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唬你呢。谁叫你睡得那么沈？怎么叫都不醒。嘿嘿，吓坏了吧。」

宏祺看看钟，笑着抱怨：「还早得很。叫我干嘛？你这淘气鬼就爱扰人清梦。」

「你造梦了吗？」王颖随口问。

「嗯。」

「梦见什么？」

「……忘了。」宏祺神情有点恍惚，轻轻说：「梦醒之后，多半记不起内容。」

「是个好梦吧？」

「……嗯。」

王颖看看他，淡淡地说：「快梳洗，我做了早餐，特地叫你起床吃的……哥哥。」

◇◆◇　◇◆◇　◇◆◇

宏祺从浴室出来，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盘看起来很美味的龙虾沙拉。

「你做的？」

王颖点头，替他倒了一杯咖啡。

「你的手艺进步了。」宏祺赞叹。以前小颖只会做凯撒沙拉，切的生菜还是一片大一片小。

「工作组的人教我做，法国人都很会吃。」

「工作组？法国人？你的电影开拍了吗？」

「后天正式开镜，早阵子我都在法国跟工作人员做前期准备。对了，电影在上海取景，所以我明天就走了。」

「只能逗留一天吗？」

「是啊。」王颖瞄了他一眼，「怎么样？你今天会整天陪着我吗？」

「呃？」

「没空就算了。」王颖低头吃沙拉，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会突然回来。」宏祺解释。

「抱歉，是我不好，居然突然就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宏祺苦笑，轻轻说：「今晚文雅请圣哥吃饭，你……在这之前，如果你想去什么地方，我

可以陪你。」

「文雅请圣哥？是双方家长见面吗？是要商量婚事吗？」王颖问。

「算是吧，今天文雅请我的家人，下星期由我请她的父母，之后再安排双方见面。」

「哦，你的家人不包括我？」

「当然不，我们不知你回来了。」

「现在知道了。」

宏祺哑然，过了一会才道：「你想去吗？」

王颖呷了口咖啡，气定神闲道：「关乎哥哥的婚礼，请务必让我参与。」

「……」

◇◆◇　◇◆◇　◇◆◇

晚上

文雅在法国餐厅设宴，华丽的餐桌摆满精致的前菜。

准新娘开心地谈论筹备婚礼的事，「……结婚场地敲定了，宏祺说要去峇里岛，我们会安排飞机接宾客来观礼，

大家也可以在岛上玩几天。」

「不去欧洲或地中海了吗？」王颖斜着眼，懒懒地问准新郎，「为什么？」

「呃？」宏祺看着他，一时反应不及。

文雅微微一怔，看看二人，微笑问：「对呀，宏祺，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听说那儿有一座浮在水面上的玻璃教堂，面向印度洋，风景美极了。」宏祺回复常态，微笑着

