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酒醒梦回时 下+番外——我意逍遥
我意逍遥  发于:2011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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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疾驰,外面寂静一片,车里除了他和夏清源,前面只坐了陈凌,正闷不作声地赶着马车。

段青衣攥紧了拳头,咬牙道:“夏清源,你竟然这样报复我!”

月白衣衫的青年愣了一愣,明白了过来,含笑道:“你以为我劫大牢救你出来,是想要害你么?”他挑起车窗,

“你往外面看看,已经出了京城了。”

段青衣半信半疑,抬眼往外一望,果然荒野茫茫。他又惊又疑道:“你居然要救我么?”

夏清源淡淡道:“我本来也未想取你性命。京城三万禁军已不再是赵凤声的东西,划入文和王之手,这便够了。

至于你,‘周全忠’自然是要斩首,你却不能。大理视你为神明,要是得了消息,只怕马上就要和赵凤声起兵攻

城。”

段青衣讥讽道:“原来你还怕大理起兵攻城。”

“怕是不怕。”夏清源莞尔道,“不过,纵然赵凤声要逼宫,大理要起兵,也得在我挑好的时间,挑好的地方。

段青衣心头一跳,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他忽然瞥见夏清源衣衫上残留的血痕,仿佛又有了些底气,冷哼道:“你

当真活得过那一日么?”

夏清源轻轻地笑了。

他笑得那么自然,仿佛他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必然成真的预言。

他抬起眸说道:“京师城楼有一面绣着苏字的战旗,是开永十六年苏紫战死之时,我亲手挂上去的。我在一日,

战旗不倒。战旗不倒,你永远攻不下京城。”

他又说,“你问我为什么要救你?因为你再不是大理的战神。你已知道胜不了我,你心里已有了畏惧。你怕我,

也将会怕那面战旗。段青衣,两军交战,你心里这一刻迟疑,会成就文和王的万里江山。”

段青衣说不出话来。眼前的青年明明孱弱将死,他指尖却渐渐泛上一股寒气,拥进四肢百骸,一直沉淀封存进心

底。他终于明白,他彻彻底底输给了这个人。

初见之时,他穿着破衣烂衫在贡院门口伏地做戏,他看见季慕之妖娆逍遥,看见赵凤情张扬大度,看见赵凤玉深

沉多虑。只有夏清源,远远地站在这些人后面,缓带轻衫,神思懒懒,像在看一场雪月风花,像在云端上下一局

棋,慢慢地想,细细地算,落子之时万物俱灭。

他终于知道,赵凤声拉着他的马嘱咐他的话都是真的,形容这个人的话也都是真的。

夏清源忽然抬了抬手臂。马车停了下来,陈凌跳下车,把他抱下车厢。

“前路还长,段小王爷自己千万小心。”夏清源倚靠陈凌站着,遥遥说道。

马车又开始辘辘前行,那一刻,他们并不知道,遥远的北境,辽国二王子起兵叛乱,刚刚登上王位的辽主萧承一

边镇压,一边暂且压制了南下的野心,为联合大宋,派了一队使者进京,向大宋求亲。

他们同样不知道,从此之后,再不曾相见。

第 49 章 番外:业帝的忧愁

开永五年。天下太平。

后宫里人丁兴旺,皇子一直排到二十一,朝堂上君圣臣贤,江山代有才人出。

业帝在掖央亭前面的小台阶上坐着,青天白日,微风徐徐,业帝缩成一团,内心里深深地担忧。

彼时,乃是文宰武相开堂授业的第一日。

旭日东升,宫门大开。

掖央亭后的池塘里芍药怒放,白花花的一片之中,水色长衫的青年一瘸一拐地含笑而来。

业帝心中警铃响成一片,开始思索文宰苏紫什么时候竟瘸了。北境无事,南蛮安定,中原州县皆无叛乱,季慕之

那个祸害昨日破天荒窝在家里备课……

业帝思索了一圈,终于敢肯定不是自己昏庸到哪里叛乱苏紫镇压回来了都不知道的程度,这才挺了挺胸膛,大大

方方地望过去。

水色长衫的文雅青年已经绕过池塘,能看见全貌。业帝顺着长衫往下,望见某个圆圆滚滚的小小团子伸长了四肢

,努力扒在苏紫的左脚上。

苏紫望见尊贵的皇帝陛下,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戳了戳小团子的头。小团子撅着嘴不高兴地松了爪子,“吧唧”

