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酒醒梦回时 下+番外——我意逍遥
我意逍遥  发于:2011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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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官拜三品,轿子已算是宽敞,坐下两个男人要想互相不碰到却也有些难。赵凤玉往边上让了让,夏清源思

量着事情浑然未觉,道:“王爷,孙若盼回京之后是怎么回禀圣上的?那话王爷再为微臣复述一遍。”

四王爷便真的复述道:“他上奏说,两广洪灾刚过,又起瘟疫。两广富庶之地转眼间荒废殆尽……”

夏清源眼眸一动,赵凤玉立刻便停下话头,道:“你想到什么?”

夏清源摇了摇头:“尚不能断言。”他问,“王爷,今日是月半,风楼楼主薛无双是不是在王府整理各地传来的

消息?”

他得了赵凤玉肯定的答复,便再不做声,垂着眸静静地坐着。赵凤玉知道他遇事谨慎,必然要等问过了薛无双才

肯言明,也不去催他。

无言地坐了一阵,夏清源的头垂得更低,竟仿佛睡着了一样。两人肩并着肩,他垂着的青丝有几根缠到赵凤玉的

肩上,赵凤玉转了头,见夏清源的脸色比往日更显苍白,只有唇上还留着一点微薄血色。

赵凤玉又望到他的脖颈,缠着的白布隐约露出血痕。赵凤玉伸手想碰一碰,夏清源却忽然睁开眼,张口道:“到

了。”

轿子果然已经停了下来。赵凤玉收回了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文和王府的密室,正看见无双趴在梯子上去够柜子

最上一层的书卷。

小丫头一见到夏清源,先欢呼一声,急匆匆往下爬,夏清源道:“别忙,无双,你把旁边两广的那一摞拿下来。

无双做了个鬼脸,又爬了上去,把书卷搬下来。

夏清源问道:“你看一看,二十天之前,两广可有传出瘟疫的消息?”

无双在那一摞纸里准确地拎出一张道:“有,二十四天之前,两广出现瘟疫病兆,一日之内就死了十九人,其后

感染者愈来愈多,十七天前两广巡抚孙若盼下令锁城,不许进出。然后孙若盼快马上京,求皇帝拨粮赈灾。到他

锁城之时,病死者已有一百七十人,锁城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夏清源又问:“那么近三十日来,风楼各地的消息使可有忽然失踪的?”

他这两句问话毫无关联,无双愣了一愣,才答道:“也有……但是不是失踪还无法确定。偏远地的消息使传讯不

便,若不是紧要的地方,十天半个月没有消息也是常事……”

夏清源眉头一皱:“失去联络的是西京、真定、太原三地驿站的哪一处?”

无双吃了一惊:“是真定……”

夏清源不再问话,低着头细细想了一阵。赵凤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广瘟疫横行和真定消息使失踪难道有

什么联系?”

夏清源抬起眼,缓缓反问:“王爷,两广当真瘟疫横行么?”

“你说什么?”

夏清源勾了勾唇角:“哪有那么巧的事,说来瘟疫就真的来瘟疫。天灾不随人愿,能作出瘟疫症状的毒却有很多

。”

赵凤玉吃惊不小,皱眉道:“你说这一场两广瘟疫,是孙若盼下毒制造的?各地官员都求政绩,就算有了灾祸也

要想办法掩着瞒着,孙若盼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清源眼睫垂了下来:“为了那几百万石赈灾粮。”他踱了几步,“瘟疫既然是人祸,骗来了赈灾粮,就可以解

毒。灾情去了,赈灾粮就能变成粮草。”

赵凤玉听到“粮草”两个字,猛地向夏清源看去:“你……你是想说……”

夏清源点了点头,“正是。”他深深吐了一口气,“边疆有变。”

密室里寂静一片。压抑的空气席卷了每一个人。

夏清源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

冬日天空一片蔚蓝,他眯着眼看向北方天边那一道地平线,仿佛叹息一般地说道:“这天下,只有一个地方,封

平王得到消息会比我们快。”

这一句出口,无双也张大了眼:“是……是三年前弱柳公子……”

“北境,陈停雁麾下。”夏清源接过话来,“辽主病了好几个月,若我推断的不错,三十日前,辽主已经死了。

辽太子好战,平定国内易主的骚乱之后,定然挥兵南下。”

“可是,边疆动乱,陈停雁一定要派人上报京师啊。”

夏清源冷冷一笑:“他是派了。这个人经真定驿站上京,被中途拦截,连带着驿站‘白玉京’的消息使也一起失

踪。”

他望了一眼赵凤玉:“两广今年遭了洪涝,其余各地收成也不佳,一旦开战,粮草就是问题。孙若盼假造灾情,

上京骗粮,只要有了这批粮草,封平王就能因征粮有功领兵出战。若他取得战功,争位上就能得到各地战将的支

持,就算取不到战功,粮草也能用来养兵逼宫……”

窗外忽然起了一阵冷风,夏清源抬起脸微微一笑:“王爷,你要怎么做呢?”