替众人布菜倒酒，「喝酒喝酒。」

作为长兄，圣祺亲切地举杯祝福准新人，又把话题带回婚礼上。

「我希望用粉红色牡丹作为婚宴的主题花束。」文雅重拾话题，若无其事地笑。

「很好的主意呢。」

「婚宴菜式是中菜好还是西菜好呢？应该给宾客什么回礼啊？圣哥给我点意见吧。」文雅说着，白了未婚夫一眼

，娇嗔道：「问他，他只会说『没所谓啊』、『没意见』、『随便吧』。」

宏祺说笑道：「筹备婚礼要处理很多琐事呢，我累惨了，难怪结过一次婚的人都不愿意结第二次。」

众人都笑了。

「菜式和布置都是次要，客人只重视气氛。不过对新娘子来说，婚纱和首饰绝对马虎不得呢。」圣祺微笑。

「婚纱式样还在挑，婚戒依照传统不用贵重宝石，选了一对素净的白金指环。不过宏祺送我的订婚戒子呢。」对

文雅开心地展露玉手，闪烁的方形钻石至少有十卡拉。

圣祺赞美，「很漂亮，跟你很配衬。」

「真的吗？」王颖坐在文雅对面，懒懒地看了看，侧着头道：「这钻戒好像在哪儿看过。」

「戒子看起来都不多吧。」宏祺温和地说。

「啊，我想起来了！」王颖一拍手，叫道：「圣哥，咱家不是有一副象牙麻将吗？这戒子就像那白板！」

圣祺刚巧在喝酒，听见几乎喷了。

文雅脸色一变，又不便发作。

这时侍应生送上第一道主菜，法式烤嫩鸡。

「主菜来了。」宏祺大喜，连忙侍候众人，「别说了，大家尝尝看。」

惯性地，他先把一只鸡腿放到最敬爱的兄长的盘子里，然后切下另一只鸡腿……

「宏祺……」圣祺轻轻地叫。

宏祺也感到了。两道目光，一左一右，闪电般射过来，左边的是未婚妻，右边是宝贝弟弟。

为什么第一道菜不是香草烤羊架？不是血鸭胸片？而是原只烤鸡呢？左右为难的男人暗暗叫苦，只好装作若无其

事地把鸡腿放到自己盘子。

圣祺连忙请侍应代为布菜。

众人沉默地切着面前的鸡块，过了一会……

文雅忽然闲闲地说：「小颖最近的新闻好像很多呢。」

「是吗？在哪里？」王颖淡淡地回应。

他那样子让人看了就生气，文雅冷声道：「当然在报章杂志里。」

「原来文小姐也看八卦新闻。」王颖甜甜一笑，道：「我还以为只有那些——」

「小颖！」宏祺叫了一声。

王颖闭嘴，又是一笑。就算他不说出来，别人也猜到他要说什么。

文雅暗暗生气。

这时宏祺轻声说：「报章杂志什么的都是炒作的，没什么好谈。」

文雅更怒了，她冷冷道：「那篇说你俩不是亲兄弟的报导也是假的吗？」

宏祺皱了皱眉，按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突然说起这个干什么？快吃吧，菜凉了。怎么下一首菜还不上来？

」

「你急什么呢？这是法国菜啊。」文雅一笑，呷了口酒，温柔道：「对了，宏祺，昨天表弟跟我说，希望当我们

的伴郎呢。」

宏祺一愣，「伴郎是小颖，已经决定了。」

「可你不是说过，伴郎由亲人担当比较适合吗？」

「小颖是我弟弟，他是最适合的人选。」宏祺脸色一沈。

「报纸都登出来了，他根本不是姓沈，跟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文雅已忍不住，说道：「再说，他的负面新

闻那么多，出席我们的婚礼只会——」

「文雅！」宏祺正要发怒。

「宏祺，别发火。」柔和的声音响起，云淡风轻道：「文小姐没有说错。」

「圣哥？」

圣祺看着他，温和地说：「你和小颖的确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圣哥！怎么连你也——」宏祺震惊。王颖咬着唇。

「你总把小颖当弟弟，但其实他不是。你和我是亲兄弟，你和小颖不是。」圣祺微微一笑，呷了口香槟，淡然道

：「不过，是不是亲人并不是单纯靠血缘决定的。」

文雅一愣，发现圣祺不是在帮忙，但也不敢反驳他的话。

「我好像喝多了，有点头痛，想早点回家。」圣祺站起，温和有礼地道：「请小颖送我，可以吗？」温柔的他总

能令人无法拒绝。

◇◆◇　◇◆◇　◇◆◇

车厢内，王颖低声向圣祺道谢。

「我没想过你会帮我。」

「我只是说出事实。」圣祺专心驾驶。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的。」王颖垂着头。从晚餐开始便一杯接一杯地喝，此刻已微有醉意，「我一向不喜欢你，