掉在地上。

苏紫微微地笑着,跪下来行礼,顺手拉着小团子送到跟前,笑眯眯道:“皇上记得么?这是微臣的表弟,姓夏叫

清源,今日起便是四皇子的伴读了。”

业帝坐在台阶上伸长脑袋,努力从这个圆滚滚红扑扑的团子上看出倾国倾城的影子来,小清源一脸不乐意,委屈

地低着头,伸手一个一个地按自己短短肥肥的脚趾头。

苏紫站起了身,小清源摇摇晃晃滚到他脚边去,依旧张开手脚,扒住。

业帝心肝一颤,越发地担忧起来。

业帝一担忧,处理国事便更加不利索,早朝之上,同一个贪污的官员被拉下去打了三遍板子,在业帝回过神要打

第四遍的时候,太傅大人在文武百官的殷切注视下挺身而出,把圣明的大宋天子送下了朝。

业帝在担忧之中惶惶度过了一个上午,文课授完,季慕之摆着水蛇腰,摇着扇子回来禀报。

季慕之此人有一个特点,你越是急得火烧火燎,他便越是悠闲自若,尤其话唠。喝完一整壶明前龙井,伸手把御

书房所有名贵花花草草挨个“不小心”摸死之后,季慕之慢悠悠道:“夏家那小娃儿让十七皇子在脸上啃了一口

。”

业帝大惊:“你你你怎么不管呢?!”

季慕之嘿嘿笑道:“管了。”合香扇“啪”地打开点在朱唇,“区区让那小娃儿啃回去了。”

业帝的担忧,彻底变成了忧愁。

忧愁之下,业帝决定以亲子为名,看一看皇子和伴读们用午膳。未廷宫里找了一遍下来,不见苏紫和季慕之,一

直走到宫里小花园,看见石桌上摆着膳食,石凳子上坐着十一岁的四皇子,膝盖上抱着原先一直粘着苏紫的小团

子,正其乐融融地喂他吃饭。

小团子那时便显露出惊人的洞察力,立刻发现入侵者的气息,抬起红通通的小脸,一双圆溜溜黑漆漆亮闪闪的眼

准确找到皇帝主子的位置,全身竖起毛来,愤怒地呜咽抗议。

四皇子摸摸小团子软软的头发,掰下一点芙蓉糕送过去,小团子“啊呜”咬住,含着四皇子的两根手指认认真真

地舔到一点渣滓都不剩,眯着眼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

业帝于是越发地忧愁。

下午季慕之先回了府,苏紫留下来上武课。教了两三个时辰,侍卫报告说武相大人又在宫里走丢了,苏紫就放了

课,带着御林军去搜人。

业帝心里小小的偷乐了一番,装模作样地也帮着找,走过御书房,听见里面“辟里啪拉”砸桌摔椅,探头望了一

眼,本朝唯一的公主正和本朝最大的劫数厮打成一团。

“那系伍间搅掉呵!”

“伍呵!”

“系伍呵!”

业帝额角青筋直跳:“他们在干什么?”

小院子探查一番,躬身汇报:“好像是在抢一副桃子图。”

业帝满脸黑线,小心踏入战场,避开前朝花瓶的碎片,捡起先秦古玩的残骸,拨开眼睛和嘴各开了一个洞的仕女

图,挖出了他由四个角变成了五个角的玉玺。

这一日,直到月上中天,业帝依旧辗转难眠。忧愁到睡不着的业帝终于决定找他认为唯一有办法解决这忧愁的人

——他摆架出宫,到了文宰府。

温柔的淡然的聪慧的无所不能的圣母苏紫耐心地听完业帝的倾诉,低着美丽的头仔细地思考了一会,迟疑地开了

口:

“小清源打坏的东西……难道要赔么?”

