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厨房——余生
余生  发于:2011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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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明天吃鱼汤,不过你今天先要吃一天米汤。”

我不要。

许欣然欲哭无泪。虽然每次只能吃几汤匙,但是他一天要吃六餐,淡而无味的米汤,几乎让他想学那些武林好汉,

大吼一声“嘴巴里淡出鸟来”了。

可惜他现在吼不出声来,肚皮上的刀口很痛,有气无力,说话只像小猫哼哼。

无论是身体还心灵,伤口只能等待时间的流逝,慢慢愈合……

林正辉把鲫鱼豆腐汤从暖壶里倒出来,盛在小碗里面,好笑的看着许欣然垂涎的表情,好象被饿了几天似的。

许欣然把嘴张得大大的,满怀期待的等着林正辉把盛满鱼汤的汤匙放进他嘴里,让林正辉联想到嗷嗷待哺的小鸟。

“别这样嘛,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虐待你,不给饭吃。”

许欣然不理他,忙着享受温热鲜香的乳白色鱼汤滑入食道的快感。

林正辉把汤里的豆腐戳碎了,也喂给他。

鲫鱼温补,豆腐补中益气,对身体虚弱有很好的食补作用。

这是欣然手术后的第四天了,他已经可以进食一些半流质的食物,还是要一天喂六餐,像婴儿一样。

林正辉这几天几乎都是在医院、菜场、厨房成三角型度过的,而且床上的这个病人还非常挑剔,要求多多,像被惯

坏的小孩子,不过林正辉很清楚的知道他是被谁惯坏的,因此只能苦笑。

喂完汤,过了一会,又削一个苹果,用小勺刮出苹果泥,喂给他吃。

许欣然一边吃着,突然问起:“你最近都没去香格里拉,要不要紧。”

“没事,”林正辉又喂了他一勺苹果泥,“要是它倒了,就再开一家吧。”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许欣然瞪他一眼,连自己都没发觉,眼神里有撒娇的意味。

“对了,董言怎么样了?”

“你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担心别人?”

许欣然有种闻到糖醋排骨味道的错觉,抽抽鼻子,说:“她好歹是我带到香格里拉的,把人家丢在那里不管了也说

不过去。”

“放心吧,她好得很。”就是到处跟人打听你的消息。

后面半句话林正辉绝对不会告诉欣然,而且欣然住院的消息,他除了李东,谁也没告诉,谅那女孩也打听不出来,

林正辉有点得意的想。

“我要上厕所,”许欣然说,他看到林正辉转过头来,赶快又补充,“我不要用,嗯,那个尿壶,你扶我去厕所。

他刚手术完那段时间,完全动弹不得,全靠林正辉照顾,可是当时一来无可奈何,二来全身实在太难受,让他没时

间去想东想西,可是好一点以后,对于林正辉给他擦身什么的,欣然觉得尴尬透了,实在没办法,只好闭上眼睛,

权当自己是块木头。

一旦他能够活动以后,就说什么都不让林正辉再服侍了,比如方便,他也坚持要自己去。

虽然辛苦一点,可是这样可以免得两个人都尴尬。

可是萦绕在两个人之间的那种古怪暧昧的气氛,还是一直持续到许欣然出院。

“还是自己家好。”

在医院几乎住得发霉的许欣然一回到家,瘫在沙发上感慨。

“那是当然。”林正辉有点骄傲,这段时间他几乎都要在医院照顾欣然,但是一有点空隙,还是不忘收拾屋子,所

以,房子还是窗明几净的,并没有因为主人不在而蒙尘。

可是欣然很快就因为回到了家而发生了一点不幸。

“呕——”

许欣然趴在马桶边上,吐得黄胆水都出来了,腹部的刀口也配合着一跳一跳的抽痛。

他眼泪汪汪的想,第二次了,这是他第二次在林正辉面前吐得一塌糊涂,管他呢,欣然自暴自弃的想,反正什么狼

狈的样子都被他看光了,还在乎这个吗。

林正辉一边轻拍欣然的背,一边埋怨,“说了你不要多吃,偏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吃,叫你馋!这下吐死你。”

这次小小的不幸,就是因为许欣然趁林正辉没注意的工夫,多偷吃了几块芋头糕而导致的。许欣然不满足于只能吃

两块的禁令,“铤而走险”趁林正辉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又多吃了几块。

只能说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了。

其实他这个症状是做胃切除手术的患者都会遇到的,无论是全切除或者是部分切除都无法避免,只是在医院的时候

,饮食方面受到林正辉的严格控制,所以一直没有出现。

欣然的胃做了切除以后,还正在恢复期,饮食是需要严格控制的,较大量的进食和较多种类的食物同时吃进去,都

有可能会使他的胃承受不了,进而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的胃会以呕吐来表示抗议。

吃完以后不久,许欣然就开始感觉到胃部痉挛,然后冷汗直冒,接着就是频繁的恶心和呕吐了。

“呜……下次不敢了。”

几乎是上次在香格里拉的情景再现,许欣然浑身无力的被林正辉拖到客厅沙发上躺着,有气无力的呻吟。

林正辉叹口气,为什么偏要给这么贪吃的小孩得这种病,要他控制饮食,真是难为他了,“先休息一会,等会我煮

点粥给你吃。”

“我不吃了。”许欣然捂住嘴,刚才恶心的感觉好象还在。

“不吃不行,”林正辉苦苦劝告,“会难受是肯定的,但是现在正是你的胃的适应期,如果因为难受就不吃,以后

你的胃形成了惯性,就再也不能正常饮食了。”

“不想吃都不行啊?”

