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酒醒梦回时 下+番外——我意逍遥
我意逍遥  发于:2011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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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平王率的三万人马,终于走到了荆城。

宋辽自紫薇郎豁出性命,长门关大捷之后,一直辽兵时时南下抢掠,却没有大仗。荆城原本已渐渐繁茂,经这月

来蹂躏,又落得十室九空、人烟零落。

宋营大旗在风里猎猎招展,可见清劲的黑色陈字。兵容整肃,连月交战,仍不见疲态,竟依稀有当年鹰军的风范

。夏清源心里赞了一声,抬头见到有人等在营地前。

三年前陈停雁到过京师,一个在朝一个在军,并未见过。此时夏清源扫了一眼,却并没看见和传言相似的人。果

然听见赵凤情嚷嚷道:“唐知,唐和,停雁呢?”

为首的两个穿着战甲的汉子立刻上前,模样相似,或许是兄弟。年长些的答道:“陈将军在辽人突袭的时候被砍

了一刀,流了好几碗血。我们退到荆城,都叫他歇着,他硬是不肯,要报这一刀之仇。王爷,陈将军的性子你是

知道的,倔起来谁拦得住,这不,打了半个多月,折了辽人不少人马,他一解了气,立马就发起烧来,军医看了

,说伤势恶化,这几天都不能下床。”

赵凤情皱了皱眉头:“唐知,你陪着夏大人四处转转,唐和,你带我去看看停雁。”

夏清源神色淡淡,瞧着他们去了,下了马来。唐知牵过他的马:“夏大人,你要先回营帐么?”

“不必。”夏清源问道,“你们和辽人交战月余,有捉到战俘么?”

“有,还有几个是将领。”唐知兴奋地回他。

“那好,”夏清源笑了一笑,“找个通辽语的,我去见见。”

唐知一拍胸脯:“我就会!”

他领着夏清源一路到了关押战俘的地牢,军中不比京师衙门,牢房简陋,该有的刑具却一样不缺。穿过刑堂,里

面一间关着十来个人,想来陈停雁并不屑于刑讯逼供,是以关了多日,也只不过头发胡须脏乱了一些,未见什么

伤痕。

夏清源挨个打量了一遍,点出一个,唐知三下五除二提溜了出来,拖到刑堂吊起双手。

那人狠命挣扎,哪里挣得断铁锁,便停了动作,狠狠啐了口唾沫,叽里呱啦说了两句。

那边夏清源已经亲自动手擦了桌椅,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喝茶。听到了,抬起头问唐知:“他说什么?”

唐知一脸尴尬,支吾道:“大人……是骂人的话。”

夏清源轻轻一笑:“那有什么,你骂回去。”

唐知一愣,见他不像说笑,便也张口叽里呱啦了一句。

那人顿时大怒,张嘴哇啦啦丢出来一串。唐知回头觑了夏清源一眼,见月白衣衫的青年悠哉地喝茶,一副坐等好

戏的模样,当即来了精神,走前两步,挺起胸膛,叉着腰和那辽人对骂起来。

他两人越骂越是来劲,刑堂里唾沫横飞。夏清源喝完一碗茶,抬眼见那辽人忽然暴跳如雷,扯得铁链哗啦直响,

张口道:“等等。唐知,你刚才骂他什么了?”

唐知正在兴头上,呆了呆,想了一会才记起:“我骂他老婆儿子死光光。”

“哦?”夏清源放下茶碗,站起身,走到跟前,问那辽人,“你有儿子?有几个儿子?”

唐知翻译了。

辽人“哼”了一声,说了一堆。唐知道:“大人,他说他有五个儿子。还说,他知道汉人最喜欢拿别人儿子来要

挟,他却不怕,说他五个儿子都在大辽住得好好的,就算他死在这里,大辽最尊敬勇士,他的儿子都会被尊敬,

会被别人家收养照料。”

夏清源笑了。

“大辽尊敬勇士,尊敬叛徒么?”他一副好奇的模样,认认真真地问道,“如果我把里面那十几个全都杀了,尸

首挂在城楼上,再给你几十两黄金,把你敲锣打鼓平平安安送出城去,你说,你五个儿子还有没有人尊敬,还有

没有人照料?”

那辽人听了唐知翻译,牙咬得咯咯直响,双目圆睁欲裂,一口痰吐到夏清源肩上。

唐知吓了一跳。他早看见这青年干净文弱的样子,连忙用袖子去给他擦。夏清源却毫不在意,一双杏眸淡淡地望

住那辽人。

那是一双亮如繁星,深沉似井,平静如潭的眼睛。

那辽人终于不再挣动,低下头去。

“看来……是说通了?”夏清源转过头,“唐知,把他放下来,让他坐过来喝碗茶……我们先聊一聊,辽主萧承

是怎么平的叛乱。”

