群百官,便花了好几个时辰。待到门前终于稍微清静些之时,早已是筋疲力尽。

  那等交际应酬之事他虽非不懂,却十分不喜。幸好卓常峰当晚也没特别摆什么筵席,只是让人去请了许承过来,留他与许承在宰相府用了晚膳罢了。
  许承在面对卓常峰时仍是战战兢兢,不过也比以前轻松了不少。
  「光磊,你可曾考虑过想担任什么样的官职?」
  三杯黄汤下肚后,许承有些微醉的出言问道。
  这样的问题让于光磊略为怔了一下,随即笑答:「如果可以,我想进入刑部为官。」
  「喔?你若真入刑部为官,咱俩便能一道啦!」
  许承听他想入刑部为官,登时大喜,一把搭上他肩头朗声大笑。于光磊给他的酒气熏得有些微晕,却不好扰了他的兴致,只得勉强忍着,脑袋却是越来越不听使唤。
  朦朦胧胧间,脑海中浮现白炽予的面容……若入了刑部为官,或许能得知一些流影谷的事也不一定。而且,若白炽予出了什么事,他也能……
  想着想着,没过多久,于光磊便和许承一起醉倒了。卓常峰看着伏趴在桌上的两人,唇角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招来家仆扶起二人到客房歇了。
  想到刑部任职吗?
  心下寻思着,卓常峰已然换上官服,乘夜进宫面圣。

  * * *

  「炽!」
  一大清早,白飒予就匆忙奔往白炽予的小人居去了。手中,还拿着刚由人快马送至的、于光磊的亲笔信函。
  小人居中,白炽予手上九离红芒乍现,正自琢磨推敲他那套自创的刀法。白飒予受之吸引,当下便伫足观看了起来。待到白炽予收刀,他才上前:「你的功力又精进了。只是这套刀法尚欠火候,于实战上怕是没有多大用途。你可曾请爹指点过?」

  「自然是有了。但爹要我自己琢磨。刀法既要自创,便需由己心领悟而得。我历练未足,刻下只望能多出几趟任务,磨练磨练自己的江湖经验。」
  白炽予取过汗巾拭去汗水。没了于光磊的日子他已逐渐开始习惯,只是每每思及,总会有些落寞……「飒哥,你总不会是为了看我练刀才特意来的吧?」
  听他这么一说,白飒予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忙将于光磊的信在弟弟面前摊开:「光磊中了殿试头名,当上了状元郎,还蒙授刑部员外郎之职。光磊才气纵横,今日果然有了不小的成就。又有当今宰相作为靠山,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啊!」

  与于光磊感情相当好的他语气极为兴奋。于光磊能有如此成就,他深感与有荣焉。
  但白炽予却只是一个挑眉:「那又如何?」
  淡淡的语音,却道尽了心中的不满。对于于光磊的离开他一直是介怀的,纵然对于这个消息他也有过一瞬间的喜悦。
  将手中的九离再次拔出些许,指尖触上玄黑刀身……比半年前更添狂气的俊美面容映在刀身之上,眉尖却是纠结。
  知道他心结仍在,白飒予只得一声叹息,将信折好,不容拒绝的塞入弟弟衣中。
  「要看不看,要留要丢,全交给你决定。我走了。」
  言罢,不等白炽予有所反应,便即离开了小人居。
  听着兄长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白炽予纠结的眉心未解,却是搁下了刀,到凉亭中坐下歇了。
  而后,带着些犹豫的,自怀中取出了于光磊的信。
  信上的字迹,是一如过往的挺拔俊秀。
  一直以来他都抗拒着去看于光磊的信。只是此际,却终于有些难耐了。对于光磊的惦念就如同心结一样从未消减。多年来的相处陪伴,彼此间深厚的感情又怎么可能轻易淡去?于光磊对他而言是亲人也是至交,是绝对无法取代的。

  所以他才气,气于光磊的不告而别。
  犹豫了一阵终于是翻开了信。信是写给白飒予的,但对自己的关切却是最多的。那份深刻的在乎虽未用动情的字句写下,却仍是能清晰感觉得出。
  「光磊……」
  轻轻的,唤出了那人的名。
  白炽予收起了信。
  他已经获得官职了啊……那,刻下名声未立的自己不是差了一截吗?
  「我不会输给你的。」
  心思如此转着,低语脱口,伴随着的是坚毅的神情。「我不只要当个小人,还要当个扬名于天下的杰出小人……那套刀法,我一定会顺利完成!」
  所以──
  「你也不可以只当个六品的官员,光磊!而我,也绝不会输给你的!」
  最后的话语,是朝着北方大吼而出的。
  他不会输给于光磊的,绝对不会!

