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祺一笑，松开手，拍拍王颖的头，潇洒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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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香烟袅袅上升，宏祺半躺在床上。

分别之后他一直在沉思。

小颖瘦了，憔悴了，眉宇间带着丝丝凄楚。

那不是陷入热恋，沉醉在幸福中的人该有的神色。

宏祺握着米白色羊毛围巾，温柔地摩挲，双眼流露担忧的目光。

虽然小颖一再表示生活很好，但感觉始终有点不对劲。

假如小颖真的幸福，他还可以说服自己，理智地放手，回去管理公司，好好生活，不要再让关心他的人担忧。

但现在，他必须留在伦敦，留在离小颖较近的地方，好方便照应。而且……

刚才会面，小颖虽然一直在回避，但二人相拥的时候，宏祺清晰感觉他的心跳、他身躯的轻颤。当中明明白白，

流动着情意流。

他自觉仍然被小颖爱着！

这……也许……有没有可能……小颖跟王磊一起，只是因为感激对方，或者被那人的诚意感动，而不是因为爱？

想到这儿，宏祺有点激动，亦有点患得患失，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做出什么令小颖为难的事。

宏祺实在不想强迫他，而且事情弄得如此地步，自己要负上全责。

「这次换我守候你吧。」不管多久也好，不管小颖会否回心转意，他都会守在他身边。

既然打定主意，首先要解决公司的问题。

宏宙的运作以后就在英国摇控。不行的话，便交托给伊毅。如果伊毅不同意，就随他卖掉好了。

原来，那些以前认为放不下的东西，真的要放手也很容易。

宏祺按熄香烟，取出笔记型电脑，打算以电子邮件联络伊毅。

接上电源，开启网路，页面自动打开预设的经济新闻网页。

『磐石宏宙携手合作，两大公司共同开创电子市场。』

看见鲜明的标题和图文并茂的报导，宏祺的眼睛几乎脱眶而出。

这是什么？由于早前推出的产品大受欢迎，所以磐石决定投入大量资源，跟宏宙一起研发新产品？如果合作顺利

的话，两家公司不排除进行合并？！

出发到伦敦之前，分明吩咐过不惜一切取消磐石的合约！现在却如期交货，还跟他们继续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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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毅！你这混蛋！」宏祺『碰』一声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坐在他位子上的是伊毅，旁边还有秘书。

「少爷！你回来了！」秘书很惊喜。

「比约定迟了。」伊毅懒洋洋地抽着烟，神态优雅闲逸。

「你……」宏祺气得说不出话。知道自己的心血可能被王磊吞并，他气得血压飙血，立刻就赶回来了。

伊毅笑了笑，对那张玄檀似的脸视而不见，还迳自收拾东西离开。

「公司还你，我走了。」

宏祺怒喝：「说清楚才走。」

伊毅作讶异状，问道：「你还要跟我说什么？道谢吗？」

还道谢？！宏祺狠狠把关于两公司合作的报导甩在桌上。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

伊毅瞄了一眼，又冷冷地看着宏祺，说：「文章看不懂，就去多读几年书，我没有义务逐字逐句解释给你听。」

宏祺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想把宏宙卖给磐石？」

「我说过，你三个月之内不回来，我便把它出售。」伊毅轻轻挪开他的手。

「对象居然是姓王磊？！」宏祺气得青筋暴现。

「有何不可？」伊毅懒懒反问。

宏祺没有合理解释。总不能说是为了吃醋吧？他说不出口。但内心深处，他恨不得杀掉那姓王的！

哼！老牛吃嫩草！不要脸！

一把年纪还追求明星！老不修！

如果不是当着小颖的脸，他在医院就教训那老不死了！

「买卖还没有谈妥，既然你现在回来了，算你运气好吧。」伊毅好心似的安慰他。

「那合作的事呢？你有什么解释？」

「这计划将会带来很大的利益。」一顿，伊毅轻描淡写地道：「让你的秘书向你详细说明吧。」

早在一旁着急的秘书连忙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宏祺已经爆发了。

「别耍花样！姓伊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分明说过不做磐石生意，让你取消合约！你没有照做，还订下新的

合作计划？！」他十分激动，双手揪起伊毅的衣领，「这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没听清楚我的指令！」

伊毅一点都不惊慌，还好整以暇地掉了句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去你的！」

「少爷，合约都签了，这违约金宏宙绝对赔不起。」秘书连忙说。

「伊毅！你干的好事！」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宏祺气煞，怒道：「给我取消合作！」

「没可能的事。」懒洋洋一笑。

宏祺忍无可忍，扬起拳头。同一时间，伊毅弹一弹指，手中的烟头好巧不巧，弹到宏祺的脸。

一阵灼痛的感觉，宏祺下意识掩脸。伊毅趁机脱出他的掌握。

论身手，他也许比不上学过台拳道和剑击的宏祺。但论实战手段，宏祺比不过他。他可是当过流氓的人呢。

「代理总裁的职责是作出明智的决定，领导公司向好的方面发展。大少爷的孩子脾气和私人感情，不在我参考范

围之内。」伊毅看看他，声音温和了一些，「你要成功吗？你要出人头地吗？要的话，最好成熟一点。商场没有

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秘书也帮腔：「跟磐石合作百利而无一害。我们可以打入欧洲市场。保守估计，扩充速度将比现时快三倍。」

