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卫 风
卫 风  发于:2009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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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过头来,声音很柔,眼光却冷:“自已兄弟,何用客气。”

      我低着头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觉得他的目光象实质的东西一样,被注视的地方承受莫大压力。

      “静静——”王永乐拉长了声音在门外喊:“看看我做的新车!”

      我赶紧答应一声向外走。

      想不到永乐做了将军,还丢不下祖传手艺。

      再走小半天的路,就回到帝都。

      尘尘没和我同车,我只好去和永乐一起骑马。可惜了他特地赶了来的车子,我没那福气坐。

      回头看看那稳稳当当的车子,我由衷赞叹:“永乐,想不到你现在不但会做车,也会领兵带将。”

      他一笑:“彼此彼此,我只听你这些年很会捉妖,把一个乌烟瘴气的居仙镇整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要说妖怪,就是略有点灵气的鸟儿虫儿都要迁居……只是不知道你还练上了采补的门道,娶了这么一堆妖怪老婆。”


      我洋洋得意,下巴也抬了起来:“过奖过奖。你要不要学学?我传你几招。”

      永乐嘻嘻一笑:“算了吧,我怕家里人口太多了养不活。”

      我脸上微微一热。

      永乐应该是无心之语吧,应该,不是讽刺我的!

      一定不是啦!

      他忽然压了声音凑近了说:“昨天坐靠墙那个穿黑衣的是谁?”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那边坐了三个都穿黑衣,你说哪一个?”

      永乐比了一个手势,小声说:“那个笑起来……让人摸不着南北的。”

      我哦一声:“那是我最小的老婆,小风风最风情的。呵呵,你也注意他了?”

      永乐咂咂嘴:“他,也是妖么?”

      我咯咯笑:“妖啊,妖得不得了!不笑的时候都让人心砰砰乱跳的。他是只媚狐,虽然现在不能再修他的媚术,不过原来的底子也是惊人。”

      永乐喃喃说:“怪不得,怪不得。”

      接下去却象个闷葫芦一样,锯了嘴儿不开口。

      我怎么引他说话,他都不理。

      脚下方向一转,上了大道。

      远远的,看到了巍峨的,帝都的城墙。

      迎着正午的太阳,城上的琉璃瓦闪闪发亮,城上似笼罩着祥云霁雾,一团帝王威严。

      后面车里老婆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停了下来。

      出身各各不同的他们,都没有来过帝都。

      永乐忽然说:“还记得那年我们从九戒回来,走到这里事情么?”

      我略略分心,愣了一下才回答:“记得。那时好象也是个正午。”

      他嗯一声:“一两百年对凡人来说,足够物换星移,人事全非。对天人来说,却不过是这么弹指一挥间。你和你哥的口风都真紧,一直到那么久之后我才知道你们的身份。”


      我有点过意不去,搔搔头说:“那也不是我想隐瞒你。”

      永乐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是哥哥的小宝贝,哥哥不让你说的话你一定不会说。我是那样小心眼儿的人吗?怎么会因为这个记恨你。要是记恨,昨天也不来接你了。”

      我看城门已经越来越近,握缰的手里全是冷汗。

      永乐看看我,又看看前面的二哥的车子,忽然凑近了说:“你别怕。他近来心情大好,没那个功夫找你麻烦。”

      我勉强一笑:“虽然他不计较,李尔可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

      永乐哼一声:“他敢。要是他有什么地方为难了你,我们一帮子兄弟饶不了他。”

      我心里一酸,想到小的时候王司马成天把我驮在肩膀上到处玩,王家兄弟几个都从小独立,反而我得他关爱最多。他说平舟爹爹当年不止一次救过他命,从我一出生就格外喜欢我。


      永乐忽然叹口气:“你闯的祸……我可帮不了你。就是我爹也没有办法。当年那么多人求情,也不行。现在……不过事情过了那么久了,应该是不妨。再说,陛下也一向宠你,就算旧事重提,小小惩戒也就可以了。你跑了这么久,平舟宫主很少笑容。”


      我想到爹爹什么话都藏心中的性子,一时低着头拼命眨眼,想把那些热的东西逼回去。

      “其实当时是太胆小了,辉月爹爹也不会真杀了我。是我自己胆子小,偷偷跑掉。”

      永乐拍拍我肩膀:“你这也算因祸得了福了不是?要不是一跑这么久,哪里娶来这么漂亮老婆。”

      我跟着笑笑,眼里的水气慢慢被风吹干。

      已经不象从前,动不动就哭泣。

      哭泣,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哭给人看的。

      四周有许多人宠你的时候,哭泣也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等到没有注意的时候,哭泣只会增添悲伤。

      小的时候太受宠,总觉得哭泣可以解决难题。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才知道哭泣是最无用处。

      尤其是,你最想打动的那个人不为所动的时候,那种失落不是人可以忍受得了的。

      我再抬头的时候,车队已经走到了城门下面。日光被城楼挡住,眼前忽然一黑。

      我心中有些惶恐,硬压着回头去看尘尘的冲动。

      马速放慢,蹄铁踏在石板地上咯咯脆响。

      我们终于是回到了帝都。

      整齐肃然的帝都的大道,与从前并无二致。

      我有些恍惚,似乎我昨天才刚刚逃出帝都,并没有经过这些年的风霜雨雪。帝都与昨日一般 ,想必明日也是这般。

      这座城如此稳固,历经动荡战乱而不倒。

      如果……人和人之间也能象这座城一样,永远维持在原状不改变,可有多好。

      永乐看我抬头看那城楼,笑说:“城楼年前整修过,瓦是新铺的。”