  11

  冬意冷冽。一片灰白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然飘落了几许雪花。
  狭窄的山道上,一批商队正缓缓朝西行去。四周,还跟着十多个手持兵刃,服色整齐划一的江湖中人。
  商队的主人姓何,是南方小有名气的富商。此次西行,是为了沿途交办一匹价值不菲的货物。为了预防山贼拦路行抢,那何老板还特别花钱请了擎云山庄的保镳来随行护卫。
  擎云山庄势大名大,沿途诸寨只要见了那身整齐的服色,多半不敢出手。是以一路行来,倒也还算得上平安。
  行了大半日,商队在邻近的一个小村庄停下休息。此时已经下了好一阵子的雪,地上积了一层的银白,雪上蹄痕斑斑,却没多久便给新下的雪覆盖了住。
  这次主导整个护卫行动的人姓常名乔,是擎云山庄年轻一辈中的高手。看着漫天的雪花,他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师兄?」一旁的年轻弟子瞧他蹙起了眉,忍不住出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吗?」
  「咱们待惯南方,这等下雪的天气难免穿得厚重,身手自然没能像平时灵活。而且雪过无痕,若有人趁此时来行抢,只怕很难追踪到匪贼的下落。」
  凝视着掌心由雪化成的水,常乔的眉心蹙得更紧了。目光凝向村庄后方的山头,漫天雪花扰了他的视线,耳边的寒风也影响了他的听觉。
  敌暗我明。现下的情况,实在不利。
  「何老板,咱们还剩几日路程?」
  「只要没遇上大雪封道,两日即可。」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不久后风雪已然转剧,逼得众人不得不借了民房歇息。虽想乘着风雪赶路,但一来大风雪障蔽了视线,二来雪又积地盈尺,车马难行。所以接连着几日,众人都被困在那小村庄动弹不得。

  幸得秋天时收获颇丰,众人虽在这小村庄耽搁了,却也不至于缺粮。
  这日风雪又比前些天大了不少,天候更是冻人。常乔与数名弟子和那何姓商人一同聚在一间屋子里烤火,也顺便顾着那货品。
  「这一耽搁就是六天,只望明日能放晴,出个大太阳,好让积雪融化方便咱们上路。」
  「那可不一定。此地又无官道,积雪融了反倒是遍地泥泞。咱们一时半刻还是很难走人的!」
  「不过风雪这么大,应该也没有贼人敢来强抢货品吧?单是要在外头行走,就已经相当困难了。」
  一群弟子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引得常乔不悦的一瞪。幸好此处民风纯朴,他们才能安心的在此躲避风雪。否则就连村民都得要防上一防了。
  给头子一瞪,那群弟子才不甘愿的闭上了嘴,常乔这才将目光转向何老板,只见他热了壶酒,递了碗给他:「来,常兄暖暖身子!这些日子来劳烦你了。」
  「何老板不必客气。这是常某职之所在。」
  常乔没有推却,笑着接过了酒大口饮下。这样的习惯是与白炽予熟稔后养成的,即使年过而立,亦由是如此。
  天色没多久就已是一片漆黑。众人各自睡了,只留下几名弟子轮班守夜。暗夜深深,风雪又大,除风声外再难听到任何声音。
  守夜的弟子正自添柴顾火,突地一阵劲风大起,紧掩的窗扉被吹开,大风雪瞬间吹熄了屋中的火堆。那弟子赶忙上前重新燃火。却听风声中夹杂了极细微的一声异响,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哼与躯体倒地的声音。

  风声将一切掩盖了下,但弟子中包括常乔等少数几个人却已察觉到不对,循着记忆往货物旁边护住了。另几名弟子忙靠近柴堆打算把火引燃,可火石才刚敲出一点火花,便遇了袭。只听得刀剑相交之声夹杂于风吼之中,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可恶!」
  常乔手中兵刃接下又一波的攻击。此时敌我难分,纵使常乔能暗中辨物认出谁是自己人,却又得护着货品,除了挡架根本无法可寻。偏偏敌人十分高强,能找出他们的所在加以袭击。结果是疲于架挡,却是半点方法都无。

  一方面应敌,一方面又得护着己方友伴及货物。常乔略一分神,只觉一阵劲风扫来,下一刻利刃已然砍上了左臂。常乔险险避开,却仍给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痛楚虽让他的意识清楚不少,但寒风却又从伤处侵入,令他的肢体逐渐失去了知觉。

  「可恶……」低吼一声,手中兵刃一划,瞬间取了一名贼子的性命。只是目光所及,剩下的贼人却还有八名之多,而己方弟子却已多半挂彩甚至有人丧命。果真是老天刻意为难吗?竟让他们遇上此等难以善了的情况!

  当下把心一横,终于是打算主动上前迎敌。却在此时,一个低沉悦耳的嗓音入耳:「常兄稳守!一切交给我!」
  知道有力的救兵来了,常乔闻声登时大喜,忙退回固守己位。只见一片幽暗间红芒乍现,灼热的真气随之扩散于屋中。敌人哪料到有如此变化,只瞧那红芒缥缈已极的几个晃动,下一刻已然丢了性命。

  擎云山庄众人见状,士气立时大振。几名弟子忙继续点火。贼人虽想施袭,却躲不过红芒。不消片刻,火堆已然重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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