于是,业帝直到今日也依旧很忧愁。

第 50 章

春天,乃是个丢人的季节。

兆尹府老管家张伯劫法场出门,一去丢在京城外边没回来;

武相季慕之大马金刀地离开两广回京,刚走到长江边上找不见了路;

辽使进京求娶公主,皇上许了离瑶却不肯,一日大战三百回合,英明无比的皇帝主子一拍桌子,离家出走了。

香炉里熏香燃尽,换了一支。徐问秋坐在马车里,端起西域琉璃杯,饮了一口明前龙井。

春天是个容易丢人的季节,丢了的三个人,有两个就在这马车上面。

徐问秋理了理膝盖上的鹅绒毯子,轻轻笑道:“兆尹府快要到了。”

左边坐着的白头发老人两手背在身后正偷偷地狠命揪着车上的金叶子,“嘿嘿”地一点头,笑成一朵大白菊;右

边坐着的花花的彩衣男子咽下口中的梅子,凤眼一弯,深情款款地握住徐问秋的手。

立春以后,兆尹府的后院里,杏花和桃花渐渐地开了。

夏清源批着厚袄,裹得如同一只大馒头,坐在窗子前面看书。阳光正好,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光,他看完一页

,抬起头来。隔着窗户,史小公子正在院子里练剑。

除夕过后,夏清源身子时好时坏,又被皇上一封圣旨勒令不许上朝,他在床上养了几天,就开始指点史言练些基

本的招式。他的秋水剑早在七年前就亲手毁了,就拿了史言生辰的时候文和王送来的冷华剑,给了史小公子学《

木兰决》。

他在窗前看了一阵,合上书,起了身来。

刚到门口,肩膀被人一拍,史平阴恻恻探出头来,磨牙道:“你往哪里去?”

夏清源哭笑不得,安抚道:“就下到院子坐一坐。”

他月前口口声声答应了要休息,转身就偷偷出了门去送段青衣,回转时半路上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听说陈凌抱

着他一路狂奔,兆尹府鸡飞狗跳,闹腾了好几天。

那次以后,堂堂京兆尹便被禁足,出房十步,史公子随行,出到前厅,薛无双看管,至于大门……

夏清源望了一眼门上三把铁锁,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史平戒备地瞪着他,转头又给他加了件批肩,裹得严严实实带到亭子里坐着。

史言一看见他,高高兴兴到跟前来,拖了椅子紧紧挨着他坐下。石桌上搁了水果,史言够了一只白梨要削给夏清

源,正四下里张望着找刀,白梨被人横空抢了去,陈凌挥舞长剑三下五除二削好,递到夏清源手上来。

院外有人“噗嗤”一笑,夏清源回过头去,见薛无双抱着肚子站在回廊上。

夏清源张嘴狠狠咬了一口梨,苦笑道:“你们都没有事情可以做了么?”

薛无双蹦蹦跳跳过来:“贵公子徐问秋到了京城,给你送了两个人来。”她让过身体,张伯老当益壮,“嗖”一

声窜进小院,扑到夏清源身上嚎啕大哭。季慕之跟着进来,摇着含香扇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张口道:“好一幅后

宫图,甚好,甚好。”

夏清源望了过去,唇角轻轻一动。季慕之打开扇子遮住额角瘀青,委屈嘀咕:“区区哪知道这贵公子是个惹不得

的……”

夏清源莞尔,伸手把张伯搀起来。薛无双大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拉了张伯,笑道:“我们到前面去玩。”张

伯一手又抓了史平:“史公子,你也来。”

史平瞪着眼不肯,夏清源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皇上不在宫里,听说好像去了京郊离宫。”

史平耳朵动了一动。

夏清源又道:“皇上擅自离殿,带不了多少人手,离宫大概好闯得很呢。”

史平耳朵又动了动,他伸手捂住,摇头道:“你别说了,我不去。”

夏清源笑着哄道:“皇上出宫,几年才这么一次。现下里离瑶公主和皇上闹得正厉害,这么大一件事,你总呆在

屋子里,还怎么写史?”