对你的态度也不很客气。而且，站在你的立场，你是赞同宏祺结婚的吧。」

圣祺柔声说：「没有赞同不赞同。那是宏祺的人生，我没有啄置的权利。」

「我以为你重视他。」王颖淡淡地说。

「我当然重视。」圣祺仍是温和地回应，「只要是他的决定，我都尊重和支持。」

「即使是错的？」

「世上很多事都没有绝对的错与对，别人凭什么去批判呢？再说，我相信宏祺，他下了决定，想必有觉悟。」

王颖默然。

圣祺看看他，问：「累了吗？送你回家休息可好？还是，你愿意陪我喝杯咖啡？」

王颖嗤的一笑，「我没事，不需要你陪我。」

「小颖……」

「你和宏祺都很温柔，温柔是沈家的男人的特质吗？你们知不知道，温柔会伤人的。」

「……对不起。」

「停车，我要下车。」

「你要去哪里？」

「你说呢？」王颖扬起下巴。

「……」

「你想阻止？」

「不。」圣祺叹了口气，把车子煞停，「如果这是你的决定。」

◇◆◇　◇◆◇　◇◆◇

圣祺和王颖离开后，宏祺二人也结帐回家。

「你把什么遗留在我家？这时候还一定要回来拿。」

「就是这个。」文雅在书桌东翻西找，找出一张小孩子的照片。

「这不是几天前在商场拍着玩的合成照片吗？」照片中的孩子是由电脑虚拟，二人将来的小宝宝的样子。很无聊

，但很多情侣都爱拍。宏祺叹道：「由我收着也不会弄丢，怎么一定要来拿？」

「不会弄丢？你确定？」文雅斜眼看着他。

「我肯定我没那么粗心大意。」宏祺摊摊手。

「是啊，你细心得紧，从来不弄丢东西，除了我送给你的。」

「我什么时候把你送我的东西弄丢？」宏祺有点不耐烦。晚宴不欢而散，文雅坚决要上来，他已觉得很累，不愿

意吵起来。

文雅叹了口气，轻轻倚在宏祺胸前，「我们快要结婚了，但我很担心，我们的婚礼能如期举行吗？」

宏祺轻轻吻了她，「如果你不哪么挑三拣四，连婚宴的桌布花式也细心挑选，我相信没问题的。」

文雅咯咯地笑，又问：「宏祺，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宏祺认真地答。

「嗯，我就知道。」这个答案令她很开心。

「知道还要问。」宏祺温和一笑。

只要不触及某人，他总是柔情似水和风度翩翩的。文雅叹了口气。

「宏祺，你是很好男人，你必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可是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大门忽然发出『卡』的一声，然后被敲得震天响。

「怎么回事？」宏祺大惊，正要去看，但文雅抱住。

「别理他。」

「什么？」

「开门啊！沈宏祺！」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颖？他怎么开不了门？门锁坏了吗？」宏祺吃了一惊，「小颖，等一下。」