赵凤玉沉默不语。他望着夏清源,那青年衬着一片碧天,明明在笑,眉目间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一双杏眼透着厌

倦讥讽,看得他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他还记得,夏清源原本不是这样笑的。

当年那个圆圆滚滚的小伴读拉着他的手,仰着头看他的时候,笑得眼眸如新月一样几乎看不见,两颗小虎牙一边

一个,像是为了炫耀一般露出来。他还记得那小伴读粉嫩嫩的脸上有单边酒窝,笑声就像小猪一样傻乎乎的。

赵凤玉望着现在这个青年,忽然发觉有好多“原本”已经悄悄地改变了。例如夏清源原本不跪他,原本不叫他王

爷,原本身负绝世武功,原本是谁也困不住,抓不牢的一只鹰……

谁知道这惊才绝艳的青年也曾经会牵着人的衣角,因为自己七岁才换的第一颗牙疼得伤心掉泪?

那样的夏清源,只有他见过,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明白,是怎么样不见的。

赵凤玉心里疼得难受,面上却温和平淡地笑起来。他有条不紊地对无双说道:“你立刻派一队人往真定去,十七

不会暗杀朝廷官员,或许还能接应到北境过来的传巡官。”他又转向了夏清源:“孙若盼既然请季先生到两广去

,说明他还未完全控制局势,需要季先生从旁协助。本王进宫向皇上讨个钦差做,跟着他们一起走一趟两广。”

夏清源点头道:“这样最好。”

他又道,“王爷走之前,请去临水小院见一见严太师。”

赵凤玉想起来这事,皱眉道:“严怀卿是庄馨皇后最信赖的人,想必心里是偏向皇后的两个皇子。本王原本打算

耐着性子好好跟严怀卿缠磨,只是如今马上就要离京,片刻之间,实在没有把握说服严怀卿为本王效力。”

夏清源笑了一笑:“王爷不需要说服他。如今京师的状况已和微臣请严太师来的时候大不相同,改换朝局,整顿

吏治的事也只能暂时放一放。上次严素素在醉红楼点的菜因遇刺一事没能带走,微臣已经吩咐醉红楼重新准备一

份。王爷只用取了菜肴,走一趟临水小院,坐上一两个时辰,与严太师聊一聊京师风华,十年变迁,别的,便什

么都不用说了。”

赵凤玉吃不准他的意思,却也应了下来。夏清源关了窗,走到赵凤玉跟前行了礼,便准备告退了。

赵凤玉忽然道:“你等一等。”

夏清源安静地跪着,赵凤玉取下头上束发的玉冠,弯下腰替夏清源把头发绑起来,束好了发,他终于伸手碰了碰

夏清源脖子上的伤,问了出来:“好些了么?”

夏清源低着头,许久,轻轻地道:“有一点痛。”

赵凤玉的手指颤抖起来,仿佛见到那七岁的孩童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叫嚷着“很痛很痛”。他的手握紧成拳,收

了回来,道:“等会叫官常送点止痛的药去。”

夏清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他要走出门的那一刻,赵凤玉伸手捉住他的手腕,道:“本王离了京城,你一个人

应付得来么?”

夏清源怔了一怔,淡淡笑了起来。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无风无雨,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赵凤玉从袖内掏出一枚令箭放到他手上:“本王不在京里,‘白玉京’你可自由调配,不需要过问本王。”他顿

了一顿,犹豫了许久,又道,“但是……陈凌那一楼……例外。”

夏清源的手颤了一颤,将金色令箭握在掌中。他从赵凤玉手中抽回手臂,退开了一步:“臣明白了。”

第 36 章

冬日里夜晚来得早,街道两边亮起了长串灯笼。

武相府里没有点灯,后院里燃着一圈烛火,季慕之穿着火红的长袍,披散了长发,靠着台阶斜斜躺着。

他长袍下面没有穿内衣,交叠着的两条腿随意一动,便露出大好的风光,孙若盼不自觉偏开了眼。季慕之凤眼一

横,不满道:“若盼,占星可是件严肃的大事,你怎么可以不看区区?”

孙若盼赔着笑点头:“对不住。”他努力偏回头来,正看见季慕之托起一只铜杯。

季慕之一双手生得极美,指甲在月色下发着一层银光。他端着那只铜杯,低头含了一口水,两道红唇抿了一抿,

唇上染了一道水迹。他用两只手指拈起一道符,张口吐了水上去,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孙若盼跟前来。

季慕之一只手搭在孙若盼肩上,缓缓俯下身子。他长袍本就穿得松,一低头,隐隐约约看见两点殷红乳头。他另

一只手捏着那浸湿的符纸,风情万种地挑一挑眉,低低问道:“若盼……这符,贴在你身上什么地方好?”