      我心不在焉点点头。

      前面车停了一停,我看到车窗动了一下,李尔凑近了去听,然后驰马向回,远远说道:“静静,你过来。”

      我看了永乐一眼,慢慢纵马上前去。

      李尔浅笑温和:“你那些小朋友不能住宫中,你也知道这规矩。让永乐把他们安置到驿馆,你先跟我们回宫中。

      我咬咬嘴唇,转过头看一边的地面:“不用了。我和他们一起住惯了,分开了很不舒服。我也住驿馆好了。”

      马车的帘子轻轻掀了起来,二哥美丽的脸庞像是新月出云:“静静,不要任性。爹爹们很想你。要是知道你不肯回家,飞天爹爹必定要难过的。”

      我低头不语,李尔长臂拉住我座骑的缰绳:“好了,不要小心眼,还跟小孩子一样。跟我们回去。”

      11

      我紧紧拉着缰绳不给他扯过去。他不好用力来夺,缩了手,有些讪讪的,看看我又看二哥。

      我后来一直都不喜欢李尔这个人。

      有的时候觉得为什么辉月爹爹要把他留在帝都呢?

      如果他不在……

      我用力甩头抛掉这个想法。

      当年辉月爹爹把这个和他同族的孩子留下来之后,我就充份认识到一句俗话真的很对。

      什么叫由俭入奢易?

      这个李尔就生动活泼让我上了一课,明白这话的意思。

      所有的旧衣旧物全部都丢弃了,连书本纸张都一样不留。

      我站得远远的,看他象发狠一样把所有的东西丢出来,宫人慌着乱捡着收拾拿走。

      心里觉得非常不舒服。

      绝口不提过去的事情,永乐有次提起来他当时如何如何,他立刻冷了脸走人。

      后来……后来我逃出帝都,自己又印证了那句话的下半句。

      由奢入俭难。

      过惯了舒服日子的我,什么事都要自己来,没有软软的床铺,没有可口的美食,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热热的浴水。

      露宿在野地里,被虫子叮得一脸是包。身上被露水打得透湿,裹上毯子就热得难当,什么都不盖就冷得哆嗦。

      看着头上星月满天,寒气侵人,真的是难过得要死掉了。

      遇到尘尘的时候,我和他的狼狈其实不相上下。

      他不算美人,我也不算英雄。

      哥哥语气轻柔,但语意却不可逆转:“静静,听话。先回去见过爹爹,你再要怎么样我都不拦你。”

      我看看哥哥,只敢飞快瞄一眼:“他们虽然是妖,可是……妖丹都被我炼过,不会为恶的,爹爹……不会,不会讨厌他们的是不是?”

      哥哥淡淡地说:“我不是爹爹,不知道他们会喜欢还是会讨厌。天时不早,先跟我们走吧。”

      我策马回头,有些犹豫地说:“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李尔笑着道:“又不是要生离死别,做什么这么儿女情长啊,不过一天半天又见到了。快些走吧。”

      被一队侍卫簇拥着,马儿自己便向前踏步。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不由已,离尘尘他们的车子越来越远。

      帝都的宫墙很高,一层层的殿阁依山势而建,越远越高,看去云腾雾绕。

      有侍从上来牵马,我慢慢马背上爬下来。

      哥哥下车的时候,李尔想上去扶他。哥哥只是站直了身,便自己走下车来。

      一个穿黑,一个穿白,倒真正是让人眼目一亮的鲜明。

      哥哥冲我招手,我有些疑惑的走近。

      爹爹们是不是还怪我,竟然没有一个来接我们。

      “这会儿应该所有人都在正殿议事的。”哥伸出手来轻轻拉住我的手。我猛打了个寒战,瑟缩了下。

      哥哥好象没有什么感觉,温暖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静静的玉莲阁,平舟爹爹和飞天爹爹每天都会去坐一会儿。先回去看一看吧?”

      哥哥声音轻柔,我一刹那恍惚起来,好象回到了过去,喃喃吐出个字:“好。”

      李尔不知道去了何处,侍从离的远远的跟着我们。哥哥牵着我穿花径踏石桥。

      时光像是倒流了回去。

      宁静的阳光照在身上其暖融融。

      我歪头看哥哥像是远山起伏的侧脸,眉宇间那一股飘逸出尘真让人心醉神往。

      “哥……”无意中发出的声音打破了这迷咒,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忙扭过头看一边。

      “嗯?怎么了?”他语气温和。

      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时逃走,是我没有担当。”虽然话是这样说,我毕竟还是不敢抬头与他目光相对,飞快的说完下面的话生怕自己再怯懦开不了口:“做错事,受罚是应当的。哥哥要怎么样处置我,我都没有话说。这一次,我不会逃走了。”


      鼓起勇气抬头,哥哥淡淡一笑,眼珠像是浸在水中一样的柔光融融:“好,我记得你说的话,你自己也要记得也好。”

      转过一片小湖,远远的,湖心的玉莲阁已经遥遥在望。

      忽然一线乐音远远幽幽,飘然而至。

      我立住脚,明明是满满含着欣喜的笛声,却让我听出苦辣酸涩来。

      “行云爹爹……”

      哥哥拉着我向前走:“想必爹爹们已经议完了事,知道你抵达的消息了。”

      远远的一声清啸由远而近,快得不可思议,从山顶一路延绵下来。

      “爹爹……”我睁大了眼睛,眼睛热烫惊人,听那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忍不住松开了和哥哥相握的手,向那声音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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