史平一屁股坐到桌上,赌气道:“不写就不写了。”他低着头,“小回,不写史也没有什么,等你病好了,我们

再去江湖上做大侠。不不,你没武功了,那我带着你,再加言儿一个,做小侠好了。”

夏清源垂着长睫,忽然轻轻一笑,柔声道:“去吧,我不出门。你回来了,挑些有意思的讲给我听。”他顿了一

顿,耐心地又加上一句:“我真的不出门,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史平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信了。跳下桌子,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撒丫子跑起来。

夏清源一直望着他,腕上忽然一暖,季慕之三根手指按在他的脉上。夏清源不动声色,打发陈凌陪着史小公子下

了亭子,到池塘边练武,用另一只手拿了白梨,一口一口慢慢吃完。

院子里史小公子认认真真地练剑,季慕之随着夏清源的视线望了一阵,道:“这小娃儿不专心。”

“是么。”

“和你那个时候一样。”季慕之收回手,在他身边坐下,“你练得有模有样,却总是偷偷地看苏紫。这小孩子,

也一直都在看你。”

夏清源默不作声,季慕之道:“这一对父子,傻是傻了点,对你倒是心实。你弃了这局天下的棋,随他们去吧。

夏清源用湿绢擦干净双手,淡淡道:“已经很严重了么?”

“清风寨的事情之后,你又咳血了是不是?”季慕之转回身来,“区区不是大罗神仙,你要是就此罢手……”

夏清源摇了摇头。

季慕之跳脚道:“你还要怎样?明里有三万禁军,暗里有‘白玉京’操持,京城防卫全落在小四手上,连严家父

女也决定辅佐他,你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放手的?”

“十七王爷……”

“十七他是抢了粮草,可如今大辽内乱,离瑶嫁过去,起码能有三年和平,辽军不南下,十七又到哪里去立战功

?”

夏清源抬起了眸子:“他不是池中物,看似风流,实则谨慎,心怀天下,步步为营。”夏清源咬着唇,指尖轻轻

颤抖了一下,“他要不去边疆,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他要去,我……不能留他。”

季慕之顿时沉默下来,他品着夏清源这句话,忽然抓紧了他,急急问道:“你这样说……是对他生了情意么?!

院子里,史小公子一下一下地舞着《木兰决》。

回风落景。散乱东墙疏竹影。

满坐清微。入袖寒泉不湿衣。

梦回酒醒。百尺飞澜鸣碧井。

雪洒冰麾……

同一把剑,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剑诀。

他和这十岁顽童一样笨手笨脚舞着剑花,练到最后一式却聚不起真气。那人环抱着他,右手握在他的手上,如北

海之鹏一飞冲天。长剑在手中微转,瞬息间刺出三十二朵剑花。

热气故意吹在耳里,那人作出痴情模样,念到“散落佳人白玉肌。”

门外忽然喊声如雷。

薛无双和张伯领了一对御林军冲了进来,太监总管小院子滚在最前面,扯着夏清源的衣角嚎哭:“不好了!离瑶

公主打了侍卫,冲出宫门了!”

夏清源吃了一惊,纷乱的心绪瞬间丢到身后,他简明地吩咐道:“传令下去,封锁城门。你去找封平王,看看是

不是去了他那里。若是没有,就叫封平王去各家王府看一看。御林军即刻启程,分四队出城追人。”

他起身要走,想了一想,到底记得曾应允过史平,转头向季慕之道:“季先生,旁的事以后再说,你去寻一寻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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