院子四面守着的家丁一齐低头,“呼哧呼哧”地抹着鼻血:

季慕之啊季慕之,能把严肃神圣的占星变成鼻血遍地的色情,您老当真神人……

孙若盼像是尾椎上被点了个炮仗,顺着脊柱“刺啦刺啦”地一直炸到头顶,恍然间,顿悟了。

他握住季慕之的手,把季相的手指按在自己唇上,细长的眼眯了一眯,嘴唇无声地动了一动:这里……季相觉得

怎样?

一家子正巧出洞觅食的老鼠噶然止步,老鼠爸爸“啪嗒”举起两只爪子捂住眼睛,老鼠妈妈掉头像哪吒踩着飞轮

一样把一家老小轰回洞里去:

孙若盼啊孙若盼……

老鼠妈妈一抹泪:咱啥都不说了……

红烛中间的罗盘滴溜溜转了一圈,“咣”,停住了。

季慕之直起身,转回去拿起罗盘。孙若盼跟在后面:“武相大人,怎么样?明日何时出发最是顺利?”

“日落之后三刻。”

“那此行吉凶?”

季慕之丢下罗盘,歪回台阶上坐着:“大吉。”

孙若盼笑道:“托武相洪福。”他顺便夸道,“传言武相大人文章第三,算卦第二,医术第一,能从天象窥天命

,武相大人果然是经世之才。”

季慕之难得没有跟着自夸几句,他仰望星空,安静了片刻,忽然道:“天象窥天命……若盼,你可记得,五台山

的前方丈大师曾有预言,本朝将出现七位麒麟星?”

孙若盼点头道:“记得。前方丈大师做了这个预言就圆寂了,其后不久武相降生,大家都说,武相大人便是那第

一颗麒麟星。”

季慕之微微扬起脸:“所谓麒麟,当择其主,献其策。不治天下,则麒麟星不现世。说区区出生之时便是麒麟星

,那是夸大其辞了。”

他抬手指着星空:“天有帝王星,天相性深沉、过则多虑,武曲性果决、过则暴虐,天府不拘小节,紫薇君临天

下。帝王星之外另有紫虚仙气,紫宫之内有七颗麒麟星……”

孙若盼惊道:“武相竟能窥破天象到这个地步么?”

他这一惊叹让季慕之很受用,武相大人背着手踱了几步:“七位麒麟,才能各异,辅佐自己挑选之人争夺天下。

区区,便是那七颗麒麟星里光芒最美的一颗。”

孙若盼眉梢一跳,跳掉他最后那句话:“其他六位……”

季慕之眼眸垂了垂:“一颗麒麟星已经陨落。”

孙若盼“啊”了一声:“是……文宰?”

季慕之抬眸笑道:“苏紫的将星曾是最接近紫薇的一颗,现在退了光泽,挂在天上粉粉的,也很是好看。”

孙若盼一时说不出话,季慕之眯着眼:“若盼,你不用吃味。你的那颗将星也很是通透玲珑。”

他仰着脸无限感叹:“北境陈停雁,江南徐问秋,两广孙若盼,大理段青衣,最后一颗麒麟星还未现世,但近日

也现出征兆,得以窥测……除去苏紫,六位麒麟星竟都在京师之地,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孙若盼自然看不出季慕之说的景象,他第一次听说麒麟星并非谣传,心中波澜起伏,盘算了片刻道:“若加上武

相大人,七颗麒麟星里封平王占据其四,胜算该是很大。”

季慕之打开合香山,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孙若盼低头又想了想,忽然惊道:“武相大人方才说已现世的六颗麒

麟星中,怎么会没有京兆尹夏清源?”

季慕之“啪”的合上扇子:“因为他……并不在紫宫之中。”

夏清源回了夏府,推开大门,院落里空荡荡的一片。早晨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不见了。

他心里想着史家父子已经走了,忽然间有些手足无措,在万籁俱静的夜里吹了片刻冷风,才抬起脚,慢慢往里走

去。

经过书房的时候,夏清源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书房里点着灯,灯下十岁的少年趴在纸上睡觉。

夏清源瞪大了眼,一时间以为自己居然有了幻觉,他定了定神,推开门去。

“吱呀”的声音瞬间惊醒了少年,史言跳起来,一不小心带翻了凳子。

宣纸还沾在他脸上,史言忙不迭伸手扯下来,两手贴着腿规规矩矩站好,大气都不敢出。

他脸上满是墨点,看起来分外好笑。夏清源板着脸,走到跟前去,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脸。

“大人……”史言小小声开口,“我不是练字的时候睡觉……”

夏清源接口道:“是睡觉的时候练字对吧?”他放下袖子,“你爹爹呢?你们两不是应该已经离京了么?”

史言顿时瘪了嘴,扑到夏清源身上嚎哭起来:“大人……我不要你死!!”

夏清源愣了一愣,伸手去扯他,一扯没有扯下来,反而让少年哭得更凶。夏清源叹了口气,笨拙地拍着他的背,

柔声哄道:“我没有要死……到底怎么回事?”

史言在他胸前狠狠蹭了一把鼻涕,抬起脸来,委屈道:“你以为我跟爹爹一样少根筋么?爹爹每次来,哪次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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