许欣然把脸埋在沙发的靠垫里,郁闷到极点,想吃的时候不能吃,不想吃的时候还偏要吃,这种病是不是专门创造

来折磨他的?

直到林正辉把熬好的粥端到面前,许欣然还沉浸在自怨自怜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是什么东西?”欣然不感兴趣的问。

“猪血粥。”

许欣然哀号,“我不要吃猪血。”

“乖,”林正辉连拖带抱把他从沙发上弄下来放在桌子旁边,“你做了手术以后,很难从食物中吸收到足够的营养

,容易发生贫血,猪血最补血养心了,我给你多加一点胡椒粉,没怪味的,快吃了。”

“行了,别给我背书了,我吃还不行吗。”

许欣然瞄了瞄那碗猪血粥,几块暗红色的猪血漂浮在粥里,周围还有一些切得很细的蔬菜丝,红绿搭配,看着倒是

很诱人,可是……他真的不喜欢吃猪血。

林正辉监视着许欣然吃完粥,然后嘱咐他躺下再休息一下,这样可以减轻餐后呕吐的发生。

许欣然听话的躺在沙发上,看着林正辉收拾东西的背影,他的背很宽厚,就像他的手一样,总让欣然觉得安全。

许欣然听到厨房里传出林正辉洗碗的声音,觉得无比安心,慢慢睡着了。

第四章 承诺

术后,一切后遗症都随之而来,许欣然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莫过于此。他大量的掉头发,脸色苍白如鬼,伤口时时

疼痛,经常呕吐,心情烦躁。偶尔自己照照镜子,都觉得和以前判若两人。

可是林正辉不嫌弃,照单全收,照顾得无微不至。

幸好欣然还年轻,恢复得很快。

这让林正辉既安慰又隐隐的担忧,担忧,是来自许欣然手术之前的那句承诺。

我病好了以后,还是希望能每天吃到你做的菜。

这句话,来来回回的在林正辉脑海中盘旋不去。

汤锅里发出扑噜一声,汤水冒着泡涌上来,溢出锅盖,顺着锅沿流下去,浇得下面的火苗发出哧哧的响声。

正在发呆的林正辉被唬得一跳,急忙把锅盖打开,火调小,刚才一时想得失神,竟然忘记了正炖在火上的汤。

沙锅里现在正炖着的是骨头汤。

欣然刚出院不久,身体亏虚,但是胃切除以后,吸收能力很弱,大补的食材,比如甲鱼之类的东西都不适合吃,还

是骨头汤适合。

刚才林正辉一时胡思乱想,差点让扑出来的汤水把火都浇灭了,幸好发现及时,避免了一场小小的事故。他一边擦

溢出来流到灶台上的汤液,一边叹气摇头,感慨自己居然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倒是在客厅看电视的许欣然听到厨房里一阵乱响,便走过来。

“怎么了?”

许欣然倚在厨房门边,奇怪的看着林正辉摇头叹气。

林正辉抬起头来,说:“你的伤口不是还痛,干吗跑进来,好好在客厅呆着去。”

“我不是豆腐做的。”许欣然悻悻的被赶出厨房,回到沙发上。

骨头汤还要两个小时,只能给欣然下午吃了,林正辉把许欣然赶出厨房以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他的午饭。

午饭很简单,事先包好的饺子,上锅一蒸就好了。饺子是香菇肉馅,沾点加了蒜末的香醋,鲜美无比。

不过许欣然不爱吃醋,他是宁可沾酱油吃的。

“别吃太咸。”林正辉苦口婆心的劝,他知道许欣然的口味重,但是盐吃多了毕竟对他现在的身体不是好事。

“唔唔。”许欣然嘴里咬着最后一个沾了酱油的饺子,眼睁睁的看着林正辉把酱油碟子从他面前拿走,敢怒不敢言

,谁叫他现在嘴里还吃着别人做的东西。

“我口渴。”

“吃完饭半小时才能喝水,不然你会吐,”林正辉忍不住埋怨,“谁叫你吃这么咸。”

被教训了的许欣然耷拉着脑袋吃完东西,乖乖去午睡了。

林正辉看看时间,约莫着许欣然该睡着了,他便悄悄的走进许欣然的房间。

林正辉的脚步很轻。

他进了房间,果然看到许欣然躺在床上。

欣然睡觉的时候喜欢蜷成一团,一开始林正辉总以为是因为他的胃痛,后来才发现,即使胃不痛的时候,他也这样

睡的。林正辉记得,自己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过,睡觉的时候无意识的把身体蜷起来的人,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