「不要去。」文雅收紧臂弯，拚命抱住他。

宏祺一怔，忽然明白了。他家的电子门锁由掌纹开启，王颖一向自由进出。早阵子，宏祺把文雅的掌纹也输入电

脑，亦教了她怎么操控。

「你修改了我的程式？」

「你今早告诉我王颖回来，我中午便过来把他的掌纹从资料库中删除。」文雅板着脸，一点都不心虚，「我们快

要结婚了，他一个男人，不方便再在我们家自出自入。」

王颖仍在外面生气地敲门。

「开门！宏祺！不要把我关在外面！你说过的，你家永远都是我家，我随时都可以来！你说过的！」

尖锐的叫声教宏祺心疼，他甩开文雅，转身想要开门。

「宏祺！」文雅又拉住他的手。

「放手，你太过份了。」

「宏祺，你最近每天都戴着这只表。」文雅突然放软了声音，缓缓的轻轻的，说道：「这只表是我送你的那一只

吗？」

宏祺变色一变。

文雅冷不防扯下他的手表。

表的正面镶了一圈闪烁的钻石。而表的背面，以极细的花体英文刻着『H&Y』。

「我不记得我送你的表有刻字。这是你和我的名字吗？是你去刻的？」

「……」

「宏祺，我绝对信任你，我知道你不会有问题。」文雅轻轻地，温柔地说：「而且，为了我们的将来，就算有问

题，你也会好好解决，是吗？」

宏祺呆住，半晌说不出话。

敲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外面一片静悄悄的。

◇◆◇　◇◆◇　◇◆◇

几日后，上海。

电影工作组在江边拍摄。

众人已由清晨工作至黄昏，但进展非常不理想。

休息时间，王颖默默地走到一角，远离众人。

「喝点水吧。」经理人递上保温杯，温言道：「累吗？要不要回酒店休息？我去跟导演说，改天再拍。」

王颖摇摇头。

经理人叹气。王颖一直不在状态，虽然对白走位没有出错，但演出却欠缺神采，看起来行尸走肉似的。

这时导演的助手走来，说道：『导演说先跳拍其他人的戏份，让王先生休息一下，待日落之后拍跳江那场戏。』

『咦？那场不应该是今天拍的啊。』经理人操一口流利法语。

『这是导演的意思。』助手回答，又叮嘱王颖：『一个镜头直落的拍，不用替身，请好好准备。』

经理人连忙说：『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叫小颖真的跳进江里？他不是动作演员，而且天气那么冷——』

『我们会做好安全措施。』助手道。

『可是小颖今天的状态不太好。』

助手没好气：『他哪天状态好了？』

『你说什么？！』经理人气结。

『别吵了。』王颖打断二人，淡淡道：『我跳。』

「小颖？！」经理人大惊。

助手满意地离去。

王颖朝口定目呆的经理人耸肩，「不就是跳一跳吗？死不了的。」

「你知不知道这水又冷又脏啊？」经理人叫起来。

王颖垂下眼皮，不答。

经理人知他固执，劝也没用，只好跑去跟工作人员商量关于安全措施的事。

王颖揉揉眉心，闭目养神。这些天来他都睡不好，闭上眼睛，便听见『卡』的一声，即使掩住耳朵也阻隔不了。

那冷硬的声音，清晰地诉说着拒绝。

而门缝透出的灯光，像在嘲笑他，叫他无地自容。

每次想起来，王颖便感心痛窒息。即使深呼吸，仍觉得透不到气。

「宏祺，救我啊……」掩面，轻轻呻吟。

蓦地，温暖的手在他背后轻轻一拍，轻柔的声音响起，「小颖。」

王颖回头，一脸茫然，半晌才如梦初醒，「……你来了。」

「……嗯。」宏祺点点头。

「什么时候来的？」王颖牵动嘴角，做出笑的表情。

「好一会儿了，见你在忙，不好打扰。」宏祺微笑说，很客气的样子。

「哦。」王颖继续笑，又吐吐舌头，道：「让你看见我被导演骂的样子了。」

宏祺一笑不语。

对话好像接不下去了，沉默令气氛有点尴尬。王颖嘴唇动了一下，想找点话说，但又突然觉得胸口很痛。

「现在休息吗？」宏祺左右看看，见别人都在忙。

「嗯。」

「能休息到什么时候？」

「晚上。」

宏祺踌躇，问道：「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可好？」

「……好。」

◇◆◇　◇◆◇　◇◆◇

二人乘着观光黄包车来到城隍庙，宏祺在绿波楼叫了一桌点心。

「你最喜欢吃这个，多吃点吧。」王颖挟了个小笼包子到宏祺的碗里，笑吟吟：「几天不见，你好像瘦了，工作

很辛苦吗？」

宏祺看看他，目光沉重，「是你瘦了才对。」一下子憔悴那么多，刚才乍见，几乎认不出来。

王颖一笑，「故意减的，剧情需要嘛。」

宏祺不语，默默地吃了几口点心。

王颖闲闲地说起拍戏的事。

「……被骂惨了。嫌我不会演戏呢。我本来就不会演，当初分明是导演求我演的。」

宏祺微笑聆听，又兴致勃勃似的问：「是什么样的故事？」

「一个年轻的外国神父、一个富家少爷，还有少爷的哥哥，三人之间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