宏祺喘着气。他们的的话他明白，但不可以接受。

「不靠姓王的我也会成功。」

「这个当然，可是少爷……」

「如果一定要靠姓王的，我宁愿一无所有。」

「是吗？随你。」伊毅整整衣领，退出门外，走了几步，又回头，「路我替你铺了，走不走随你。我的责任已完

成。你要坚决不理智，是你的自由。不过怎样向磐石的人交代，你得自己想法子解决。宏宙的事，从这一秒开始

，跟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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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的伊毅！烂人就是烂人！居然丢下烂摊子就跑！

好吧！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还怕解决不了吗？！

向秘书问明细节，知道磐石的代表为了合作的事特地从欧洲飞来，现在就住在某酒店。宏祺急性子，立即便赶去

了。

来到才发现对方正在小型宴会厅举行酒会，他要找的人正在入口处跟宾客寒暄。

宏祺上前招呼，然后直接说：「傅先生，有些事希望跟你商谈，可否给我十分钟？」

姓傅的中年男人是磐石两总裁之一，亦是对外的代表。一些外人甚至以为他是磐石唯一的老板。

「我们到包厢去，比较安静些。」傅先生撇下客人，转身带路。

当初跟宏宙洽商，出面的人也是他，宏祺对这斯文的男人印象不错。

「是业务相关的酒会吗？希望我没有打扰你。」商场中人有事没事都喜欢搞些酒会晚宴，大家应酬交际。磐石正

要在亚洲开拓业务，发展人脉是理所当然的事。

话才说完，宏祺看见服务生推着一个七层高的奶油蛋糕走过。

「咦？」结婚蛋糕？

傅先生微微一笑，解释：「今天是我和老伴的纪念日，我们一起二十二年了。」

「啊？！恭喜你。」这时似乎不该谈公事，宏祺连忙说：「既然这样，我明天再来拜访吧。」

「没关系，又不是金婚、银婚。只是我跟老伴约好，每年都要办派对。」

宏祺眨了眨眼。

傅先生笑着说：「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很穷，也不能办什么仪式。于是约定，将来有钱了，每一年都要庆祝，都

成例行公事了。」虽然这样说，但他眉宇间还是很开心的。

「好浪漫。」宏祺一笑，好奇地探头。

「不用看了，他还在上海公干，不知赶不赶得及回来呢。」傅先生亲切地拍了拍宏祺，问：「你特地来这儿，是

不是关于合作的事？」

既然对方开口了，宏祺便把解除合约的意愿说出来。

「为什么呢？」傅先生很讶异。

「这计划是我的代理私下跟你商谈的，事前并未得到我同意。」

「我跟伊先生签订的临时合约是有法律效力的。」傅先生皱着眉。

「是，我已经有跟磐石对簿公堂的觉悟，大不了关门大吉。」宏祺沉声说。

打官司花钱费时，待法院得出裁决，已是几年后的事了。而且宏宙是有限公司，成立不过三、四年，如果形势不

利，恶意倒闭也不奇怪。

傅先生叹气说：「你有点无赖呢。」

宏祺苦笑，不是不歉然的。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难道你嫌我们提出的条款不够优厚？」傅先生一脸『你很不识

好歹』的表情。

「不，我很感谢傅先生的好意。」一顿，宏祺含蓄地说：「不过，我相信这个计划王总并不知情，如果他知道—

—」也是不会答应的。

「他当然知道啊。」傅先生奇怪地看着他。

「什么？他知道？他不介意？」轮到宏祺一怔，忽然想起伊毅的话。

果然是商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利益吗？

「原来你在介意你们之间的关系。」傅先生恍然大悟。

宏祺大吃一惊。傅先生也知道他和王磊是情敌？！哦，不对。在外人眼中，他只是小颖的『哥哥』。搞不好连王

磊也这样想，所以才有两家公司的合作。

「公私分明，你根本不需要介意的。」傅先生温和地说。

宏祺叹气。如果够奸诈……或者说够『成熟』，便应该好好利用这个『优势』。可是……

「不行，我做不到。」

傅先生还没反应，服务生突然上前跟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来了。」中年的脸泛起光彩。

宏祺心想一定是傅太太来了，便说：「我们改天再谈吧，我先走，不阻碍你们了。」

「你怎可以走？」傅先生微笑，道：「伊先生本来答应带伴侣来的，但中午时突然打电话说不能来了。难得你在

场，作为宏宙的总裁，磐石未来的合作伙伴，至少得留下来喝杯香槟吧。」

「可是——」都说不合作了。

「还是你不认同我们？」傅先生正色问。

「怎么会呢！」宏祺连忙说。

「那就留下吧。」傅先生说，这时助手过来请他，「我去打点一下。宏祺，你自便。」

宏祺无奈，只好留下。

他拿着饮料在会场穿梭。客人中男性占了大多数，一半是社交圈子的常客，他认识，碰见便点头寒暄几句；而另

一半客人似乎来自艺术界。

某男客跟他谈起抽象派的画，宏祺只好唯唯诺诺。

对方见他不懂，便换个话题。

「两个男人在一起二十多年真不容易。」

「啊？」宏祺一愣，恍然大悟。原来傅先生的老伴是个男人？！

「那个年头，比现在艰难几百倍。哪有现在的年轻人幸福，想爱什么人就爱什么人。」

「是啊。」以前社会风气保守，两个男人在一起真不容易，但是傅先生他们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现在不只事业