许欣然就是这样。

他把身体完全贴在靠墙的一面,身体蜷曲着,就像林正辉第一次在香格里拉的休息室里看到他睡觉的时候一样,胎

儿般的姿势。

每次看到他睡觉的样子,林正辉都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怜惜,并且,更加强烈的意识到,欣然,还是个孩子。

林正辉慢慢在许欣然床面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静静的凝视他熟睡的面容。

这段时间,在林正辉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一度憔悴得不成样子的许欣然已经恢复得不错了,脸颊开始丰润,只是还

是缺乏血色。

自从欣然出院回家休养以来,林正辉就养成了在他午睡的时候偷看他的习惯。

林正辉坐在床前,看着欣然雪白的面孔,柔和的额角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绒毛,像新鲜的桃子一样清新可爱。

他才20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根本不能够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们可能会因为一时兴起而走上一条岔路去看

看新奇的风景,但是,一旦他们成长起来,也许就会走回大路上去。

林正辉认真的去回忆自己20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似乎,记忆里只有厨房的油烟的父亲的喝骂。

林正辉的父亲也是个厨师,这么说也许不确切,正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厨师,他才会成为一个厨师。

一切都开始得理所当然,他小时候学习成绩就不太好,不是不爱学,也不知道为什么,课本里的东西就是不肯往他

脑子里去,不过父亲也没在意,家里本来就开餐厅的,将来大不了子承父业,反正家里缺人手,职高一毕业,就让

他到厨房里帮忙了。

林正辉的父亲是个老式人,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何况当初他自己做学徒的时候也是被师傅打骂过来的,现在换了

自己的儿子,也只会用同样的办法。林正辉记得自己小时候练刀功的时候,一边切,一边哭,身上全是父亲用竹蔑

子打的红道道。

如果是欣然的话,恐怕吃不了这样的苦吧。

他仔细摸过欣然的手,掌心很细腻,整只手只有手指在琴键上磨出的薄茧,欣然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不坏,他是没

有做过粗活的。

他们其实算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吧,如果不是欣然的病,也许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走到一起。

可是从林正辉那天在香格里拉休息室的洗手间里下了决心开始,他就没有动摇,未来怎么样,并不是他所能操控的

,只要现在欣然还在他身边就好了。

林正辉想着,无声的叹了口气,按照以往的习惯,俯下身,想亲吻欣然的额头。

就在他的嘴唇快要贴上欣然的额角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他。

林正辉僵住了,觉得自己像是很久没有上油的机器,动作困难,头颈转动的时候发出嘎嘎的声音。

林正辉把头抬起来也不是,吻下去也不是,悬在半空,两个人四只眼睛直直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尴尬。

最后还是许欣然笑了起来,说:“亲亲我吧。”

林正辉也笑了,他慢慢低下头,拂开欣然额角的碎发……

第一个吻,吻在欣然绒绒的额角,嗅到了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第二个吻,吻在欣然秀丽的眼角,落在那长且直的睫毛上。

第三个吻,吻在欣然苍白的脸颊,他年轻的皮肤,是柔软而温暖的啊。

第四个吻,缓缓贴近欣然的嘴角……将落未落,林正辉又迟疑的停住了。

“欣然、欣然,”林正辉低着头,叹息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许欣然沉默了,他能感觉到,林正辉很小心,一直在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避免压到他的伤口。林正辉的呵护

,一直都是这样像空气一样,在不经意之中,渗透在他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看不到,摸不着,却又感觉到它无处不

在。

这样的爱,叫他怎么能够不感动。

这间屋子自从父亲去世后,也就是一直到林正辉搬进来,才有了家的样子。许欣然自己不怎么会做饭,也就是下个

面条什么的,家里的厨房冷清清的没什么烟火气,可是现在每天从厨房里传出的食物香气,即使是在睡梦中,都会

让他觉得温暖。

许欣然把头深深的埋到林正辉的脖子上,觉得自己像把头扎到沙子里面的鸵鸟。

“对不起……”许欣然的声音闷闷的。

“不,你没什么对不起我,”林正辉柔声说,“一切都是我愿意的,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了。”

许欣然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潮热,但是嘴巴却更硬起来。

“林正辉,我也告诉过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不然……你后果自负。”

林正辉大笑,“没问题。”

林正辉低头吻了吻欣然的鬓角,轻轻说:“你不要想太多,我们暂时就这样吧,我不怕等,可以等到你想清楚为止

,无论到时候你的决定是什么,我想我都可以接受。”

怀里抱着许欣然,林正辉的心里一片平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甘情愿的爱着欣然,觉得自己似乎把全部

的感情都投注在怀里这个人身上,无怨无悔。

许欣然把一声叹息压抑在喉咙里。

是不是接受林正辉的感情,对彼此都比较好呢?

每当许欣然这样想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恐惧从心底升上来。

时常抽痛的腹部伤口,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生命是如此脆弱的一件东西。

医生对他的病情一直表示乐观,可是许欣然自己知道,中国医生的传统,报喜不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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