第 59 章

从牢房出来,暮色已降临四野。

夏清源累了一天,回到营帐,收拾了些物品,向人问了路,独自出城,在一片小树林中寻到一处寒潭。

他来之前,季慕之曾与他说过,荆城这片群山地气寒冷,若是有天然寒潭,多多浸泡,或许能暂时压一压“醉太

平”的毒性。

他伸手探了探水温,果然冰冷刺骨。犹豫了片刻,夏清源脱了上身的衣物,先用汗巾沾了潭水擦了擦身子,直搓

得手臂胸前泛红,便咬了咬牙,褪了全身衣物,走进潭中。

水寒从脚心而起,整个身子像被冻住了一般。他头脑一阵昏眩,夏清源定一定神,又往深走了两步。

树林里忽然传出声响。宋辽对峙,到底还不太平,夏清源立即警醒起来,转过身去,却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穿着一身破布衣,手上抱着个面盆,正呆站在潭边。

夏清源见面盆里装了几件贴身衣物,想必那人是和自己一样出来洗浴的。他虽没了武功,却不是娇生惯养、喜欢

装模作样的文弱公子,初来乍到,更不能霸占别人的地方。

眼见着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要逃跑的样子,夏清源开口道:“等一等。”

那人站住了身子。

夏清源温和地招呼:“此处是寒潭,若你不嫌水冷,不妨就下来洗。”

那人犹豫了一会,点点头,放下面盆,连衣服也不脱,“扑通”就跳进潭里。

“别……”

夏清源刚要提醒,那人晃悠了一下,向后就倒。夏清源无奈,紧走了几步,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那人脸冻得乌青,抓住他的胳膊浑身发抖。夏清源皱眉道:“与你说过这是寒潭,寒侵肺腑,怎么好突然就下水

。”

那人慢慢站直了身子,宽肩长腿,竟比夏清源要高出许多。夏清源望了他一眼,看清他的相貌,眉梢一跳,淡淡

问道:“你叫什么?是陈停雁麾下的人么?”

那人先是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你不会说话?”

那人又点头。

夏清源想了想:“识字么?”他伸出手,“在我手背上写。”

那人一手托住他手腕,一手在他手背上写道:“狗子。”他想了想,又写:“火头军、劈柴。”

仿佛怕夏清源不明白,他挥舞着双手做了个劈柴的动作,又瘪了嘴,闷闷不乐起来。

“怎么?”夏清源问,“不愿意劈柴?”

狗子垂头丧气,写:“劈不到。挨骂。”

夏清源笑了起来:“那是力道没有用好,斧头的落点也不对。过几日,我去教你。”

狗子眼睛一亮,抓着他的手急急忙忙地写:“真的?”

那急切兴奋的模样果真如找到骨头的大狗一般。夏清源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点头道:“真的。”

他本来肖像容抒妃,生得貌美,这一笑若云破日出,看得狗子呆了一呆,一双眼危险得眯了起来。

夏清源却丝毫未察觉,他在寒潭里已呆了一刻来钟,只怕再呆下去会受不了寒气,便向岸上走去。

他背对着狗子,弯下身来拿汗巾擦身,却不料手指已冻得僵硬,够了几次都捡不起来。

身后水声“哗啦”直响,却是狗子跟着上了岸,替他拾了汗巾。

夏清源道了一声谢,擦了身体,再穿好衣物——扣子自然是扣不了的,只能松松披着。道了别,夏清源原路回营

,寻到自己的房,推开门,却见数盆炭火烧得熊熊,房内温暖如春。

一条手臂勾住他的腰身,温热的身体贴上脊背,有人在他耳边私语道:“源源,暖不暖和?你喜不喜欢?”

这三军之中,不,这天下之中,会用如此亲密无间的语调环上他的腰的,大约也只有这个人了。

夏清源抬起胳膊,手肘向后狠狠一撞,不出意外听见一声夸张惨呼。他踏进房内,放好洗浴的东西,挑开纱帐,

半晌不见赵凤情再来纠缠,夏清源心中起疑,回头望去,却见赵凤情还在门口,额上沁出一层细汗,右肩处染开

大片血晕。

夏清源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赵凤情极受用这一问,快手快脚关了房门,进屋赖在床上,作出委屈的小媳妇样子。

夏清源竟没有拦他,沉默了片刻,单膝跪在床上,前倾身体,伸手解开他的衣裳。

挑开染血的纱布,肩胛竟然是被一剑洞穿,又准又狠,毫不留情。

夏清源眉头一皱,主帅重伤至此,三军居然至今无人察觉,想必是赵凤情有意隐瞒。但谁敢?谁会?谁做得到?

他抬起眼:“是陈停雁么?”

赵凤情苦笑了一下,“源源,你要是闭上眼睛,便可以改行做算命先生了。”

夏清源不答话,眉头皱得更紧,低下头急速地想着。陈停雁是三年前的弱柳公子,赵凤情手下第一位自己招揽的

谋士,更有传言说是他的床上客,又怎么会甫一见面就动起手来?

难道……是赵凤情想要求欢,陈停雁不肯?