有成，在社会也得到尊重。

宏祺忽然很感动，庆幸自己有留下来。

这时音乐响起，灯光转暗。

两位主角挽着手走过红地毡，一众服务生捧出香槟，一一送到客人手上。

宏祺随手拿了一杯，望向台上。

主角们正准备祝酒，灯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二人身上。

轰隆！

是他？！

傅先生身边的男人，就是化了灰，宏祺也认得。

「王磊是傅先生的伴侣？！」手一震，香槟洒出一半。

「是啊。听说他们当年的关系不容于家庭，于是一起出走，到欧洲打拚，好不容易闯出一番事业。」某客人赞叹

地说。

宏祺只听到头两个字。

居然「是」？！

傅先生是王磊的伴侣？那小颖呢？小颖怎么办？

小颖知道这事吗？

难道小颖受骗了？还是……

王颖凄苦的神情闪过，宏祺脑袋发热。

「先生，要添点香槟吗？」服务生殷勤地问。

宏祺转头，目露凶光，劈手抢过服务生手中的大瓶装香槟。

王磊正在台上接受宾客祝福，忽然见到宏祺。

「是你啊。」他的态度不冷不热。

宏祺脸无表情地走近。

「姓王的，你对得起小颖！」

『匡当』玻璃瓶敲中某人脑袋，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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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伦敦的王颖并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

虽然王磊很希望他能参加酒会，但想起死去的母亲，王颖实在不愿意庆祝王磊和那个『他』的纪念日。

王颖只送上电邮贺卡，王磊三天没有回覆，他也不在意。

「少爷，茶点准备了，就放在你身前。」管家小心翼翼地放下红茶和蛋糕，侍候王颖吃，又殷勤地问：「要播放

录影碟吗？」

「好。」王颖微微点头，待听见电视机发出声音，便说：「辛苦了，你下去休息吧，不必整天盯着我。」

「可是只有你一人……」

王颖拍拍身畔的庞然大物，笑道：「放心，有大狗啊，它会照顾我。」大狗是他的导盲犬。因为看不见，所以想

不出附合它形象的名字，于是干脆叫它『大狗』。

「大狗大狗，你的皮毛很温暖。」

大狗以鼻尖碰碰他的手，温驯又安静，一副很可靠的样子。管家于是捧着剩下的茶点离开。

少爷每顿都吃好少，越来越瘦了。真令人担心。

「等一下。」王颖想起经理人快要来探访，连忙叫住他，说道：「这几天将会有重要的客人来访，请收拾客房。

」

「是的，少爷。」

管家走出偏厅，经过玄关时见到有人开门进来。

那人神色憔悴，腮边长着淡青的须根，身上的衬衫皱皱的，好像几天没有打理仪容。

是上次的中国男子？他拿着锁匙？难道他就是少爷的『重要客人』？

男子看见他，示意他不要作声，又拿出一张名片。

名片背后写着简单的嘱咐和龙飞凤舞的签名。

管家点了点头。那是老爷的名片和签名，老爷吩咐他听从来客的命令。

「少爷在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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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透过玻璃窗射进走廊，微黄的柔光带着淡淡的伤感。

屋子很静，特厚的羊毛地毡有很好的吸音效果。

宏祺的脚步很轻，但心很重。

忽然明白什么是『近乡情怯』。很想见到他，又很怕看见他的情况。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前行，偏厅隐约传出笑语声，彷佛很多人在玩闹。

宏祺微微一怔。

是谁？笑声很熟，却想不起来。已经很久没听过清脆快乐的笑声了。

宏祺加快脚步上前一看，眼前的情景令他彷佛被打一拳。

偏厅只有王颖一人。瘦削的他穿着厚衣，盘膝坐在地上看电视。

萤光幕上，两个少年在清澈的河边打水仗。年纪稍大那个把年纪小的一把抱起，然后一起摔落河里。二人叫着笑

着，在水里扑腾。

他们是少年沈宏祺和少年王颖。

电视播放的是他们当年的家庭录影碟。

那一年的夏天，他们在地中海的农庄度假。

那时，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仍活着。

那时，是他们一家的好日子。

『宏祺，背我。』画面上，小王颖爱娇地叫。

『小颖，不得无礼，要叫哥哥。』慈母的声音在镜头外响起。

『没关系，别拘谨。』负责拍摄的慈父笑着说。

小王颖只管亲热地趴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背上。他甜蜜地笑着，眼神带着说不说的坚定，和当时谁都没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