不对……陈停雁明明说是身受重伤,不能下床,就算言过其实,赵凤情武功并不弱,除非他故意,又怎么能被一

个伤患一剑刺穿肩胛……莫非……莫非竟是床第情趣……

那么,能不能由此挑个错处,证明十七王爷其实和太子一样,个性有失,不能身登大宝、担起江山社稷……

赵凤情眼见着夏清源先是严肃,后是迷惑,瞧过来的眼神愈来愈古怪,不由得长叹一声,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胸

前:“源源,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夏清源回过神,眼见着他伤口还晾在外面淌血,面皮终是禁不住红了一红,下床取了药膏。

赵凤情赖着不动。夏清源想了一会,天作孽可恕,自作虐不可活,爬上床去,推开瓶盖,用指尖挑了一块,抹在

他肩上。

赵凤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只觉得这青年好看得紧,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源源,”他开口道,“和我说说昆山论剑。”

“嗯?”夏清源莫名。

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夏清源心尖上蓦然一紧,慌忙别开脸去,虽然不解,却仍是回忆着,说了起来。

十五的少年背着长天琴,握着秋水剑,身边有史平上蹿下跳。昆山栈道人流不息,驭剑峰上技压群雄的少年,剑

光比玉更亮,比雪更清,比海浪更绵延不绝……

赵凤情握住青年的手腕,把这具身躯紧紧地拥在怀里。

“真想看一看……你那个时候的模样……”

源源,那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季慕之轻笑一声。

赵凤玉停了停笔,从桌后抬起眼,看向他。

天边一轮明月,正是要圆不圆之时。季慕之回过身来,点着合香扇:“小四,区区想起一典。”

“先朝洛阳之战,秦王李世民为尉迟恭所救,设宴贺其功。尉迟宴上大醉,欲与秦王同榻,秦王笑而许之。结果

这一睡下去,尉迟恭一只毛脚就搁在了秦王身上,未来天子不忍将他惊醒,一动不动,反用双手抱住同睡。结果

帐外,徐茂公夜观天象,见紫薇正明,有黑煞星相欺,以为秦王遭遇不测,惊动了整个军营起来救驾,一推开门

,瞧见同寝鸳鸯、一双两好……”

赵凤玉笑起来:“季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

季慕之掩着唇,狭长凤眼望一望天上交叠的两颗帝王星,吃吃笑了一笑。他倾身瞟了一眼赵凤玉写的奏折:“短

短时日已调动了两万兵马?主帅是十七,你不正是盼着他死在北境,何必这么上心?”

赵凤玉沉默了片刻,道:“季先生善观天象,不知道会不会替人批命?”

季慕之眉眼一弯:“不批命,倒能给你测测字。”他用合香扇一敲案头,“出字。”

“清……”

“清源的清?”

“不……青青子衿的青。”

季慕之凤目一凛:“青,上有王,下有脚,非去头斩尾,不能成太阳。”

这话却是禁忌。赵凤玉一笑带过,他长身而起,推开轩窗:“非是测前程,测……缘分。”

他让开了身子,季慕之终于瞧见那奏折的下半部分,写的却是文和王赵凤玉请旨出战,欲带兵增援北境。

季慕之眼波一动,垂下眼帘。他转头去,望着那一颗越来越暗淡下去的紫薇星辰,淡淡回道:“情到深处,化为

无心。”

第 60 章

夏清源是被拍门声吵醒的。他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手臂,触到晨风,忽而觉得有些冷。

他怔了一怔,忽而明白,不是外面冷,而是被中出乎意外的温暖。

身边的床铺是空的。昨夜里被赵凤情纠缠着说昆山论剑,说到后来,到底吃不住连日车马劳顿,意识都模糊了起

来,竟由着人抱在榻上,睡作了一堆。

夏清源额角一痛,隐隐约约觉出哪里不妥,门外呼喊声愈大,他无暇多想,起身穿衣,却瞧见昨日来不及整理的

衣物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案上,暖壶里温着水,毛巾面盆都放在合适的位置。

他披衣下床,打开房门,唐知唐和一齐扑了进来,一个叫道:“夏大人,不好了,昨儿陈将军和王爷起了争执,

今晨竟点了八千人马,负气出走了!”

夏清源皱了皱眉,却不见丝毫慌乱,沉声道:“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往东。”

“辽军呢?”

唐知紧声道:“还好。他们被陈将军打怕了,瞧见旗号,怕是诱敌,眼睁睁放了过去,没敢死追。”

夏清源道:“王爷何在?”

“这……”两人面面相觑,“从昨晚上起,一直就没有瞧见。”

“王爷不在,就传我的命令。”夏清源开口,“陈停雁临阵脱逃,是为叛国,边境各县,见之则剿,不许开门接

纳。”

“什么?!”两人齐齐变色,唐和跳了起来,“大人!你这是说得什么话?!陈将军哪里是临阵脱逃,我家将军

清名,不容得你这样侮辱!”

“哦?”夏清源微微笑了起来,“你家将军清名……你与我说说,你家将军有些什么清名?”

唐和被他冷淡戏谑的模样激怒,吼道:“陈将军用兵如神,是个不怕死的铁铮铮的汉子!就如汉时的飞将军、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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